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燕至启唇,放出了呻吟声。
何英仿佛受到鼓舞,加快了唇舌的动作。
“何英……”
一声自鼻腔深处溢出的轻唤,浓液同时猛地冲进了何英喉间,何英猝不及防,急忙放开口中柔软下的肉体。从被窝里钻出,俯趴在床边一声接一声地咳嗽,可为时已晚,那些玩意早滑进了喉咙,他除了将自己咳得满脸通红外什么也吐不出。
余燕至缓过一阵,坐起身轻拍起何英后背,何英止了咳,下床穿鞋,光着屁股跑到屋外漱了口。
寒冰似的重新钻进被窝,何英压在余燕至身上,余燕至搂着他,听他哆哆嗦嗦地小声唠叨:“你敢射在我嘴里!你敢!”
余燕至偏首吻上他耳畔,与他耳语一句。
何英轻笑一声,道:“留着下次,我累了。”
说罢从余燕至身上翻下,平躺在他身边,利索地穿回搡进被窝深处的亵裤。
奔波一整天,又闹腾了这场,饶是两人精力旺盛也颇感疲倦困顿。余燕至入睡前没什么意义地亲了何英,何英闭起的眼睫微颤,翻身背对他,梦呓道:“你也不嫌……都是你的味道……”
余燕至手臂搭着他腰间,稍微收紧,鼻尖凑近何英后颈,模模糊糊想,他自己的没理由嫌弃,何英却是也不嫌。
翌日,天将亮未亮时余燕至便清醒过来,何英又开始咳嗽发热了。
几乎每年冬时何英都要病一场,时轻时重,最重那次简直活不下去。
余燕至听师傅说起何英的母亲身体不好,这是娘胎里带出的病根。何石逸万贯家财,挥金如土,也没能换来妻儿健康,所幸庄云卿并不娇惯何英,几年山中生活倒是锻炼出了个好体魄,但不敢生病,否则就是淹淹缠缠几日,十几日“抽丝剥茧”的消磨。
何英精神不济,更衣洗漱后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余燕至走上前,弯下腰,额头抵着何英额头,何英抬起眼皮看他,他垂着视线也看何英,何英一年里只有这段时间身上比他热。
何英低低咳了几声,病怏怏地逞强道:“我没事。”
余燕至怀疑是昨晚他出屋时着了凉,他直起身,道:“我跟师傅说一声让哑巴婶煎药给你,早饭你也别上山了,留在屋里吃。”
何英摇了摇头,站起身边朝屋外走边道:“比我娘还爱操心。”
余燕至关了房门,走到他身边时轻轻捏他耳垂,道:“我可不给你当娘。”
何英笑着躲了躲,刚要开口又咳了起来,一路上断断续续地咳得余燕至心里发慌,他总记得当初那间破庙里何英一抬头嘴上袖子上都是血。何英也不再出声,他对自己的身体感觉恼恨,然而无计可施,他唯一能去怪的人他没有资格怪,娘生他时差点将命搭进。
余燕至攥住了何英的手,何英回头望他,朝他笑了笑,这笑容里包含愧疚。何英娇气都是身体好时,真正病来了,他总去忍,因为不想周围人操心,这让他觉得自己没用,觉得亏欠了对方。
及至到了庄云卿面前,何英依旧还是那句话。
庄云卿以前照顾虞惜,如今照顾她的儿子,早已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些歧黄之术,他屋中总备着许多药,预防得正是此时。
哑巴婶也是熟悉情况的人,她听过庄云卿嘱咐,拿来药便去了屋里的炉灶上煎。
秦月儿发间别着那支玉簪,玉簪上垂着小巧的流苏。她瞧平日里爱说笑的英哥哥一声不吭,便很有觉悟地将自己的鸡蛋让了出去。何英摇头,依旧一言不发,他脸上渐渐没了一点人气,原本就白的面色显得几乎骇人。
余燕至将鸡蛋剥了皮,送回师姐碗里,扬起下巴让她自己吃,秦月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英哥哥又看燕至哥哥,她好象懂,但又懂得有限,她从不生病,身体好极了。
何英喝了两口稀粥,等药煎好后又一口灌进了肚子里。
庄云卿眼里满是担忧,但他同样无计可施,这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根治,他当年那样用心呵护却也只能眼睁睁看虞惜受此煎熬。
何英喝了药便想随师傅上山练剑,庄云卿轻叹,朝他们摆了摆手,嘱咐过几句后便独自离去了。
雨在清晨时停下,山路也并无想象中湿滑,只是天色阴沉,空气冰冷,呼吸间带着白雾。
余燕至鼻尖微红,走在何英身旁。
空旷的山间小路上只有咳声,压得很低很沉然而仿佛再也停不下来。余燕至的指尖掐进了掌心,他双唇紧抿,视线送向何英侧脸,何英垂着眼帘,每一次咳声都会带动眼睫颤抖。
仿佛有所预感,何英突然站住了脚步,弯下腰的同时,那碗药被一滴不漏吐了出来。
药吐尽后,何英缓缓支起身体,因为呕得难受所以眼角泛潮,他看向余燕至,抬手抹过嘴唇,而后低头又看了看手背,淡淡的黑色和鲜明的红色,他终于在药苦中察觉出了腥味,何英胸腔里仿佛撒进一把碎针,止不住又咳两声,血珠子像花儿般开在了土地上。
他好几年没病得这么重过了。
何英想让余燕至别担心,可又觉得这场面实在不算什么,余燕至不是没见过,他双唇一动笑得无可奈何。
他这笑像是示弱又像不甘心,余燕至看在眼中觉得心酸,他没道理反过来让何英安慰;抬手擦净了何英双唇,余燕至握着他的手向山下走去,“这时候就别逞强了。”
余燕至的手干燥温暖,何英想,其实不像他娘,像他爹,也像庄云卿……整颗心都在这温柔的手掌中柔软了下来,何英悄悄望向余燕至,似乎不想对方发现他眼里的那一丝依恋。
第18章
何英老实地躺了三天,病情开始好转,第五日便已不再发热。他病重之际恨不能把心咳出,如今稍见起色却又急不可耐地下了地。
木盆里有清水,何英洗漱过后,推开门,正巧迎来了自山上返回的余燕至。
何英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待对方走到身前时出声道:“我好了。”
话音落下,何英偏首低咳一声,他立刻掩饰地拉起余燕至走进屋中,接过他手里的食盒放上桌,道:“什么好吃的?”
余燕至掀开盒盖,端出一碗米粥,一碟酸豇豆,清清淡淡,乏善可陈。何英几日没正经吃过饭,如今恢复了些胃口便觉饥肠辘辘,饿得难以忍受,坐在桌旁,将酸豇豆尽数拨入粥中,吸吸溜溜大口吃起来,吃到一半,何英从碗沿望向对面站着的人,问道:“你吃过了?”
余燕至轻轻点头,提剑走出了房间。
何英随即狼吞虎咽,将肚子填个半饱后也跟到了屋外。
雨霁天晴,冬阳融融,何英站在屋檐下,视线前方是剑走游龙的洒脱身影。
余燕至所练乃惜剑式剑招,不同何英的灵动肆意,激烈急进——他人不快,剑却快,快中求稳,稳若泰山,刚柔并济,快慢自如。
何英目光如炬,紧紧追随余燕至,心中渐渐血液沸腾。
劈、刺、点;撩、挑、提,剑追眼,攻击迅而精准,回护滴水不进,招招皆有夺命之势,却教人难寻破绽。
何英注视片刻,而后转身回屋,再走出时手中已握三尺长锋,他跃向余燕至身旁,与他双剑同起同落,竟是一套剑式。余燕至身形加快,何英却比往日沉稳下来,五十招后两人仿佛互为彼此影子,一招一式全无毫厘之别。余燕至顿时改变剑路,行走云剑式,两人身影错开,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共进,何英剑风在上,他便居于下位,何英攻时他便守;何英不再卤莽冲动,甚至会有意留出一处破绽,这时余燕至便自那破绽的方向使出攻击招式,此乃引蛇出洞,诱敌深入。两人气息相融,几乎听得见彼此心跳。
半个时辰后,何英满头大汗,浑身舒畅,似乎终于自几日的病缠中有了生气,他唇角抿成一线,微微弯起,看了会儿余燕至,道:“我怎么能让你小瞧!”
余燕至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目光温柔,态度自然诚恳,“我不曾小瞧你。”
何英其实最好哄,虽然脾气大心眼小,但也是来去匆匆一阵风,以前两人间隔着“弑亲之仇,仇深似海”,如今他长大了,淡忘了,放下了,余燕至就还是最初的余燕至。他们熟悉极了对方,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七、八年,从孩童到少年,从同病相怜的相依到情愫暗生的相伴,一路坎坷崎岖,跌跌撞撞,有流下的血吞进的泪,然而雨过总要天晴。
眼前的面孔何英看过无数次,曾经觉得可爱,而后觉得可憎,现在既不可爱也不可憎。俊美如玉的面庞已经有了属于男人的表情,温和沉静,包容内敛,此刻那白净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眸含笑,犹如春风中桃花人面。何英收回视线,耳根微红,他走到水缸旁舀起凉水喝了几口,又将瓢递向余燕至。
余燕至没接,凑在他手边喝下。
晚饭时两人一齐上了山,饭桌上何英大口朵颐,竟跟秦月儿抢起了食。
一碟芹菜炒豆干,芹菜老了些,豆干却是味道香美,何英筷子刚夹住一块,秦月儿随后赶到,鸡蛋她舍得让,因为天天吃,豆干可不行。两人对视一眼,何英松开后又去夹另一块,秦月儿筷子一扎,固定住了豆干。
哑巴婶伸手就打秦月儿手背,秦月儿不怕,戳起豆干塞进嘴里,而后拿筷子继续跟何英打架。
庄云卿实在觉得这场面丢脸,可也没出言干涉的打算。余燕至同样不闻不问,事不关己地埋头吃饭。
何英原本是半认真半玩闹,结果发现自己竟抢不过个丫头,他端正态度,终于从秦月儿筷头夺下一块,何英洋洋得意,张大嘴巴吞下“战利品”,可他吃得急,一不留神呛进喉咙引起了连串咳声。
余燕至与何英并排而坐,这时便伸手抚他后背,庄云卿坐在何英另一边,也是自然地拍下——师徒二人的手竟是叠在了一起。
庄云卿怔了怔,看向徒弟,余燕至仿佛无所察觉,他自庄云卿掌心里滑下,顺着何英后背,何英将目光转向余燕至,余燕至笑着摇了摇头。
迟疑片刻,庄云卿将手收回,他心里有异样的感觉然而一时又说不清,余燕至向来温顺勤恳,从不让他操心,所以他几乎忘记七年前这个徒弟曾拿斧头砍破庙门带走何英,在何英快病死时也不肯撒手将人给他……庄云卿生出股莫名忧心,他希望两个徒弟相处融洽,何英显然已经放开胸怀接纳了余燕至,但哪里不对?庄云卿没有深想,他觉得那十足荒唐。
一顿饭吃得暗潮汹涌好不热闹,秦月儿大获全胜,抹了把嘴去灶房外玩耍。
余燕至帮哑巴婶收拾妥当随后走了出去。
空地上秦月儿正踢着毽子,何英站在她不远处。
秦月儿边踢边哼唱道:“一场风波平地起,大祸临头你怎做人……”
毽子从她脚上飞出,落向何英,何英抬腿轻轻一踢,接着哼道:“到如今我身染重病无所求,愿与你生死同心在庵门。”
毽子飞回秦月儿身边,她曲膝朝后一勾,顺着踢出的毽子仰起笑脸,玉簪上的流苏在发间轻荡,“我是欲爱不能心滴泪,只怕我要连累你遭难哭一生……”
夕阳西下,那毽子像只想飞又飞不高的鸟儿,无奈辗转在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间,两人哼哼唱唱,谁也不着调;哑巴婶和余燕至坐在一旁拨玉米棒子,哑巴婶笑呵呵,余燕至垂首忙活,偶尔抬起眼皮看向何英,也是无声微笑。
第19章
山中冬日,昼短夜长,此时天色暗下唯有星月相伴。
余燕至与何英一人提着个木桶前往湖边打水。
何英大病初愈,时而仍会轻咳,但有说有笑,精神极佳;余燕至则安静倾听,甚少出言。
两人打满水后朝回行走,何英忽然说道明年此时他便满十八了,“我倒要去看看那圣天门是如何的牛鬼蛇神。”
余燕至诧异,未料想何英竟也有同样的打算,他做此决定是相信父亲并非凶手,他要调查当年真相还父亲清白,可何英又是为什么?难道他仍一心寻仇,迁怒圣天门逼死了自己的仇人?
瞧余燕至神情沉重,默然无语,何英收起了轻松的表情,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师傅对我说……”
停下脚步顿了顿,何英回视着余燕至的目光,继续道:“当年我爹娘的事有不少可疑之处,真相或许并非眼前所见——”
“何英……”余燕至微微睁大了眼,忍不住出声打断他。
何英偏过头,咬牙道:“师傅将我抚养长大,我怎能再让他劳碌奔波,我的责任该我自己承担。”
余燕至迟疑片刻,难得动摇道:“事实若真是如此?”
何英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余燕至,道:“是也好不是也好,你是你,余……你爹是你爹。”
缓缓垂首,唇边露出笑容,余燕至闭了闭眼再睁开,心中一丝感动,一丝激动,他抬起头道:“这个责任我要和你一起担。”
何英轻笑一声,重新抬步向前,边走边道:“你舍得离开落伽山,舍得师傅和月儿她们?”
余燕至微笑着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道:“你呢?”
何英沉默了下来,心想自然是舍不得,然后想起了十二年前……庄云卿出外采买米面,带回个丑得吓人的大肚子女人,女人一脸未结痂的刀伤,没有舌头,她仿佛是决心要死,在庄云卿和五岁的何英面前抱着肚子乌拉拉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这个女人就是哑巴婶。何英从她大张的嘴巴里看到了那几乎齐根断掉的舌头,他跟着一起哭,不出声,只是默默流泪。
两个月后哑巴婶生下了女儿,师傅取名秦月儿。
哑巴婶跪在庄云卿面前磕头,磕得淌了血,庄云卿不得不答应她,何英也一样——没人告诉秦月儿哑巴婶是她的娘。
何英不喜欢跟秦月儿太亲近,因为他肚子里藏着秘密。
余燕至见何英不再出声便也沉静下来。
无言地朝山上行走,接近住处时两人同时顿住了脚步。
风中送来血腥……
何英屏住呼吸,水桶自掌心跌落,刺骨冰凉泼溅上脚面。他拔腿朝屋中跑去,余燕至紧随其后,两人提剑而出直奔上山。
血腥味越渐浓烈,隐隐夹杂刀剑相击之声,他们深居山林,几乎与世隔绝,余燕至在此从未见过外人,如今一切都是异样,都不平常!
是谁?因何?
他们疾步而行,神色凝重,片刻后视野豁然开阔,只见数十个黑影里一人浴血奋战。
何英大喊一声,“师傅!”
庄云卿一身青衫已辨不出原本颜色,他眼见何英冲来,挡剑同时厉声道:“带月儿走!”
何英不管不顾,冲进战围,一剑挡下庄云卿身后暗袭。
余燕至却是已发现不远处一团暗影,他急奔上前定睛看去,是半跪在地的哑巴婶,哑巴婶身下聚集着一滩血,僵硬的身体一起一伏,一个小脑袋钻了出来,诧异地望着余燕至。
就在这时,三、五黑影自庄云卿与何英周围攻向此处,余燕至耳闻剑风袭来,一把拽出秦月儿抱在怀中,同时反手挥剑,横扫众敌。
“燕至……哥哥?”秦月儿搂紧余燕至脖子,仿佛并不害怕。
另一边,庄云卿动做渐渐迟缓,他胸前一处伤口流出黑血,渐感手脚麻木,已经跟不上何英动作,何英有心配合师傅却令云惜剑法变得毫无威力。何英自九岁便想与师傅共舞云惜,如今终得偿所愿,却是这样光景——他为护庄云卿已不知受了多少伤,他双目血红,近乎疯狂。那些黑衣人个个身手灵活,配合默契,且全然不计生死,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下如何逃出生天?!
刀光剑影,血雾弥漫,庄云卿心知自己极限,他横剑扫过何英身前,挥出一线生机,左掌击中对方后背,将他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