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霜嘀嘀咕咕,不管不顾,一直在用力拖抱着炙焰钬,炙焰钬嘴里的血水汩汩往外淌,紧闭着眼,生死未知,“……裕牧,毒死你身边所有的男人女人,你知道为何他留着我吗,嗬嗬,因为我爱上他了……”
颠三倒四的唠叨,在拖抱的过程中,遇到一双雪白的靴子,被阻了路。
‘啪’‘啪’两声,裕牧雪白的掌落在李青霜脸上,把女人甩出去跌倒在地,轻轻俯身,裕牧抱起了炙焰钬,满脸怜惜,缓缓往雪山方向走去,“阿钬,你这是怪我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只有她一个,就算她死了,这些年来,你半夜梦里,叫的都是她的名字,就算我用毒咒困住你,你算每年给你施一边咒,一直到我后悔……你也忘不了……可如今,你要走了,陪在你身边的人,却是我呢……”
“牧,你干什么!”裕峒目露惊慌,看着越走越远的裕牧,猛地把一只攥在手里的蓝色瓷瓶,远远扔出,恰扔到李青霜脚边,从地上一跃而起,直扑向裕牧,厉声吼道:“你想和他双宿双飞是不是?!凭什么!我是你最亲的人,就算死,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
裕牧双足轻点如飞,嘴里呢喃了一句:“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阿钬,我们走吧……”
白衣如仙渐远,黑影跌撞紧随,消失在远山莽莽中,此后,再也无人见得此三人。
而似是局外人的夜合欢等人,在裕氏兄弟远走的同时,也以生擒炙焰道帧和李青霜为尾声,落了幕。
落幕的时候,却有个生死攸关的瞬间,不得不提。
裕牧抱着炙焰钬消失的那刻,李青霜似乎突然想起身在何处,此时正与谁对峙,也或是觉得夜合欢站在一边看戏忒欠揍。
突然赶在炙焰寒天捡起那蓝色瓷瓶之前,一个飞扑把瓷瓶抢到手,并迅速退开几步,看着目露惊讶的夜合欢,诡异一笑,手指用力,就要捏碎瓷瓶。
龙吟‘不好’刚出口,寒天也顿住了急追的身形,夜合欢一声大喝,“依羚!”
就见原本昏迷在地,早已被人遗忘的‘澜听雨’乍然起身,双指如风,点住李青霜手臂及胸口各大穴,无比及时地,把瓷瓶拿到了手。
一直扮作澜听雨的依羚,伸手撕开脸上的面具,回身水灵灵地笑道:“夜合欢,我猜得没错吧?”
“是,我不如你……”夜合欢双眼发黑,却咧嘴笑得忒开心。
至此,一场因为私欲,所引发的无妄灾难,终也因私欲而终结。
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豪赌,夜合欢在有意无意中,胜。
此时,清晨的太阳,终于冲破了厚厚的云层,挣扎着,窜出了地平线,努力地,把冬日温暖的第一道光红,洒到寒冷的人间。
金色的阳光,笼罩了皑皑白雪的雪山,笼罩了雄伟宽厚的城墙,笼罩了,嵛岭关前,满地荒凉。
死了的,白雪加身也升不出圣洁;活着的,阳光笼罩也温暖不了的寒冷;
生生死死,命如蝼蚁;浮浮沉沉,几多凄惶;
岁月如白驹过隙,人生似浮云掠过,多年以后,谁会知晓,嵛岭关前多少前尘在?谁又会知晓,雪山脚下几多枯骨埋?
天地一片清朗中,夜合欢来不及看他的江山如画,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第二三九章:同患
澜听雨从一片混沌中,找到那丝亮光的时候,身边,空空荡荡,满屋寂静。
轻轻阖上眼,再轻轻欣开眼帘,依然是安静到凄凉的孤单。
唯有一束淡淡的,时隐时现的,金橙色的阳光,透过窗楞,照在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白色棉被上,冬日里难得的阳光,却偏偏,不是温暖,反而更添了清冷。
记忆里兵戎相见,血色满眼的时候,有他的声音,有他的拥抱,果然是自己在做梦么?
只是,血咒,那个自己抛不掉撇不开的禁忌之咒,在血杀了那么多人之后,还会给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机会?命运待他,何曾如此宽容过?
宽容,命运都不再刻薄,夜合欢,我是不是,也需要你的宽容?
记忆的最深处,依然是‘十里坡’的漫天风雪里,在自己选择转身的刹那,那双带着渴望,秋水搬的眸,瞬间冰冻的痛楚和淡漠。
两个人之间,一个人的苦衷,却伤害了另一个人,这不是命运的苛刻,而是自以为是造成的结果。
生死关头徘徊过的人,对生命,对感情,都会有一个不同往常的感悟,如悲观,如通透。
澜听雨眼前,一直有夜合欢那双心痛的眼在结冰,还有一片血海在浮沉,那是被施了血咒的士兵在哀号。
用手臂撑起来上半身,耗费了他全身的气力,头也重得抬不起来,只得先匐到枕上喘息。
他不想呆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他想确定自己身在何方,就算让他看到一个普通百姓都行。
如此的冷清与孤单,曾经是他习惯了的生活,却在此时,再也忍受不了。
“哎呀!”门口一声惊叫,恰到时候地,给澜听雨了一个确定,一个尚在人间的确定。
只不过,他刚抬起头,还没来及看清惊叫者何人,那人就一高蹦得没了影。
蹦走之前,是一阵狂笑,“灭哈哈,小欢,小欢,你老头媳妇活过来了,老夫的医术真是厉害无比,没有那玲珑也救活了他!小欢!小欢!”
欢天喜地的狂笑,让澜听雨晕眩的视线,更加模糊,小欢?不会是他吧?但是,老头媳妇,那又是谁?
他刚眼冒金星地把腿挪到了榻边,脚还没落地,就有人冲了进来。
清清脆脆的声音,一叠声地嚷:“大人,大人,您醒了?真的醒了啊?真是老天有眼,这下陛下可放心了……可您这是干什么,您这样是想上哪去?”
这声音,澜听雨定了定神,正强行把他腿往榻上抬的人,居然是环佩叮当的小丫头,“小翠?你怎么……”
“哎呀,”小翠叽叽喳喳,小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大人,我们听寻殿下说,陛下也来了这里,就央求了寻殿下,让灰花大哥带我们过来,这不我们刚到,就正赶上陛下大败炙兵的好消息,就是陛下这人,也不知为什么,总是有意……”
““““““““““““““““““““““““““““““““““大人,小翠话多,扰你歇息了,”一模一样的脸蛋,又凑过来一张,适时打断小翠的话头,“大人,奴婢们刚由宫里赶来,陛下就把我们派过来侍候您,您刚醒,身子还虚着,先躺着,有什么需要的,奴婢们去做就是了。”
“小柳,也来了……”澜听雨定定坐着,小翠,小柳也不敢硬逼他躺着,这么个琉璃人似的,好不容易醒过来了,谁还敢惹他。
“是了,寻殿下既担心大人,又担心边关战事,就任我们来了,幸好一切没事。”小柳说话总是比小翠稳妥的多,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点滴不漏。
澜听雨却偏生又是个水晶心肝的人,小翠的话里,大有意味,若夜合欢早已在边关,战事也已结束,那为何醒来这么久,都不见他过来?
而刚才那蹦跳跑走的人,也大有可疑,他喊‘小欢’,应该不会是某宠物,自然是夜合欢,但依然不见他过来,若不是夜合欢依然不原谅他,就是,意外?
眼前再次晕眩不已,澜听雨直愣着双眸,幽幽黑瞳就盯住了小翠,小翠在两姐妹里,永远都是突破口,“陛下……怎么了?”
小翠可怜巴巴看着小柳,姐姐,国师大人这种眼神,这副表情,俺真没法拒绝,咋办啊?
小柳咬了下唇,在抗旨和人情两相里这么一犹豫,叹气,国师对陛下的心,是一日重过一日了,陛下啊,您真是,到底哪里好哩?
得到小柳默许,小翠就道:“大人,您别急,咱陛下好着呢!”
“嗯。”既然他好着,那就是不愿来看自己了。
澜听雨素淡的脸上,看不出变化,那黑瞳的颜色,却更深上一重。
看见澜听雨深重的黑眸,小翠暗自吐舌,又道:“陛下精神头倒是活蹦乱跳的,一直在嘟囔要来看你,可就是身体有点不方便,您放心好了,等他方便了,自然第一个来看你的。”
小柳蹙了下秀眉,这妹子说话,一向是前言不搭后语,就跟她家陛下似的,这话说的,澜听雨要真放心才怪。
果然,澜听雨一听这话,立时就要站起来,但他久躺气虚的身体,哪里能站起来呢,若不是两丫头眼疾手快,澜听雨就要一头栽倒地上了。
小翠轻声道:“大人哪,您看看您,不说您担心,说了您更担心,您这样,还不如陛下老老实这……”
小柳秀眉再皱,“小翠,别惹大人生气,大人,您是想去看看陛下是不是?”
澜听雨若有似无点头,闭上眼喘了口气,再睁开黑瞳晶亮,只要他还好好的,那老天,你对我澜听雨才算真的是宽容的。
“也好,”小柳自作主张,示意小翠扶着澜听雨些,边拿了斗篷厚厚给他披上,边道:“大人,实话和您说,陛下他在战场上,不小心受了点伤,翠花姐姐正给他疗伤,您别急,没有大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三人边说边走,澜听雨脚步虚浮,小翠接过话头安慰道:“大人,您慢着走,这大雪下的,路这么滑,仔细别摔着了,陛下真没事,您知道他那人,一点小伤口都咋呼半天……”
打断小翠话头的,是澜听雨低哑柔和的嗓音,“可关系到生死之事的时候,他却从来都不说……”若他稍微能动的话,他不会让自己就这么一个人躺着的。
“……哎?”小翠无话可对了,她家陛下果真是这样的?
看了眼小柳,她姐正对国师大人的话颌首承认,不由犹豫,我们就这么带国师过去,看陛下被巫右相和姬公子压住拔箭的场面,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但小翠一向唯小柳是从,姐姐看准的事再没错,于是就放心大胆地,搀着国师大人去看她家陛下闹腾去了。
澜听雨昏迷的时候,原本就歇在将军府为夜合欢准备的,相对高档的正屋内。
但因为昨夜战事,澜听雨就被夜合欢和依羚偷偷给转移到了偏院内,躺在正屋被李青霜挟持的,自然就是带上面具的依羚。
其实依羚带的那个面具,虽说是出自顽仙之手,但毕竟面具只是面具,再真也真不过本人,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就看出真假。
但屋内灯火极暗,李青霜又在慌乱之中,打倒了数十名守卫,和依等‘浮游宫’数位女子,直觉就以为如此重重保护下的人,自然只有澜听雨,也就顺利入。
等到她用匕首伤了他颈项的时候,巫龙吟降炙焰寒天,却都同时注意到,依羚忍不住缩了下眉尖的小动作,所以二人才确定,夜合欢为何能在澜听雨被劫的情况下,尚能忍住情绪。
不过,在依羚和翠花联手,准备拔出对穿他胸上那只金箭的时候,夜合欢就算在昏死的状态里,都没忍住情绪。
正屋,原本澜听雨躺过的那张软榻上,夜合欢正呈‘大’字型,双手被巫龙吟压住,双腿被炙焰寒天困住,就连脑袋,都被连之寒伸出一个批判给按住了。
这副他为鱼肉的姿势,若夜合欢清醒的时候,那除非两亲亲老婆发威,否则指定是谁也不能摆弄他。
但他深陷昏迷中,都不用点穴道,龙吟降寒天两个爱把他摆成啥姿势,他就摆成啥姿势,一动不带动的,无比听话。
但等翠花铰开他衣物,试图探查他伤口的时候,他突然就睁开了一对血红的牛眼,大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一圈,立时就不愿被鱼肉了。
了不知是睡糊涂了,还是伤糊涂了,立时就开始挣扎起来,那力大无比的挣动,若非大家早有准备,他准能掉下榻跑出去不可。
所有压制里,倒亏得连之寒不耐烦,一个手指摁住了他脑门,否则龙吟降寒天真的就让他掀翻了。
拔箭的过程,原本是由顽仙担任‘主治’,但奈何,连之寒好与顽仙争斗不说,他更好‘神医’的实践行动。
于是顽仙就自己打发自己,溜出去看澜听雨,恰好被他发现澜雨的清醒。
他窜回来传达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夜合欢已经由剧烈的痛楚里,彻底清醒了过来,正咬牙切齿,用斗鸡眼的面部表情,怒瞪他头顶上的连之寒。
而翠花和依羚,正一个拿刀,一个拿药,准备动手拔箭。
“……听雨……醒……了?!”夜合欢的声音嘶哑到不堪,费力才吐出几个字。
“是啊,是啊,老夫说了,你媳妇不过血咒反噬,小毛病而已,我顽仙出马……”顽仙挤到依羚和翠花中间,兴高采烈。
“闭嘴吧你!吹件你有本事,自己的机关都打不开,还吹什么吹!”连之寒横眉冷对,打断顽仙的话。
顽仙受了指责,心下倒是不忿,但心里又确实对连之寒困在谷底一年之事有愧。
一时无话可说,就突然左手夺过翠花手里的药,右手闪电般,探向夜合欢肩下断箭。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猛地用力,,手起箭出,就拔出了那只断箭。
随着断箭离身,和夜合欢的一声惨叫,一直被压制的鲜血,也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到半空。
“快!”顽仙一声大喝,依羚脸色发白,用力把手里备好的伤药,摁到狰狞的血口处,才算堵住狂涌的血水。
夜合欢痛极而晕的刹那,只有一个念头,俺不要晕,俺要先去看看听雨哥哥去……
第二四零章:话说
话说听到夜合欢那声惨叫声的时候,小翠、小柳和澜听雨恰好行至正屋园门口。
澜听雨脚下一滑,就是一个踉跄,扶着沿廊上斑驳的廊柱,艰难地呼吸了口北方寒冷的空气,低声问道:“这个……可是陛下?这是……怎么了?”
“呃啊,呵,陛下何时有这么大嗓门了?可不像他哩!”小翠这次机灵了,眨了眨乌溜溜的眼,摇头不止,心里却晓得,这是她家陛下疗伤开始了。
小柳也道:“许是外院兵卒们喊疼,炙国虽然战败,我们也损伤不少兵将,连李岗将军都受了伤呢!”
“哦,”澜听雨虚应一声,脚下越发快起来,“炙国败了,可知有谁被擒了?降表谁递过来的?”
“哎呀,这事奴婢们哪里知道的?好像擒住好几个,降表?没见人来呢!”依然是小翠嘴快。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内院正屋前廊,只听里面大小声嘈杂,好像不少人正在低低争论什么。
“……我警告你,若是他有什么万一,不,决不允许有万一,你就算是个真神仙,也别想踏出这房门一步!”
带着杀气的干净嗓音,澜听雨听出来了,这是炙焰寒天的声音,他原来一直都在合欢身边,能陪他走到这里,想必合欢也接受了他吧。
“就说这家伙靠不住,看看吧,把你们的小欢弄死了吧……”清朗里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接着道。
这是谁的声音,倒似曾相识,却距离太远,想不真切。
“师父,您别这样说,他不会有事的。”硬邦邦的音调,却又冷冰清越,连他师父都敢命令的人,当然是右相巫龙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