半月情人 上——幽幽云

“你好歹有其他项目补贴，我这里都要停摆了。老李你别想撇下我，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不好了你也别想好过。”

迟早收拾了他，让他再蹦跶几天，李永强心底一阵暗骂，表面却要做好安抚，“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们手上都没有多余资金，干脆再勒紧一点开支，尽快把这批货弄齐发走，这趟做完资金回笼后再来对付那两个小王八羔子。你的人安分点，不差这点时间，注意不要给人浑水摸鱼，仓库多加点人手。”

“知道了。让他们再嚣张几天。等这批钱回笼了，了不起再花大价钱请上次那批人出马。”白二愤愤然的挂了电话，下命令底下人近期蛰伏，不要去挑衅萧锐。

完全不在意外界反应，此时阎启林已经回到位于市中心的公寓休息了。他仅仅在开幕式上露了脸，一转眼就离开了，赌业的关系网他基本都转手给了萧锐，以后如何发展都不再是他要操心的事情。

说起H市的赌业，也是经过了复杂的发展形成的。之前C国各大城市只有非常隐秘的地下赌赌庄，归属各个城市的顶尖势力。近十年才开始有一些不需要那么隐秘场所就可以开展业务，但是许可其实一直都模棱两可很含糊，势力大时相安无事，一有风吹草动或者ZF需要开刀就会被收缴一回，每回开刀一倒下都是一大片牵连的势力。而阎启林凭借阎单魁留下的庞大的H市人脉网，以这个C国最重要的经济政治中心为根据地，努力了快三年加大各方投入，才拿下了第一个正式许可，有了这个许可，虽然赌城还是开设得比较隐蔽，一般老百姓不会知道，但但凡有点钱有点权的已经可以正大光明的前去了。

萧锐有了这个资格，即使他算道上的新新人类大哥，只要会经营，很快就会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势力。毕竟这是一块超肥的蛋糕，哪怕分到一小口也够一大帮人滋润过日子了。

对于把阎单魁和自己的心血拱手出让，阎启林通知都没通知一声阎单魁，虽然他知道荣柯肯定早就把详细情况汇报过去了，之所以办得这么顺利，阎单魁肯定也打过招呼的。

阎启林这几夜睡眠质量严重不好，很久没有的梦魇又开始缠扰着他。自从他学了意识控制法，把所有过往都深埋，人生一刀切断得干干净净，梦就变得少了，只有受到刺激时才会出现意外。能刺激他神经的人和物太少，这几夜每当半夜浑身是汗惊醒，他就开始思索问题出在哪里。

回到家才十点不到，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顶级高层住宅中的一栋，顶层是连接的二层复式楼，保镖和荣柯都住楼下，整个楼上只有阎启林一个人。阎启林从主卧专用浴室里出来，披着滑顺柔软的长袖浴袍，斜靠着沙发向外看，沙发背面稍远处是大床，正面是一大面落地玻璃窗，防爆的单面可视茶色超厚玻璃。远处灯火阑珊，蜿蜒的路灯伸向更远的远方，阎启林偶尔会想不知道这样沿着一条路一直走，路的尽头会不会有一个天梯，爬上天梯是否会有一扇金光闪闪的大门，而大门两旁是否会有拍着雪白翅膀的天使在等候？

阎启林很自律，以前几乎烟酒不沾，现在还是不吸烟不抽雪茄，但喝酒频率已大大提高，皱着好看的眉毛，看着水晶杯里的红酒，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看来只有找到心底莫名震动的原因，面对并解决它才能免除梦魇的困扰。

他闭着眼，把近期发生的事件一一回放，作为曾经非常喜爱画画并差点以此为终生职业的人，记忆力是很惊人的，不仅细节记得清楚，他脑中的画面几乎都是彩色立体的动感画面，人和话，还有表情，还有四周的环境氛围都能够一一重现。

一页又一页的翻看着，他的面容一如纯真的天使，平静俊美的容颜看不到一丝戾气，仿佛那些血腥不曾在这张脸上渲染，仿佛岁月把他遗忘在最恬静的时刻，直到永远。

好像看到什么自己当时遗漏了的画面，他心中一动，停下思维，于是那晚的那个背影倒叙般由远及近，退回来，转过身，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老人凝视自己的眼神——是了，这种目光曾经有过，但有十年没看到了，以致于当时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有特别留意。

他一次次回想当时的情景，那天老人一言不发，可整个人和这几年与他相处时的气息截然不同，不仅仅是气息，气势也平和很多，甚至是慈爱温柔的，这个念头一经挑起，阎启林几乎感觉到全身要颤抖起来，这就是他忽略的不安所在吗？这个老人又要来什么阴谋诡计了？

他忘不了十年来这个老人为了教会他学会如何面对背叛，如何不可以随意信任别人，一次次设计不同的人与自己相识、结交，每次自己开始懈怠自己的戒备心，与人稍微亲近时就会受到来自亲近的人的各种各样的袭击和伤害，从身体到心灵，一次次磨砺，要把自己的心房全副武装才能防范。

他忘不了为了每月见到小玉，要通过的一次次考验，这些考验的手段方式方法无所不用其极，用他在训练中学习到的一切去完成，使得他面对各种场面都面不改色，能够做到从容以对。他可以眼睛都不眨的瞬间解剖敌人的身体，他可以在必要时激发潜能一招制敌，不管是枪战的轰烈场面，还是暴虐的屠杀场面，或者惨无人道的绝杀场面，他全方位的以极短的时间被迫认知了这个世界的阴暗。

他的心越来越坚硬，对世界的认知越来越黑暗，直到有一天他对别人的生命在眼前流逝完全漠视，才停下了考验，阎单魁只说了一句——花这么长时间才看清楚人性，真是够愚蠢的。

心除了还在跳动以维持生命，好像真的不再有能够混乱自己行动的干扰。阎启林从小都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他的固执隐藏很深，他默默接受了阎单魁的一切安排，从不抵抗，换来自身的强大，学会高明的手段，笼络超级庞大的关系网，慢慢给仇家布置一个完美的陷阱，然后站在笼子外面，等着看仇人如何困兽犹斗。

他突然想起那个每天都打电话来的男人说过要带自己去度假，到阳光海岸中放松放松，然后他勾起了唇角，绽放了一个罂粟花般美艳的微笑，他的本意是要嘲讽那个男人的无知，像他这样从里到外都包裹在地狱黑暗中的人，毫无七情六欲，不知道是不是会如吸血鬼一样在阳光中唰一下被蒸发掉。可没有人知道，这个笑容依然很美，美得惑人，美中带着甜蜜的气息，杂在其中，香甜的气味似有若无。

仿佛这看到自己如泡沫般化在阳光下，阎启林的手还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身体的颤栗已经克制住，他还在思索那个老人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是目前的他还应对不了的。

小玉他已经救出来了，安排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岛上，隔绝外界一切通讯联络，只有他聘请的顶级专业保镖手上有通讯器材。陪着小玉的是还是照顾了她很多年的张妈和林医生，其实那两个人是被强迫带走的，阎启林对外人浑然不在意，对张妈和林医生已经算好的了，他首要考虑的是小玉的需求。

他拿出一支专用手机拨通了岛上保镖的电话，查问了一番，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那么是什么地方有问题呢？这个世界阎单魁再没有可以胁迫自己的筹码了，除了小玉之外，难得老人以为钱权能够控制自己吗？握紧拳头，指尖都快要掐到肉里，再放开，阎启林想通了，他已不再是十年前的他，现在的他早已重生，重生在燃烧火焰的地狱中，是从无数鲜血一步步走出来的，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小玉那边他留了够用一辈子的钱，只是可惜还缺一个能够引导小玉到天堂，或者能够陪着小玉过一生的人。

他把身边的人——下属保镖、心腹、荣柯、以及沈费清和萧锐白莲都仔细的梳理一遍，除了工作以外，这些是能够靠近自己身边的人，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梳理看看是否这些人有何不同，用他敏感的气机感应危险。他对人性的理解并不如阎单魁理解的那样的，他想他的心只是包裹在黑暗中，但他的心脏应该还是鲜红的吧。他能够接受沈费清和萧锐的友谊，但同时他也会用利益把他们紧紧捆绑，自己永远都站在优势的一方，更多的筹码保证着自己的安全。

那个老人目前没有任何筹码可以给自己造成危险，阎启林确认了，而且，如李永强所说，老人的身体好像确实不好，瘦得厉害。阎启林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记忆里的背影，就让岁月把他带到父母身边去吧，让他到父母身边去忏悔。

想通这些已过午夜，他觉得今晚开始除非再出变化，否则这次的梦魇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第二十五章

流夜一系列的产业都有人打理，剥离的其他部分荣柯也已安排人跟进，这些跟着阎启林行事的人最后个个都得了机缘发展。不少散布在各方势力中的暗庄也都留了后手，阎启林的大方义气以及高杆的手段都令他们死心塌地跟随。

彷如暴风雨前的宁静，阎启林竟然平静的度过了一周几乎毫无工作压力的日子，只需要随心所欲的练练拳锻炼身体，更多时间是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看书，而时常看不到几页，他就会进入一种空灵状态，自己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

直到那个来去如风不受自己约束的男人打来电话：“我到了，去你家还是你到我这里来？”

“我去你那里。”挂了电话，他随手脱去家居服，换上一件大V领长袖金咖色细线毛衣，下面是一条米色休闲裤，连风衣都不是纯黑，而是不太深的褐色半长风衣，走到楼下遇到保镖，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阎启林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选择了，想了想还是忍着不去在意。

开着低调的改装过的自己一人驾驶时专用的黑车子，阎启林对自己鬼使神差的穿这种衣服出门感到有点奇怪，这类型衣服荣柯每个季节都会给自己备几套，虽然一年到头除去西装自己难得穿上一两次，可荣柯就是固执的认为自己一定有需要休闲的时候可以穿。

也许是最近那个男人电话内容太八卦了，再三告诉自己他来看自己喜欢的人，希望自己腾出一天时间与他去约会，要看看自己不在工作状态的样子。想着自己的金蝉脱壳计，不知道此时的举动算什么，或者还是归为认真执行当初半个月的约定？好像还剩下6天欠着他，阎启林想肯定是这样了，自己一直都是个完美主义者，答应了要陪伴他半个月，无论他什么要求，只要自己能做到就会去做。他忘记自己也说过不干涉相互的工作及隐私。

两边都是差不多远的路途，贺东到得快一些，阎启林的车子还要绕路甩尾，不管后面是否明确有跟踪。他的车子除了安装有最先进的定位装置，也改装得适应很多种状况逃生，但从自身每一步开始小心谨慎却是保命的最佳手段，防护总是比对抗伤害更小。

车子进了停车场，贺东已经等在那里，刚停稳他就拉开车门，一眼看到全然不同的阎启林，仅仅是换了一身休闲服，他的气质却完全不同于往日的严谨冷漠，即使他依旧没有太大表情，可那股沉稳的睿智散发着惊人的魅力，这是贺东梦想中看到的人，一模一样，和画中人一般的谪仙神采飘逸，眼里是晨曦中的宁静悠远，沉寂而不枯寂。

真想把他揉到心里去，贺东忍不住抱住他，一边帮他拿着风衣，一边顺着他的手关上车门往别墅走去。时机太不凑巧，贺东忙碌得没有机会常驻H市，刚结束欧洲的会谈，马上他又要飞往中东，这期间贺三手上的研究也到了关键时刻，非要他坐镇不可。贺一掌控着整个信息网，比自己更忙，贺六依然离不开大宅，自家老妈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好，贺九呆在那里他更放心，只剩下贺齐一人跟在身边，贺东拗不过他们一致的请求，只能呆两天必须回本家大宅。此时新上任，蠢蠢欲动的人一直在找机会下手，贺东倒不怕人来，早动手早收拾掉，省得要等着别人动手才能抓把柄。但一干心腹都很担心他们无法跟随保护时出事，以往他身边从来不会低于两人跟随，另外贺齐的话最戳人心——林少本就不安宁，身边危险丛丛，别把贺家的敌人引到他身边去。

轻飘飘一句话堵死了贺东的任性，让他心甘情愿接受忍耐。是的，贺家的敌人和H市黑道级别不同，随便使点激烈手段，一扫就一大片，不管贺家后续如何迅速歼灭，到时候哪怕只是误伤阎启林也是贺东不愿意看到的。贺东还在努力想着要把阎启林尽快纳入贺家保护网，最好是跟着自己走，这样安全是绝对有保障了。不过他不想硬来，尊重阎启林的想法，看他的样子H市的复仇快要有结果了。

电话里贺东简直使出浑身解数挑起阎启林的兴趣，从蛛丝马迹中搜索出他的爱好，可这人真的很冷情，他不辩驳，只要贺东不挂电话他没有工作，就一直听到贺东自己挂掉，回应也往往很简短，贺东不知道多少次以为他说不定都没听清楚自己说过的话，结果今日一见面就是一个大惊喜，原来他听着呢。

“真听话，你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很帅气。走，吃完早餐带你去个地方。”抱不够也只能放手，改为十指交缠拉着他前进，兴致勃勃的说道：“这衣服都换了，那就是一天时间都腾出来给我了？”

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的确认，语气都有点飘起来没落到实处似地。

阎启林看着交缠的十指，干燥温热的暖和，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他的手指正有意无意的摩擦着。刚才的拥抱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的僵硬，被他强有力的双臂环在怀里，被那记忆里的清香萦绕，不知怎的，阎启林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就像个讨糖吃的大狗一样可爱，他没注意自己竟然勾起了嘴角，双眼微眯着却弯了起来，一瞬间一对可爱的酒窝一闪而过，把他从一个谪仙拉下凡尘般可以贴近了。

等不到回答，贺东回转身看人，呆住了，脚步也倏然而止。

阎启林没准备，跨出去的脚步来不及收回，一下撞了上去，笑容也一闪而过消失了。倒是脸上和眼中多了丝疑惑的表情，还带着一点点撞到人的小别扭，空着的手撑着贺东的胸口，脚下正要找个着落点好退后一步。

“林你笑了啊，”这回真像个大孩子了，贺东一把抱起阎启林，仿佛一点重量都感觉不到似地，还很夸张的就在正厅大门口转了一圈，“真的太漂亮了，呃，林你不会生气我这么说吧。呵呵，我只是太高兴了，第一次看到你笑呢。你也很开心的，是吗？”

有点不好意思的站稳，阎启林虽想过不反对贺东的搂抱，可这好像因为自己笑而引起的骚动，边上还来不及各就各位的保镖，甚至贺齐都露出一副憋笑的表情，阎启林觉得自己一定看到了贺齐的嘴角在抽搐，他的视力很好不会看错。

这回阎启林是无法回避问题了，自己伸手摸了摸脸颊，没感觉有什么不同，还是一样的冰凉，他的体温一直都不高，真的笑了吗？荣柯说过他几乎没见过自己的笑容，但他听阎单魁说起过很好看，很温柔，荣柯说他只看到过几次自己早年不太能控制情绪时流露的嘲讽的笑容，他很希望自己能偶尔舒心的笑一笑。这些话都是自己受伤时，荣柯变身林祥嫂时说的话，滔滔不绝根本不管自己是否给他答复。

原来自己都记得呢，那么，现在这个笑荣柯如果看到了，等到自己哪次受了伤他敢大声说话时是不是也会如此高兴呢。

“你看错了。谁不会笑呢，大惊小怪的。”阎启林有点羞恼挣脱贺东的手往里面走。这样陌生的情绪，今天从接了电话开始屡次都是状况外，不过深秋却是灿烂阳光普照，天空如一块碧蓝的幕布，朵朵白云自由自在的飘荡着，真是个好天气，半山上的红枫美艳的摇曳，自己开心的吧，为了这朗朗晴空。

“怎么不承认啊。林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吧，刚才呆住了没看清楚，怎么好像看到酒窝了？别走那么快，等我。”

好像后面有猛兽追着一般，阎启林反倒越走越快了，一下就到了餐厅，餐厅已经准备好丰盛的早餐，还是贺东一贯的风格，中西合璧，爱吃什么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