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决定最好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逗留,于是便试着转移话题。
「我们现在这是要往哪儿去?」
「姑且就先往北方走吧。如果谢大人有想要停留的地方可以随时停下,目前预定的目的地是瑾王爷的封地。瑾王爷说了,他的王
爷府可以任您使用。」
看来这件事濮阳宣瑾也有分。要是濮阳宣璆知道自己被两个哥哥背叛,不知道会不会气到弑兄?
「这样啊……你也别叫我谢大人了,毕竟我现在也不是什么侍人了……叫我东君就可以了,像朋友一样就行。」
从翌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在下明白了。」
马车的速度很快,这时候的他们已经出了城门。不知道濮阳宣慕用了什么手段,大半夜守城门的守卫居然什么都不问就肯把城门
打开让他们通过。
凌晨时他们已经接近国界,一踏出大昊国的范围,不知道是不是多心,谢东君觉得气温下降了许多。从翌贴心地递上一件狐裘给
谢东君穿上,还在马车内升起火炉。
谢东君惊讶于从翌的细心,丝毫没有自觉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脸色苍白到吓人所致。
胸口还在隐隐作疼,谢东君困难地呼吸着。看来没了平常早晚都要喝的补药真的有差,谢东君算是终于明白濮阳宣璆的用心良苦
。
只是现在才懂又有什么意义呢?谢东君自嘲地苦笑。
「东君是为了什么才要离开呢?要是皇上发现了一定会很伤心的吧?」从翌试探性地问,边问还边观察谢东君是不是有露出不悦
的表情。
「因为……我的自私吧。因为不想看见有更多他的孩子降生,所以我想要逃跑了。」虽然说的自己都很羞愧,但是谢东君却完全
不后悔。
从翌看着谢东君,既没有责备也没有赞同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叙述事实:「因为你很爱他,所以无法容忍他身边有别人,是这样
吧?但是你又不想要为难他,所以选择自己离开。」
听到从翌这么说谢东君先是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表情扭曲了一下后迅速低下头去。
「嗯……或许……真是这样吧……」
说话的同时,一滴晶莹的泪滴到狐裘上,虽然很快地被吸收,从翌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选择装做没看到,转头观赏窗外的
风景,给谢东君擦去眼眶里泪水的时间。
或许他真是因为无法容忍,也或许是因为谢东君不想要再看见濮阳宣璆因为愧疚而对他事事容忍的样子,那让谢东君心疼。
所以离开大昊,离开濮阳宣璆的身边之后,两人之间就算是扯平了吧,因为他也同样背叛了濮阳宣璆。而且还是再次的背叛。
他们一直到过了中午才停下来稍作休息,简单吃过乾粮,让马儿稍作休息之后一行人再次上路。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从翌希望可
以尽早到达目的地。
只是这样的想法似乎不太可行,因为才上路没多久,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突然停下来……」从翌皱眉说道,正准备探头出去问车夫发生什么事时,就听见车夫一声惨叫。
山贼吗?因为冬天将至,山贼的活动的确会越来越为猖獗,只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杀人让从翌心中觉得奇怪。
「待着别出来!」
从翌头也不回抛下这句之后,抓起他放在一旁的剑便冲了出去。
因为紧张心跳加速,倒是胸口疼痛更加剧烈,谢东君乖乖地坐在马车里头,却没有听到预期中的打斗声。
按捺不住好奇心,谢东君还是偷偷翻开帘幕,车外的景像光看一眼就足以让他全身僵硬冻结在原地。
从翌目瞪口呆地站着,手上的剑尖无力地抵着地板。
而站在他对面的,是面无表情,但是散发出比气温还要冰寒的低气压的濮阳宣璆。发现谢东君探出头,濮阳宣璆的视线马上就转
到他身上,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却让其他两人从头顶冷到脚指。
只见濮阳宣璆咧开嘴,吐出一句每个字都像是冰刺刺在谢东君心上的话:「……我找到你了。」
第十九章
「啊……」
见到那样的濮阳宣璆谢东君下意识就想要逃跑,但是因为在马车上根本没地方跑,只能眼睁睁看着濮阳宣璆越走越近,最后来到
自己的面前。
「真是不乖……都说了不准你离开我了,你怎么就是喜欢惹我生气?」濮阳宣璆轻声说,伸出手抚过谢东君脸。
被濮阳宣璆的气势震慑住,谢东君浑身都在发抖,毫无反抗能力地任由濮阳宣璆将他抱下马车。
直到看见谢东君被抱下马车,从翌才惊觉应该他要反击,只是才刚提起手上的剑,濮阳宣璆一个眼神就让他瞬间失去战意。
只要他想,这个人会在瞬间把自己给杀了。
从翌从不自大,只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他很清楚比他还要厉害的人在这世上其实寥寥无几,只是……
直到现在从翌才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位皇帝和自己的差异有多大,他这才知道为什么濮阳宣慕会这样看重濮阳宣璆。因为他天生
就拥有不凡的天子气派,而那样的气势是可以压死一个人的。
「你就不用再回宫了,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否则下次朕一定会杀了你。」濮阳宣璆这样对从翌说后就转身离开,远远可
以看见有一群人骑着马在不远处等后。
「不……我不要……回……去……」虽然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谢东君还是试图挣扎。只是濮阳宣璆把他抱得死紧,让谢东君完全
无法挣扎。
「不可以唷。你已经答应过我不会离开了,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濮阳宣璆在谢东君的耳边轻声低语,语气森冷得让人不寒而
栗。
不自觉地掉下泪,谢东君毫无反抗能力,濮阳宣璆不多花一分力气便把他带上马。他让谢东君坐在自己前面,头靠着他的胸膛,
濮阳宣璆一手护着谢东君,另一手握缰绳,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返回大昊。
「匆匆忙忙出来没来得及让马车跟上,就先委屈你骑马了。要好好抓紧唷,要是你敢掉下去的话……」
濮阳宣璆话没有说完就停住,抱着谢东君的手紧上几分,谢东君吃痛地喘了几下,眼泪掉得更凶。
马背上非常的颠簸,谢东君觉得自己的内脏好像都要被颠出来了一般的痛苦难耐,但是谢东君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咬着唇瓣不
肯发出一点声音。
回到静心殿后谢东君被濮阳宣璆直直抱进房间丢上床。吃痛的谢东君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到清脆的铁撞击声,接着手腕处传来一阵
冰凉。
谢东君转头一看,手上居然被铐上铁链子。好不容易从惊吓中回复过来,谢东君震惊地瞪着濮阳宣璆。「你!」
「这样你就跑不掉了吧。」濮阳宣璆微笑道,坐在床边伸手想要摸谢东君的头发,却被谢东君一掌打开。
「你疯了吗?快把它解开!」
「想都别想!要是我放开你,你就又会逃跑了吧?七哥居然也帮着你逃跑,还放火烧御书房,真是好大的胆子!」
濮阳宣璆看起来非常生气,谢东君很怕他会归咎于濮阳宣慕。毕竟濮阳宣慕的初衷是为了濮阳宣璆才帮他的,谢东君很担心濮阳
宣璆会是非不分地降罪濮阳宣慕。
「你想对王爷做什么?」
「怎么?你担心他?」濮阳宣璆危险地眯起眼睛。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他,难道你们两个……」
谢东君气得一脚踢过去,但是绵软无力的踢击被濮阳宣璆轻易接住,毫无杀伤力可言。
「王爷才不是为了我!他是为了你!」
「为我?」
「他知道要是我再待在宫里,总有一天会真的伤害到你,所以才帮助我离开的!」
闻言濮阳宣璆哼笑一声,似乎觉得很可笑。
「我说过了,要是你要离开我的话不是不行……」濮阳宣璆一边说,脸越来越靠近谢东君,最后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
「只是你得先把我给杀了。」这句话几乎是用气音说的,可是濮阳宣璆的语气狠劲十足。
「……你明明知道这种事我做不到!」谢东君撇过头去生气地说。
「那你就别再妄想要逃跑了。」丢下这句话之后濮阳宣璆便离开房间,完全不理会谢东君在后头的叫嚣。
见濮阳宣璆不理会自己,谢东君又脱不开铁链的束缚,只能生气地瞪着门看。濮阳宣璆离开没有多久,缘缘就走进来,手上还端
着药,是谢东君平常都要喝的。
「大人……喝药吧。」缘缘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不喝。」谢东君正在闹脾气,偏头不肯喝,缘缘一听到谢东君说不喝眼泪就掉下来。
「求您了,喝点吧,不然您身体这么虚,很容易生病的。」
「放心吧,我之前在山里住了这么久,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谢东君一点也不怕的样子,只是说话的同时他的旧伤还是隐隐发疼
。
「大人还不知道吧……御书房着火之后,皇上马上就到那边去了。火才刚灭完应契殿下就跑去找皇上,说大人您跑掉了……皇上
当下就急怒攻心,吐了口血就昏过去了……」
谢东君瞪大眼睛看着边哭边说话的缘缘,罪恶感油然而生。
「皇上醒来之后马上就说要去找您,王爷们和大臣拦也拦不住,只能任皇上拖着病体离开……
「大人……对皇上来说大人真的很重要,所以请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知道了,你把药放着先出去吧。」
缘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地把碗放在谢东君旁边,然后便离开房间。
谢东君盯着药碗看了很久,最后还是直接把药给倒出窗外。最后,他也就只能用这种消极的方式来表示抗议了。
才刚把碗放下,房间的门又被人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濮阳应契。
濮阳应契看起来气喘吁吁,像是拼命跑过来的。
「殿下……」
「小爹……」濮阳应契一看见谢东君,小嘴一瘪就哭出来了,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抱住谢东君。
被濮阳应契抱住,谢东君鼻子一酸也差点掉下泪。这孩子一定吓坏了吧,昨晚不小心被他目睹自己的离开……
「对不起,殿下……」
摸着濮阳应契的头,谢东君不断道歉,濮阳应契则是紧紧抱着谢东君的手臂不肯放,眼泪鼻涕直流,谢东君从没看过濮阳应契哭
得这么严重。
濮阳应契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说:「小爹……不要走……契儿会乖……」
看来濮阳应契是把谢东君离开的原因归到自己的身上了吧,谢东君赶紧澄清:「殿下,我离开不是因为不喜欢殿下了。把殿下丢
下是我的错……和殿下没有任何关系,殿下一点错都没有!我不会再丢下殿下了。」
「……真的?」濮阳应契总算是停止哭泣,抬起沾满眼泪鼻水的小脸盯着谢东君看。
「真的!」用力地点头,谢东君帮濮阳应契擦干净,因为刚刚哭得太凶濮阳应契还在不断打嗝。
难得少话的濮阳应契说了这么多话,看来是真的吓坏了吧。
「殿下……」
谢东君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濮阳宣璆回来了。濮阳宣璆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走进房间后就拎着濮阳应契的衣领把他提
起来,不发一语转身就把他扔出房间。
「你做什么!」谢东君吓坏了,想要去看看濮阳应契有没有受伤,却被铁链链着根本无法离开床铺。
「都几岁了还哭成那样,不像话。」濮阳宣璆冷冷地说。
「他还不到四岁,你怎么可以对他这么粗暴!」
但是濮阳宣璆对谢东君生气地指控指当作没听到,他把手上端着的东西递出去。
「你刚刚把药给倒了吧,我又端一碗过来了。」
「不喝!」谢东君转过头去看都不看濮阳宣璆拿到面前的药一眼,甚至反手一挥,濮阳宣璆手上的药被翻倒,泼了濮阳宣璆一身
。
「啊……」看到还有些烫手的药泼在濮阳宣璆身上,谢东君先是有些歉意,但是马上又装出一副你活该的样子。
濮阳宣璆好像对泼在身上滚烫的汤药完全没感觉,但是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反而对谢东君不肯喝要这件事有些发怒。
「你打翻再多次也没用,我还是会叫人再熬。」
「不用麻烦了!如果你要把我当犯人一样囚禁在这里,给犯人还有什么好补的?」谢东君冷冷地说着讽刺的话,话刚落马上就开
始剧烈咳嗽,濮阳宣璆皱起眉头,眼神流露出担心。
「我会再让人送药来,到时你不喝我就让人用灌的。」
因为外头胡公公在小声催促,濮阳宣璆便出去了,离走前还不忘回头警告谢东君。
见谢东君根本不理他,濮阳宣璆吴声地叹口气后出去了,顺手把门给关紧。
「走吧。」
「是。」
「这次又是谁?」濮阳宣璆很是不耐烦,从他回来之后就没得消停,来抗议的大臣一个接着一个。
「户部尚书带了好些大人一起来的,正在御书房等着。」胡公公小声地说。
濮阳宣璆回来之后下了道诏书,到今天为止未怀上的妃子们将被遣散,各自被送回娘家去,要是部肯回去的就全都送到山上的尼
姑庵去。
怀上孩子们的贵妃生完孩子后依然可以留在后宫,但是濮阳宣璆将不会立后,也就是说即使将来他们的孩子当上皇帝,那些贵妃
也无法成为皇太后。
此举理所当然地引起朝内哗然,家族里有贵妃的大臣们反应尤其激烈,已经有好几个得高望重的大臣来过向濮阳宣璆表示抗议,
只是全都被濮阳宣璆给逼回去了。
「听说谢侍人还是不肯喝药……?」
胡公公小心翼翼地问,濮阳宣璆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还带着几分落寞。
「他在怨朕不肯让他离开。」
「皇上为谢侍人做了这么多,不让他知道吗?这样的话谢侍人就不会再怨皇上了吧?」
濮阳宣璆摇头:「这是我早就应该做的。要不是我拖了这么久,事情也不会演变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不过,要是皇上一开始就把妃子们都赶走,就不会有应契殿下的降生了吧。这样的话皇上和谢侍人不知道又会遇到些什么样的
困难……」
「这么说也是……」想到这濮阳宣璆就禁不住要苦笑。
「朕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降生在帝王家……而唯一的好处就是朕因此遇见了他……」
因为遇见了谢东君,濮阳宣璆的人生完全被改变了。要说谢东君是把他从黑暗之中拯救出来也不为过,濮阳宣璆真心这么想。
正是因为谢东君对他而言很重要。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濮阳宣璆才无法轻易放手。因为没有别的法了,所以才会用如此强硬的手
段将他绑在身边。
「所以朕不需要告诉他朕到底为他做了些什么,他只要知道他可以安心留在这里就好。」
濮阳宣璆说完后便进御书房去了,胡公公就站在门外守候。
「真是羡慕哪……皇上和谢侍人……」
胡公公想起当年他奉先皇命令把谢东君带离宫时,谢东君明明万分不舍,明明频频回首,却还是为了濮阳宣璆好而离开他到那样
荒凉的深山去。
这两个人啊,虽然都是为了对方着想,却还是无可避免地伤害了对方……该怎么说呢,这就是爱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