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二）——北棠墨

“出院后……你有什么打算？”苏以陌虽然很想留染风歌在身边，但是经过这次的事件之后，他又觉得还是给染风歌自由比较好，不然说不准下次又遇到什么危险害他受伤。

当然，前提是他也不再接这么危险的委托了才行。

染风歌听他这样问就知道他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心中多少有点失落，不过随即便释然了。如此也好，在没有深陷之前决然远离，那么就不会造成两个人的困扰了。

本来想跟让他说自己要去朋友的酒吧休息一段时间，但是转念一想，这个跟他说不说的也没什么用，于是便一语带过：“还是跟以前一样……”

苏以陌一听不由挑眉：“还跟以前一样？那也就是说……你还是会接任务，扮人家的替身？！”

“是啊……不然还能做什么？”染风歌耸耸肩，“我不像你，家大业大，还有那么多公司要你管理，不愁吃不愁穿……”

“我也是从一无所有变成现在这样的，如果……如果你不喜欢做替身，我可以安排公司培养你，你这么会演戏，进军娱乐圈的话也一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苏以陌越想越觉得可行，不由充满期待地看着染风歌。

“我还是蛮喜欢做替身的，偶尔接一次任务，只需要换张脸就能挣很多钱，然后还可以到处旅行，无忧无虑。娱乐圈太深，不适合我。”染风歌理智拒绝。

苏以陌便也不再劝诱，沉默半响，犹豫道：“如果你出院后还是想和以前一样继续做替身的话……我希望你能回来继续我的委托。不过，如果你想旅行散心，我也不会勉强你。”

染风歌没有立刻答复他，只是低头盘算着。再抬头时，苏以陌没有等候自己的回答，而是目光呆滞地朝草坪那边走了几步，然后俯身，捡起被孩子们踢出来的足球，抓在手里，却没有给小孩儿们扔回去，反而越捏越紧，眼神里有种被埋藏很久的深沉痛苦。

小骗子……

苏以陌缓缓蹲下身子，额头抵在足球上，心头无限悲凉——小骗子，如果你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大哥哥，能把足球还给我们吗？”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跑过来，歪着头怯怯地看着苏以陌，为什么他感受这个大哥哥好像是要哭的样子捏？眼睛红红的，好吓人喏……

苏以陌猛然回神，他刚刚仿佛又置身于那辆疾驰的车子里，而小骗子将他从车里狠狠地推了出来！再然后闪现在脑海里的是那辆车爆炸的画面！

小骗子……我好想你……

苏以陌调整好情绪，将足球还给小朋友，然后站起身来，望着G省的方向。

他好像好久……都没有去看小骗子了。

“捡个足球怎么这么久？”染风歌自己懒得转动轮椅，所以直接就溜溜达达走过来了，站在苏以陌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问道。

“没什么。”苏以陌淡淡开口，“想到一个老朋友而已。”

“哦。”染风歌本来想安慰他来着，刚才他瞥见苏以陌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还以为他很难过呢。不过他调整情绪也蛮快的嘛！

既然不用安慰了，染风歌心里的邪恶因子又忍不住跑出来作祟，他小心翼翼却又好奇地问道：“初恋情人啊？”

苏以陌也没生气，如果是别人问有关小骗子的事，他肯定会闭口不谈，染风歌么……

斟酌片刻，苏以陌轻轻开口：“如果他没有出那场意外的话，现在在就是我老婆了！”

老婆……？！

染风歌瞪大眼睛，苏以陌原来是喜欢女人的吗？因为他这个初恋情人的离开，他才变得喜欢男人？

虽然知道不能问，但是染风歌还是忍不住凑近苏以陌，小声道：“原来你不是一开始就喜欢男人啊！我还以为你是天生就喜欢男人呢！”

苏以陌看着染风歌晶亮眼神中透出的小小失望，心中有些诧异，他干嘛这副表情啊？难不成……他其实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那你呢？你是天生喜欢女人还是天生喜欢男人？”苏以陌反问道。

057.意外访客

染风歌没料到苏以陌会反问，有些不知所措地挠挠脸颊：“这个嘛……”

其实因为染家出事、染母变得精神失常不认他以及安母设计把他扔掉这两件事之后，他就对女人产生了一种疏离感，说不上是恐惧，但绝对不会轻易靠近。

当然，米乐除外，因为米乐的性子像男孩子，跟她相处，没有一点压力。其他女人的话……还是算了吧。

再加上染风歌隐约记得小时候跟一个小男孩约定过，长大后谁钱多就娶另外一个，虽然后来那个小男孩搬家了，自己也因为车祸导致好长一段时间记忆混乱，所以才跟那人错过……

但是……在染风歌心里还是深深种着‘以后挣钱了就可以娶个男人回家当老婆’这样的概念。

还有就是……跟蓝狂的纠葛不清……对苏以陌的非分之想……

如此说来的话，自己应该是喜欢男人的吧？

得到这个结论后。染风歌倒没有多排斥，但是又不想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苏以陌，他眼珠子一转，由刚才的窘迫变得邪恶，他微微一笑，对苏以陌道：“是我先问你的，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苏以陌见他刚才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恍然一会儿又纠结的表情，便猜到了答案。

原来染风歌也是这个圈子的人。

呵……亏他刚开始接受委托的时候还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如果是跟男人谈情说爱还要加钱哦’之类的话……真是小财迷，无时无刻不想着钱！

染风歌本来是想探苏以陌的底，结果把自己的底露出去了，心有不甘，于是鼓着腮帮子道：“我也知道了，你天生喜欢男人！不然怎么会对景秋涵那么好，不但公开宣布你们俩的关系，还给他找替身！”

这话说出来的本意是来做结论依据的，但是说到最后，语气里不经意带了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苏以陌听染风歌提起景秋涵，脸色不由一沉。

现在他最烦恼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景秋涵，也为自己对染风歌的‘动心’感到无所适从。

“我送你回去吧。”沉默半晌，苏以陌开口。

“……好。”染风歌也转身，还没迈步，感觉胸口不适，眼前蓦然一黑，身形晃了一下，就要倒下。

苏以陌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他揽入怀中：“风歌！”

染风歌感觉刚刚意识突然丧失，呼吸也不畅了一瞬，眼前的黑雾散去，看到苏以陌紧张担忧的脸庞，他轻轻笑了笑：“没事，就一阵，很快就好了。”

“要是在你执行任务的时候突然这样怎么办？！”苏以陌搂着染风歌，看着他方才骤然变得苍白的脸庞，忍不住低吼，“一瞬间的意识丧失也可能给你带来危险！”

“……你在生气？”染风歌现在意识更清楚了些，才察觉苏以陌正抱着他大踏步朝病房走。

“闭嘴！”

人已经来到了电梯旁，苏以陌用手肘按了上升键。

这会儿没什么人乘坐，所以电梯很快打开，苏以陌抱着染风歌踏进去，继续用手肘按键。

“……你……在担心我？”染风歌却不肯闭嘴，继续问道。

苏以陌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盯着电梯里一格格上升的数字。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染风歌静静凝视苏以陌冷峻的侧脸，幽幽问道，埋藏在心里的那句话也差点脱口而出。

——能不能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苏以陌听到他低低的问话，终于垂眸看向怀中的人。

目光相对，两人心中都是一震。

彼此的眼神……都夹杂了一抹复杂的情愫……

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他也没有怎么样对他好啊，不过是担心他一下，照顾他一下，偶尔在他不知轻重、以身犯险的时候生气地教训他两句……

这样……就算是对他好了吗？如果算是的话，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没有理由的，想要对他好；没有理由的，想要让他脱离危险；没有理由的，想要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在两人互相对望的时候，电梯到了染风歌所在的病房楼层，发出‘叮——’地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打开，站在电梯口等待的蓝狂一点点看到里面的两人，脸上骤然变得难看。

他得知苏以陌来这里看染风歌，有些不放心让两人独处，于是又重新跑回来，结果到了病房才发现他们没在房间里面。刚要下楼去找，电梯门就打开了——结果便看到那两个人搂搂抱抱还眉目传情！

电梯里的两人也察觉到外面有人在盯着他们看，下意识地侧头，便与蓝狂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撞在一起。

时间仿佛要被定格一般。

蓝狂目光流转，压抑在胸膛的怒火几要喷薄而出，他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原来。在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跟别人卿卿我我的时候，心是痛的。

比得不到心爱的人回应还要痛上几分！

染风歌此时才醒悟他一个大男人被苏以陌抱在怀里，这动作被人看到实在是有些别扭，于是伸手去推他，让他放自己下来。

他不过是心脏麻痹了一下，很快就没事了，根本用不着这么紧张。

苏以陌却仿佛示威般将他搂紧，令他动惮不得，只能被禁锢在怀。

气氛前所未有的冷凝。

“染小风？”一声突兀的呼唤打断了三人间微妙的气氛。

染风歌突然觉得头皮发麻，这么称呼他的人……

“哟，果然是你啊，染小风？”三人都朝一个方向看去，就见另外那边的电梯里下来一个男人，手里拉着一个行李箱，牛仔裤，牛皮靴，戴着墨镜，叼着雪茄，敞开的浅蓝夹克下面是件黑色的衬衣，头发一寸多长，直立在头顶，耳垂上银光闪闪有两颗耳钉，下巴上还留着一撮小胡须，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苏以陌经不住染风歌一个劲推他，松开手让他双脚着地，狐疑地看着那个拉着行李箱走过来的男人，暗自猜测：这人是谁？

蓝狂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不由多看了那男人一眼。

看着男人这一身打扮，染风歌有种扶额的冲动，他嘴角抽了抽，问道：“你又喜欢上朋克风了？”

前阵子不还喜欢酷雅风格吗？这变得也忒快了吧？

“唔……装酷装腻了，就换换风格么……我这样帅不帅？”

得到染风歌一记白眼之后，男人也不以为意，取下叼着的雪茄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扒拉下墨镜

，仔细瞅了瞅染风歌，“你最近走虚弱路线啊？”

“你怎么来了？”染风歌没理会他的调侃，反问道。

“哦……”男人耸耸肩，“我听程小希和米小乐说你差点挂了，就过来凑凑热闹，还好，赶上见最后一面了，要是有什么遗嘱啊遗产啊之类的，别忘了我那份儿！”

染风歌满头黑线，程希然，米乐，你们两个家伙给我记着！

“这两位是……”男人墨镜下的眼眸倒是挺精神，在扫过苏以陌和蓝狂的时候，目光莫名锋锐起来。

凭他的直觉，染小风差点挂掉肯定跟这两人有关系！

“呃，不重要啦……你来看我就空手来啊？太没诚意了吧？”染风歌走过去，岔开了话题，顺便俯身去拖男人放在腿边的行李箱，“我的病房在这边……”

笑话，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中毒的事跟蓝狂和苏以陌有关，就真的会没玩没了了！

说起来，他们几个护短的毛病都是从男人这边传染过来的……

苏以陌跟蓝狂表情都有点受伤，因为得知他们俩在染风歌心中都是‘不重要’的存在，甚至连跟朋友介绍都懒得介绍啊……

“哦，当然不是空手来的了，我给你带了很多礼物呢，程小希跟米小乐在后面帮忙抬进来……”

抬进来？这是有多少礼物啊？

“我说老头子，你没事大老远的买张床来医院做什么？”程希然的声音从电梯里传来。

“是啊，还有这么多字画，你要附庸风雅也不用走到哪儿搬到哪儿吧？再说你现在走的是朋克风，要拿也是那个吉他啊架子鼓啊才符合身份啊！”米乐的声音也响起。

“就是，还弄到医院里来，真受不了你……”程希然倚着电梯内壁，热得汗流浃背，于是拿手当扇子扇啊扇，望着笑得一脸奸诈的男人，嘟囔，“果然你才是最疯的。”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叫你们搬点东西就牢骚不断，这怎么行啊？”男人走进电梯，一手拉床，一手拎着几个摞在一起的字画，轻轻松松就弄出来了，随后挑挑眉，“还有啊，你见过这么有力气的老头子吗？老子才四十出头，再叫我老头子，灭了你！”

058.出院，新的生活

一听这说话的语气，苏以陌率先舒展开眉眼，之前程希然气冲冲跑到他面前给他一拳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语气，嚣张跋扈，杀伤力却不怎么大，也就逞逞口舌之快。

既然是染风歌和程希然都认识的人，那么……应该是他们的师父吧？

“好了，先进房间吧。”染风歌拉着最轻的一个行李箱，反正有轮子，不用他费什么力气。

果然师父疯起来更厉害，这些东西不会寄到阿希和乐乐那里吗？就这么拖到医院里来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反正是心意，他是想让自己第一眼见到才这么麻烦弄过来的，染风歌便释然了。

他们这一家子，表达感情的方式都很另类。

无影既拉着他买的按摩床，又抱着一摞字画，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苏以陌和蓝狂，刚想让这两个闲人帮忙运东西，就见程希然和米乐跟两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那两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的男人面前，下了逐客令：“我们家庭聚会，不欢迎外人。两位，请便吧！”

也不知道染风歌是不是故意的，这两个人下逐客令的时候，他刚好溜到房门口，不过这话他肯定是听见了的，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径自进了房间。

当然，他脸上的表情也没人看到，是一种融合了纠结、逃避和庆幸的表情。

于是无影的脚步微顿之后便也拉拽着他手里怀里的东西朝病房走去。

程希然和米乐各自拿了剩下的东西，扬长而去。

剩下蓝狂和苏以陌两人站在电梯口，对视一眼，目光里噼里啪啦火苗乱窜，然后下一刻，一人进了一个电梯，果断离开！

病房里，染风歌坐在床上，程希然坐在桌子上，米乐靠在他怀里，无影则是背着手在房间里溜溜达达，一副视察的样子。

染风歌不住地拿眼刀往程希然和米乐那边飞，怎么把这尊佛爷给招来了？

程希然和米乐假装欣赏边上靠着桌子的那副字画，无视他的眼神。

“染小风啊染小风，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吧！”摆足了谱的无影终于发话了，他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窝在床上等着挨批的染风歌，语重心长地开口，“我教你什么了？替身替身，只替‘身’就可以了，干嘛连‘心’也搭进去？你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呢，替好正主儿才是你要做的事儿！救人？赌气？自己试毒？不走寻常路？你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