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涩的眼 下——老红军

38

两年后，广州。

回到南方两年了，成果也没自己闯事业。在大学同学开的一家事务所里当普通律师。上了岁数，资历深经验丰富，收入还不错。

所以成果就更懒得再创自己的事务所了。

早上一去，老邓就把成果喊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邓是这间事务所的老板也是成果的同学。大学时跟成果私交不错。成果回了广州，他主动问成果愿不愿意到自己这里来帮忙。

成果枯木一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没想到两人合作得还挺愉快，一晃，两年都过去了。

“成果，给你桩案子”邓发开门见山。成果的学历跟自己一样，又是在北京自己开过事务所的。一般，不是很棘手很来钱的案子

，邓发都不会亲自交给成果。

“什么案子啊？”成果问著，拿起了桌上的卷宗。

“离婚案。不过有点特殊，不是男人和女人打离婚，是老婆婆和儿媳妇打”

成果听清邓发的话时也看到了卷宗里原告的名字——周娇娇。被告：王桂花。这……好像是杨云妈的名字？土得……成果一辈子

都没记住。就是现在，即使跟“周娇娇”仨字配对儿同时出现，成果都有点吃不准。

“这怎么回事儿啊？”成果问。

“王桂花是周娇娇的婆婆，他儿子叫杨云。周娇娇告杨云长期不履行丈夫的义务要跟他离婚，还提出了巨额赔偿。老太太坚决不

答应。周娇娇就告庭上去了，老太太打算找律师打官司”

“可……不是杨云和周娇娇离婚吗？”

“是！老太太说自己儿子是有身份的人，丢不起这个脸。所以自己就是全权代理”

“杨云现在在广州？”

邓发都觉著成果的这句话问得有点怪，“你认识杨云？他不在广州。三口人都在香港。那里不接受在大陆结婚闹离婚的案子，所

以没办法，只有回广州打”

杨云在香港？不在加拿大？！

“哦！这位王桂花女士，什么时候到啊？”成果没承认自己认识杨云，他更没说自己管“王桂花”叫了小半辈子的“妈”了。

“她们昨天就到广州了，现在都住在宾馆。听说好像还是同一家宾馆，真逗！联络方法材料里都写著呢，你肯接吗？”

“我接，交给我吧”成果站了起来，老邓拍了拍成果的后背，意思是，拜托了。

出门时，成果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怎么就像广州解放那天似的，别提多晴朗了！杨云这老小子终于闹离婚了，还落自己手里了？

杨云在香港？难道那里是李冬贩毒东南亚的中转点？自己和杨云……似乎老天都不肯放过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得撞上。这辈

子离开杨云活不好，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活著，不如这把，拖著杨云一起下地狱！

打定了主意的成果在宾馆看到杨云妈的时候心情就爽不起来了。

杨云妈明显老了很多。几年没见，老是自然的。可她的精神，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萎靡。

她已经在楼下的咖啡间里等成果了。成果没告诉她来的是自己。所以，站在桌边，成果叫了声“妈”后，杨云妈抬起头，立刻就

呆了。

“果果？！”

杨云妈这辈子在北京生活了三十多年。几乎，见到自己儿子杨云的时候就能见到成果。杨云没结婚前，成果就象拴在杨云的裤腰

带上。小的时候，成果在自己家一住就是四、五天，成果就像杨云妈的另一个儿子。

“妈”成果又叫了一声。说实在的，不管怎么不喜欢，成果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杨云妈，比对自己妈亲。

杨云妈似乎是被第二声妈叫醒了。“怎么你会在这儿啊？”急切地问。

“我是您的代理律师。您不是把杨云离婚的案子交给邓发事务所了？我现在就在那儿工作呢……”

成果握住了杨云妈的手，在对面坐下了。

“果果，果果……怎么会是这样？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吗？”杨云妈突然泪流满面。成果知道杨云离婚做妈的心情一定不好，可没

想到周娇娇离开杨家……杨云妈能这么难受。

39

“果果，你不知道，当年杨云……他根本不愿意结婚”杨云妈还在流泪。成果看著她的脸，又想起两年前自己母亲的脸。

“我知道……是我逼杨云，杨云爸爸死得早他又孝顺。他是为了我……才娶的周娇娇，我知道”杨云妈拿手绢儿擦著脸上的泪。

周娇娇比您养的猫强多了！杨云内笨蛋，长得不帅又没文凭，他能娶到那样的美女，知足吧！成果腹诽。

“我跟杨云提结婚的头一个晚上，杨云就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果果怎么办？”

嗯？杨云老小子，居然娶媳妇儿第一个还能想到我？也算我没白疼他。

“果果，我逼杨云结婚……真的是怕你们……”

嗯？虾米状况？

“我知道杨云对你的心，也明白你对杨云的……小时候，杨云天天抱著你睡一个被窝，我一说他，他虽然嘴上从不反抗，但就一

个礼拜一个礼拜地不理我”

我们两小无猜就您瞎想，活该他不搭理您。我是不记事，懂事的话，和著杨云一起不搭理您。

“你大学毕业又回到杨云身边，我就知道这辈子你们俩都不打算分开了。杨云不能和你比，你有爹有妈，可以由著性子来……”

嗯？这老太太到底打算说什么呢？

“杨云要是一辈子不结婚没孩子……那我怎么对得起他们老杨家……他不象你……”杨云妈话说不下去，下一拨的泪水洪峰又来

了。

“妈，我也结婚了”成果平静地打断了杨云妈的话。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杨云妈脸上的泪立刻就干了。惊得哭都忘了。

“有一年多了？我也记不太清了……孩子都五个月了，是双胞胎，一儿一女”

“真的？”

“真的！”

“那好，那好，好，真好……”杨云妈明显松了口气，由衷地感慨。

好个屁！老婆又不是胳膊腿，长身上了不能锯？杨云能离老子就能离！成果在心里恶狠狠地回答著杨云妈。

成果这厮就是天生的王八蛋同性恋！男女婚姻对他来说根本没意义。冲他对杨云的一片痴情，我们暂时能理解，饶了这混蛋。

“是吗？你都有孩子了……可杨云……呜呜呜，呜呜呜呜~~~~”杨云妈又哭上了。

都到中午的饭点了，成果才基本理清了整个案情。

其实根本不复杂，就是杨云妈感慨人生，杨云，杨司令，外带著成果和周娇娇等等等等的时间太长，说到动情之处还得哭上一鼻

子。成果不敢打断，只能慢慢劝慢慢哄。等成果搞清和天下人一样，就是嫌贫爱富的周娇娇不想跟没钱的杨云过了，他也明白了

，杨云的病，杨云妈根本不知道。

中午，成果把杨云妈带回了自己家。成果妈带著杨云妈，又是俩钟头的哭天抹泪，忆古感今。

保姆把饭菜在桌上摆好时，两人也哭累了，哭透了。上了饭桌，一阵连汤带水儿，连干带稀，荤素不忌地风卷残云。

成果头一次觉著俩老太太也这么能吃？！不仅杨云妈，连一向胃口不太好的自己妈，也啃了不少鸡翅和鸭屁股。

成果这几年经济上很宽裕，广州现在的这套房完全是别墅型的，上下两层楼。他偷偷跟自己妈商量，想留杨云妈住家里。成果妈

几乎没犹豫，一口就答应了。

杨云妈客套了两句，就答应了成果下午替自己去退宾馆。

“要没杨司令，我们家老成一辈子的参谋，永远别想后面的那个“长”字。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反正天天就我一人儿，成果经

常不回来”

成果妈的话说得虽然很实在，但成果仍在肚里大逆不到地骂——要不是看人儿子打离婚，看人现在穷得快连宾馆都住不起了，您

会发这善心？切！势力！

“我走了。妈，您就在这儿踏实住著，旅馆的东西和案子都交给我了。您看……我是不是去见见嫂子？再劝劝她”成果临出门，

虚伪地问寒问暖。他这是想最后探探杨云妈的决心。

“你甭去见她！你要敢见她我就跟你急！我养只猫都没这么没良心的……”扒拉扒拉扒拉扒，成果关门走人。后面省略的一万来

字，绝对有自己妈当听众。

因为……唉！想到这儿，成果叹了口气。自己妈不满意自己老婆，前两天两人又干了一架，老婆回娘家了。当时自己想娶这女人

，老娘把自己未婚妻说得跟朵花儿似的，而且是世界上最好最美的一朵。生怕自己反悔。

结婚，怀孕，生孩子……。成果很少在家，在家也很少说话。可一进家门，满耳朵，不是老娘说老婆的坏话就是老婆说老娘的坏

话。

老娘说，“这不是自己亲闺女，永远隔著肚皮隔层天”

老婆说，“不是自己亲妈，我就是怎么巴结她，也得不到好”

成果个大律师，夹在俩女人中间，根本辨不清谁对谁错。

前两天，成果回来又不见了自己老婆。他也懒得再找了。这才几年啊？自己上丈母娘家请她回銮，都不下二、三十回了，就是过

家家，新鲜劲儿也没了。成果就不明白了，什么大不了的人民内部矛盾，不能在自己家里解决非得闹回她们家？！

老娘好像也有点吵伤心了。没象平时那样，劝成果找人。只说了句，“下次你告她！把孙子孙女给我留下，她爱上哪儿上哪儿！

”

成果有点迷糊，还没找到自己妈那句话的中心思想呢，老娘接下来又是一句算点明了，“成果！你就是跟那个周乔乔离婚！妈都

不带反对的！”

我的妈！

40

杨云妈住下后，成果当天晚上在家待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哪儿去了？香港！

状子里有地址，他很快就找到了杨云在香港的住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家猫狗店？！

宠物店的位置不在豪华住宅区。看来……店主卖著贵族猫狗，自己倒成了破落贵族了。杨云还是很听自己的，宁肯破落，也没碰

粉。成果看著并非金碧辉煌的店脸儿，很欣慰地想。

成果看过周娇娇的离婚申诉材料，里面写著杨云现在“无职”。一想到“无职”俩字，成果就憋不住想乐。杨云老小子瞎忙了一

辈子，没想到，四张不到，竟和下刚职工一样，提前退休了。

大概是没到营业高峰，店门开著，里面一个客人没有。别说是买宠物的，就连卖宠物的，也不见人影。

门面虽然不大，但店里面整得好像还行。

一进去，左右两间。一个门框上画著猫，一个门框上画著狗。成果一看就乐了，北京杨云家他老娘和他老婆的卧室就是这结构，

走廊的一左一右，对著门儿。杨云当年是不是天天睡“狗”窝？成果现在还真吃不准了。

正面的走廊一通到底，光线不太好，黑乎乎的。最里面好像还挂著个黑色的帘子，成果更乐了。不用想，这黑帘儿后面一定就是

现在杨云的闺房。

猫和狗……成果想了半天，硬著头皮，走进了右手那间门框上画著猫咪的房间。

一个个小笼子整齐地排列著。房间里空气流通不好，加上又热又潮。成果一进去，就觉得满鼻子的臭味儿，要昏。

一只只可爱的小猫咪都在笼子里静静地卧著。成果根本就搞不清“牲口”的繁殖季节。觉著杨云经营的猫狗店……怎么全是婴儿

猫啊？难道这丫变态了？改恋童了又？

皱著眉，十二万分不情愿地拎起笼子里的一只猫崽儿。打小起，成果碰杨云家的猫从来不抱。不论大小，都像拎耗子似的，抓著

尾巴大头朝下，倒挂金钩。

猫仔儿大概生下来没几天，受了惊吓，立刻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成果一听这声，就有种想把手上这破玩意儿甩十万八千里外的

冲动。

“先生！先生！先生！您想要点什么？”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不是杨云。成果转身。店员模样的年轻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地底下冒了出来，一脸揪心的表情。瞅著成果

手里的猫崽儿，明显是想让成果把猫放下，但又不敢得罪客人。

“什么也不要”成果不客气地回答。

手上的猫，就象倒挂在单杠上的人类，喵喵喵地哀鸣著，奋力地向上抬著小脑袋。可毕竟太小了，能力有限……店员实在看不下

去了，伸出了手。成果在他碰到猫之前，把猫往刚才的笼子里一丢。只可惜，还是大头朝下。只听“喵~~~”地一声惨叫。店员

一个猛子，冲到笼子前。成果让了让，又晃到另一只笼子的跟前儿。

里面的一只比刚才那只大，通身雪白。成果抓住了猫的尾巴根儿，一个使劲儿，白猫又象蝙蝠一样，挂成果手上了。

“肥白！你还活著？”成果对著猫说。

“先生先生！猫不是这种抱法儿……”

“要你告我？我抱猫的时候还没你呢”成果对著店员没心没肺地说。手一松，这下更好，直接把白猫扔地上了。

还好这只猫已经长大，落地的瞬间，来了个空中转体一百八。安然无恙，平安著地。可脚一落地，喵~~地一声，没影了。

“肥白——”店员叫。想立刻去追猫吧，但又怕这位尊贵的客人再干缺德事儿……

“嘿~~没想到还真是肥白？！”成果乐了。

“你是来捣乱的吗？不买就请离开！”店员火了。

“我要是就不走呢？”成果玩上瘾了。因为他突然看见一只黑猫，伏在最里面的一个大笼子里，正瞪著自己。

成果从小对全黑的猫就有点发杵。走到近前儿，发现猫的眼睛一只蓝一只绿，闪著诡异的光，盯著自己。成果伸出手……他想挑

战极限。

“少爷！少爷——！少爷——！”店员大叫著，冲出了“猫房”。

嗯？少爷？解放都这么多年了还有这种叫法儿？香港回归祖国也有些日子了，这厮叫哪个资产阶级呢？不会是……杨云吧？这家

能被人尊称“爷”的，不就杨云一男丁？

成果即使这样想也没停下自己的手，在他的记忆里这辈子还没拎过黑猫呢。拎一把试试，看看会不会时来运转？

手伸向了笼子，听到身后一阵霹雳啪啦的拖拉板儿响，拽著黑猫的尾巴，抖呵呵地将不轻的猫拎起来。身后一声，“先生？”成

果拎著猫，慢慢转身。

“果果！？”

“喵~~~~”

“哎哟！日的！操！挠老子！”

黑猫到底是“成年人”，哪那么容易象两只猫崽子似地被成果欺负。轻而易举地就挠了成果一爪子。成果吃痛，可他也不是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