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 上——盗骊

作者:盗骊  录入:04-18

我心里感动:“翠儿,明年,明年陇州一定有集市!到时候你大摇大摆拿着银子买东西!”

“是就好了,要是有鸡鸭鱼什么的买就好,否则公子现在半个月也吃不上一顿肉。”翠儿哼一声。

我觉得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豪情来,胸口热热的,握了握双拳,转身往门外走去。

“公子去哪?”

“找若采先生。”

“公子等我。”小乙赶紧跟上来。

张文修的住所更是破败,两间木屋,前面一间办公,后面是住处。我走到门口一看,张文修正在里面跟一个布衣士子说话,便喊

道:“若采先生!”

张文修赶紧迎出来,惊疑道:“平日都是下官去找大人,大人这回怎么来了?”

我拉着他的手臂往里走,笑道:“先生,我想知道今年陇州的耕种如何?”

“按大人的吩咐,按人口把新开出来的地都分给每家每户了。大人以前都是不管的,今天怎么突然问起?”

“不是,”我摆摆手道:“或许是我太心急了。只要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好一些就可以了。”我又想起来,其实陇州的人口是不够

的,或许通商之后,该以流动人口为主?这些问题我以前都没想到,这时候不禁沉思起来。

“草民见过司马大人。”那个布衣士子向我行礼。

“你是?”我疑惑地看着他。

“大人,”张文修行礼道:“下官本想去禀报大人的,此乃刘思协的后人,名叫刘锡。”

我偏头一想:“刘思协?就是写《农经》的那个?”

“是。刘锡已经考察过陇州的土质地貌,跟下官说了些司农的办法,下官觉得很好,可是已经没有官职可派了,所以下官想去询

问大人。”

“若采先生素有识人之明,先生说好,那必然是好的,”我笑道:“没有官职了没关系,制度都是人定的,从今往后陇州的农耕

之事都由刘少兄安排管理,司农处的人都听你的调遣。”

刘锡惊讶地看着我,眼中闪过感激的神色,行礼道:“草民谢过大人。”

“哪里,刘少兄有乃父之风,本官要替陇州百姓谢过你才是。”我笑道。

送走了刘锡,我又和张文修说农忙过后,要每家每户选一个壮丁参加操练的事情,陇州兵力不够,要鼓动百姓自己保护家园,张

文修提了些意见,我和他商讨过后,他应承下来。又说了些琐碎的事情,外面天快黑了,我伸了个懒腰,笑问:“若采先生,我

那四千两银子还剩多少,无论如何学堂的供给不能停了。”

张文修苦笑道:“快没了,沈大人今日又来诉苦,若是这次军队护送商队回来,真如大人所说能得一成利润,那便不愁。只是下

官有一事不明。”

“若采先生请说。”

张文修看了看我:“朝廷建陇州,不是为了通商吗?为何大人来了半年多,只关心学堂的事情,却从未过问通商之事,如今陇州

的商户还是只有那么几家。”

我摇摇头道:“朝廷的目的是要同化胡地之民,使其甘心依附我朝,通商只是手段,切不可本末倒置。我让胡人读书,受我汉家

教化,就是要他们慢慢接受汉人的统治。可是先生看,草原上的那些胡人远离汉人,他们对汉人很是敌视,那么就用通商的手段

,牢牢绑住他们,他们只有依靠我们才能得到他们需要的陶器铁器药材,只要我方不弱得被他们予取予夺,他们就离不开我们。

要灭掉这样一个狼性族群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们守得住城池,他们就不得不受我们控制了。当然,我们也要给胡人一些甜头。通

商的事情,如今被几个商户垄断了,其实很少会有胡人拿着东西来陇州的,都是我们的商队去部落收购,陇州说白了不过是这些

商户中转的地方,所以陇州的繁华只在这些商人身上,不过如今我还没有什么好主意。”有些事情还是我刚刚想通的,并没有成

熟的想法。

张文修也陷入了沉思。

“好了好了,我不打扰若采先生吃晚饭,这就回去了。”我起身笑道。

“下官送大人。”

商队回来以后,我跟陈鲁平商定,只按市价的八成算出利润,然后分我一成,毕竟我不可能等他的货物出手之后再拿银子,两三

个月都没影的事情。有了银子,我乐得手舞足蹈,赶紧把沈未名叫来,沈未名也是喜上眉梢,自从来了陇州做主簿后,第一次舒

展了眉头。

“先生,士兵们的赏钱不能少,要足额发,拿出一些来修葺城墙和学堂,剩下的,哪里还要用到银子,先生自己做主吧。”

“是。”沈未名行礼大声道。

送走沈未名,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公子那样子,比商人还爱钱。”小乙过来笑话我。

“没办法,好几个月了,被钱逼得捉襟见肘。”我叹道。

“这下好了,公子不用烦钱的事了,这里有江夏来的信。”小乙把信递给我。

“书正兄?”我狐疑地拆开,看了一遍,突然心里有了个主意。

“信上说什么?公子笑得跟奸商一样。”

我白了小乙一眼,不过还是很高兴:“书正兄听说通商,也想做这个生意,派他表弟周琼过来,想要我照顾一番。”

“又不是杨大哥亲自来,公子高兴什么?”

“我得去跟若采先生疏通疏通,叫他多给周琼些方便,帮他多赚钱,我们再多找几个有心人鼓吹一番,你说中原和江南的那些商

人知道周琼在陇州做生意轻而易举一本万利,还能不动心?”我高兴地穿好外袍。

小乙扑哧一声:“公子真是,能利用的都不放过。”

忙了一阵,六月又开始生病,几个月里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幸好有张文修在,反正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我就躲在家里安心养

病,只是也不能什么都不管,躺在床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公文。

“公子,不准看了。”小乙黑着脸端药过来。

我赶紧把公文收好:“反正躺着也没事。”

“公子就是这样操劳,病才反反复复不见好。”小乙不满。

我赔笑几声:“事情都让他们做了,我有什么操劳的。”下床到案前提笔写了些看法:“等会儿你帮我送去给若采先生。”

“是,”小乙接过来,又高兴地说:“公子不知道,正街上的客栈和茶馆酒楼越来越多了!”

我笑问:“城里的商人多吗?”

“已经不少了,不过若采先生说,没有军队保护的商队容易遭到抢劫,可是夏将军说再也不能多派士兵出城了,高兴的是,北门

附近已经有小群的胡人主动拿东西来换,那些晚到的商人都愿意出比较高的价钱在北门收购。”

我笑道:“慢慢来,慢慢来,我可要开始收税了。”

“公子真是财迷!”

“沈未名可比我爱财得多,而且死抠。”我慢悠悠喝口茶。

“噗,不就是公子想要建州学,沈先生说没钱不让吗?”小乙取笑道。

我瞪了他一眼。

这天正在看刘锡给我的公文,小乙嘟着嘴进来说:“公子,若采先生来找你。”

“快请。”我一急,又咳嗽起来。

小乙赶紧过来扶住我:“我叫他回去好了。”

我瞪他一眼:“胡闹,若采先生肯定是有要紧事。”

小乙心不甘情不愿地请了张文修进来,张文修一进屋便微微皱眉。

我笑道:“一屋子药味,若采先生恐怕闻不惯。”

“大人在病中,下官本不该来打扰。”张文修行了一礼,我示意他坐下。

“我正在看刘锡的公文,若采先生看了吗?”

“下官看过了,今年没有天灾,也没有税收,而且这个刘锡是有才能的,陇州家家户户都有一年余粮,再剩的多的就拿到北门去

换,如今那里已经有了些小商贩,百姓称之为北市。大人若有垂询,要不要下官去叫刘锡过来?”

“不用了,我一介书生不懂农事,就不要插手了,让刘锡放心去做吧。”

“大人,”张文修站起来对我一揖道:“大人知人善任,又肯放权,对属下绝不横加干涉,能够在大人手下任职,是下官的荣幸

。”

我微微一笑,不去理会他话里有几分真假,再说了,我分明是在躲懒而已。

“对了,若采先生来,有事吗?”

张文修又坐下:“是这样,今日城西出了命案,一个游手好闲的少年偷农户家养的鸡,让主人家失手给打死了,任青本想判他杀

人抵命,可是户主喊冤不止,本来不该来问大人的,只是任青拿不定主意,下官也不敢做主,毕竟是一条人命。”

“这样吧,少年先犯偷盗之罪,户主打死的不过是个盗贼,不必抵命,让任青从轻惩戒吧。不过,若采先生提醒了我,陇州的律

令不清不明。”我皱眉道,又想起了我一年前那几条不负责任的法令,不禁摇头苦笑。

“下官正想跟大人说这件事。朝廷有律法,可是陇州不比别处,胡汉杂居,要复杂得多。”

“若采先生可知道有什么熟悉律法的人?”

张文修皱眉想了片刻,摇摇头。

我想了一会儿:“这样吧,京城翰林院的谢学士当年对我颇为照顾,我写封信给他,请他从律学找几个学生给我。”

“这自然好,”张文修舒了一口气:“下官告退,大人好好养病。”

第二十三章

天气开始冷起来之后,我甚至去院子走走都很少,不知不觉又到了十一月,我在陇州的第二个冬至。不甘心大半年都憋在家里,

早上我左哄右哄,小乙才答应让我出门。两个人在正街,边走小乙边向我介绍。

“公子你看,这家蓝玉楼是新开的,是陇州最大的酒楼,还经常有胡人的贵族来呢。”

我笑着点点头,正街的确比以前气派多了,人来人往,张灯结彩,也很热闹。

一直走到北市,小乙笑道:“公子要看就要赶快了,午时一过,大家都要回家过节。小翠今早已经回家了,她说不买菜,叫我和

你上酒楼吃一顿。”

“幸好有买菜的地方了,我的院子总算不用全变成菜地。不过,咱们有银子上酒楼?”

“忘了跟公子说,若采先生说今晚要在蓝玉楼宴请同僚,想请公子去,公子去吗?”

“去去,都一年了,我也该去谢谢诸位同僚,再说还能白吃一顿,难得能从沈未名手里抠出银子来。”我心情大好。

小乙笑一声,拉着我走到城门:“公子你看,现在城墙外围是用石头起的。”

我伸手摸了摸冰冷坚固的石头。

“这一年来,守城的士兵们都赚得盆满钵满,护送一次商队,得到的赏钱是饷银的十倍,好多人都在陇州盖房娶妻生子了。”

我欣然道:“如果胡人来攻城,他们都会誓死效命的。”

这一年来我好像没做什么事情,不过陇州的确欣欣向荣,我觉得很欣慰。

回到家里,竟然看见夏凌云和沈未名在厅里等我,夏凌云看见小乙,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微微笑道:“我来找你喝酒。”

小乙兴奋道:“我去拿酒碗。”

我对夏凌云笑了笑,转向沈未名,疑道:“先生,冬至不是休三天吗?你怎么来了。”

沈未名搓着双手,兴奋地说:“大人,我昨夜连夜把府库的银子清点了一遍,这一年下来咱们还剩余七千两,虽然不多,可是跟

去年的窘境比起来,属下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富家翁了。”

我一乐:“那还说什么,给同僚们加薪俸发红包,”突然我一个闪念,连忙摆手道:“不不,明年,明年一定加,我刚才在北市

看到有胡人贩卖马匹的,先生,我想要多买些胡马,价钱高一些也没关系,如果可能,就建个小马场来养这些马,慢慢等它们繁

衍,在过几年我们就有好马了!”

“当真?”夏凌云双眼一亮。

我看向夏凌云,笑道:“夏将军,湛要送份大礼给你!”

沈未名一揖,笑道:“大人这么说自是没问题,不过大人今夜亲自去和同僚解释大人的小气和偏心吧。”

我面上一红。

城里的胡人慢慢多了起来,商人也大量涌入陇州,客栈渐渐供不应求。冬天草原上气候恶劣,很少还会有商队出城,很多商人都

回去了,入春之后,这些人又一批一批地回来,冷清了一段时间的正街渐渐热闹起来。很多百姓会在农闲时节在正街和北市贩卖

些小货物,生活也安定下来,今年又新迁来不少户。当然这些都和我没多大关系,自从城南有商人开了书会之后,我整日在里面

蹭书,说来惭愧,我的俸禄剩不下太多够我买书的。

小乙已经跟在夏凌云身边学兵法列阵,我乐得没这个小黑面神管着,今天心血来潮想去茶楼坐坐。陇州的百姓几乎都认得张文修

,却没几个知道我是谁的。小姑娘手执拍板唱着慢曲儿,我喝着茶摇头晃脑地听了一阵,给了几个铜钱,又到隔壁家去听人说书

寻了个位子坐下来,我问旁边人:“小哥,这说的是什么?”

“老鬼刚说完一段,不知道下面说什么哩。”

“老鬼?”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第一次上这儿来。”

我一拱手道:“还请小哥指教。”

“今春来了个说书先生,每天午时过后来这说书,有好几个月了,说得可好,不过大家最爱听的是他说的《西山一窟鬼》,就叫

他老鬼了。”

我一看,那说书人须发皆白,面色明润含蓄,虽然身着褐色布衣,却有一股飘然若仙的气度,笑道:“若是鬼是这个样子,世人

何惧哉。”

“诶,这位公子,老朽可听见你的话了,你见过鬼为何物?”老者突然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我一愣,道:“自是没见过。”

“那公子怎么知道鬼不是老朽这副模样?”

“老人家见过鬼?”

“你这是在咒我老人家。”老者板起脸。

我笑道:“那老人家怎知鬼就是这副模样。”

老者哈哈笑道:“说的对说的对,你我既然都未见过,就不必争了,不过,”他突然凑到我眼前,神神秘秘道:“不过我看公子

面色苍白,久病缠身,恐怕会比老朽早一步见到牛头马面了。”

我淡淡笑道:“此心光明,死复何惧。若是真的见了二位使者,晚辈便求他们缓上片刻,我自来告诉老人家鬼为何物。”

“好好,”老者笑着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抚须道:“公子年纪轻轻,不要轻言生死,你的病远没有那么严重,再说,公子

应该有家眷亲属吧,当多为他们考虑。”

我想起小乙琮儿,不由黯然。

“老头,我来这儿不是听你们聊天的,你看这位公子绸衣丝履,定然是哪位富贵人家的闲散少爷,这样的人就是早死几年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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