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玥没有说话,凤眸紧紧地盯着眼前做书生打扮的风轻,想要从他脸上找出点破绽来,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不似说谎,似乎是真的感激他救了他才对他说了这番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外面没有一点动静,就像所有人都消失了一般,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颜玥突然疑窦顿生,按理说他们应该早发现他在这了,为何一点声响也没有?
从竹林那,他便觉得这里面有古怪,看似没有阵法,可却处处透着怪异,他来到这里,似乎太顺了,就像有人故意引他来这里一般。
流云剑倏地出鞘,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银光。
风轻觉得脖子一片冰凉,抬头见着浑身散发着冷气的颜玥,挑了挑眉,“怎么了?”
“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风轻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他的剑会伤到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一脸不明意味的笑意。
“从一开始,你便急急地跟我说阴山之事,风家寨过去还有好几处山脉,你就那么确定我是去阴山的?你太过自信,说话的时候处处带着引诱,想要让我进入你的圈套,可惜,你还是失败了。”颜玥望着那双眼睛,黑溜溜的眼珠子,深不见底,这不似一双书生的眼。
风轻久久没有说话,就在颜玥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的眼睛倏然变得妖异,瞳孔里倒映出颜玥那张普通的脸,声音也变得阴恻恻的,似乎变了一个人。
“你果然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说的句句属实,我的确是这风家寨之主,当然,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那阴山之主。外界是不是传言阴山全是女人?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便是那阴山唯一的男人,为何在此设立关卡?因为那些人太愚蠢了,各个都想要去阴山拿解药,还真以为这阴山是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么?想要拿到解药,便得通过我的考验。”
“可惜……”风轻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里蕴含了太多不明意味的内容,有愤怒,有不解,有惋惜,也有幸灾乐祸。
“他们实在是太愚笨了,居然没有一个能通过。”
颜玥心里五味杂陈,望着已几近癫狂的风轻,不知该说什么。
“那为何你要让他们把你绑起来,是为了引诱别人来救你?”
“也不尽是,那群人嫌每年给的太多了,居然在我的饭菜里下了软骨散,这会子正在外面庆祝呢。哼哼,你不来救我我也会把他们收拾掉。”风轻冷哼一声,随即脸色变了变,“既然你救了我,我岂不是得帮你?不行不行,我不需要你救,你再把我绑回去吧。”
颜玥哭笑不得,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仅心理扭曲,更是幼稚至极。
“既然都救了,岂有绑回去的道理?我既然救了你,你便欠了我一个人情,你是否要给我解药?”
风轻没有说话,脸色变来变去,似乎在揣摩颜玥话里的道理。
良久,颜玥才听到他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要什么药的解药?”
“七步伤。”
“七步伤?”风轻眉头紧蹙,陷入了回忆,自顾自地说着,“昨日也有人去阴山,也要七步伤的解药,不知现在通过了没。”
“可知是谁?”颜玥眼前一亮,心里大致猜到了是先他一步的穆清枫。
“好像叫穆,穆什么来着。”
“穆清枫!”
“对,就是这个名字。”风轻露出一个笑容来,似乎为终于知道这个名字而格外开心,随后他瞥了一眼眼底泛着笑意的颜玥,出口问道,“是你朋友?”
颜玥重重地点头,随后自己也愣了一下,他何时把穆清枫当朋友了?随后他狠狠地摇头。
风轻见他既摇头又点头,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些,“既然是你朋友,我会让手下手下留情,即使通不过也会留他一条全尸。”
“为何不放了他?”颜玥脱口而出,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关心那个聒噪的小子。也许是因为他他才去冒险的,也许他并不讨厌他。
风轻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阴山的规矩很早之前就立下了,岂能说变就变?我答应给他留个全尸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那些通过失败的人,结局怎么样?”
“他们啊,都扔到山谷喂我的宝贝们了。”风轻的语气很是平淡,却还是让颜玥不寒而栗。即使他没有说宝贝是什么,可他还是猜到了,无非是吃人的怪物罢了。
想到这里,颜玥只觉得手脚有些发麻。他虽杀人无数,可大都给他他们一个痛快,然而,和眼前的人比起来,他还是太善良了。生不如死,远远比死痛苦多了。
第八章:噩梦
“咱们先在这歇一晚上,明天咱们出发去阴山。”风轻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站起身来。门“吱呀”一声被他打开,冷风灌了进来。外面漆黑一片,没有人,一个也没有,只有冷风呼啸的声音。
“他们人呢?”颜玥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觉得怪异至极。
风轻瞥了他一眼,随后指了指地上。
颜玥低头,随后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地上躺着几十具尸体,他们皆是一袭黑衣,口吐白沫,双目怒瞪,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有液体在洁白的月光下反射着光芒,即使天很黑,以颜玥的眼力,他还是看清了,那是血。
黑色的血沿着他们的嘴一滴一滴地留在地上,渐渐汇成一条河,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即使他见过死人无数,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风轻,后者不理会他的眼光,径自走到那些尸体中间,翻了翻,随后摇了摇头。
颜玥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他已经被震撼得手足无力,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良久,风轻才从死人堆里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样物什,在月光下泛着光。
风轻走到他的面前,见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颜玥,戏谑道,“这就受不了了?阴山考验比这残酷得多了,你如何应对?”
“你能不能告诉你的手下,让穆清枫等着再接受考验,我要和他一起。”有一瞬间,颜玥产生过杀掉风轻这个魔头的念头,只是,最后还是忍住了。且不说此人深不可测,他现在有求于人,把他杀了,他找谁要解药?
颜玥将眼底的杀意隐去,垂下眼帘。眼下只有这样,能拖一时便是一时了。
穆清枫那个笨蛋,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风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去屋内写了一张纸条,将它绑在信鸽上,随后放飞。
颜玥见着那只鸽子飞走,全身力气像被掏空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
望着那一地的尸体,他还是心有余悸,难道今晚他得和一堆尸体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恐惧渐渐袭来,颜玥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些残缺的片段,月黑风高,雕梁画栋,满地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
那场景居然和现在的场景如此相似,是真事?还是他产生的臆想?颜玥突然有些分不清楚,那股真气却在此刻出来作乱,他喉头一甜,吐出一滩血来,正好吐在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的脸上。是那个带头扑火的男人,国字脸,茂密的毛发此刻沾着点点血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颜玥,似乎在说,“你为何不救我,为何不救我?”
他的脑子开始混乱,惊慌失措地想要爬起来,却被尸体绊倒,正好压在尸体上。
颜玥浑身哆嗦得厉害,死死地捂着耳朵,那句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似乎魔咒一般,缠着他不放。
终于,他尖叫一声,整个人昏了过去。
白衣男人从屋内出来,望着昏倒的颜玥,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随后走过去将他抱进了屋。
屋内的灯,灭了。
浓得化不开的夜笼罩着整个风家寨,偶有几声乌鸦鸣叫,很快便又恢复了静谧。
黑漆漆的夜晚如同泼墨,精致的楼阁笼罩在夜色里,没有一点声音,连风声都没有。
空气中飘着浓烈的血腥味,尸体躺了一地,昭示着之前发生的惨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从门外走进一个小小的身影,他亦闻到了那不寻常的味道,声音也带了丝颤意,“爹爹,张伯,你们在吗?”
没有人回答。
男孩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害怕,照着记忆蹑手蹑脚地往爹爹的书房方向走,却不小心被一样东西绊倒。
他摸了摸,像人的手,心底的恐惧渐渐放大,他想要缩回手,整个人却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住了一般,缓缓地沿着手臂往上摸,是人的嘴巴、鼻子、眼睛。
有黏黏的液体流到了他的手上,他凑过去闻了闻,是血的味道。
男孩踉跄地倒退了几步,却又被另外一具尸体绊倒,即使他看不见,他依然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瞪着他。男孩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要落荒而逃,却重新被其他尸体绊倒。
无数具尸体,像洪水猛兽一般,将他团团围住。
他的身子忍不住开始颤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蜷缩在那,抖个不停。
一阵阴风袭来,他突然打了个冷颤,想要站起身来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然而他们却是不放过他,他每走几步便会被绊倒,有时甚至倒在尸体上方,和那满脸血腥的人四目相对。
那人的瞪大的眼珠子近在咫尺,眼底写满了惊恐,似乎临死前受到了惊吓。男孩的身子忍不住收紧,张大着嘴愣愣地看着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即使月光很微弱,他还是看清了,那是张伯。
“张伯,你醒醒。”他小小的身子摇着已然僵硬的尸体,想要让他开口说话。
然而,没有声音,一点也没有。
他挪着步子缓缓地爬到其他尸体旁,他看清了,那些是他们府里的护卫,小时候经常陪他玩耍,个个武功高强,只是,为什么他们现在都躺在地上呢?
他想不明白,下意识地找着爹爹,可是找了一圈,他也没有找到。
他的嘴唇死死地抿着,连咬出血来也未知,血腥味很快便被空气中的味道掩盖住。
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尸体中间来回地爬着,有时凑在他们耳边低低地说着什么,随后又低低地笑出声来。他的声音稚嫩,可任谁听了也能听出那声音里的凄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孩趴在尸体上缓缓进入了梦乡。他睡得很不安慰,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随后滴落在地上,融入血河里。
颜玥突然惊醒了。
第九章:小玥儿,你让我好等啊!
为什么他会做这个梦?难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颜玥突然觉得头有些疼,脑袋晕乎乎的,有点不知身在何处。揉了揉太阳穴,脑子才清明了许多,这才想起自己在风家寨里。
昨晚的事情有些模糊,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了床。颜玥翻身下床,外面隐约能见着一点日光,似乎天已经亮了。
颜玥突然有些焦急起来,急急地开门去寻风轻所在的地方。
满地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清理掉了,连一丝血迹也没有。这让颜玥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在敲到第三间房的时候,门终于被打开了,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风轻揉了揉眼,看清是颜玥以后,只道让他稍等一会,便又进了屋。
颜玥寻了洗漱的地方洗漱了一番,脑子终于完全清醒了,昨晚的记忆渐渐复苏。他望着曾经躺着无数尸体的院子,虽然现在已经见不着痕迹了,可他还是有一下后怕。
他说不出那张感觉,就像那种恐惧早已根深蒂固一般。
“我们走吧。”身后,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
颜玥收回了思绪,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手中的流云剑不自觉地握紧。
风轻似乎并不介意将自己的后背露在别人面前,他的步子很快,时而回过头,见着一脸警惕的颜玥,露出诡异的笑容。
从风家寨后门出去,便是一条小道,小道两旁不知名的白花随风摇曳,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这里不似前面竹林密布,除了两旁的野草,再也看不到其他植物,荒芜的土地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颜玥跟在他身后,虽说他答应带他去阴山,但这人喜怒无常,谁知道何时又会变卦?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道尽头,便是一座荒山。也不知为何,这山上一样植被都没有,干干净净,似乎被人刻意除去一般。
两人沿着山间小道一路往上爬,快到山顶的时候,便见风轻身形一闪,拐到了十字路口的另外一条道上,然后便沿着那条路一直往下。
颜玥不敢怠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这山脉似乎绵绵无尽,放眼望去,全是光秃秃的山丘,从高处看,隐约觉得像是组成的一个特定的图形,只是,一晃眼,便又觉得只是自然形成的,毫无规律。
颜玥就这么一直跟着风轻走,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山丘,终于过到第七个山头的时候,两人站在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下方。
这里不似外面的那些山那么荒芜,相反,这里树木蓊郁,白云缥缈,薄雾缭绕,一座宫殿直入云霄,宛若仙境。
颜玥知道,这里便是阴山了。
两人前面便是高高的石梯,乍一看,石板上泛着金光,竟然是用金子做成的。连地板都那么奢华,可想而知,里面是一副什么豪华的模样。
两人虽已攀了七个山头,但风轻丝毫没有觉得累,颜玥虽有些气喘,但歇息了会,也缓过来了,只是,见着金光闪闪的梯子时,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风轻瞥了他一眼,随后得意洋洋地说道,“可是被这里的奢华状况吓住了?”
颜玥没有说话,他不觉得这里有多好,只觉得有些浪费。原来,他们搜刮的那些钱都来建造这座宫殿了。
风轻也不恼他的冷淡,率先上了金梯。
一共七七四十九梯。
颜玥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风轻每走一梯,都会轻轻念出声来,到了最后一梯,刚好四十九。
颜玥不知道他为何念出来,似乎是刻意说给他听,又似乎是养成的一个习惯。
守门的是两名白衣女子,见两人上来,拦在正中央。
风轻掏出令牌给两人看,两人这才下跪行礼,恭送两人进宫。
进了宫,便会觉得这金梯和里面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只见羊脂白玉的栏杆,黄色的琉璃瓦,红色的砖墙。
这些明明是皇家的象征!
颜玥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怪不得他们可以这么肆无忌惮,这里山高皇帝远的,做个土皇帝也没人会管。
风轻满意地看着他脸上惊诧的表情,拍了拍手,立马有两名白衣女子垂着头走过来,毕恭毕敬,“主上有何吩咐?”
“带这位公子去竹苑,好生伺候着。”风轻淡淡地吩咐道,神情倨傲,似乎很享受这份高高在上的感觉。
“是。”两名女子领命,走到颜玥跟前,刚要开口,风轻的声音又传来,“那个姓穆的小子也带过去,他们是一起的。”
“是。”
两人领命,毕恭毕敬地朝颜玥开口,“公子请随奴婢们来。”
颜玥有些不适应这份恭敬,脸色微微有些红晕,好在他带着人皮面具,别人并没有看出来。
他跟着两名女子穿过曲曲折折的游廊,最终停到了一个院落外,牌匾上书“竹苑”两字。那牌匾亦是金子所做,两个大字金光闪闪,好不耀眼。
进了院门,入目的便是青翠的竹子,将院子笼罩在绿荫下。竹下种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红白相间,娇艳欲滴。
那些花似乎和风家寨后面路边的野花一样,只是,多了一种红色,红得妖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