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算倒霉了。别想了,听我的,人生禁不起你折腾,出去打桶水回来洗把脸睡吧,明早出发得了。”
花麒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卢湛,你现在怎么这么想得开了,当年你可没比我少折腾。”
我知道这小子是真伤心了,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伏在他耳边说:“林丛深好歹没对你见死不救和下毒吧,或者是和姑娘演戏刺激
你,你就不容许我内心挣扎一下,再说你看我现在摊到什么好了。”
花麒把头埋进怀里,摆明着不想和我进一步交流了,我也不好自讨没趣,起身把屋子让给他,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屋门口,怀里
搂着我的土狗。对了,我给我的土狗二号起名为死鱼脸,每次我叫它的时候它都一路欢腾地奔过来扎我怀里,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
42.访客
花麒在第二天早上招呼不打就走了,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从那之后每年春天就没人来我这里蹭吃喝了,我居然感到有点寂寞。
这两年里花麒也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每次玉湖他们上山来的时候我都要打听他和林丛深的消息,可是谁也不知道,我都怀疑他和
林丛深被火星人带走了。不论死活,总要有个说法,但是这两人的说法迟迟不肯到来。
如果按照我穿越前的年龄算,我应该36岁了,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实际却只有30岁,一个渐渐苍老的灵魂不合时宜地住在一个还尚
显年轻的身体里。
这些年里最让人想不到的是,我名义上的老爹江之鹏其实经常来探望我,一年估计要来个五六次吧,时间不定,方式不定,事宜
不定,不过一般是来找我下棋的。自从他发现我围棋居然下的不错,就会千里迢迢带着棋盘棋子来找我。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估计告诉他们也不会有人相信。
江之鹏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找我讨回那副曾经挂在王神医墙上的画,那是余怅不见踪影的第三年。
当时我刚刚带着土狗从山里溜达回来,手里还提着土狗半途上抓到的一只野鸡,沉浸在将这只我的时代里的保护动物炖汤喝的喜
悦里。刚走进屋前的院子里我就如同天打雷劈一般地怔住了,那是一个酷似余怅的背影,在夕阳西下的秋风里站的很萧瑟。
我差点就泪流满面的扑上去大声说草泥马的余怅你终于回来了,可是我狂奔到近处才发现这人头发灰白,就算余怅比我大上几岁
,也不至于到此程度。那人听到我的脚步转过身,我才发现他是画中的另一人,一个我从来没见过但是与我的人生有莫大关联的
长辈。
江之鹏其实并不显老或者可怖,就是灰白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总有那么点不是武林正道的感觉,不过武林正道也不是什么好词了。
我惴惴不安地把他请进屋里,让他坐在我的专属铺了小羊皮坐垫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给他用烧开的井水泡了一壶茶,还用极其
神速的速度在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把野鸡给炖上了。在这期间江之鹏都一言不发,我知道他是被王神医害哑了。
可是我颤颤巍巍刚把茶杯端给他的时候,这个沉默严肃的人居然说话了!
“我们爷俩不用客气了,我是来讨回我的画的。”
我警觉地倒退了两步,偷偷看了卧房一眼。
“别讨价还价了,把我的画拿出来吧。”
我非常无赖地回了句:“就算你是我长辈我也不会给你的,你叫它一声它能答应你么。”
江之鹏苦笑了一下,真是应了笑的比哭还难看那句话。
“我知道你和我没什么情分,但是我是真心来拿那幅画的。那幅画是我画的,你仔细看看画的右下角是不是有个圆形的小印记。
”
我跑进房间里对着画仔细琢磨,真的见到了一个渺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圆形印记,说是一个污点应该也可以。
我底气不太足的对江之鹏说:“我能不给你吗,这幅画对我也很重要。”
“我知道,你每天不看看这画就睡不着是嘛。”
这一刻我简直是震惊了,这么机密的事情是怎么知道的。
“玉湖什么事情都跟葛雄汇报了,这没什么难打听的。”
听到这答案我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个嘴上没装拉链已为人母的八卦源揪出来狠狠地,不,温柔地揍一顿。不过我内心也坦然了,一
副无赖的嘴脸看着江之鹏说:“没错,这幅画对我的睡眠质量很有帮助,我不能没有它。”
江之鹏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笑,“葛雄做其他的都不在行,识人倒是很准,你其实和余怅像得很。”
我刚想反驳,江之鹏就伸手制止了,继续往下说:“你和余怅都不相信自己,你别不承认,要不你年纪轻轻用得着对着一个不是
余怅的脸来回想他,你靠自己的回忆完全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中毒后遗症,记性不好了,还是每天看看才有把握。”我死鸭子嘴硬的为自己辩护。
“我都五十多了,也中过和你一样的毒,在之前的二十多年中,我只需要靠自己就能记得画中人所有的样子,现在你一个小年轻
跟我说你记性不好?”
江之鹏分明是在鄙视我了,我自己也开始鄙视自己,不是为我的记性,而是为我找了这么一个烂借口。
“好了,看着我是你长辈而且记性真的已经不好的份上,把我的画拿给我吧。还有,你是不是在煮东西,这焦味都传到屋子里来
了。”
我怪叫了一声冲出屋子奔到厨房,刚刚炖的野鸡居然忘了放水。
那天晚上我和江之鹏吃的是带着焦糊味的野鸡汤,不过他没意见,很坦然地吃了两大碗。江之鹏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普通的长者,
除了没有像大多数的中年男子那样发福以外,其他的地方都很普通。从他身上你丝毫看不出什么暗黑门掌门、杀人不眨眼的江湖
传言的描述,不过我暗自揣测,也许是岁月把他的锋芒都磨平了,所以他才会要拿回年轻时画过的画,让自己沉浸到岁月中。
那幅画最终还是被江之鹏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江之鹏送我的一副山水。
晚上我躺在床上使劲回忆关于余怅的每一个细节,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还挺管用,好多之前没想起的东西都涌现出来,一个个既熟
悉又陌生。锻炼记忆力这事情其实道理是通用的,就好比你数学考试前打了小抄肯定就记不得什么拉格朗日,如果没有小抄,死
活也要记住。
于是余怅成了我死活也要记住的东西,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吃完早饭的时候,开始去菜园里干活的时候,干完活抱着土狗休息
的时候,做手工艺品的时候,上床睡觉之前,我都像一个偏执狂一样把所有和余怅有关的事情都回忆一遍。
日子就在我日复一日的回忆中飞速流过,所以第二个三年比第一个三年好过多了,想的事情多了,就没那么多时间伤悲了。
这是第七个年头,我对于余怅的回忆已经不知道被重构了多少次,心理学上有个理论,是说人会自己编造一些回忆以取得心理安
慰,我绝对就属于这情况,但是心理学也曾告诉我,这是病,得治。
今天我的日程安排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秋天到了,菜地边上那一小块花圃里的菊花都开了,基本实现了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
南山“的儿时愿望。不过我还是没有陶先生那么高的人生境界,我还是要为五斗米折腰的,所以下午我带着土狗死鱼脸去山里挖
红薯了,晚上在花圃旁边烤一只鸡,再烤上一堆红薯,还是很有生活气息的。如果有可能,我还指着死鱼脸再叼回一点野味,估
计没过几天罗枭一家人就要来给我送米外加打扰我的清修了,家里的鸡明显是不够吃了。
秋风虽然不是刺骨寒冷,但也是颇有威力,我把自己裹在破布棉衣里,坐在小马扎上烤着红薯。死鱼脸静静地趴在一边,贪婪地
看着一边正在滴油的肥子鸡。火很旺,暖融融的,只不过在这断风岭方圆百米只有这么一点儿光亮还是有点慎得慌。
一个黑影从我背后的方向投了过来,被火光映在了地上。
罗冬青这小兔崽子功夫见长,悄没声息地摸过来我居然没发现。我依然背对着黑影安然烤红薯,不想给罗枭的宝贝儿子得意的机
会。可是过了一会我觉得奇怪,按照这小兔崽子的一贯做法,通常都会冲过来把我一把推火堆里,或者是扑到死鱼脸身上把它当
马骑,但是今天这小兔崽子居然一动不动的站了这么久,不知道再酝酿什么坏主意。
火堆被肥鸡滴下的油撩得吱吱作响,这只鸡都烤熟了,罗冬青居然还是没有动作,我开始有点心慌。断风岭上不是没有野兽,虽
然野兽很少上断风崖,但是也不排除熊瞎子被这烤鸡吸引到这里来。我伸脚在死鱼脸的尾巴上踩了一下,它很不爽地起身来到我
身边,把头搭在我的大腿上,情绪很是正常,这不是一只狗感受到了野兽在附近的应有行动。我判定肯定还是罗冬青这死孩子在
装神弄鬼,现在他快七岁了,有了基本的自控力了,不再不加思考就采取行动了。
我决定先下手为强,把这死孩子吓一吓,为爱犬死鱼脸报仇。
“罗冬青我知道是——”
那个“你”字还没出口就被憋了回去,我觉得自己眼睛肯定是被烟熏坏了,在这平常的夜晚,看见了一个出现在我的噩梦美梦和
春梦中的人。
“卢湛。”
这个幻影居然主动叫了我一声,我坚信自己不可能既幻视又幻听,所以这应该是余怅的鬼魂。奇怪,今天不是七月半,也不是余
怅的忌日,清明节也早就过去了,余怅的冤魂就算回来找我算账,也没有挑对日子。再说了,这七年他的鬼魂都没来收了我,现
在来索命是不是太跟不上节奏。
43.山鬼
“卢湛。”
那个疑似冤魂又唤了我一声,语调平静,没有上扬或者幽怨的结尾,就像上课时老师点名一样的叫法。
我手里拿着烤的半生不熟的红薯站起来,死鱼脸也随即挨着我的腿站起来,一人一狗警惕地看着这个发出声音的不明物体。我为
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发梦,还偷偷地抓了一把烤红薯,烫的我皮都要掉了。
我的心脏像是一只被人揪住脖子的小鸟,拼命蹦跳。那个阴影一步一步向前,眼看着就要走到火堆能照亮的范围里,我的肾上腺
素由于恐惧不安期待和一点儿兴奋拼命分泌,整个人像是灌下五瓶八倍加强红牛一样亢奋。
这时候我的土狗死鱼脸出乎意料不受控制地奔了过去,真是一条忠心护主的义犬啊!
可是最灵异的事情发生了,死鱼脸在那个幻影边上急刹车,然后倒地打滚,一脸痴傻地伸着舌头露出肚皮,还拼命摇尾巴。
幻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身形一矮,估计是蹲了下来,然后伸手摸了摸死鱼脸的头,还挠了挠它的下巴。不知道为什么,跟在我
身边的猥琐下流土狗在这幻影身边居然变成了撒娇的小可爱。
夜晚的山风从背后吹来,我不禁把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前方的幻影从地上起身,带着我那土狗步伐稳健的走过来。我心中构想
了一万种见鬼的理由,最贴切的就是可能自己快死了,据说人在死之前都能看到一些想看到的东西。或者更干脆地说,我七年前
就死了,这些年的日子不过是死后的脑电波编造出来的巨大幻境,所以我才能看到幻境中的幻影。
终于,那个幻影停在了我一臂距离的地方,火光如魔似幻地映在他脸部,增强了神秘效果。
我先发制人地声明:“我没有对不起你,你的忌日和每年清明我都去上香烧纸了,虽然是偷偷去的。“
“我知道。”
“我每个月都会往断风崖下面丢芝麻核桃糕,那都是我自己做的。”
“我也知道。”
“我清心寡欲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七年,花麒为情所困来找我和我共处一室的时候我也没趁人之危。”
“你敢嘛。”
“我给土狗一起名为黑面神,土狗二起名为死鱼脸都是为了纪念你,不是偷偷骂你。”
“我理解。”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和我不停对话的幻影,不知道用什么话接下去。我决定换种方式,看看这到底是有人装成余怅来吓我还是真的
是余怅的鬼魂。
“草泥马的余怅,你不是就想让我欠你情,然后你就以此为理由缠上我让我还债么。老子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的人生都被你和
你那几位见鬼的长辈搞得乌七八糟的,什么光明前途都没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我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挥舞着手中的烤红薯亢奋地滔滔不绝:“我穿越回来容易吗,没像别人一样见过什么大人物大场面也就算
了,还被你们一帮人折腾,莫名其妙被下毒,莫名其妙被关到洞里去,闹得一身后遗症,你们征求过我意见没有!现在年纪大了
身边也没有一儿半女,连养只狗都吃里扒外,我费这老大劲都是穷折腾了!”
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基本能确定这是一个我幻想出来的鬼魂,要不然换余怅那性格听了肯定是要一脚把我踹到地上去的。
我安然地转过身去,继续坐在马扎上把红薯架在火堆上,拿过一旁的盐往烤子鸡上撒了点,那鸡顿时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死鱼脸留着哈喇子冲回来,眼巴巴地把头凑近烤鸡,差点就把自己的耳朵给烧到了。
年纪大了,想的东西多了,看到幻影听到幻声什么的,太正常了,我默默地安慰自己。最近肯定是神经衰弱了,等明天天气好把
那菊花晒干了泡点清心菊花茶喝喝估计就好了。
“卢湛,我很想你。”
从我耳边传来的声音如同海妖的歌声,致命的动听。随之而来的是一双熟悉而冰冷的手,按在我的脖子上,这熟悉的触感仿佛把
我带回第一次面对面的练功场,同样的手放在同样的位置。
我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烤红薯,用理智劝说自己这都是幻觉,都是魅影,都是浮云。
可是脖子上的手突然发力,把我的头狠狠扭向一边,接着凑过来的是拔凉拔凉的嘴唇,比深秋的山风还要冰冷,不停撩拨神经的
吻法很快就让我从嘴里尝到了铁锈般血腥的味道。
居然是一个艳鬼,我真有福气。
可是当这个艳鬼把我直接压倒在泥地上,冰冷的手探入衣襟,我瞬间清醒了。
“你大爷的余怅,你居然没死!”
猝不及防的余怅被我反压在地,没有挣扎,很安然地摊开了摆出了一个任人欺凌的姿势。
我像是中了邪一样喃喃自语:“你怎么就没死呢?你怎么就没死呢?”
身下人笑得像看见烤子鸡的土狗死鱼脸,伸手一把将我的头拉近,形成一个额头抵着额头的诡异姿势,这个距离太过接近,已经
观察不到进一步的表情。
“我为什么就要死呢?”
余怅永远波澜不惊的声音缓缓地进入我的耳中,“卢湛,我来找你是看看你当年答应过我的事情,是不是都做到了。”
我的心中泛起一种可能被卖了的不安,“我答应你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过。”
“你答应过很多,比如好好活着,在自家院子里为我挖口井报答我。”
我心中很释然,关于水井这么私人性的话题他都能记得,除了余怅没有别人,我再次确认我没有压错人。
“你丫现在怎么知道回来找我了,这七年你是干嘛去了,早知道你没死我还住这地方遭啥罪啊,花麒那小子当年在京城为了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