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走的时候没给易老师打招呼,对不起。”
像是之前一样,易辰看了他几秒,然后用很慢的语气说:“不用。”
不用对不起,还是没有关系。
易辰仿佛是知道他的犹豫,停顿了几秒后,说道:“你以后不用来魔兽森林了。”
这话不比其他,苍羽飏睁大了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你很好,是我最好的学生。”易辰说得肯定,却是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表情难得的疲惫:“你以后不用我教了,当然你若是想锻炼自己,魔兽森林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苍羽飏想开,却发现喉咙哽得厉害,最后勉勉强强说了一句:“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易辰为他的敏感有些惊讶,苍羽飏的眼里都是执着,一如既往让被看得人说不出假话。
易辰也不想说假话:“我要离开这里了,你现在的能力自己锻炼也足够了。”
“是吗?”苍羽飏喃喃,突然有些得意:“才一年而已,我已经达到了你的要求吗?”
少年眼里的光亮太灼热,易辰点了点头,心里是无声的叹息。
“易老师,你是要去哪里?”远处一阵嘈杂恰好这时传来,因此连他自己都没有听清楚自己到底问了什么,但是他忘了易辰和他不是一个级别的。
有意等着周围又渐渐安静下去,易辰缓缓开口:“知道了有什么用?”
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十几天没有相见的人再见总会感觉到陌生,不管是被问还是作答,面对着易辰,苍羽飏总会有种局促难安的感觉,像是萧萧落日中那种微妙的相处感再也找不到。
他知道原因是什么,除了那句“加油”易辰从头到尾都表示了抗拒,从最简单的地方就可以看出来,他前进一点,对方必定会后退一点,保持那一两步的距离,怎么样也跨近不了。
还有眼里的坚定和冷漠都灼痛了眼,苍羽飏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好端端的,易辰突然就变了个样子。
就算要走,也可以笑着离别,虽然心里也会不舍,但是总比脸悲心也悲的好,这下子,连假笑都维持不住了。
第五十四章:半途而止
“知道了是没有用,但是说不定我们哪天能够碰上,也说不定。”苍羽飏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但是显然对方不想跟他一样语气轻松,想法天真。
易辰的目光很奇特,其实他只是盯着,但是苍羽飏就有了一种面红耳赤的感觉,不是类似少女被帅哥看的那种害羞,而是一个小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抓住手,从口袋里一点点拖出来那种尴尬。
“我记得你曾经说想去旅游,现在也是这样吗?”
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情,苍羽飏有些出神,怔怔出口:“是”,后又反映过来:“不是。”
说完,脸就真正红了。
却是忽冷忽热,他答应了父皇毕业后入朝帮他,既然如此,又怎有余力再去旅游,愿望虽然美好,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坚持完成。
易辰没有看他,面目完全融入了墙角的黑暗之中,苍羽飏看不清他的表情,徒留一颗心蹦跳个不停,却总有后继无力的触感。
易辰这人给他的感觉就是——黑得透明,只要有黑暗的存在,一不小心这人就消失了。
行动快,能力强,眼神利,透着野兽的决绝和凶猛,却也会偶尔休憩,展露温和的一面,苍羽飏有幸见识过,却深觉无福消遣。
他以为他已经看清易辰这个人的时候,意外总会从横里蹦出来,这是他第二次在大白天下看到易辰,第一次好巧不巧他被赫里斯堵在书架上被半诱惑半强迫颇具神奇色彩的差点被强吻,恰遇路见不平易大老师天外飞书一本而救下,第二次在赛场边你是裁判我是选手,你是老师我是学生,缠缠绵绵到一个角落儿,被告知,明天你不必见我了,我就要走了,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还被一针见血的指出,以后我们再相遇的可能都没有。
苍羽飏很郁闷,他本来是一个开朗的人,自从这次从皇宫回来的一个月,更是面色红润,能吃会睡,被上至女人(桃粉桃红)下至小孩(小叶子他们)统统竖起大拇指赞叹。
可是再好的心情现在遇到面前的人也砸了,这人说走就走,就算没有师生之情也有那么两次交手的革命友情不是。
苍羽飏觉得很憋气,易辰一直背着他站着,似乎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做人前后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一个月前还给他送糕点,一个月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难道相处了这么久,始终是路人不成?
“我很想去旅游,这是真的”,垂下眸子,尽量克制着从胸口翻腾而起的气,苍羽飏说得有些艰难:“不过我真的重要的事要做……对不起。”
苍羽飏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对不起,也许是想起当初他跟自己谈起愿望的时候的肯定还残留在心里,这三个字恍恍惚惚说出,其实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不要说对不起”,突然爆出的声音吓了苍羽飏一跳,易辰转过头,面容压抑,嘴角紧抿。
苍羽飏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口型隐隐而出,是“对不起”,却见男人神色一变,是更加冷绝。
“没必要说对不起,我们要走的路本来就不一样。”
“是,没两个人走的路是一样的”,苍羽飏不解,又黯然,他觉得他和易辰的谈话内容转变到了一个诡异的方向,他还茫然的做着解释:“但是易老师我希望就算你离开了,我们哪天还是能遇到的。”
相逢,多么美丽的一个词,人海茫茫,以前的期待在茫茫前路中一点点磨去,消失不见,但是某一天又能遇到,重温当初的曾经,想想都很美好。
苍羽飏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误,但是易辰的表情却是分外的让人痛苦。
看着那开始红光泛出的眼眸,苍羽飏还没来及避开就被人捏住了肩膀,不是很大的劲儿,却是不可挣脱。
“你不懂”,男人的眼神却是意外的平静,苍羽飏心里隐隐发毛,当另一边的肩膀也被人捏住的时候,人就开始下意识的挣扎。
易辰还是在喃喃自语:“你不懂,你不是想旅游吗?爱自由吗?你的武功应该足够自保了,为什么不坚持当初的选择呢?”
“这个大陆还有很多你没有看过的风景,魔兽森林的深处有着美丽幽静,精灵之森有着远古的秘密,往北走你能看见美丽的冰原,住南走那里有着美丽的鲛人,往东走那里有着古迹……”苍羽飏听着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柔和的男声,听到他说出自己曾经的那些美好的向往:“这个大陆,总是能找到你想要的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像琼山那般的世外桃源……没有嘈杂没有阴谋诡计,只有绿野幽森,有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带着一条大黄狗在身边的小女孩,和那些不变的笑脸……
外面,不知道又是哪个小组或哪个人打了漂亮的一仗,欢呼声似乎能顶破苍天,苍羽飏闭上眼,脑海里幻想中琼山绿野,铺天盖地的黄土像是飘在水面上的一幅画,在渐渐涌起的波流中越沉越深,越漂越远……
易辰的眼睛红得发亮,苍羽飏第一次发现面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也是能说会道的人,随着他语言的描述,那些碧海蓝天依然让人心动,不可抗拒。
苍羽飏直直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易辰一怔后突然将脸伏在他的肩膀上,那真的是伏,比风还轻,比水还柔,苍羽飏连一根头发丝的重量都感觉不到,唯一变化的是,他看不清男人的神情。
只有肩上的手在微颤,像是克制。
苍羽飏想说:我都不觉得遗憾,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你就算激动,也要给我个理由啊。
他凑到男人的耳朵边偷笑:“你终于是被我……”
这句话被男人的赫然回头给打断。
苍羽飏从来没觉得世界这么静过,那是从里透到外的静,比苍翼翔那句“喜欢你”更具有轰炸力,毕竟前者是在经受了一个晚上的意外后,他赤身裸体头脑发昏处境更像是做梦而不是现实的情况下发生,自然要容易接受些,而易辰这里,从头到尾,从他跟着进了这个昏暗的角落到被抱着在耳边暧昧吐话为止,不过才短短的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他就有幸赏识了什么是变脸。
没有传说中那么快,堪比翻书一般。却是威力巨大,苍羽飏轰隆隆了半天,都不敢相信。
耳朵烫了冷了,话语却凝固在脑海里。
易辰对他说:“跟我走。”
然后易辰又对他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反映过来的第一时间,苍羽飏发现自己也能升华成神人了,脑子里乱得就像渣子,他居然还能平静的牵出笑容来,特别镇定的抓住放在肩上的那两只手,对易辰说:“那是不可能的……”
易辰脸色一变,却不是为少年的话,而是少年突然软下的身子,话未完,独留唇边一抹笑,艳丽的是唇和脸,苍白的是那抹笑意,讽刺而无辜。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腥气,男人出手如电,掰开了苍羽飏的唇,才发现舌尖已被咬破,血丝弥漫在唇间,显然力道不小。
“怎么会这样?”在这一刻那些隐忍的暴怒随着苍羽飏的倒下突然统统找到了藉口,男人的一声厉喝尖锐得吓人:“出来。”
“主子。”
御的声音有些干哑,男人的眼里闪现着凶光,那是久违了的神色,自从登基后就无从再见的神情,凶狠而孤独,站在哪儿都会觉得血光环绕。
虽然是换了一张脸,不再那么雍容华贵,俊秀逼人,但是仍然让人不敢直视,御低着头,恰好能看见少年垂着的脚尖。
笔直无力的垂落,昭示着主人完全的人事不省。
心里一紧,御却没有说话。
男人抱着少年转瞬消失于面前,只留听不清楚语气的话语独自在空气中飘荡,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御的耳朵里。
“找个大夫,快。”
没有再多的吩咐,御缓缓起身,难得的有些怔忡,也许在外人听来是无变,喜怒不惊的,但是自幼跟在男人身边的自己又如何不知其中的着急和惊心。
其实……没有什么好意外,一个起落之间,身形已经百里之外,心里却是有一块沉沉的着了地。
苍羽飏不是当初那个无所凭依无反驳之力的小兽,苍翼翔也不是当初那个手执夜光杯坐看生死的帝皇,这样对于他来说其实就已经很好了。
被烧秃了毛的小兽,那是轻的,当时如果再晚一步,如今的一切早就不复存在。
那个手执权势的男人,可有想过今天的情景?
第五十五章:难言
那天,苍羽飏醒来的时候着实惊惧了一把,环顾四周,硬是没看出来哪个是窗户的方向,当然一觉起来发现天黑了这不恐怖,恐怖的是骤然醒来一睁开眼就瞄到了床边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一动不动,放海边那是望夫石望妻石都可以,放他床边什么美好的念想就没有了。
隐隐约约是个人型,苍羽飏心惊胆战的移了移位置,熟料那个黑影倒是敏感的很,一下子就转过了头,两束红光直射而来,苍羽飏都开被子就蒙在了头上。
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是轻轻地,苍羽飏撑着被子在低下手足无措。
如果睡一觉,就能忘记那些事情有多好。
偏偏那些话还历历在目,自己的回答还含在舌尖上——不可能的,不是我不可能的,而是你,怎么可能真的抛下一切跟我一起离开。
苍羽飏突然觉得很心酸,还有一些上涌的委屈,被子里那么黑,于是难受委屈都不用找躲避的方向。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以为面前几乎就是光明大道偏偏横里杀出个程咬金,打又打不过,骂感觉又像是间接骂自己,陪着演这场戏,他容易么他?
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闷闷的几乎听不见。
“小羽,出来,我们谈谈。”
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气止也止不住,苍羽飏一把捞开被子,掀起的风居然也刮起脸颊的一阵冰凉。
“我不想听这些。”我不想听你叫我“小羽”,装装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地步。
指着门大概在的方位,苍羽飏的语气冷漠:“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是谁说的生气的人最大,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他苍羽飏卑鄙急了照样也会赶人,管它是帝皇还是什么魔武天才,现在他想要的都是一个答案。
不,也许不是一个答案,他被欠了太多的答案,以前他一直能容忍,现在才发现这简直是一种放纵,如果一直不发表意见就注定被团团耍,那么他宁可铁了心也要一个解决。
坐在床边的人却是一动不动,除了微微闪烁的那双眼外,他看不清楚对方的任何表情。凝重的身影表明了要赖在此地了。
可是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这是什么态度?他要的不是沉默是金,也不是敷衍了事,只不过是一个答案,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处境里,却变得意外的难求。
床边的人还坐着,眼神闪烁,他能感受到里面的专注,知道这个人在乎自己,可是却不能从那好看的薄唇中听到自己迫切需要的答案,于是一切幸福远离而去。
那些织梦成现实的美好此刻剥去了那层自以为是,统统变得可望而不可即。
事情改变的太大,突然就摸不到头脑了。
直到此时,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线头却握在另一个人手里,那是一个从来都不会反复无常的人,让人安心稳定,可是一反复无常起来,苍羽飏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起。
就像是此时,他的心潮涌动,那个静默的人一开口却是不冷不热的一句:“不要激动。”
抹了一把脸,湿湿黏黏的一手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苍羽飏无暇他顾,屋子黑得让人心慌,因此情绪就变得可以无所顾忌的释放。
“我不想激动,但是你在这里我根本冷静不了。”所以……想让我冷静,你就走。
易辰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知道面前的少年在气氛些什么,却不能解释。
思来想去,只能是自以为的一声妥协。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易辰的起身相当慢,苍羽飏看着那几乎能以秒计时的每个动作,心里也不知道是急还是气,还有那一丝丝的抽疼顺着五脏六腑遍及全身。
想东想挣扎却发现没有一丝力气。
可是话语能带笑意,却是冷的。
“谢谢易老师的关心,比赛我一定会加油,不会丢你的脸。”
苍羽飏很满意的一眨不眨眼的看着那两束红光在一个片刻后熄灭,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易辰闭着眼睛的样子,欲言又止中带着点哀痛,正如自己脸上的笑意。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可是结果仍是让人失望。
纵是表现了不舍,男人还是这么走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开门的一刹那,逆着光线的那一个对是如梦如幻,但是门关上的时候,只留下幻觉一般的空虚。
深深呼了一口气,视网膜中似乎还能模拟出床头上的轮廓。
他不想让易辰走,或者换句话说,他不想让苍翼翔走。
也许之前他还有着种种的不确定,那么当易辰和苍翼翔同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些怀疑就成了真正的多余,再遥远的距离,也不能将熟悉的感觉分崩离析。
当然让他感觉熟悉的是易辰,而不是那个耀翔帝,当然也许易辰是真,苍翼翔是被假扮的可能他不能排除,那么那个看门的校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