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史那也策马上前,目光在众人面上缓缓扫过,冷冷一笑,「蝼蚁鼠辈,例真是会钻地洞,叫本汗好找!」
这时候,寨子里的人也早就冲了出来,手持兵器,齐刷刷的站在阿史那齐身后,怒目瞪向阿史那也。
阿史那也一拉缰绳,马儿就转了转,他回头,对身后开口道:「果真一切都如你所料,一网打尽!」
人马往两边整齐的缓缓分开,后面一人就策马上前来,白衣白马,丰神俊秀,如仙子一般。
李琎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看向那人。那熟悉的面容,不是安庆绪还有谁?
只见他一扫往日温和斯文的腼腆,表情冷冰冰的,目光如电,又凛冽如刀。
听见阿史那也的话,他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就冷冷开口:「只希望这次可汗别又失手才好。」
竟是承认了是他设下毒计,把哥舒碧、阿史那齐等人一网打尽。
李琎闻言顿时脸色惨白,身子摇晃了几下。
他万万没有想到,出卖自己的人,当真就是安庆绪!
而那些温柔与呵护,在如今的情况下,成了再讽刺不过的笑话!
原来那叫人感动的体贴、叫人心暖的温柔,不过是为了掩盖他真面目的手段。
自己付出的那些信任,也毫无价值的被视为敝屣、丢弃在地的烂泥一般,再狠狠的踏上一脚!
见李琎苍白了脸,身子摇摇欲坠的样子,安庆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但旋即恢复了之前那冷酷的模样,下令道:「除了汝
阳王爷,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哥舒碧等人早已是全神戒备,听到安庆绪的话,更是紧张的死死盯着对方,形势一触即发!
生死存亡,都在今日一战了!
李琎又是愤怒又是后悔。
怒的是,安庆绪竟然心机如此深沉,背叛了自己!
悔的是,自己居然那么容易就轻信了安庆绪,而傻乎乎的把他们带到了哥舒碧、阿史那齐的藏身之处,让他能够一网打尽!
但如今再愤怒、再后悔都来不及了,瓮中捉鳖,今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阿史那也手一挥,大军就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放箭!」哥舒碧大喊一声。
寨子门楼上,突然现出一排人来,手持弓箭居高临下,箭如雨落,顿时射死、射伤前锋骑兵无数。但是第二排骑兵又旋即冲了上
来,双方顿时陷入混战之中。
哥舒碧这方人数虽少,却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精锐之士,个个又有以一挡百的本事,再加上知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更是使出
了全副的功夫来!
阿史那齐伤势痊愈,正憋着一身的精力、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如今正好大展拳脚,命人保护好明珠,他就身先士卒冲进敌阵
,片刻的功夫就砍翻好几个。
马嘶声、惨叫声,及兵器相击的刺耳声音交杂在一起,风里卷来浓浓的血腥味。
阿史那也那方人数虽多,但这一轮交锋,被杀下阵来的,竟是他的人马居多!
见战况对自己不利,阿史那也阴沉了脸,又是使劲一挥手,更多的骑兵就冲了上去,丝毫不给哥舒碧他们喘息的机会!
哥舒碧这方虽是精锐,可是以少敌多,一轮厮杀下来,已经精疲力尽,见对方更多人杀了过来,都不禁沉默,但依旧紧紧握住了
手中的兵器,没有任何人露出胆怯认输的表情。
他们都是突厥堂堂正正的血性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呖,尖锐刺耳。
哥舒碧一听之下顿时大喜,二话不说把手指曲在唇边,也是一声尖厉的呼哨。
那鹰就在半空中盘旋,然后突地朝向一旁俯冲下去,落在一青衣人臂上。
那人像是天降谪仙一般,悄无声息就出现在阿史那也大军的侧翼,一身青衣,面容与哥舒碧颇为相似,却多了几分风流妩媚之态
,目光清明,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山丘下的一切。
「大哥!」哥舒碧高兴的冲他直挥手。
那青衣人便是哥舒碧的大哥——哥舒曜,见弟弟使劲挥手,他略点点头,就看向对面的阿史那也与安庆绪。
片刻之后,他冷冷一笑,手臂突地一举,原本停在他胳膊上的猎鹰就展翅飞起,一声尖厉的啼叫。与此同时,山丘上突然涌出无
数人马来,黑压压的如潮水一般,人数更多,朝向阿史那也的大军冲了过去。
形势顿时逆转!
队形被从侧翼突破,阿史那也的大军如同溃决的堤坝一般,溃不成军。
哥舒部落的骑兵最是凶悍,箭无虚发。只见他们骑在马上一边冲锋,一边不停射箭,每一箭射出,都有人惨叫着翻身落马。
眨眼的功夫,阿史那也这边就已经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哥舒曜驱马从山丘上缓缓下来,与哥舒碧、阿吏那齐等人会合。
见到他们,他先向阿史那齐行了一礼,才对李琎与明珠按例行礼,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哥舒部来迟了,还请可汗见谅。」
阿史那齐笑着摆摆手道:「哥舒部好快的速度,我本以为还有几天才能到呢!」
一旁,哥舒碧早已按捺不住,着急的问:「大哥,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再来迟点儿,你就见不到弟弟我了!」
哥舒曜闻言才看向弟弟,还是毫无表情的回答:「双马换骑,日夜兼程,从未下马,这才赶到。」
「呃……」哥舒碧眨眨眼,顿时语塞。
与弟弟的灵动跳跃、油嘴滑舌不同,哥舒曜明显话少很多,而且一张俊脸总是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毫无起伏,活
像什么事都不关心,也什么事都无法让他变色的样子,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阿史那齐和哥舒碧明显早就习惯了哥舒曜的沉闷,倒是李琎第一次见到哥舒碧这位传说中的大哥,好奇的打量着。
哥舒曜的面容与弟弟很是相似,虽然一直面无表情,但五官秀美,眉眼间隐隐有一股风流妩媚之色,身形纤长,玉树临风,俊美
不输其弟,却更有一言九鼎的气势。只是那冷冰冰的神色,未免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好亲近。
身后,另外有人上前来,翻身下马,笑道:「见诸位安然无恙,真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啊!」
来人一副书生模样,英俊年少,穿着件寻常的唐人长衫,腰间挂着药袋,身上隐隐传来一股药草的清香味道。而哥舒曜的那鹰儿
就乖乖的停在他的手臂上,间或弯过头去梳理羽毛。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那人笑嘻嘻的双手抱拳作了个揖,自我介绍道:「在下常清,巴蜀人士,今日得见阿史那齐可汗
与汝阳王爷,真是三生有幸。」阿史那齐与李琎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哥舒曜冷哼一声,依旧是毫无感情起伏的冰冷语气,「哼
,多嘴,见谁都逮着套交情。」
李琎与明珠还没觉得有什么,哥舒碧与阿史那齐却惊讶的睁大双眼看向哥舒曜。
他们都知道哥舒曜生性冷漠、不善言辞,连对自己的亲爹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哪里知道这自称叫作常清的人一开口,他
居然难得的插嘴不说,那话里一股子隐隐约约的关切,让向来熟知他个性的哥舒碧与阿史那齐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常清被哥舒曜抢白了一句倒也不恼,依旧还是笑嘻嘻的,伸手指指身后,道:「胜败已定。」
众人闻言看去,只见阿史那也的军队已经被哥舒部的骑兵给击破,溃不成军,
阿史那也见势不妙,早己不见了踪影,大概逃命去了。
哥舒碧眼尖,瞥见一小队人马正沿着山丘的边缘悄悄移动,想要不引人注目的逃走,他二话不说就抢过旁边一人的马匹,骑上马
就追了过去。
「安庆绪!你往哪里逃?」
那几人里面果然有安庆绪。
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半途杀出哥舒部的援兵来,见阿史那也事败逃走,自己当然也是溜之大吉,哪知哥舒碧眼尖,竟然被他发现追
了上来。
「等一下!穷寇莫追——」阿史那齐刚喊了半句,哥舒碧就已经跑远了,完全没听见,急得他连连顿足。
身边风声呼啸,阿史那齐连忙抬头看去,却见李琎竟然也骑马追了上去。
三匹快马,在戈壁上疾驰着。
李琎落在最后,而最前面,则是安庆绪。
跟在安庆绪身后的几人,早已被哥舒碧的箭一一射下,只剩安庆绪一人。
见目标就在眼前,哥舒碧顾不得身后李琎的呼唤声,搭弓上弦,一箭就瞄准安庆绪背心射去。
听得脑后风响,安庆绪把身子往前一俯,就避开了这箭。
哥舒碧箭术不俗,但安庆绪的骑术更是高超,整个人竟像是粘在马背上似的,一一把箭都避了开去。
见箭袋里羽箭快要射完了,却依旧没有伤到安庆绪分毫,哥舒碧也焦躁起来,伸手摸出最后一枝箭,想了想,还是搭上弓弦,却
并未对着安庆绪,而是瞄准了他胯下骑着的骏马。
利箭呼啸而出,一声长长的哀嘶,安庆绪只觉得身体猛地往前倒去,那马就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他伸手敏捷,就地一个打
滚就跃起身来,同时拔出长剑。
哥舒碧已经追到,安庆绪双足在地上一点,就跃到哥舒碧身后的马背上,长剑挥出,哥舒碧用硬弓反手去挡,「铮」的一声,弓
弦应声而断。
哥舒碧早已趁这一挡之势跃起,唐刀一挥,就劈向安庆绪下盘。安庆绪竟能在半空中转身避过,同时反手一剑刺来,剑尖正好刺
到唐刀刀面上,一声尖厉刺耳的金属声响,两人都跃到地面,怒目而视。
马儿早就跑远了,两人对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
许久,哥舒碧才沉声开口:「拓跋燕是不是被你和安禄山陷害的?」
安庆绪闻言冷笑一声,讥讽道:「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结果是问那个白痴!」
「不许侮辱我的朋友!」哥舒碧大怒,挥刀指向安庆绪。
安庆绪不为所动,秀美如女子的面容笼上了一层杀气,显得异常阴狠,「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当日除掉拓跋燕,主意就是我出的
,你能怎样?杀了我替他报仇?」
「你!」哥舒碧更是怒不可遏,「我杀了你!」
「杀我?」安庆绪又是一声冷笑,「别忘了,当初在长安,我能让你差点命丧安府,现在也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话音刚落,白色的人影一晃,他就已经扑上前去。
哥舒碧知道安庆绪所言不虚,对方的武功高过自己,他不敢轻敌,早就全神贯注,见对方身影一动,也立刻动了起来,两条人影
缠斗在一起。
这次哥舒碧使出了全副本事,一时之间,安庆绪竟拿不下他,有点焦躁起来。
计划突生变数,让他不能全盘掌握以至于失控,已经让安庆绪有很严重的挫败感,导致心思浮躁。
他向来不喜欢见到变数,尤其是自己不能控制的变数!
而眼前的男人破坏了他原本成竹在胸的计划,这让安庆绪越加难以容忍哥舒碧的存在。
剑光如电,招招致命!
哥舒碧的武功和安庆绪相比,本来就稍逊一筹,不然在长安的时候也不至于吃了大亏,差点把性命都给搭上!如今安庆绪起了杀
心,哥舒碧更是不敌,情况顿时危险起来。
堪堪避过划向面部的剑尖,哥舒碧挥刀去挡,但安庆绪早已中途变招,改刺为削,就朝向哥舒碧颈部要害削去。
哥舒碧连忙往后跃去,颈间一阵凉风,乌黑的头发就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几缕下来,缓缓落到地面上。
哥舒碧摸摸脖子,上面出现了一条淡淡的血痕,那是安庆绪的剑风划过所致,要是那长剑再前进一寸,他此时喉咙上就绽开了一
条长长的血口子,思及此,他也不禁有点后怕。
见竟然被哥舒碧躲开,安庆绪冷哼一声,下一招旋即施展出来。
哥舒碧只觉应付得越来越吃力,一个不留神,「哧啦」一声,胸前的衣裳被划出条大口子。
虽然武功不如安庆绪高强,但哥舒碧毫无退缩之意,反倒招招紧逼,誓要手刃仇人,为拓跋燕报仇。
两人缠斗许久,安庆绪越加的急躁不安。
他虽然很想置哥舒碧于死地,但今天不是最好的机会,计划全盘失控,他需要暂时退走再做打算,而哥舒碧死缠烂打,让他久久
不能脱身,更加的焦躁,眼中凶光一闪,窥见个空子就一剑刺向哥舒碧。
正在此时,李琎也骑马追了上来。老远的见到两人生死相搏,哥舒碧明显落了下风,险象环生,一颗心早已紧张得快要跳出来,
只恨骑着的马不能再快一点,好尽快赶到哥舒碧身边。又见安庆绪一剑刺去,哥舒碧躲闪不及,眼见就要被扎个透心凉,他脑中
顿时一片空白,想不都想就从马背上飞身跃起,挡到哥舒碧面前。
「嗤」的一声轻响——
李琎不敢置信的看着长剑从自己左胸刺入,银白色的剑刃闪着凌厉的寒光,鲜血沿着剑身血槽缓缓流淌下来,滴落到握剑的手上
。
安庆绪完全没有料到李琎会半途冲出来,替哥舒碧挡下这一剑,本待收剑,可出招之势已经来不及,就这样眼睁睁的一剑刺入李
琎胸口。
他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就把剑拔了出来,随着他收剑之势,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衣襟。
李琎的身子往后倒去,恍若破碎的人偶一般,倒在哥舒碧怀里。
他双目紧紧闭着,脸上也苍白得毫无血色,鲜血从伤口源源不断的涌出,哥舒碧慌了,连忙伸手去捂,却怎么也捂不住,鲜血从
指缝间冒了出来,把他的双手都染成一片血红。
安庆绪也怔住了,傻傻的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满面不敢置信之色。
此刻,两人早已忘了之前的生死相搏,眼中,只有面孔惨白、奄奄一息的李琎。
哥舒碧此时哪里还记得安庆绪,眼中只有李琎那苍白的面容,秀美的脸上满是血迹,胸前的衣物都被鲜血浸透了,哥舒碧颤抖着
双手去使劲捂住伤口,但是血还是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
如果再不处理,李琎很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有性命之虞。
此时,李琎咳嗽了一声,一双眼睁开来,却是死死的盯着安庆绪。
见李琎睁开了双眼,安庆绪大喜,可是随后,对方那恍若寒刃一般冰冷的目光,顿时让他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琎用这么厌恶与痛恨的目光看着自己,昔日的温情脉脉早已烟消云散。
白首相知犹按剑!
不知为何,安庆绪突然想起这句诗来。
但是现实并没让他伤感太久,远方已经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朝向这边迅速驰来,让安庆绪顿时心中一凛,眼珠转了转,想
了一想,就悄无声息的举起了长剑,朝向哥舒碧狠狠的挥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羽箭破空之声,安庆绪的剑还未落到哥舒碧身上,他的身形就突地一偏,向后跃去。
一枝羽箭,正颤颤巍巍的插在他刚才站立过的地方。
这一箭似乎也唤回了哥舒碧的注意力,他连忙一手握紧了唐刀,一手抱着虚弱的李琎,警惕的盯着安庆绪。
安庆绪皱了皱眉,仰起头,朝刚才羽箭射出的方向看去。
只见哥舒曜正骑在马上,手持弓箭,箭尖对准了他,只要他稍有异动,羽箭就会毫不留情的射向他的要害。
哥舒曜身后,常清等人也骑马赶到了,气喘吁吁,见到哥舒碧怀中奄奄一息的李琎,常清顿时大惊,翻身下马就扑到李琎身边,
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哥舒碧还是紧紧抱着李琎不肯松手,常清见对方软绵绵的倒在哥舒碧的怀中,气息微弱,脸上毫无血色,素日嫣红的唇也变得苍
白,身上的衣衫都被鲜血给染红了,伤口被哥舒碧用一只手捂住了,却没怎么起到止血的作用。
常清想也不想就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拇指一挑拨开瓶塞,就扯开李琎的衣襟,把淡黄色的药粉洒在了伤口上。
那药见效很快,淡黄色的药粉沾到伤口,很快就止住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