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探望,尽管被阻止在外,却不停地有花篮送来。可是天使依旧沉睡不醒。
此间,两个男人一直守候在他的病床边。
得知消息后,本杰明立刻赶来医院。看见心爱的人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左手缠满了绷带,他的心仿佛被放入冰雪中冻了三天般
,疼痛难忍。想要跳起来抓住安德鲁狠狠地质问,为何会让弗拉维安变成这样,满腔的怒火却只能化作眼泪。
本杰明抱住弗拉维安痛哭失声。一滴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弗拉维安脸上,也滴落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又是一个早晨,安德鲁睁开双眼,向来如鹰般犀利的眼中血丝遍布,眼眶下一片深沉的阴影。起身走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管家
送来的衣服,走出了浴室。无论何时何地,他始终保持着整洁的仪容,优雅的举止。
俯身看了看弗拉维安,美丽的双眸依然紧闭。本就瘦削的小脸如今更是瘦得落了形,脸颊塌陷下去,颧骨高高突起,整张脸青白
一片。
叹了口气,一把扯开厚重的遮光布,明亮的阳光一下子铺泻进来,照亮了房间里每一样事物,将弗拉维安笼罩在一片光圈中。
默默地看着弗拉维安,光晕中的他是那么无害,那么脆弱,似乎要随着这光晕消散。忽然,一点晶莹的光彩在光晕中闪现,刺激
了安德鲁的神经,他一下子扑到床边,凝神看去,只见一串珍珠般的泪珠自弗拉维安眼角滚落,熠熠生辉。
“弗拉维,我的小猫,你醒了吗?你醒了是不是?”急切的呼唤惊醒了因为疲劳而陷入熟睡的本杰明,他自沙发上一跃而起,也
扑向了床边。
一片黑暗中,寂静,绝对的寂静。在这绝对的寂静中,弗拉维安一个人静静地待在那里,看不到,说不出,没有任何感觉,恐惧
万分。无数个安德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很大声,细听之下,依然是一片死寂。然而每一个字,都窜入心中,深深地烙印
上。
“你的手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
“多么精美的手啊!”
“弗拉维,我的小猫,当心你的手。”
“只有这双手能拉出最动听的乐曲,让我沉迷万分啊!”
“你的手……”
“你的手……”
“你的手……”
无知无觉的身体传来一阵剧痛,似要将他撕扯得四分五裂,一个个清晰有力的声音突破寂静,回响在他耳边……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说我的手啦!我讨厌它讨厌它讨厌它!
弗拉维安疯狂地大喊着,泪流满面,亮光一下子冲破黑暗,所有的感观都回到了身体中。
羽扇般的睫毛剧烈地扑扇着,猛地睁开眼,眼睑下,流光异彩。隐藏了多日的冰蓝色眼珠,再一次显露在人们面前。
“弗拉维,弗拉维,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本杰明扑倒在弗拉维安身上,欣喜若狂。
眼睛在四处搜索着,最后停留在安德鲁的脸上。泪珠滑落得更厉害,嘴角却翘了起来。
“呼,啊……”张嘴,发出的却是一阵嘶哑难听的破碎气音。
此时,接到呼叫的护士和医生赶来,有经验的护士立刻拿来一杯水,用棉签沾着慢慢送入弗拉维安口中。
好舒服……弗拉维安满足地叹了口气,一通忙碌后,病房再次恢复了平静。
弗拉维安轻声叫着:“安德鲁,安德鲁……”
安德鲁赶忙凑上去,“我的小猫,我在这儿。”
“音乐会……”
“已经取消了,向观众做了说明,也接受了退票。”安德鲁赶忙说道。
“以后再补偿吧!我很快就会好的,一定会跟以前一样的!”弗拉维安急切地向安德鲁保证道。
安德鲁移开了双眼,停顿片刻后,再次笑着说道:“我的小猫,现在安心养伤吧!你会好的!”
一阵脚步急速地离去,原来是本杰明。背靠在病房外的墙上,本杰明禁不住泪流不止。可怜的弗拉维。上帝,你真的好残忍!
迷惑地看着本杰明离去的背影,弗拉维安想动动左手召唤他,然而,大脑下达的指令却在中途收到阻拦,左手纹丝未动。怎么会
?再次尝试着动了动,依然没有完成想做的动作。
惊恐地朝左边看去,在看见完整的左肩时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瞬间尖叫出声。那刺目的白绷带,瞬时将他的记忆拉回。剧
烈的碰撞,钻心的疼痛,自己的手指和手臂,在那一瞬间,四分五裂……
“不!!!”弗拉维安失措地尖叫道,那凄厉的叫声,仿佛天使断翼时吟唱的歌声,虽然优美,却令人潸然泪下,心痛难忍。
“不要啊!!”这是我的希望,我的骄傲,我的一切,我建筑在琴弦上的爱情,都是靠它来完成……
“弗拉维,弗拉维!我的小猫,没事,没事的!”安德鲁用力抱住弗拉维安,避免他用力地扭动让伤势加重,口中温柔的安抚着
,最终覆上弗拉维安冰凉的双唇,将那伤心的叫声全部包容入腹。
在一阵发泄后,弗拉维安终于安静下来,带着点点泪珠,疲惫地再次睡去。
失翼的天使,又该如何面对这场变故呢……房门内外,三个人,三颗心,三种心情,一样的悲伤。
第五章
呆呆地坐在床上,床前巨大的液晶电视播着无聊的肥皂剧,弗拉维安一丝也没有看进去。斜依在床头,头以一定的曲折度靠在枕
上,银色的发丝顺着脸庞滑落,冰蓝色的眼中一片呆滞,偶尔用力眨动一下,完全失去了以前的神采飞扬。
房间四周安静地过分,除了电视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保持着同样姿势,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已成为弗拉维安每日的功课。只有到了下午,医生前来为他做复健练习时,他才会稍显一
点生气。
每日都在医生的指导下,重复着伸开,握紧的动作,这个人类最本能,最简单的动作,现在对于他,却是困难重重。重新联接上
的神经,总是无法顺利传达大脑下达的指示。医生说,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能掌握好这个动作,可以进行拿、放物品的练习了
。
哈……弗拉维安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是一名小提琴家,他的左手曾经作出过各种精巧复杂的动作,可是现在,他却需要
为了能让左手顺利拿起东西而努力。
心情忽然烦躁起来,情绪一下子激发,伸手拿起遥控器,往地上使命一摔,顺手拂下床头柜上的水晶花瓶,一声巨响,花瓶落地
。巨大的裂隙出现在上面,瓶中的水倾斜而出,在地上蔓延开来,刚刚插入瓶中尚带露水的百合无辜地躺在地上。
听到声响,守候在门外会客厅中的护士赶忙跑进来,见到眼前的景象,苦笑一下,弯腰开始收拾起来。
弗拉维安的怒气一经发泄,人立刻瘫软下来,歉意地看了护士一眼,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房间里又陷入
了沉静。这次,连电视声也没有了。
本杰明去欧洲各国巡演了,这是早就筹备好的。尽管他不愿意离开这里,也只能服从安排。安德鲁……安德鲁自他醒来后,就离
开了病房。每隔三、四天,才出现一下。每次出现,他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略微待上一个小时,就又
匆匆离去。
果然,看到我无法再演奏,就把我抛弃了。真是个冷血的人。弗拉维安抱怨地想到,眼睛,却一直看向门边,心中急切地盼望着
,希望下一刻,安德鲁就能出现在门边。
仿佛听到了弗拉维安的呼唤,下一刻房门就被打开,安德鲁的身影出现在眼中。亚麻质精工裁剪的衬衫,灰色的西服,全身上下
的装饰仅是袖扣而已,却散发出无可比拟的贵气。不管看多少次,依然能够深深吸引弗拉维安,让他心跳不已。
呆呆地看着他,想要叫住他,抱住他,对他撒娇,向他抱怨,却只是闭紧了双唇,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能够对安德鲁撒娇,对他抱怨的,不是断臂的弗拉维安。
然而安德鲁却不同以往,近来就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而是走到床边,俯下身来看着他。伸手抚上弗拉维安的脸庞,在尖细
的下巴上流连,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弗拉维,想回去么?”
冰蓝色的眼猛然睁大,抑止不住的狂喜自眼中流泻而出,弗拉维安用右手紧紧抓住安德鲁西服下摆,昂贵的西服都被绞出了褶皱
,安德鲁却并不在意。
“可以吗?我还可以回去吗?”压抑过久的情绪再次爆发,弗拉维安的眼渗出点点泪珠。
将弗拉维安搂入怀中,安德鲁微笑着说道:“傻孩子,当然可以回去。你是我的责任啊,我怎会丢下你不管呢?我已问过医生,
你身上的创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左手的复健可以在家进行。我会让医生每天下午两点到家为你做复健练习的。”
将头埋入安德鲁怀中,弗拉维安微微点了点头。
是吗?我是你的责任?所以你才会将我留下。可是这样,我也心安了。至少现在,还没有人能替代我,是吗?
入院的时候尚是盛夏,出院的时候,伦敦却已进入了初冬。
大病初愈的弗拉维安无法抵御低温,被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轮椅上出了病房。米白色的羊绒衫,外套潜褐色的喀什米尔羊绒大衣
,银色的长发被隐藏在和大衣同色系的粗呢软帽中,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
看着安德鲁和散开在四处的保镖皆是衬衫西服,弗拉维安脸上泛起了红晕,心中却温暖不已。
坐在后座上,看着久违了的街景,弗拉维安沉寂已久的脸上又显露出光彩,眼中也不时流泻出丝丝神采。尽管因为长期的治疗,
使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兴奋的光彩却令他又变得鲜活美丽起来。
汽车驶入了奈特利庄园,停在了阂违已久的主堡前。管家和仆从已在门廊前列队站好,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束娇艳的鲜花,热情
地欢迎着弗拉维安的归来。
回到房间中,弗拉维安惊讶地发现,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他的房间已经重新装修过。一切的摆设和开关,都放到了右手边,浴室
里也装上了各种便利装置。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弗拉维安又是感激又是心痛。
安德鲁是真心希望自己回去,才会细心地将房间改变。可是自己,难道只能和这样的摆设为伍?一辈子无法改变?
想到这里,早已恢复的左手似也随着心痛而疼痛起来。
“好了,弗拉维,还满意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再提出来,克里会帮忙改正的。”安德鲁抱着弗拉维安说道。
管家略微躬身,表示遵从。
“我还有事,先走了。今晚不回来吃饭了。弗拉维,要是累了,就早点睡吧。”
咬了咬下唇,已经很久没有和安德鲁吃过饭了。可是,却无法开口留下他。看着安德鲁转身离开的背影,坚毅挺拔,却渐行渐远
,似乎就要一去不回,弗拉维安的心再次沉重起来。
日子,又陷入了平静。每一天都睡到正午才起身,沐浴后吃午饭,然后等待医生前来做复健练习,结束后吃晚饭,呆坐在客厅等
待安德鲁,经常在安德鲁回来之前又陷入沉睡。即便能等到安德鲁回来,也仅能得到一个晚安吻。情事,自车祸之后,是再也没
有了。
能见到安德鲁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天都直到深夜,安德鲁才会回来。每一天,静静地等候在门前,殷切地盼望着安德鲁的回
来,心中却越来越苦涩,越来越彷徨。
还是不行吗?失去了提琴的我,始终无法留住你的目光?安德鲁,求求你,快点回来,出现在我的面前,抱住我,吻住我,让我
能够心安。
然而,每一次的企盼,带来的,却只能是失望。
伦敦落下第一场雪时,本杰明来到奈特利家探访弗拉维安。接过本杰明送上的鲜花,弗拉维安展开了笑颜。刚刚才结束欧洲巡演
,十分疲惫的他能够第一时间来探望自己,弗拉维安十分感激。在这样彷徨的时候,能够见到他,对于心灵,是莫大的慰籍。
“本杰明,你好吗?”
“很好,你呢?”本杰明接过地海苔茶杯,啜饮了一口香浓的红茶,回答道。
“我也很好。看,我的左手已经可以拿起轻一点的物体了。”弗拉维安扬起大大的笑脸,用左手拿起银质的小勺对着本杰明晃了
晃,证明他的话。不管心中有多么的难过,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始终要保持着笑脸,不能让他们担心,这是弗拉维安小小的坚
持。
本杰明放下茶杯,眼中满是忧郁和担心。踌躇半晌,他才吞吞吐吐道:“弗拉维,没关系,在我面前,你不必掩饰。我知道你肯
定很难过,没关系的,在我面前哭。”
“你在说什么呢?我真的很好啊!虽然左手已经不能再拉琴了,可是我已经觉悟了。看我这么努力,医生都说我复健的速度惊人
呢。”
“那个混蛋这么做,你还能若无其事?!”本杰明恨恨地说。
“混蛋?安德鲁?他怎么了?”心,开始狂列地跳动,弗拉维安睁大了眼睛询问着本杰明。
似乎惊讶于弗拉维安的问话,本杰明一下子惊慌起来,移开视线不与弗拉维安相对,随口说着:“没,没什么。我随口说说而已
。你也知道,我讨厌那个男人。”
“本杰明!”弗拉维安焦急起来,撑起身子抓住本杰明的手,想要弄明白。
本杰明猛地抽回手,站起身来,歉意地对弗拉维安笑笑:“对不起,弗拉维安,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完,抬脚
逃也似的走掉了。
诧异地看着本杰明离去地背影,弗拉维安困惑地皱皱眉,叹了口气。
站起身,准备回房间去。想要叫人收拾好几上的东西,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想起叫她们离开了。这是位于主堡西部
边角的小会客厅,按铃叫人来又要等上一会儿。太阳西落,房间里稍微有点冷。不想再待下去。弗拉维安准备在回房间时顺便叫
一下女佣。
慢慢地走在幽深的走廊里,悄无声息。弗拉维安走路的姿势异常优雅,颀长纤细的身形,健美修长的双腿,腰的位置相当高,似
猫一般轻巧的步伐,曾不止一次被安德鲁笑称:“古堡里的猫样美少年,一定是灵异小说作家梦寐以求的主角。”
回到城堡中心,向右一转,拐下楼梯,准备召唤正在茶水间里的两个女佣去收拾好会客厅,却意外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一个女佣
口中传出。微一错愕,弗拉维安立刻闪进了阴影中,留神偷听两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