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南对于大学的执着并不深,虽然大学文凭是很重要,可是某些时候又不那么重要。这是一块敲门砖,可以砸出一个机会。如果那南还是前世的打工仔,他或许会非常需要这块敲门砖,但是这一世,他并不那么需要。
在前一世的经历里,那南深刻的知道一件事,给别人打工,是永远不能大富大贵的。到了这一世之后,他的几项计划里,比如写文,比如倒卖房产,比如炒股,根本就不需要文凭,因此他并不是很执着地考大学。可是那南又深刻地感受到过这个社会对只有高中学历的人的歧视,所以他考大学,更多的是想圆一下前世的遗憾和消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要求不高,只要是个普通大学就可以了。所以他过得比其他压力巨大的学生轻松一些。
不过就算是普通大学,也是要成绩的。那南觉得,自己也该努力一把,走与前世不同的路。经过离家出走以后,那南的心涅盘了,有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期待,仿佛灵魂的锁链又一次解开。
那南第一次能深刻感受到自己发生变化的时候是出车祸死掉醒来的那一刻,那一次他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并客观地总结了自己的失败和不足,然后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如今,他又一次感受到自己发生了极其深刻的变化,好像灵魂表面的一层壳儿被破开,透明的羽翼从里面缓缓地舒展出来一样。
他忽然觉得以前觉得困难重重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上没有不可逾越的高山,人生的起起伏伏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
至于家庭,爱与恨从来不是单纯的,生活的滋味本就百味陈杂。那南觉得自己应该放开,况且自己已经搬出来住了,更不需要那些事情来干扰自己的心情。
他精心驾驭着自己的马车,在已经计划好的人生路线上不急不缓地前进。
因为当务之急是高考,所以那南只把《灭世》的大纲拟好,写了一部分开头就搁笔了。他计划在大学里完成这个任务。这一阵子,他真像一个高三生一样学习、学习,继续学习。
经过了两世的经历,他明白了计划的重要性,所以他在做事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拟定计划,并有条不紊地施行。他把自己的复习计划给老师看,老师帮他修改了一些,鼓励他努力学习。那南欣然接受。同时,他将剩下的存款划分成几份,一份用于基本的生活,一份用于教育投资,他还为自己请家教和报补习班。
偶尔学习累了,他就写写短篇,这不会花费他太多的时间,一方面维持了他的名声,一方面又有经济来源,日子过得很顺利。
或许是心态的改变,又或许是压力没有别人那么大,他的成绩慢慢地升到中上游,不拔尖,但也绝对不差,排名很稳定。
几次大考之后,众人终于把“他一定是靠运气”的想法转变成了“他一定在暗中努力”。那南是一个努力的人,从他十二岁开始一直坚持写作到现在就可以看出。有的人可能在前期因为一直没有回报就会放弃,可是那南没有,他会痛苦会抱怨,但是从来没想过放弃。这种执着被他转移到学习上之后,他的成绩慢慢地游上来也不足为奇。
学习这项事业还是比较公平的,只要努力了,成绩不一定会很好,但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张艾和他成为了好朋友,经常会转悠到那南身边说“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你考得怎么样”之类的话。在以前,他怕那南考得好,然而到了现在,他很怕他成绩像先前一样一塌糊涂。然而那南的表现让他松了口气。
两人和善的关系让学生们很惊讶,暗地里议论纷纷,可是两人统统无视了。
日子过得有条不紊,唯一一次大的动静是开家长会。那次班主任要求家长一定要来,因为她要做高考总动员,全班四十八个人的家长基本全到齐了,只差了那南的父母。当时班主任很生气,要求那南必须把家长叫过来。可那南却说:“老师,我爸爸在外面开货车,我妈妈有事去了姥姥家,来不了了。”
班主任很生气,“家长会的事是很早以前就通知了的,你没说清楚吗?”
那南只是道:“他们真的有事。”
说话的时候,那南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可这种平静被班主任解读成了对高考的不认真,当即她就拿起手机打电话到那家。正巧那天那母在家里,一接到班主任的电话,那母就极其生气,“他不是我儿子,我不会管他!”
这件事让班主任极其困惑,被那母挂断手机后,她问到:“那南,你和妈妈吵架了吗?”
“老师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那南避而不谈,只是表明了要考大学的态度。
班主任奇怪的望着这个少年,她觉得这人身上有了那么点不同,至于具体是什么不同,她又说不上来。他的眼睛里比别的孩子多了些东西,身上也没有同龄人该有的叛逆和跳脱,总感觉他和周围的学生不一样,很让人放心。而且那南最近的表现也让她很满意,所以她就没再追问。
时间又过了半年,就到了高三下半期。后黑板上被分割出一个三分之一的版块,专门用于记录高考倒计时。又一次月考之后,班主任拿了一叠纸片让学生们填写心仪的大学,然后贴到高考倒计时的上方。
考哪所学校?
那南拿到纸片之后,第一反应是要选在北京的学校。
为什么?
脑中忽然飘出赵诚焰的身影,那南觉得莫名其妙。他很快把这个奇怪的影像抛开,开始认真想考北京的理由。
我要考北京的学校,是因为北京是中国的心脏,我要去看天安门,我想去爬长城,我想去吃北京烤鸭,北京是大城市,更有发展机遇……
那南很快就罗列出一大堆选择北京的理由,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报考这里的学校,他很满意地点点头,在上面随手写了一个学校的名字……
北京大学。
……好吧,他知道的大学不多。
他的条子贴到黑板上的时候引起了一阵轰动,围观人群无不瞪大了眼珠子,一脸惊讶。
一个超优生说我的志愿是北京大学,别人不会太惊讶,但如果是一个曾经成绩不怎么样,现在成绩中游的学生说“我要考北京大学”,就好比有人拿了一颗重磅炸弹从天上砸了下来,瞬间整个学校都震惊了。
张艾听说之后跑过来趴在黑板上研究了那四个字半晌,直到确信那四个字横看竖看都是“北京大学”四个字之后,才蹭蹭蹭地跑到做试卷的那南身边把桌子敲得砰砰响,“喂!你真要考北京大学?真的假的?”
那南正在解一道数学大题,闻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张艾震惊了片刻,心里忽然升起了无限地斗志。他走到黑板边把自己的那张纸条撕下来,也哗哗地写下了“北京大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然后啪地一声又拍到了黑板上——连那南都敢把白日梦写到纸上,我张艾好歹还有些希望!
纸条风波之后,众人看那南的眼光更不一样了。在三中的普通班,敢在黑板上明目张胆地写自己要考北大的人,无论他成绩怎么样,都值得敬畏。
因为这件事,高三班的全体学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斗志,就连那些差生也转了性般努力起来,一时之间大家努力得热火朝天。
人家一个成绩不怎么样的人都敢写想考北大,我们更应该努力啊!我们不写北大,写普通点儿的大学不过分吧?
当然,这些事情那南并不关心,志愿纸条对他来说没有像对其他学生一样那么神圣。他只是想去北京而已,他知道的学校不多,第一个想到是北大,然后就写上去了而已。
几个月紧张而充实的高三生活之后,成绩榜下来,张艾去了北大,那南的成绩只上了北京的一所普通高校。这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是又让人觉得惋惜。毕竟那南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
张艾高兴地跳来跳去了半天之后想起了那南,他怕那南不开心,特地打电话慰问。
那南却说:“我一开始就报的是北京XX大。”
张艾吃惊,“你不是说报北大吗?”
那南翻了翻眼睛,“我有几斤几两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艾没从他的语气里没听出不痛快,心里松了口气,又说:“我爸妈要办谢师宴,你也来吧。”
那南却说:“不好意思,我来不了了。”
张艾心里顿时又担心起来,怕那南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心里暗骂自己笨蛋。自己考上北大去请那南来吃酒,不是更让他伤心吗?因此就不追问他了,说了一通要要好好保重不要泄气之类的话后挂了电话。那南莫名其妙地拿着手机想了半晌,也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时间想张艾的事,他忙着去律师事务所。上林坡在不久前被规划成了开放区,这边的房价立即开始飙升,很多投机客开始涌进来。那南最初也想出手,可是他犹豫了一下捏住了。后来那南那一块地要拆迁建新的市政府,政府赔给了他四十万。
他怕自己一个高中生被人小看,特定请了一个律师来专门处理这套房子的事情,而今天,这四十万就要到手了。
人生的第一桶金,被他挖了出来。
第三十章
那南走到银行里给那母汇了一千块,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当初那南搬出来之后,那母曾经来找过他,两人仍然没谈到一起。那母手上拿着账本,又仔仔细细地念了一遍,那南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没钱,我可以慢慢还。”
那母看了看空荡荡的房子,神色有些复杂。她从来没想过,那南真的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买下一套房子,虽然这套房子只是栋危楼里的房子,可是在她的观念里,买房都是大人的事情,一个高中生是绝对不能做到的。然后又想到那南瞒着她挣钱,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心里又觉得窝火。
于是说:“好。我也不逼你,这个帐分期还,我要求不高,在你读书期间每个月给我一千,工作了每个月拿三千,这总行了吧?”
那南脸上显出点为难,他借钱买房之后身上的钱财已经所剩不多,虽然知道自己是肯定能挣钱的,不过短时期内还负担不起,就说到:“可不可以少一点?我现在一个月拿不了那么多……”
那母脸上的表情一收,“那就把这房子卖了,搬回家去住。”
那南的表情也收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好,每个月一千,我们立字据。”
他说着就起身去房间拿纸和笔,那母怔住了,她只是想刁难一下那南,然后把这房子卖掉而已,没想到那南居然会真的答应下来。
那南进屋了,那母没事干,就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房屋。还不错,破是破了点儿,可是很干净,收拾得也很整洁。
那是自然的,没离家的时候,家里的清洁家事基本上都是那南在做,如今那南自己出来了,收拾自己的东西当然会更用心。
过了片刻那南拿着东西出来,在那母的注视下把条款写了上去。那母盯着他认真写字的眼神和淡漠的表情,忽然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好了,你看看。”
那南写好之后拿起纸条递给她,那母回过神,下意识地接过来看了两眼,然后说:“就这样吧。”
那南点点头,又埋头写了另外一张纸条,最后两人在两张纸条上分别签字,一人拿着一张。
“可以了。”那南说,看那母还没动,就慢慢道,“我还在做卷子,你自便。”
说完,也不再看她,径自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的脚步声和关门声清晰又冷漠,仿佛一阵无声的抗拒。
那母脸一阵红一阵青,过了好一阵,才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那南一直站在房间里听外面的动静,直到巨大的摔门声响起,他才微微叹了口气。
那母出门之后,一路骂着“小王八蛋”“小兔崽子”“小畜生”“没良心的东西”往回走,走了一阵,忽然心里又窜出一股莫名的邪火,让她猛然把手上的字条摔在地上狠踩了好几下,边踩边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也骂出来了,骂着骂着又忽然哭起来。哭了一小会儿之后,抬手狠狠地抹了抹泪,又捡起纸条破口大骂着往回走了。
自此之后,两人形同陌路。
上林坡离那家较远,到高考结束,两人基本上没见过面。
听到那南离家的消息后,那父匆匆赶回来找到那南住的地方,父子两沉默地坐在沙发上。那父并没有劝那南回去,只是坐在房间里一口一口地抽烟。他的脸藏在烟雾后面,粗糙的脸上表情莫测,眼睛如平时那样低垂着,显出一副弱相。那父之前也个坏榜样,年轻时吃喝嫖赌样样来,脾气也大得像佛爷,可那母嫁过来之后,他的就从一条龙彻底变成了一条虫。
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恶人自有恶人磨,那父在那母的教育下从一个人见人怕的痞子变成了一个良顺平民,吃喝嫖赌中也只剩下赌了,不过也不敢赌大的,要是一输钱,那母绝对跟他没完。
整个小区都知道他是个有名的“气管炎”。
那父的话一向不多,那南和他坐在一起也是沉默的。
那父因为经常在外头跑,从小到大,那南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两人在一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天那父坐了一阵就说了一些要让那南好好照顾自己的话,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六百元递给那南。
那南有些惊讶和感动,他知道那父从来不敢存私房钱的,他身上的钱一般会被那母收走。如今他给出了六百,估计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爸,我不缺钱,你自己拿着吧。”那南将钱塞回那父的手心,手指触摸到他粗糙的掌心,心里忽然又酸又暖。
“那……那我收着了……”那父喃喃地说。
“你收好吧,别让妈发现了。”那南含笑把他的手指反扣住那几张粉红的人头。
那父不再犹豫,把钱收起来,又简短地和那南说了几句话离开。
自那次之后,那父就没有来过,时光如水,汩汩而逝。如今,那南已经是个准大学生了,手里还抱着四十万。
他买了一堆东西回暂时租的房子,为自己去北京做准备,进院子的时候,被小卖部的老头儿叫住了,“那南,你的东西。”
那南疑惑地走过去,老头儿从里面提出一个塑料袋子。那南打开一看,是个鞋盒子,上面还有耐克的标签。那南打开盒子,发现是一双蓝色的运动鞋,材料有些劣质,一看就是国人的山寨版。
那南用手摸了摸那双鞋子,脸上的表情是得了宝物的欣喜。他放下鞋子,又发现鞋盒子下面还有一个硬壳儿笔记本,上面印着让那南哭笑不得的紫薇和小燕子。那南打开笔记本,跳入眼睛的是雪白的纸张上几行歪歪扭扭的黑字:
祝那南考上大学。
落款:
爸爸。
那南拿着笔记本,一时间怔在了原地,心里忽然就翻江倒海起来。后来外面有客人来买烟,那客人嗓门很大,巨大的声音让那南回过神。他平复一下心情,向店主道了谢,将笔记本装在袋子里提回楼上。
作为一个学长,邵弥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大学里流行的一句话叫“赏花赏月赏师妹”,可是他师妹没怎么关注,却关注起一个师弟来。当初九月开学,邵弥从一堆如狼似虎的光棍里面杀出重围,很荣幸地获得了接待师弟师妹们的任务,用一双能从千军万马中一眼挑出美女的眼睛在滚滚人潮中巡视着,试图能预先抢下一位师妹,在男女比例接近七比三的北C大里脱掉光棍的身份,加入光荣的非单身一族。
然后,他那双只盯美女的眼睛就看到了那南。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天空里金光闪烁阳光灿烂,人潮熙熙攘攘,忽然间,一堆讨厌的雄性动物中忽然冒出一个卷发的脑袋。邵弥火眼金睛,视线在拥挤的人群中瞬间粘到那个身影之上。然后瞧到那师妹大眼小唇皮肤又白,完全是心目中理想的女朋友模样,顿时激动不已。他当机立断地决定了今后的人生伴侣,于是急吼吼地冲过去。人潮涌动,邵弥为爱不怕艰难险阻,奋力扑腾着往那个地方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