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夙看着唐爵走开,眼睛有点酸酸的,他一勺一勺认真的喝着粥,不知是因为粥的鲜香糯软,还是因为这个晚上有些微的不同寻常,叶凌夙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愈发柔软。好像上一次关于有人专门给自己等门、做宵夜的记忆,还是八年前自己没有离开家,没有来到N市的时候。
唐爵躲在阴影里,看见叶凌夙快要把粥喝完,才悄悄地上楼。
回到房间,叶凌夙鼻子又酸了酸,房间的确很整齐,难怪自己没有想起来要收拾,换下的脏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叶凌夙翻了翻,看到衣服上还挂着干洗店的吊牌,点点和臭臭趴在床脚的抱枕上睡得正香,他忍不住去挠了挠两个小家伙,小家伙睡得熟,眼睛都没睁,挪了个地方就继续睡了。当然,叶凌夙忘了一个问题,那个给他收拾房间、送洗衣物,甚至把点点臭臭送他房间里的人,是怎么打开他的房门的呢?
第二天早上,叶凌夙乖乖去厨房等早点吃,看着唐爵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样子,感受到一种温馨的气息,他想,一天有着如此美妙的开端,必然是会有好运气的。出门前,唐爵又交给叶凌夙一只手提袋,里面装着用餐盒包好午餐,大杯的鲜榨果汁,几包小零食,一戴现烤的小点心,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叶凌夙心想,我是去上班的,不是去野炊的。唐爵仿佛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做出凶狠的样子瞪他,叶凌夙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高高兴兴把一包东西抱在怀里。
然而,叶凌夙没想到的是,他这天的好心情仅仅持续到午餐后。
一干同事在偷吃了叶凌夙几口菜肴、几只小点心后,都兴致勃勃地八卦是哪位美女给叶凌夙准备了如此丰盛的午餐,茶几上凌乱的外卖盒还没来得及收拾,叶凌夙在一片混乱中矢口否认自己交了女友,又被一通善意的调笑给镇压,垂头丧气的听之任之,随便他们八卦了。
一团乱哄哄的声音中突然插进了一把清冽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许是声音太过清澈,反而让人感到一丝冷意,屋子里就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叶凌夙一抬头,就看见了晨沐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孔,隽秀得像是从画里走下的仙子,尹霆翔跟在晨沐的身后,面上虽然挂着和煦的笑容,眼神却是凝定的,再后面是扛着摄像机的摄像师,奥德列特站在摄像师的身边。
“你怎么把录音室弄得这么乱?”录音室里明明有那么多人,但晨沐的话明明是冲着叶凌夙说的。
叶凌夙看了眼摄像机没说话,尹霆翔和奥德列特对看了一眼,都没有开口。一起吃午餐的崔浩站起来打圆场:“我们一般都是在录音室创作歌曲,一起聊聊遇到的事来寻找灵感,有时就直接在录音室解决温饱问题,刚刚才吃完,还没来得及收拾,有点乱。要是知道今天DA会在这里录节目,我们怎么也不能让各位看见现在这个狼藉的样子吧。”
DA是风向娱乐最炙手可热的组合,崔浩是风向娱乐的金牌制作人,几句话说得客气。奥德列特急忙走到崔浩身边:“今天我们做的这个节目是带观众朋友参观我们公司,介绍我们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子的,”然后又转向镜头,“这里就是我们的歌曲诞生的地方,制作人们都非常的辛苦,我就常常看到他们累到坐在沙发上都可以睡着。我们录歌的时候,对我们的要求那是十分的严格,就比如刚刚那位崔老师,工作的时候很严肃的,批评人的时候一点面子也不给的啊,”说着还做了一个好害怕、好可怜的表情,“但就是因为这样,才能将DA最好的音乐呈献给大家,这里承载了我们无数的辛苦和欢乐,是非常有意义的地方,我特别喜欢这里。”崔浩很配合地在奥德列特的肩膀上轻轻锤了一拳。
话题被奥德列特带回了正常的方向,没人想要再提刚刚的小冲突,可晨沐偏偏不依不挠:“你还嫌自己给DA造成的影响不够恶劣吗?今天知道我们要录影,故意跑来的吧。”
避在众人身后的叶凌夙还是被主持人和摄像师发现了,主持人挤进去,将叶凌夙拉到摄像机前:“晨沐是在说你吧,他为什么要说你呢?你能给观众朋友们解释一下吗?”
“大家都知道晨沐有洁癖的吧,可能是因为我常常带头把录音室弄得又脏又乱,所以晨沐一见我就头疼吧。”叶凌夙低下头,不看摄像机。
“莱恩,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吧。”晨沐转向主持人,换上可爱的笑容,“姐姐,他就是莱恩啊,他的整容手术做得不错吧,我看你都认不出他嘛。”
叶凌夙苦笑了下,索性抬起头,直面摄像机:“我知道晨沐的意思。我今天只是恰好路过公司,上来和老师们打个招呼。关于一年前的事情我一直没有作出回应,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那样的勇气。今天既然正好遇见了,我就简单说了两句。我知道之前有报道说我在酒吧聚众斗殴,这个真的不是事实,但由于我的不回应给DA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再加上身体情况的不允许,我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歉意退出DA。所幸的是,现在DA回归,大家给与了更多的喜爱,这让我也十分的开心,希望大家能够更长久、更热情地支持DA。”
晨沐还想说什么,被尹霆翔按住了肩膀:“晨沐是今年才加入DA的,他对之前的事情不了解,大约是听说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才会对莱恩有误会,表现的有些激动。其实事情很简单,当时因为压力大,莱恩独自偷偷跑出去旅游散心,结果在路上出了事故,受了重伤,那个时候,一方面是因为怕消息走漏引起不好的传闻,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大家都担心莱恩,没有及时向公众公开,哪知道出了各种各样的传言,连我们晨沐都受了影响呢。现在大家也看到了,莱恩虽然不能再回到舞台上了,但是状态还不错。”
“对啊,我现在很好,手术很成功,突然面对镜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不起大家,也谢谢大家。”叶凌夙笑笑,又挤回到人群的后面,不知道后来尹霆翔又说了什么,把主持人和摄像师带到了下一个地点进行参观。
崔浩见人都走了,拍拍叶凌夙:“要不你今天早点回去吧。”
叶凌夙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了两个多小时,那场事故带给他的唯一好处是造成了他的毁容,因为整容手术很成功,没有歌迷能认出他来,在街上逛再久也不会出现被一大群人围住的状况,但说来也奇怪,自那以后,自己原先无药可治的购物癖好像是突然不药而愈了。因为没有目的地,叶凌夙还是回了旅馆,他不知道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里,还有哪里可以被当做是家,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停留,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他也不知道,那个地方,他还能够停留多久,那么再允许他贪恋一下那里的温柔。
唐爵居然破天荒的坐在大厅里看报纸,叶凌夙呆呆地看了他会儿,说:“爵爷,陪我喝酒。”
唐爵什么也没问,去厨房搬了一箱啤酒。两个人就在大厅席地而坐,唐爵开了四瓶酒,自己拿了一瓶,其余的放到叶凌夙面前。
叶凌夙的酒量其实很差,几乎是一杯倒的典型代表,但他很会装,看起来醉了也是很清醒的样子。他一言不发,只是抱着瓶子一口一口灌,像个委屈的孩子,又要显示自己长大了,坚持不肯喊一声痛。
唐爵想了想,又去厨房拿了两碟小菜,在叶凌夙眼前晃了晃,示意他吃一点,叶凌夙依旧只是喝酒,唐爵就自己捻了根小菜慢慢嚼。
下午四点的阳光依然是热烈的,叶凌夙坐在那明亮的光晕里,连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有一种不真实的细致,眉宇间似乎锁着一团忧郁的东西,让整个人看着有些脆弱。他就坐在那抱着酒瓶,头微微低着,安静地像个孩子。
唐爵移开自己面前那瓶没有动过的酒,看了看叶凌夙面前空了的两个酒瓶,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没有一点反应,仔细看看,竟是睡着了,唐爵无奈地笑笑,抽出他怀里抱着的那个酒瓶。
叶凌夙这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酣畅甚至甜美,睡梦中一点也没有不快乐的阴影。他揉了半天头发,也没有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大概还是唐爵把他扛上楼的吧。他摸到手机看时间,发现一条来自奥德列特的信息:不用担心,经纪人和电视台交涉过了,今天的采访应该不会播出。叶凌夙暗自舒了口气,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那安心是源于不想让公众看见他现在的样子,还是不想让某些特定的人知道自己是谁。奥德列特不愧是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知道把这个好消息通告给自己,让自己睡醒就有一个好心情。
叶凌夙忽然想到了他们第一次面对媒体采访时,尹霆翔自信满满的说:“我们是DA,devil and angel,我们即时天使,也是诱人的恶魔,我叫尹霆翔,这是我的真名,因为我要用我自己的名字唱响世界。”奥德列特笑得也很欢畅:“我叫奥德列特,意为声音美妙如音乐的人,我要让所有人为我的音乐着迷。”叶凌夙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手心里捏着的拿一把汗:“我叫莱恩,和lion谐音,我要做音乐世界的王者。”那时,自己小心翼翼又满心激动,那时,自己以为那会是一个辉煌的开始。却不知道,站得越高,摔得会越痛,尤其是,被自己信任和爱慕的人亲手推下。
第七章
云络在音讯全无了十几天后,突然就拖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进了门就大声嚷嚷:“姑奶奶我回来了,赶紧的,鼓掌欢迎!”满面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飞身扑到藤椅上,晃悠了几下,一脸餮足。她一边和她的藤椅亲切地交流着感情,一边打量着自己正对面的两个家伙。叶凌夙和唐爵分据沙发的两头,一个抱着平板电脑,手指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上面指指戳戳,一个捧着本书,面无表情,好似看得入神,两人中间放了张懒人桌,上面有一大碗水果沙拉和一壶柠檬茶。两个人都专注于做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到云络的归来。
云络看了看手机,这天是星期二,是正常上班族都要上班的日子,时间是下午三点不到,正常情况下唐爵不可能在家的时间。云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酝酿了一下情绪:“你们两个,看我一眼会少块肉吗?我出去那么多天,你们都不会想我的吗?我居然还想着给你们带礼物,真是气死我了!”说着腾地从藤椅上跳起来,气冲冲地就要往楼上跑,连行李也不管了。
“啪”地一声,一堆彩带彩粉从挂在空中的一个圆球里倾泻而出,纷纷扬扬地洒在云络的肩上、头上,云络真的愣住了,虽然知道那两个家伙是故意装作没看见自己的,但是这种迎接方式好像隆重了点吧,这一地的碎屑最后还得自己来打扫啊,不过,还是很开心的。云络觉得眼眶有点烫。
叶凌夙笑成了弯弯眼:“欢迎回来。”
云络转过身,不说话,使劲瞪两人。
“爵爷向你朋友打听到你们今天回来,我们就准备个惊喜给你啊,”叶凌夙看云络有点要哭不哭的样子,赶紧赔笑,“不会吓到你了吧?”
云络扑哧一下笑了。唐爵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头,一些彩纸从她头上落了下来,云络嫌弃似的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在他肩上狠狠锤了两拳,然后一声不吭地蹲下,想了想,将一只包拖到自己的面前,打开扒拉了一下,捧出一只猴子雕塑,塞在唐爵的怀里:“礼物。”
叶凌夙指着那木雕:“你去花果山了?”
“没有。”云络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这是我在Z市边缘的一个村子里买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那里的地名是什么。据当地人说,很久以前那里有大片的树林。里面生活了很多猴子,那些猴子也不怕人,常常到村庄里偷东西吃,也常常采了野果送给村庄里的人,如果有人在树林里迷了路,猴子们还会给迷路的人带路,久而久之,当地人都觉得猴子是很吉祥很友好的动物,手巧的手艺人会雕刻一些猴子的雕像,也是有守护、吉祥的寓意。”
唐爵欣喜地欣赏着雕塑,根本没注意听云络在说什么。云络拍拍叶凌夙,指指唐爵:“看见了吧,这人可喜欢猴子了,他屋里有一柜子的猴子玩偶,宝贝得很呢。”
叶凌夙摸摸鼻子:“你说爵爷收集玩偶?”
“不可以吗?”唐爵很无辜。
“可以。”叶凌夙立刻回答。
“我们不反对个人培养健康的兴趣爱好。”云络悠悠地冒了一句。
云络又从包里翻出两套家居服,一人一套塞进唐爵和叶凌夙怀里:“我们晚上开睡衣派对吧,小黑多做点好吃的,就当是庆祝我旅游归来。等等,这个……”云络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卡卡,这是给你的迟到的生日礼物。”
叶凌夙吃了一惊,他没料到还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他在云络期盼的目光下拆开了包装,一条手链静静地躺在里面,略显粗犷的造型掩盖不住精细的工艺,是一条腾云而起的龙,环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光泽淳朴而厚重。叶凌夙轻轻拥住云络:“谢谢,我很喜欢,非常漂亮。”但是叶凌夙忽视了一个问题,云络是如何得知自己的生日的。
“真的么,哈哈,我就说我的眼光是很好的。”云络很是得意。
唐爵看不过去了,上前把两个人分开,咬牙切齿地对云络做口型,“你知道他的生日为什么不告诉我”?
云络做口型回答他,“你问过我吗”?
唐爵扬扬眉毛,碍于叶凌夙在身边,没有发作,只是推推云络:“你快收拾去,没见过这么也不爱干净的女人。”
云络一昂头,做个“你奈我何”的表情,高高兴兴拖着包上楼去了,一边还不忘喊:“记得晚上的睡衣派对啊。”
其实云络的睡衣派对很简单,就是大家都穿睡衣吃晚饭。唐爵虽然不满云络知情不报的行为,但还是做了一桌子云络爱吃的菜,馋得云络直呼:“出去玩最想念的就是家里的餐桌啊,外面的菜哪有家里的好吃。”
唐爵根本不搭理她,只是招呼叶凌夙吃饭。叶凌夙看看三人同款不同色的嘻哈猴睡衣,唐爵的是灰色的,云络的是粉蓝的,为什么自己的要是粉红的?
云络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你穿粉的多好看。”
“嗯。”唐爵也点点头,难得同意了云络的说法。叶凌夙只要一穿粉色,整个人就更显小了,像个高中生似的,乖乖巧巧很是可爱。
“我是男人。”叶凌夙无奈了。
“你穿粉的确实可爱。”唐爵强调。
云络低下头逗因为主人回来无限欢乐的点点和臭臭,不再继续这个问题的争论,完全忘了这场争论是由自己一时恶趣味爆发买回来的睡衣引起的。
厨房里的灯光明亮而柔和,三个年轻男女穿着相同款式的家居服围坐在吧台边,吃着丰盛的晚餐,两只巴掌大的小狗在椅子下窜来窜去,一派温馨和谐的气象。
“你晒黑了。”唐爵突然冒了这么一句话。
“我觉得你瘦了。”叶凌夙接着说。
云络喝了口汤:“还是卡卡好。”
“我觉得你还是瘦了好看。”叶凌夙又说。
云络哭笑不得,原以为叶凌夙是觉得自己辛苦了,累得都瘦了,不过听他那话的意思,难道是觉得自己之前太胖了?
云络自旅行回来后,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除了吃饭,绝对不迈出房间一步。因为上次的事,叶凌夙减少了待在公司的时间,每天准时回去吃晚饭,唐爵倒是满心欢喜,每顿换着花样做菜,意图让叶凌夙再多吃一些。叶凌夙发现云络不仅不出房间,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完全不是平日的风格,终究忍不住好奇心:“你这两天在做什么,怎么惜字如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