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换成是现在,苍羽飏可以肯定的回答:“是”,可是几十年前,那些人,那些事,不是他可以窥探的。
那么长的一个时间,足够一个婴儿长成成年人,甚至结婚也不在话下。
他可以在一年的时间里做到人一兽一人一的转变,同理可证,父皇在二十年也可能是一个阳光青春,活跃可爱,敢于在操场上,女生楼下大声告白的小伙子。
虽然光是这么想象就叫苍羽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他的初衷只是想证明——一切皆有可能。
老人盘着腿在床上坐了半天也等不到苍羽飏回神,倒也不慌不忙,下床倒了两杯热茶又回来了。
苍羽飏被塞入手中的茶杯烫回了神,老人笑嘻嘻的问他:“怎么,不相信?”
苍羽飏嗅了一下茶香,说谢谢,然后摇摇头:“只是突然听到,有些想象不到。”
“正常、正常”,老人道:“有的时候,我都没太大的真实感,易辰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
说到这儿,老人锤了一下膝头,很气愤的样子:“说来真是可恨,这小子油滑的很,开学以来一直闷声闷气的,成绩测试什么的都是保持个中等,平时既没有请教也没有找麻烦,就是一张脸长得不错,冷着也能迷倒了班上一群小女娃。”
苍羽飏正捂着茶杯取暖,听到老人最后一句手一抖差一点将茶杯打翻,他看了看说得越发义愤填膺的老人,聪明的保持了换了个话题。
“老师,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苍羽飏轻声问出自己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照你这么说易老师是怎么成为‘战翼’的?”
“战翼?”老人一愣,然后苍羽飏有幸的看到了什么是火山爆发的过程,老人憋红了脸,然后又突然平静下来,变脸的速度实在让苍羽飏叹为观止。
老人抬起头,看着窗外,于是苍羽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由于床在里面的角落这回他连登记木桌的一脚都看不到,光线不是太充足,有阴影带着光斑晃动,然后苍羽飏明白了,那是阳光穿过新长出的嫩叶投射下的阴影,随着微风晃动
除此之外,再没才其他。
苍羽飏转过头,看到老人有些空茫的眼神,明了那是在回忆的神情。
老人说得很伤感:“那也是这样一个春日,刚刚开学,正急着准备几天后考试的资料,刚来到门口就见到了他,一身的血腥,躺在我的住宿处的门前,一动不动。”
苍羽飏明显被这种煽情的说法震到了,他看了看老人,抿了口茶,勉强把要说的话压下去了。
幸好,这种煽情式迷说法只用于了开头,否则,戏剧性太强,感觉像在听故事集。
“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那个人是易辰”,老人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每年开学的时候都难免一些外人混入学校,最怕的就是逃命的人,再说如果是学生,不可能以这幅模样躲过门卫,老师学生等人晕在我的门口。”
“易老师受伤很重吗?”苍羽飏轻轻问道,他大概已经有些苗头了,现在所听到的这些几乎能与易辰所说的话连接上了。
“很重,衣服被血完全打湿了”,老人看苍羽飏一眼,带着审视:“你现在大概见过魔法和斗气造成的各种伤痕了吧?”
苍羽飏点点头,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么你大概就可以联想到易辰身上的伤了”,老人叹口气:“所以处理得时候相当难,五花八门的伤叠在一起,我都不知道先解决哪个好。”
“我想他大概遇到了至少五个人的伏击,而且身份都挺特殊的”,老人道:“我仔细看了那些伤口,都是照着要害根根过去的。”
“杀手?”苍羽飏喃喃说出料想中的答案。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老人赞赏一笑,然后沉了脸色:“当时易辰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这种一定要致人死命的手段实在让人惊心,而且,他还是我的学生,我绝对不允许校目里发生这样的事。”
“哐当”一下,身下的床同时瞬间一沉,下降了几厘米后险险停住。
苍羽飏眼疾手快的拿过茶盖盖住了茶杯,才免于溅自己一身茶的厄运。
倒是老人没那么敏捷,被烫的叫了一声后,看着低了一截的床面,尴尬的笑笑:“哎,每年春天的都这么潮湿,蛀虫又多,一个不小心就把床给蛀了。”
苍羽飏“哦”了一声,心中好笑。
刚刚一瞬间的力量波动他察觉到了,可是戳穿又有什么好处?反而他这样的真性情很让人喜欢,为学生着想担心的老师让人佩服。
所以……苍羽飏轻轻下了让人信服的判断,所以易辰在身受重伤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选择了来找面前的这位老人,将自己的性命交托了出去,现在的情况也证明了他的眼光很准。
这是一种无言却最强的信任,苍羽飏揣摩着易辰当时的心境,却发现那远远不是现在的他能想象到的苦境。
有着同样的遭遇的人总能相互理解,站在同一高度的人才知道“高处不胜寒”的恐惧,那种殊死搏杀,图穷匕见的绝望环境不身临其中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见到的人越多,越觉得这个世界的广大,人是环境塑造出的产物,所以人的性格千奇百怪,永远不可能出现完完全全相像的两个人。即使是伪造,也会在不经意间展示相同的一幕——那可以是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叹息高低起伏的音调。
苍羽飏用老人听不到的声音对自己说:“不会错的,不会错的,这次一定不会错。”
将知道的特征吻合,将不知道的特征整理起来,如果都可以按顺序排列起来,没有冲突,那就是事实。
易辰出现的时间、易辰表面为严厉实质上是帮助的举动,还有那只爱吃糕点的隐形猫,或是其他的东西可以说是巧合……
那么……肩膀上的牙印,易辰突然转变的态度和糕点的口味以及桃粉桃红的态度如果也是巧合的话,这个世界就太荒唐了,要不是就是他有妄想症了。
另外就是,他在苍翼翔身上看到的各类伤口,如果说之前他还分辨不出不同,学习了一年之后他完全可以将他们区分开来,什么是火烫伤的样子,什么是力气划过砍过的痕迹,他都可以不假思索的说出,原因无他,他都亲自尝试过,虽然相较之下可能只是丸牛一毛。
实际上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受过伤,那种伤及骨肉的伤他真的好像是没有遭受过。
苍羽飏吸了口气,下了总结,易辰就是苍翼翔,可是却找不到原因,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漩涡,一个更深更深的漩涡,意外的带着期盼和渴望,渴望事情是按着自己想像的那样进行。
他想得太深,直到老人拍了他好几下肩膀之后才茫然的转过头,眼睛里尚有没来得及隐藏起来的情绪,疑感以及更大的振奋……
“怎么了,这是?”老人疑感道:“把你吓到了?”
“不是”,苍羽飏愣愣道,深思仍有些未清,得出的结论非同小可,他为事情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提心吊胆的同时又心怀期盼,这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却又不能停止不想。
勉强稳住心神,苍羽飏抱着手上的茶杯像是抱着一个救生圈般紧张,问道:“那些人为什么会追杀易老师呢?”
“这,我也不知道”,老人看了苍羽飏确认面前的少年除了有些脸红激动外再无其他后,站起身将空了的茶杯蓄满,接着道:“他在我这儿养的伤,期间来了好几拨人,不过都被我打发了回去。”
苍羽飏非常合适的赞道:“老师,你真厉害。”
“哈哈,那是当然,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阵队没见过?”老人一阵愉悦后又突然沮丧起来:“我唯一遇到了硬墙就是易辰,就算是受伤被人照顾也是一脸冷若冰霜,若不是顾及到他的伤,我真想把他扔出去。”
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让苍羽飏相信,面前的老人是真有这个打算的。
“不过,那些人如此虎视眈眈,看身手都是数一数二的”,老人的脸在烟熏雾撩的白气中蓦地变得严肃起来:“所以,我猜……”
苍羽飏的心提起来,然后听到老人说:“应该是和他的身份简单。”
不上不下的答萦,苍羽飏现在巳径彻底了解到这个学院的机制,拿自己来说,只要有势力能力,造一个假的身份完全不是难题。
这个学院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隐藏身份的学生,就算是蹦出个太子来他都不会觉得太奇怪。
“那战翼呢?他后来是怎么成为战翼的?”苍羽飏问道。
“这个就好说了,那年易辰参加了学院的魔武比赛,在单人赛中一路杀到了第一名,他太厉害了,当界的学生完全没有抵杭之力,不知怎么的就被取了个这么个称号。”较之先前,老人现在反而心平气和了,见到苍羽飏投过来的好奇眼神,咳了一声解释道:“那些杀手人数太多,我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所以我看过他的出手,有这么个基础,后来他参赛我也差不多知道结果了。”
“真正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是魔武双修”,老人才些不甘心的啜茶:“我居然之前没才察觉到。”
苍羽飏总算找到了怨恨的原因,归椽究底——式两份就是一个爱岗敬业的老师错失了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的遗憾。
可是不对呀,苍羽飏说道:“那之后呢?”
“之后什么?”老人将眼一瞪,茶杯重重一放,却奇迹般的没才水溅出来:“哪有什么之后?那个不孝的学徒赢了比赛之后就消失了。”
“消失了?”苍羽飏喃喃自语,突然想起自己教材上的记裁:“那易老师是怎么突破六级考武毕业的?”
“还不是我替他善后的”,老人叹口气,者上去就像是为自家孙子操碎心却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以为他是家里有急事,幸好六级考武的审核……”
话突然截断,苍羽飏奇怪道:“六级考武的审核怎么了?不会是六级考武的审核就是比赛第一吧?”但也不对,这么说不可能这么多年就过了易辰一个。
“不是,当然不是”,老人摇着头,笑得神秘:“六级考核的内容是个私密,所以韩羽同学你多多努力,说不定也可以通过。”
明显的岔开话题,苍羽飏也不太在意,他不是刨根问底的人。
不过他还有疑问,知道易辰又难得知道背景的人估计就面前一位,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苍羽飏歪歪头:“可是好多人都不知道易老师就是当年的‘战翼’,是怎么回事?”
“这个好说”,老人眨眨眼,却是探究的看着苍羽飏,笑容别有深意:“关于易辰的事,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哪有?”苍羽飏红了脸,发现刚刚那两字特有欲拒还迎的味道,然后故作冷静道:“前面都是教材上记裁的,至于后面的是同学提到的,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这不算奇怪,易辰当初突然消失,他回来当老师是四年前的事情”,老人好整以暇的看着苍羽飏认真听得神情,微微一笑:“所以有关他的记裁只有战翼,就算有人记得‘易辰’这个名字,也不会跟现在的人对号入座。
毕竟,时光在变迁,物是人非早已不是当年,知道易辰这个名字的人本来就少,人们更多记住的是战翼这个光荣的称号。
苍羽飏微微感慨,回忆总是和记忆脱节,就算偶尔有当初知道内情的人知道这里有一个老师叫做易辰,也只是会以为是同名吧?
那么一个天才,怎么会回来当老师呢?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苍羽飏想如果自己是当年的规众之一,大概也是这么想。
惯性思维之所以是惯性思维,就是因为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意外的不谋而合。
苍羽飏站起身,将茶一饮而尽,杯底的茶叶抿在口中有些苦涩。
他转过身,逆着光看着软榻上佝偻着背的老人,问道:“老师,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苍羽飏本来以为这位话里总是带着一半孩乎气一半狡黠的老人会搪塞而过,结果却是神秘的朝他努努嘴,一副“孺乎不可教也”的样子。
“今年你都问了这么多问题了,这么着急可不好”,老人说道:“年轻人耐心就是不够好,再等一下不就知道了。”
第九章:如果这都不算爱
“哗”地一声碰撞,窗户被吹开,打着外墙,发出要散架的悲鸣。
苍羽飏跳下软榻,赶紧自觉得赶紧将窗户合拢。透明的有机质窗户是小矮人发明,苍羽飏很容易看见窗户上瞬间而至的原点顺着光滑的平面垂直而下,蜿蜿蜒蜒的一条界限分明,却又很快被其他的同伴模糊了界限。
下雨了!春季的第一场雨来得迅速而凶猛,没有闪电,没有打雷,却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雨打树叶屋檐的声音覆盖了整个世界。
苍羽飏望着外面怔怔出神,眼角撇到一抹棕色,差点跳起来。
“那些登记记录怎么办?”他一边问道一边转身就要出门去抢救。
老人不慌不忙的拦住他,悠闲的道:“莫着急,莫着急,登记的记录没太大重要,而且……”他指指外面:“看这风吹的,雨大的,即使没被风吹跑,也被雨淋坏了。”
内外的冷热差导致窗户上起了一层雾,一眼望去比失真的照片还要惨不忍睹,不过老人说得是实情,那些纸张看来只能泡汤了。
带着湿气的寒意总是透骨生寒,站了一会儿窗边,苍羽飏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蛋冰冰凉,伸手一摸温度不必那窗户差多少。
“快过来吧”,老人捧着茶杯冲他招招手:“着凉了可不好。”
苍羽飏无可奈何,这种天气一出门就能淋成落汤鸡,他回头看到老人已经抖开辈子裹成一团的样子,觉得他现在能待在这小屋中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有茶喝,有休憩的地方,总比那些在雨中奔波的路人好得太多。
“春季就下这么大的雨,可不正常。”老人道:“希望今年不要再出天灾人祸。”
这两年的水灾将整个大陆搅得人心惶惶,苍羽飏略有听闻,他还记得冰素三不五时的报告,言辞间也大致了解了一些。
不过由于耀金没有太大的损失,除了粮食比去年略有减少外,比较于地的润泽,反而是好处大于坏处,所以冰素找父皇的重点不是灾难,而是人祸。
这个大陆正体处于四大国鼎立,小国零散分布的局面,大国和小国的实力差距天差地别,但是此局面保持了这么几百年必然有其原因。
苍羽飏起先不明白,他对政治上的事情是标准的愣头青,呆在山里的几年更是将这一优点发扬光大,好在山里人不问世事,二愣子不关心国家政务比比皆是,所以,这件事一直被忽略了。
可是没喝孟婆汤就投胎了后,事情就发生了质的改变,摊上个当皇帝的爹,每天看到的奏折比三参加起来的盘子还多,他之前的字帖就是一直拿苍羽飏批过的奏折当样本的。国事政权更是耳濡目染,听久了之后,苍羽飏还总结出一套经验,哪个季节会出现什么问题,哪些大臣老师斤斤计较些什么芝麻大点的事情,那哪个国家最近有什么不正常的动作,预示着体制的改变,将来的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