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就把他当成孩子爸爸了吗?”赵一鸣闷声说。
沅沅摇摇头:“是孩子的哥哥。因为尼采就像罗素的爸爸一样。”
赵一鸣忽然懂了什么,然后坐下来,叹了口气。“罗素,给我泡杯茶。”
修泽忽然进来了,到罗素旁边耳语:“到楼上来一下。”罗素有些疑惑,跟了上去。
两人站在因为行李箱显得拥挤的房间里。修泽轻声说:“刚才房东过来了,告诉我这个房子要拆。”
“什么?”罗素一惊,“不是说可以一直住下去吗?”
“这里被房地产商买下了,要建商品房。”
罗素皱眉:“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修泽说,“马上要开始建地铁了,挨着公园有一站。这里离地铁近,又挨着公园,还在桥边,位置很好。”
罗素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想到要离开这里心情就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到时候会有偿还的房子,房东说他可以让我们继续住。”
“之间那段时间呢?”
“你可以回父母那里住。”
“……你呢?”
修泽沉默。
“还一起住吗?”罗素问,“但会很不自在吧。”
“到时候再说吧,”修泽笑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可不是修泽的风格,修泽做事是充满了计划,经过重重思虑才做决定的。
似乎看出了罗素的疑惑,修泽风趣地说:“这是学你的。”
罗素耸肩,表示理解他的幽默。心情不禁轻松了很多。
天快黑了,修泽和沅沅一起去附近超市买菜。长桐在外面玩累了,倒在了沙发上,罗素为他盖上毯子。马庭也有些累,罗素让他去房间休息,他委婉地拒绝了。
罗素在厨房洗餐具,赵一鸣觉得一个人寂寞了,开始扯着马庭聊天。马庭累得不行,趴在餐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马庭,你这体力不行啊。”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马庭迷迷糊糊地回答。
“人家桐子还小,你都成年了,陪个孩子玩雪都能累成这样,走上社会了够你吃苦了。”
“嗯……”回答到一半就没有声音了。
赵一鸣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谈着男人的意志,很久后才发现根本没有人在听自己讲话。“罗素,别洗了,再拿条毯子过来。”
罗素在厨房回答:“家里没那么多毯子了。”
“那怎么办?”
“把他搬到修泽的床上去吧。”
“搬到二楼?把他?”赵一鸣皱眉。
罗素用毛巾擦干手,走了出来:“刚才谁说自己体力过人的?”
赵一鸣看看马庭,又看看睡在沙发上的长桐:“我们把长桐搬上去吧,他看起来轻一点。”
“我们?”罗素对赵一鸣的挑肥拣瘦很不理解,而且他还在寻求自己的帮助。
“一个人不好搬嘛。”
“什么叫搬?明明抱起来就够了。”
“但是把他搞醒了怎么办?”
……
纠结了很久,赵一鸣还是决定:把长桐赶起来,让他去二楼睡,然后把马庭放到沙发上。
可没想到的是,长桐居然睡得和死猪一样,怎么拍怎么叫都不醒。赵一鸣一气之下把马庭拖过来,丢在了长桐身上。
“喂,住手……”罗素试图制止。
——结果是两个人相安无事地挤在了小小的沙发上。罗素思索了一下,还是就让他们这样了,伸手给马庭盖上毯子。
制作晚餐的时候,赵一鸣又寂寞了。修泽主厨,沅沅和罗素都在帮忙,自己坐在餐桌,又不能看电视,怕吵醒两个睡得正香的家伙。
修泽和沅沅讨论着南北菜系的风格,罗素静静地洗净蔬菜,然后切成需要的形状。沅沅看着罗素熟练的刀工,叫赵一鸣过来欣赏。
赵一鸣看着罗素切得飞快的样子,说:“罗素以后还可以考虑当厨师,技术很好嘛。”
沅沅笑了:“来嘛,你也学学。”
赵一鸣退后一步:“为什么我要学?”
“难道你的手就只能用来指挥人和数钱?”
“还有弹钢琴。”罗素补充。
“大男人的,还做菜……”
沅沅扑哧地笑了:“小罗和小陈就不是男人?”
“他……他们……”
“来吧,试试嘛。”沅沅走过去,挽住赵一鸣的手。
快做完的时候,长桐被香味吸引,醒了过来,然后拖着半梦半醒的马庭去看晚餐是什么。
大多是很家常的菜,餐桌上有羊肉火锅,还有中午剩下的饺子,接着就是糖醋排骨、宫爆鸡丁、红烧鳜鱼、糯米丸子……
“我觉得我好幸福,这不比外面的年夜饭差多少。”长桐完全精神起来,急急忙忙地帮忙端菜。
“没想到能提前吃年夜饭!”马庭也很激动,刚才的疲惫连影子都不剩。
沅沅很得意:“这桌菜可是南北结合,我和修泽各占一半。”
“还有罗素的西餐。”修泽补充一句。
“真是太幸福了……有这么多好吃的。”长桐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赵一鸣边摆着筷子,念了一句:“吃货。”
“这个土豆丝好吃!味道很重,是嫂子做的吧?”
“是啊,多吃点。”
马庭夹了一筷子,然后疑惑道:“怎么这个形状?”
桌上一阵沉默,沅沅仍然保持着微笑。赵一鸣干咳了一声。
“难道是……鸣叔切的?”长桐挑起眉毛。
“哇,这根有我的小指粗。”
“你们够了!”赵一鸣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们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切成这样,亏你还是弹钢琴的巧手……”
“够了,吃饭别讲话。”
“哈哈,好好吃饭别发脾气嘛……”马庭试图解围。
“他这叫恼羞成怒,重点还是在害羞上。”长桐坏笑着。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赵一鸣沉下气来,拿起筷子,不说话了。但是长桐还是继续对土豆丝指指点点笑个不停。
赵一鸣再次忍无可忍,一下子站起来,把一盘土豆丝拿到自己跟前。
“喂,你要一个人吃吗?”
“总之你们别给我吃了。”赵一鸣闷着说。
沅沅坐在赵一鸣旁边,然后夹了一筷子:“真是的,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赌气。”
“这种小孩……”赵一鸣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词好形容长桐。长桐得意地边啃排骨边对赵一鸣做鬼脸。
“好好吃饭,别闹了。”罗素开口了,然后起身夹了一点黑木耳,放在修泽的碗里。“对身体好,多吃点。”
“啧啧啧,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像个什么样。”长桐又对着赵一鸣打趣道。
“我操,你好好吃你的饭,行不?”赵一鸣白了长桐一眼。
“嫂子怀孕你还不关心她,就知道跟小孩闹。”
“你以为我是在和谁闹啊!是你嘴贱!”
“是你自己沉不住气~”长桐又开始做鬼脸。
“……你小子今天特别兴奋啊,吃了什么药啊?”
“鸣叔今天才特别欠调戏呢~”
“你!……”赵一鸣站起来,脸上的怒意化为一摸冷笑,“我今天就要制服你。”
“来啊!”长桐摆出一副放马过来的姿态。
只见赵一鸣两三步走过去,拿起筷子,夹起牛肉上的香菜,左手掐住长桐的脖子。
“我操!住手!”
“我不管你喜欢什么,但我能喂点我最喜欢的给你吃……”
“不要!把香菜拿走!闻到味道我就要吐!我操!!救命!!!”长桐挣扎着,但香菜已经快贴到长桐脸上。
“不想吃就给我认错!”
“认你妹的错!——我要吐了……快拿开!我操会死的!放开我!!”
“死到临头还嘴硬?那就吃下去吧。”
“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呕……”
趁着长桐张嘴的一瞬间,几篇香菜被塞了进去。他想吐出来,但被堵住了嘴。
“啊……”马庭感叹着,但没有出手相助。
沅沅笑得弯下腰,叫着:“长桐加油!吞下!那也是一鸣摆上去的。”
罗素从始至终只看了那边一眼,然后继续给修泽加菜:“山药也对身体很好,自己做的就多吃点吧。”
“嗯。”
“你免疫力太差了,营养不够……嫂子也多吃点。”
“还是罗素好,唉……”沅沅装作伤心的语气,吃着罗素夹来的白白脆脆的山药,还是看着和长桐闹成一团的赵一鸣。
晚餐结束后,修泽开了一瓶很贵的红酒,和赵一鸣两个人喝起来。长桐又吵着要喝,被马庭拦下了。
赵一鸣属于“逢酒必喝,喝酒必疯”的类型,但修泽酒量异常很好。赵一鸣很成熟地和修泽谈起了男人的事业和人生。红酒比较难醉,而且修泽边喝边观察着赵一鸣,随时警惕发酒疯。
“你可以自己开一个设计工作室,这样比较赚钱。”
修泽现在的工作大致是为文艺杂志提供照片,而且有一个专栏,每个月写一篇恬静的人生感悟。接受一些平面设计的委托,还包括书本和网页。最后是翻译某些艺术类专业书籍,没时间的话就做做校对。听起来很清闲,但同时兼顾这么多东西就不容易了。以摄影为主业的同时,在厌倦时补充以其他工作。因为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这样一来收入还较为可观。
“你的意思是经营影楼?”
“嗯……差不多。”
修泽摇头:“我不需要住手,而且不喜欢拍人。在法国我已经拍了两年的婚纱了。”
“拍过?”
“边上学边拍,相当于打工,也学了点东西。”修泽摇晃着酒杯。
“那干嘛不干下去?”
“我讨厌结婚的新人。”修泽语调冰冷,“讨厌婚纱的白色。那让我想到医院的病房。他们笑得越甜蜜,我就越反胃。”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就算是在厨房洗盘子的罗素,也听到这些话语。
“做爱,孕育,生产,新的生命。其实这每个环节都让我想吐。”
赵一鸣愣着,然后忽然看向沅沅,沅沅也是一脸惊讶。
修泽意识到气氛不对,跑到客厅来看。长桐扯扯嘴角:“我看西施是讨厌女人吧?”
修泽的眼神有了些细微变化,然后又归于平静。他轻轻地叹气,然后说了一句:“失言了。抱歉。”
“那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理和艾尔莎交往的?”马庭似乎没有尽兴,问着,“不想结婚,然后要孩子吗?”
“原本是那样的……”修泽说了半句话,然后喝下酒,“我只是觉得,既然要让新的生命诞生,就要做好足够的准备,给他足够的爱。孩子不应该是意外和偶然。”他看了一眼沅沅,“当然,那个孩子不是,他有足够的爱,他会在期望下出生。”
“冒昧问一句,”马庭微微歪着头,“艾尔莎小姐……是怎么去世的?”
修泽没有看他,急速地起身,眼神避免了和任何人的接触。“失陪了。”然后他一个人上了楼。
客厅里还是一片寂静。
“小狗,快跟上。”长桐小声说着。
罗素摇摇头:“他需要一个人静静,有些事他不愿意被人知道。但没有关系,他以后一定会告诉我的。”
“这样看来……修泽这孩子的确有点怪。”沅沅担心地说,“就算是很熟了也不要轻易地聊得太深入了,他和一般人不一样。一鸣,听到了吗?”
“但他说的不是你吗?”赵一鸣脸色不太好。
“不,是他自己。”罗素解释着,“他觉得自己被遗弃了,没有得到应有的父爱和母爱。”
“也是……之前就讨论过,爸爸应该对他不怎么好。”
“不是的……”罗素摇摇头,“他和爸爸的关系没有那么糟,只是爸爸工作很忙,关系并不密切。只是……在他十七岁时,爸爸也遭遇意外,去世了。”
“他的爸爸也!……”长桐皱眉,“这么糟糕的童年,所以现在才这么扭曲。”
“他缺少的正是罗素这种近似亲情的温柔吧。”沅沅笑着说,“而且这样大家在一起的感觉,其实也很像一家人。”
“他在无意识里追求这种生活。”赵一鸣呼出一口气,“这是我这种家庭完整的人不能想象的。我是被伺候惯的人,他是缺少爱的人。”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什么都不需要呢?”长桐皱眉,“我也没受过什么刺激啊。”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马庭开口了。
“怎么?”
“是艾尔莎。”马庭肯定地说,“他刚才的反应不正常。”
罗素点点头:“我也觉得。”
“就好像是……他恨着艾尔莎一样。”
又是一片寂静。
“他不是……对她爱得死去活来的吗?”赵一鸣问。
“这种情况也会有的,爱一个人也恨一个人,特别在他这种心理有些许问题的人身上很常见。”长桐讲着自己知道的结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一鸣着急起来。
“做一个假设,”马庭表情阴冷,“艾尔莎做了背叛他的事情,例如怀了别人的孩子。”
一片沉默。
长桐接过话来:“然后……他杀了艾尔莎。”
场面再次冻结。
长桐自鸣得意地推理起来:“你看,他本来心理疾病就比较严重,受到刺激完全有恶化的可能。再说艺术家不是越杰出越分裂吗?而且他逃回国,四处游荡也不正是为了逃避追捕……不好,小狗!你要小心!你可能就是下一个猎物!”
“别扯了,”罗素用平淡的语调将人们拉回现实,“艾尔莎是病死的。”
“他说的你就信吗?”长桐一副很激动的样子。
“难道你说的就要信吗?再说……他的性格遇到这种事情也只是逃避而已。”通过一系列的事情,罗素确定了修泽回避性,在紧要关头下不会以感情优先,而是保全自己优先,他会像最初那样,割舍自己的感情,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