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麟过意不去别开眼,暗道一声,好大哥,我也不是自个儿想在这听你们唠嗑家常和新仇旧怨的,而况,就算我没来掺和你的事儿,你也注定要落这早已设好的圈套里。倘若你成功刺杀了我,再来刺杀知府,一样会倒霉。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真不是本皇子的错儿。
夜敛尘明白夜枭言下之意,只当游麟也明白往下会发生什么。游麟这一逃避视线,让他既局促又惭愧,遂扬头摆脱夜枭手指的钳制,低喝道:“……你恶不恶心!”
这一声断喝本来森寒可怖,却因言意不着重心,露出几分忌惮。夜枭玩味着夜敛尘那副困兽神情,撤身踱步游麟面前,缓缓吟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游麟莫名其妙,和夜枭对视,实在不明白这位自编自演的主儿葫芦里卖什么药。
夜枭捏了捏游麟水嫩的脸颊,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你这个小色胚子倒很有趣,到这时候还沉得住气。”
游麟暗想这厮一会儿拧夜敛尘下巴一会儿捏自己脸蛋,不像拷问倒像地痞在调戏良家妇女,居然还有脸说别人是色胚。面上讨好道:“哪里哪里~枭大哥,我这是战战惶惶,气不敢出。”
夜枭让他逗乐了,手指在眉目划一划,往下挑开月白马褂的暗扣,赞道:“像个小狗儿似的讨人喜,难怪敛尘肯护着你,不惜为你招惹四煞神教。”
夜敛尘眼睁睁看着夜枭冒犯游麟,气血上涌脉息大乱,更难以冲开穴道。他束手无策,急得双目赤红,大吼一声:“放开他……!”沉稳冷静的常态一失,他的胸腹剧烈起伏,一声未落竟呛得干咳带呕,将他禁锢住的铁链亦随之哗啦作响。
夜枭不理会身后动静,继续抽丝剥茧地撕扯游麟衣衫。嫌捆绑用的麻绳碍事,他挥刀挑断绳索,又谨慎地将游麟各处穴道封死。游麟本来就中了饕餮的重阳掌,好容易才克制住对男人和美食的妄念,此时哪里受得了夜枭又点又摸。他乱了气息色欲弥生,神情复杂道:“你……别气我大哥了,你要做什么,我们换个地方……”
游麟浑身燥热难安,鼻息略沉就成了呻吟,那副隐忍又禁不起诱惑渴望尝着甜头的模样,既天真又放荡。夜枭瞧在眼里,想起了那日游麟有意无意舔他手指的行径,更确定这男生女相的少年是个骨头轻贱卖身求荣的孬种。他一想到夜敛尘对这种货色呵护有加,就气不打一处出,索性将游麟的衣衫撕到腰间,肆意揉掐游麟的胸膛和腰身,压着嗓子下流道:“你这小色胚子,平常怎么和敛尘的好的,让他用手指满足你后面那个发浪的地儿么?他哪有真的男人好,今日和你枭大哥弄一回,保准再也思不得他那手上功夫。也让他瞧瞧,到底是哪个好~”
游麟听得脸颊涨红,忍不住跟着夜枭的描绘去想,夜敛尘怎么用手指帮他这般那般。当着本尊的面儿如此意淫,他既心虚又荡漾,一抬头,竟见夜敛尘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四目交接,情欲、痛惜、自责等诸种情愫糅合成混沌的热意,近在咫尺却不能两相救的忍耐,让游麟迷迷糊糊口干舌燥,冷不防夜枭的舌齿舔咬上胸膛前渐渐发硬的肉粒,刺激之下哽声喊道:“啊……大哥……!”
这一声直白又煽情的低唤,莫说夜枭,连夜敛尘都听明白,游麟只当亲他咬他的人是夜敛尘的替身。夜敛尘让这喊声一惊,动容转醒,因自己无能滋生的痛苦和懊恨,也让游麟的情意弥盖过去。雄性对依附者的霸有意识复苏,好斗的本能亦被激起,他凝神聚力,攒足劲儿去冲开锁死的穴道。
夜枭自然不愿意当替身,原本想出来折磨夜敛尘的把戏,此时竟成了促进两人感情的手段。他没了兴致,眼珠一转,又向游麟道:“你倒是一往情深,可知道他为何不能人道?实话告诉你罢,他喜欢的是自己的亲妹妹,夜莲!正因为对夜莲做了乱伦常的事,才会被父亲灌下绝尘草!你以为他喜欢你的很?他对谁都好,但他一辈子只爱一个人,那就是夜莲!”
游麟没料到夜敛尘有这种往事,一时震得说不出话,眼巴巴望向夜敛尘。夜敛尘正竭力运气,平复心绪拖延时间道:“夜枭,到底是谁有悖伦常、禽兽不如,你我心里清楚。昔年我闭关练玄坤诀,寸劲突破九层。父亲让你为我护法,你却怠忽职守逆我经脉,糟蹋了前来探望的小妹,将她杀害,甚至恶人先告状……”
夜枭冷笑一声,却也不反驳,只道:“怎么,此情此景,又让你想起往事了?”
当年他的确是奉命为夜敛尘护法,两人共居一处,兄友弟恭,朝夕相对,那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夜敛尘和夜隐帮其他人不一样,从未因他这个当哥哥的是养子而嫌弃他,他对夜敛尘自然也是肝胆相照。那时,夜敛尘已定了亲,只要玄坤诀练至九层,就会娶江南第一镖局的镖头之女为妻,他既为这个二弟能成家立业高兴,又为以后寂寞的日子感到难过。只希望夜敛尘闭关的时间能够再长一点。
无奈他还是等来了两人分道扬镳的最后一夜。那时,眼看夜敛尘就要打通任脉臻于纯青之境,忽然有小厮敲门,说夜无影找他有要事相商。待他发觉夜无影并不在山庄中,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再回头已经晚了。那闭关的山洞里,已发生了他想也不敢想的丑事——他们的三妹夜莲,竟然以阴功逆打夜敛尘的督脉,让寒功侵入主阳的六经。夜敛尘神志未明,只觉置身寒冬腊月的雪地里,茫茫寻不得出路。夜莲衣衫解尽,将受冻的夜敛尘抱在怀里,厮磨慢吻。他万不曾想到,夜莲竟会对自己的亲哥哥动情,舍不得夜敛尘娶别人为妻,为了留夜敛尘在身边歹念横生。情急之下,他出手制止,夜莲发了疯似的与他搏命,一番交手竟也不相上下。夜敛尘悠悠转醒之时,只见夜莲衣衫不整,让他这个当大哥的错手杀死。天大的误会从此而生!他是有理也说不清——谁会相信夜莲爱上了亲二哥夜敛尘?谁会相信是夜莲让夜敛尘功败垂成?
他忽然明白了夜莲死前眼里那诡异的笑意,他杀了她,自身也难保,而夜敛尘会记住她一辈子,恨他一生。他怎甘心就此含冤而死?情急之下,丢下走火入魔发狂的夜敛尘,寻夜无影告状去了。夜无影带人赶来,只见口不能言神志不清的夜敛尘,紧抱着夜莲衣不蔽体的尸首不放,眼底尽是狂乱神色。不用夜枭细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善后之事便按下不提。
倏忽几年过去。夜敛尘也成熟稳重了许多。见夜枭提起旧事,也喜怒不形于色,只道:“这笔账,会算清的!”话音落,铁链也哐当一下迸裂开来。他当年无能保护夜莲,此时焉能一错再错,眼看着游麟在自己面前受辱。为了弥补心头那份懊悔,他这次是卯足了劲儿不顾后果强行冲开了穴道,要和夜枭以命换命。
游麟这还是第一次见夜敛尘出手杀人,出手为掌反手作拳,变化之妙,暗藏着指力的杀机。此种指法叫做寸劲,是玄坤诀的招式,全靠着手指关节发力,招招往人要害剜扣。因为力气用得奇巧厚积薄发一招中的,所以才有了夜无影当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成名之役。
夜枭也颇得玄坤诀的真传,见招拆招对付夜敛尘游刃有余。原来,在夜敛尘功败垂成闹出乱伦丑事后,夜无影便认定,唯有这个聪慧踏实的养子可传衣盂,不但口传心授颇为倚重,还将风波阁交予他打理。他本来就天资过人,自然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夜敛尘虽然名义上还是少主,实际上早已沦为了与一般刺客毫无二致的工具。即便武功底子还在,也不能与他抗衡多久。
两人片刻功夫已过百招。夜枭见夜敛尘一招比一招阴狠,一招比一招不要命,骑虎难下心底是百感交集,自从几年前斯无邪找到他,道出了他的身世后,他就明白,眼下这你死我活的情形是在所难免的。他和夜敛尘之间误会太多,早已理不出头绪,唯有快刀斩乱麻方能一了百了。
还记得当年,夜敛尘迷迷瞪瞪,当真以为是自己练岔了武功冒犯了夜莲,心甘情愿喝下绝尘草,自暴自弃烂醉街头,任人将他当做不给酒钱的无赖拳脚相加,以杀敌一千伤己八百的方式去行刺。虽然怀疑他,却从不肯言明,只是一味回避,一味麻痹。
他看不下去,才半真半假道出是他杀了夜莲,是他侮辱了夜莲,是他毁了他这个二弟的前程。夜敛尘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只道,嫉妒夜敛尘是夜无影的亲生儿子,而且……他爱他,想将他霸为己有。他要夜敛尘恨他,要夜敛尘再找到活下去的自信。
然而,孰真孰假他自己都分不清,有时候他觉得夜莲何尝不是另一个他,区别只是夜莲做了她想做的事,而他没有。但到这一时,也再无差别。他甘愿伏首称夜敛尘为主人,甘愿赎罪来弥补当年的胆怯和推卸责任,一切只是徒劳。他再说什么,夜敛尘也只当是假的。无法挽回也无法弥合。
他为夜敛尘做了这么多,又怎忍心下狠手杀了这个与他羁绊甚深的人。当下侧身攥住夜敛尘的手,反手折断肱骨,狠压于身下,混乱道:“我们的帐,永远算不清了。你要乖乖的,让我绑住一生,不就好了?你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人,爱也在我恨也在我,就再不会有烦恼。你这般没出息不经事,连我的二弟当不好,凭什么给别人当大哥?我才是你大哥,永远保护你,教导你,给你指出明路,能让你在这凶险的世道里活下去。”
夜敛尘痛得脸色煞白,偏头不去听夜枭讲话。这人的话总是自相矛盾一回一个样儿,却偏偏怎么说都占着理,怎么说都狠狠戳中他的伤疤。
“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不可信,”夜枭偏要继续说下去,“只有一件事是真的,那就是我的真心。你以为这个叫玩水的人是真心对你?!我告诉你,我已经差人贿赂了宫里的秉笔太监,拿到了后宫所有太监的名册。也仔细查了太岁这个人……”
游麟听两人八卦正听得入神,冷不防自个儿躺着也中招了。听夜枭的口风,往下怕是会说出个惊天动地的料子来。他可不想夜敛尘知道他是假太监还是别人的假儿子,情急之下打断道:“枭大哥!你背后有人——!”
夜枭正全神贯注对付夜敛尘,让游麟这一声喝,到嘴边的话也忘说哪了,转身就要去看身后哪来的人,但转念一想,明白了这是游麟的拙计,一笑冷声道:“怎么,你这个小骗子,怕我说出真相不成?”
夜敛尘被压在地上,看得真切,他方才根本没有听见夜枭说了什么,只因,他早发现了立在夜枭背后那个人。他死死瞪着这个不速之客,浑然忘了夜枭给他带来的威胁。
夜枭见了夜敛尘神色,嘴角噙住的笑意凝固了。夜敛尘当然不会配合游麟拙劣的谎言来诈他,这只能说明,他背后,还真有个人。
第十六章:风水轮转
这位不速之客,平白无故不请自来。悄无声息走进错综复杂的副都统府,不动声色置身防备森严的地牢之中,将此处发生的一切收于眼底。
夜枭的冷汗霎时浸透了衣衫。大凡修为技艺之境界,皆取大成无相大音希声之意,武功亦如是,越是厉害角色,常人就越难发觉他到底有多厉害,高手遇见圣手,还当他是不通武功的庸人,而真正练到出神入化的什么仙什么魔头,常人根本就发觉不了其所在。这个道理,用老子的话来穿凿,就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而当世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让夜枭这样的高手也觉察不出的武功大家,实在是屈指可数。
夜枭脑海里闪过几个名字,当今的皇帝老儿、斯无邪、夜无影……个个都碰不得惹不起。而此刻最可能出现的、也是他最怕见着的,自然是夜无影。可是夜无影常年在江南老窝,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他不敢回头看,更不能细细思量,只觉两道劲风打来,一道向他,一道向他制住的夜敛尘。
这暗器来得实在太快,夜枭凭求生的欲望弃了夜敛尘,发足滚到一边。他口口声声真心对夜敛尘,要霸夜敛尘为己有,一旦遇上真正的危机,还是如当年推卸夜莲之死那样,将夜敛尘弃如草芥。
所幸袭向夜敛尘的并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枚铜钱。这铜钱没往要害去,而是不轻不重打中了头维的睡穴。尔后,惊魂未定的夜枭看清了来人。
绑成五花肉的游麟,也看清了来人,喜道:“胖大叔,你终于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是一尊肥肉,胖乎乎的,一说话一走路,那成叠的肉就颤悠悠。赫然正是那日在风波阁里赌骰子的大胖子,四煞神教的四煞之一,饕餮。他有个本事,和野兽圈地盘的行径差不多,看上了谁,只消用上重阳掌,就将特定的气息留在了对方身上,待到对方彻底发了情,那气息就会浓烈,只要放出采花浪蝶,即便那人藏到了天涯海角,他也能觅得到。
这会儿,饕餮也没想到游麟见着他是这种反应,奇道:“你这小兔崽子,怎么知道我要来的~?”
游麟眨巴眼,厚颜无耻道:“大叔你不说看上我这个人了么,如今你看上的人眼看就要被别人上了,你自然会找来~你还等着我跪着求你收留不是~!”
夜枭揣测着和游麟说话的胖子的身份,浑身上下都是肉,拿铜钱当暗器使,还和游麟定下这种古怪的约定,想来想去江湖中只有一人与之相符。那就是曾经让斯无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饕餮。他这下才真是战战惶惶,气不敢出,坐地上连退带蹭往门口缩去。
饕餮好似没看见夜枭的小动作,兀自解了游麟的绳索和穴道,笑眯眯道:“我真是喜欢你得紧,既聪明乖巧又喜欢给人装儿子。到这份儿上还忍着,饶是孙子也没你这般龟缩的。”
游麟斜眼,见夜敛尘躺在地上,一时半会不会转醒。才真心实意笑起来,冲饕餮道:“大叔~太岁没有儿子么~?”
饕餮也和他笑回去:“我们主子家教甚严,向来不近女色,自然没有儿子。既然你非要说你是他的儿子,那我们也只好问一问你和他的干系,以及他的下落了。”夜枭趁他俩说话,偷偷摸到了门边,眼看就要溜走。饕餮眼珠子一转,道:“我们有很多话要说,这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现在你顾忌的人已经晕厥过去,你想要做什么,就快做罢~你大叔我向来是通情达理的~”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大叔~”游麟龇牙一笑,夸张地掰了掰指关节,反手揉了揉自个儿的尾骨、后背和颈后。这一番看似无意的活动筋骨,竟惹得浑身骨骼咯吱作响。再抬眼寻攫夜枭时,那目光一改萎靡温顺之色,刚劲精锐的锋芒毕露。他笑声道:“枭大哥,别忙走呀。”
这声音平淡无奇,却是气沉丹田厚积薄发,在夜枭听来如平地炸雷金钟撞耳,余音雄绵,直撞得五脏六腑一阵翻腾。他想再拔足走人,却生生喷出一口血来,半点力气都无了。
游麟没想到夜枭如此不堪一击,几步一迈擢了人惊奇道:“刚才不看着挺厉害的么~怎地这片刻工夫就怂了?”
饕餮笑呵呵道:“乾元经里的黄钟大吕,向来有龙吟虎啸之誉,岂是此等鼠辈承受得起的。何况你小子自封督脉,功力久蕴,一时失了轻重,怕是伤了他的脏腑。”
夜枭听见乾元经三字,震了一震,抬头难以置信瞅游麟。游麟觉着他这表情挺可爱,伸手揉了一把夜枭的脸蛋,促狭道:“你也算个美人儿,又懂得投怀送抱,摸得我浑身舒爽,还曾剥提子给我吃,我怎忍心伤了你?但是你百般欺负我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夜枭打了个寒噤,望着游麟稚气未褪的脸庞,竟觉得自己未曾看透这个人,失声问道:“你不是太监,也不是太岁之子……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