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陪你走到生命尽头 下——紫藤络绎

云络愣了一愣，她没有料到尹雅言不加掩饰到这个地步，深深吸了口气：“就是你认为的那件事。”神色淡漠，目光凝定。云络早已从当年那种被背叛，甚至是被玩弄的后悔与愤怒中走了出来，但不代表她乐意提及这件事，不代表她愿意把心里的伤疤随意展示给人看。她可以对着朋友宣泄这种伤痛，却无法对着男朋友表达自己的伤感。让自己的现任男友挖掘自己不愿回首的记忆，于云络而言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她以为，爱情是一种在不知不觉中将过去的苦难一一抹去的温情，而不是将旧伤口放在阳光下曝晒的惨痛。所以，她只能以冷淡伪装自己，让自己显得坚强，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

“你和他感情很好。”尹雅言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肯定句。

“当年我以为我和他很相爱，我可以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但是我错了。”云络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平缓一些，不要显得太讥诮。

“看你的文字，我以为你是一个阳光而纯净、坚强而聪慧的女孩。”

“那现在呢，觉得失望了？觉得我又愚蠢又不知羞耻？”云络冷笑，语声终究还是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尹雅言摇摇头：“失望虽谈不上，但难过是肯定有的。我以为能写出那样的文字，塑造出那样的主人公的人，本身也会具有那样的品质的。”

听了尹雅言的话，云络居然笑了起来：“你是和我谈恋爱，还是和我书里的人物谈恋爱？说不定我就是因为缺少那样的品格，我想拥有那样的品格，我才会塑造那样的人物的。你怎么就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呢？”

“自然是和你谈恋爱，这个我还是分得清的。你给我的印象是认真而率性的，我喜欢这样的你，但我没料到你有那样的过去。”

“过去？我的过去怎么了？我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还爱得义无反顾，我也为那时做过的事后悔，但我无法将从前抹去，我只能从中吸取教训，不再轻易相信，不要轻易相许。这样教训和认识还不够吗？”云络挑起了眉，隐隐有了怒气。

“你的行为就是不自爱的体现，错了就是错了，你必须承认。”

云络怒极反笑：“不自爱？你不觉得这个词用得有点严重吗？我是用我和他的关系换取了名还是换取了利？我爱他是爱错了，但不代表我和他的关系就是肮脏的！”

“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尹雅言问得突然。

“七年前就分手了。”云络没好气地回答。

“不是一个多月前吗？那时候你不还因为他要离开而伤心难过吗？”尹雅言终于不再用彬彬有礼的语气说话了，嗓门也大了起来。

云络呆滞了一下，很是莫名其妙：“什么意思？我和他已经七年没联系了。”

“旅馆外面的花园里，你亲口说的，他给你出了第一本书，他离开了，你心里很难受，那时候不是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吗？这么快就忘了？”尹雅言的语气中也多了讥诮，甚至是有些不屑。

云络惨然一笑：“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个形象，我和他的关系已经断了七年，你爱信不信。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那天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看到了新闻？”

尹雅言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回答：“是的。”

“所以你借口要拍戏，对我的事情不闻不问，因为你怕别人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把你牵扯到里面去，毁坏你的形象是不是！”

“我是艺人，我不得不考虑得多一些，而且我的形象也和DA的形象相关，我不能为了我的事情而置DA的名誉于不顾。”尹雅言淡淡地说。

“一切都是借口，难道我会故意去破坏你的形象吗？除了叶凌夙和唐爵，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剧组为了保密不允许演员和外界通电话？别开玩笑了，剧组只是要求不得对外界吐露有关电影的信息吧。更不巧的是，我是那部电影的副编剧，前期剧本我负责了一部分，前两天和导演聊天的时候他提到你只在剧组待了三天，之后你去了哪里？是故意和我避而不见吧。”

云络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就算你为了维护形象不能见我，打个电话关心一下我的情况也那么难吗？你只关心你自己而已，你在遇到问题时最先考虑的是自己，你根本就没考虑过我，你一直在挑我的错，只是在为你自己的行为找理由，你根本没有相信过我，你爱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你没有能力承受我和你以为的不一样，遇到问题就认为是我的责任。既然如此，我明白了，门在那边，你可以出去了。”云络疲惫地捂住眼睛，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尹雅言坐在那里，思考了很久，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云络突然开口：“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尹雅言低着头，不看云络。

云络噔噔噔跑回餐厅，提了那个果篮出来，狠狠往尹雅言身上砸：“把你的东西带回去，我怕吃了不消化。”

尹雅言侧身躲过了，果篮摔在地上，包装的塑料纸破了，颜色鲜艳可爱的各式水果从破洞里滚了出来，散落在地上，像是被丢弃的美好回忆。

云络蹲下身，将下巴搁在腿上，用梦幻般的声音说：“帮我找出版社出第一本书的是我的一个长辈，我那时候不开心，是因为他去世了。”沉默了一会儿，云络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瞪着尹雅言，语声变得坚定而淡漠，“你可以侮辱我，但你没有资格侮辱他。”

尹雅言或许是被云络的目光震慑住了，屏住呼吸，没有开口说话。

云络叹了口气，站起身，打开门：“你走吧。”

尹雅言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去。

云络关上门，背靠着门坐在玄关处。和尹雅言的感情不浓也不淡，会承认这段感情也是因为尹雅言拙劣而坚持的追求，渐渐地觉得这个人还不错，渐渐地又觉得躲躲藏藏的恋情有些累，渐渐地还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原以为在这段感情里，自己付出的并不算很多，却不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这个人摆到了和别人不一样的位置，似乎一直在挑这个人的刺，似乎一直对这个人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满，可当有一天，发现自己也许不得不将他挪出那个特别的位置时，心里居然有那么些酸楚，那么些愤懑，那么些不甘。爱情，原就不能用公式计算，不能用直尺丈量，不能用天平称重，爱情，是不知不觉中的泥足深陷。

第四十五章

尹雅言从云络那里离开后，觉得脑袋里嗡嗡响，原本他是想和云络摊牌的，在他的观念里，云络的过去是污浊的，虽然很多人觉得那是可以理解的，或者说是不需要苛求的，但他不行，他有精神上的洁癖，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女朋友和别人有过关系，即使那种关系的发生是出于相爱的理由。可云络最后的那一番话，又让尹雅言相信事情并非完全如自己想象的那样，他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和云络说的一样自私。最重要的是，云络最后的眼神和态度让他感到一种高傲和淡漠，就像他在阮云菁的演唱会上第一次见到云络时一样，精致到让人不得不去注视，却又冷淡到让人觉得寒冷。

一连三天，尹雅言都处在这种纠结而混乱的思绪之中，云络笑的样子、沉思的样子、爱答不理的样子、撒娇的样子、悲伤的样子，就像一张张照片似的，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尹雅言一下子又无法做出决断了。

叶凌夙找到尹雅言的时候，他正坐在练习室的地板上发呆，叶凌夙踢了他一脚，尹雅言像是慢动作一样抬头看了叶凌夙一眼，随后又把头慢慢低下，接着发呆。

“喂，你没事吧，想什么呢。”叶凌夙从未见过尹雅言是这种状态，不由觉得奇怪。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自私的人，遇到事首先想到的是自保。”尹雅言依旧没有抬头。

叶凌夙并不知道尹雅言故意回避云络的事情，觉得他有这种想法实在很突然：“好好的瞎想什么呢，没精打采的干嘛呀，跳个舞给小爷看看。”

尹雅言并不回应叶凌夙的玩笑，把头仰起来，面色沉静而严肃：“和你说真的。”

叶凌夙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仔细想了想尹雅言的为人处世之道，犹豫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只能说你比较会审时度势吧，不是很多人都这样嘛。”说完还嘿嘿了两声，试图让自己的说法显得随意一些。

尹雅言又把头低下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哎，不是，你到底怎么了？”叶凌夙坐到尹雅言旁边，侧着脸看他。

尹雅言揉了一把脸：“我没事，说，你找我什么事？”

叶凌夙将脸凑得更近一些：“真的不告诉我？”见尹雅言没有反应，叶凌夙只能接着说，“我有四张K城度假山庄的招待券，你去吗？”

“还有谁？”尹雅言明显兴趣缺缺。

“你、我、爵爷和云络，你不去的话我还得找个人给我们当司机。”叶凌夙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羞愧的感觉，让炙手可热的奥德列特做司机，这可不是谁都好意思说出口的。

“那就去吧。”尹雅言依旧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让叶凌夙没想到的是，云络听说要去度假山庄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吐出“那就去吧”四个字，叶凌夙瞬间抓狂，腹诽，你们夫妻两要不要这么默契的？

到了出发的那天，尹雅言先去接了叶凌夙和唐爵，然后去接了云络。云络把小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见叶凌夙和唐爵坐在后排，就神色坦然的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尹雅言等她系好安全带就开了车，两个人都没和对方打招呼。

叶凌夙像小学生一样拽拽云络的辫子，等满脸迷茫的云络回过头来，就像献宝似的将捧在手上的保温杯和一次性纸饭盒递到云络面前：“尝尝，爵爷亲手做的。”表情得意异常，好像东西是他做的一般。

云络从善如流地接了过去：“正好没吃早餐，我来试试小黑的水平进步了没有。”

唐爵好不容易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无奈地吐了一口气，云络总是在他快要忘记自己有个外号叫小黑的时候叫自己小黑。

饭盒里装着一块巧克力蛋糕，一块芝士蛋糕，没有点缀和造型，云络捏起一块咬一口，砸吧了一下嘴，不出声，直到一块吃完，她才抬头看了一下后视镜，叶凌夙正满脸期待的看着她。云络装作没看见，接着吃第二块。

好不容易云络吃完了蛋糕，又慢条斯理地倒了热果汁慢慢喝，终于叶凌夙忍不住了：“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云络故意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叶凌夙：“又不是你做的，你那么关心做什么？”

叶凌夙龇了龇牙，一副你明知故问很可恶的样子：“我就关心怎么了，让你白吃，评价一下都不行吗？”

“这是传说中的恼羞成怒吗？”云络又啜了一口果汁，幽幽的说。

“你要么就做客观评价，要么就闭嘴。”一直默不作声摆弄手机的唐爵一手揉着叶凌夙的脑袋安抚着，一手拿手机敲了一下云络。

云络对于唐爵这种类似护犊子的行为表示不屑，轻轻哼了一声之后才开口：“巧克力甜而不腻，芝士香醇有余味，至少在我这种非专业人士吃起来是很美味的。”

叶凌夙意味不明的嘿嘿笑了一声，云络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对了，唐爵你以前不是很少做西点的吗？怎么突然做起蛋糕来了？”云络扭过头，竭力扒拉着椅背，忽闪着大眼睛盯着唐爵。

叶凌夙似乎决定将新闻发言人做到底：“因为爵爷准备开甜品店。”

“不会吧，唐爵的样子和甜品店一点都不搭好不好，你能想象他扎着小围裙，带着厨师帽，温温和和的对小姑娘说‘欢迎下次再来’的样子吗？哈哈哈，太搞笑了。”

“甜品店哪里不好了？”唐爵做出要用手机敲云络的样子。

云络转回身子，在椅子上坐好：“其实也挺好的，以后你们卖不完的蛋糕啊、巧克力啊、布丁啊、冰激凌啊什么的，可以给我和唐糖送一点去。”

“你就不能期盼我们生意好，天天都能卖完吗？”叶凌夙表示不满，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靠在椅背上，“你天天吃不怕发胖吗？身材不要了？”

云络咬牙：“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叶凌夙，你和唐爵到底什么关系？”一直被三个人当成了司机，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尹雅言突然开口，一开口就是个重量级的问题。

三人都对这个问题感到猝不及防，叶凌夙愣了两秒钟，期期艾艾地开口：“就是朋友啊，还能有什么关系，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当我眼睛是瞎的吗！”尹雅言突然怒吼了一声。

“他是我男人怎么了！”叶凌夙叫得比尹雅言还要大声。

云络痛苦地堵住耳朵，唐爵怔了一下，随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尹雅言手一抖，车开成了一个S型，引来旁边车的司机的一阵怒骂。

不明白三个男人突然发了什么抽的云络对尹雅言说出了自争吵以来的第一句话：“好好开车，注意安全，生活很美好，不要想不开。”

尹雅言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车子：“你怎么会和男人搞到一起去了？”

说都已经说了，叶凌夙觉得还是坦白一点好：“我高中的时候就发现我对女孩子没兴趣，我喜欢的是男人。我知道这种事情不好接受，就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但你要找也找个好点的呀。”尹雅言虽然早就猜到叶凌夙和唐爵的关系，他也思考过这种关系是否是正常的、合理的，他想了很久也没得出结论。叶凌夙和他从小就认识，他把叶凌夙当成自己的兄弟，他希望叶凌夙能够幸福，如果叶凌夙只能和男人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他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只是那个人不能是唐爵。

“爵爷哪里不好了？”叶凌夙许是觉得委屈了，又或者是觉得慌张了，拳头用力在椅子上锤了几下。

尹雅言张口结舌了一会，他几乎要把那个理由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时好歹忍住了：“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吗，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你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

唐爵握住了叶凌夙的拳头，温柔的揉捏着他的手，叶凌夙自动将手指伸直，和唐爵十指相扣。唐爵微笑了一下，淡淡开口：“你的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他现在是不了解我以前的工作，不了解我的家人，但以后慢慢的我都会让他知道，所有的了解都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和磨合的，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和叶凌夙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我们彼此欣赏、彼此依赖，以后我都会好好的对他的，在他身边，我有家的感觉。”

叶凌夙掩饰不住的翘起嘴角：“雅言，我没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我相信爵爷，以后我都会幸福的，请你理解我，祝福我，可以吗？还要麻烦你暂时不要和我父母说，我怕他们一下子接受不了，我想慢慢来。”

尹雅言叹口气：“我不会说的。你喜欢男人我也没办法，但是为什么非要是唐爵呢？”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我们彼此觉得对方不错，能在对方身上找到安全感。”

“不再考虑考虑吗？”尹雅言依旧想要劝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