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整天摆个死人脸做什么?好歹挥挥手啊!”
“陆、宣、和,你我是带兵打仗,不是游山玩水!”青远烟没什么好气。皇上点陆宣和作副将随行时他就有预感:身边这个乱不
正经的家伙会像大苍蝇一样整日嗡嗡作响,让他耳根不得清净。
事实证明,青远烟的预感准得很不幸。
陆宣和,当朝陆丞之子,偏偏文采不佳,整日舞枪弄棒。好在其慧根不浅,竟无师自通,独创一派宣和剑法,在武举中夺得榜眼
,在兵部历练了几年位至副领兵,所以也有人称文父武子陆世家。
陆宣和与青远烟自小熟识,志趣相投,但个性却截然相反。一轻佻,一稳重;一善谈,一寡言;一热情如火,一冷若寒冰,奇才
一双,冤家一对。
青远烟无视某人自顾自催马前行,陆宣和厚着脸皮继续高谈阔论。
路旁人群沸沸扬扬,身后大军浩浩荡荡,一路西去,天高水长。
南国已是春意盎然,北方依然严风瑟瑟。
雕栏玉栋的大殿内,黑色玄武的宝座上斜倚着一个慵懒而又光彩逼人的身影。银发缀满灵气长垂至地,雪肤月貌,狭长的凤目微
微一张,却是湖蓝的色泽!身上拥着雍容华贵的狐裘,邪肆高贵的气质加上这张精雕玉琢的脸,这个美丽的男子竟璨若帝星让人
无法直视!
比如现在,跪在他面前的人莫说抬头,连动弹一下都不敢。
“你想让朕说第二遍?”声音冷若寒潭,极具压迫感。
那人立刻浑身冰凉:“属,属下不敢,只是……”
“瞒着他就是了……总之计划有变,必须杀了那个人!”
行军五日已经到了长平野,见暮色已近,青远烟示意队伍停下,正待他回身下令驻军休息时,突然草丛中飞出数支冷箭直取其背
心,青远烟虽已发觉但躲已经来不及了!
“锵!”
一道白光破空而来,剑锋凌厉一扫,已斩落三支箭,待众人看清,一个白衣少年持剑而立,褐发翻飞,双眸异色,惊若天人!
不待众将士回神,道旁的树林中已窜出数名黑衣人,个个手执利刃,气势汹汹直攻青远烟!
“保护将军!”陆宣和翻身下马,拔剑迎战。
这些黑衣人个个武功不凡,出手毒辣,若是常人,早无招架之力,然而与他们对战的两人岂是常人可比的!
陆宣和用上自家剑法,一招“和光同尘”立时解决两人,在看那白衣少年剑花缤纷,素手翩然,衣舞发扬,一片白光令人眼花缭
乱,忽然间一切静止,少年已收剑入鞘,地上横尸又多了四具。再看少年竟衣不染血,静静玉立,蓝眸清澈,面容干净美好如若
孩童,仿佛刚刚那四人不是他杀的。众人屏息,这等武艺……绝非凡辈。
一秒钟后,陆宣和与那少年异口同声:“怎么没留活口?”众人擦汗,二位杀得这么痛快还考虑过活口么……
“呃……”
“将军!将军您怎么了?”
只见青远烟捂着左肩,脸色异常。刚刚的暗箭被削落三支却还有一只没有躲过,虽然闪过了要害但还是被划伤了左肩,本以为只
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不想现在伤口竟火辣辣的疼了起来,而且意识变得很模糊,但他两眼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白衣少年,呵,那
晚光线暗淡,看不大清楚,原来你是褐发蓝眼,可为何偏偏是……
“将军!”
“将军!”
人已经跌落马下,昏迷过去,最后的意识……
……这是谁的怀抱……好温暖……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白衣少年已经一个掠身飞至马下抱起青远烟,看到他肩上斑斑血迹,少年的脸色比怀里的人还苍白,拾起地
上的断箭,箭尖绿光荧荧,怎么会?!这毒是……
第四章:命悬一线
“放开他!”
白衣少年淡淡瞥了眼指向自己的剑,迟疑了一下将怀中之人交给了旁边的士兵。同时心下暗骂自己太过冲动。
方才也不知为何看到他受伤坠地就不假思索地冲过来,仿佛本能一样。
不,不是担心,我只是,太过诧异了而已。
陆宣和并未放下手中的剑,他看向一边的几个将领吩咐道:“快传军医为将军诊治,下令大军就地安营扎寨,还有,封锁将军受
伤的消息。”尚未开战,主帅受伤必会动摇军心,好在方才之事只有走在前面的亲卫知晓。将士们平时看惯了嬉皮笑脸的副帅,
从未见过这般严肃可怕的陆宣和,诧异中领命而去。
“然后……你是谁?”陆宣和望向他用剑指着的人,而对方眼中没有丝毫慌乱,蓝瞳澈若湖水,不得不承认,他陆宣和阅过美女
无数,而这般漂亮的人儿却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更何况是男人!若是往常他定会粘过去搭讪,可现在情况非常,谁知道这家伙是
不是伙同刺客演苦肉计呢……
“许清如。”薄唇轻启,清泉般的声音淡淡流出,既而浅浅嗤笑,道:“大人您不必如此草民也会报上姓名的……”
陆宣和被他笑得一阵窘迫,收剑入鞘,但依然一副审讯的架势:“你与这些刺客是什么关系?”
许清如闻言一愣:“当然是……”拖长了尾音,引得陆宣和探前细听:“当然是杀人与被杀的关系了。”
陆宣和顿时气结,你小子竟敢耍我!他一指地上的尸体:“草原人高鼻深目,金发蓝眼,这些人显然是亚嘉刺客,而阁下……”
虽然这少年是中原人的长相,但这褐发蓝眸着实可疑。
许清如撩了撩额前的刘海,简简单单一个动作让在场的人全都呼吸一滞,心脏暴动,而某人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草民是凤北人
氏。”
凤北是覃国乡镇,地处三国交界,人种混杂,长久以来杂居通婚,异相之人随处可见。所以凤北二字一出,既道明了出身,也解
了异相之疑。
见陆宣和仍面有疑色,许清如竹筒倒豆子般道来:“草民听说长平野有山樱烂漫,故来赏樱。路过此地见有大军行经正欲回避,
竟发现有人暗中埋伏,草民生平最恨暗箭伤人之徒,何况草民与将军有一面之缘,故而出手挡箭,不想冲撞了大军,望大人见谅
。”
许清如一席话不但解了众人疑惑,还把陆宣和暗损了一通。意思是我出手救人,尔等非但不感恩戴德,还心怀疑忌,再三审讯,
真是不识好歹,敌友不分。
陆宣和自知理亏,赶忙抱拳行礼:“不敢不敢,是宣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战争时期,非比寻常,需小心为上,还望许
兄见谅。多谢许兄出手相助,不然将军恐怕……”
许清如摆摆手:“将军现在并未脱险,”递过手中的断箭,“这箭上之毒只怕非军医能解。”
“什么?!”陆宣和接过箭,那箭头泛着诡谲的绿光,还隐隐散着一股异香,“这香味?”
“不错,这是普凌散的味道。”
“普凌散?不是剧毒么!”普凌散多为江湖人所用,毒性不亚于“见血封喉”,中毒者十人九死。
“嗯,这些刺客看样子是决意要杀将军了……”漂亮的眸子已笑意全无,森然的冷光一闪而过,陆宣和却被这转瞬的杀气震得一
悚,什么意思,这些刺客不就是来杀人的么……
“那要如何解毒?”
“五味,柑夏,罗明子……倒不需什么珍异草药,但必须去药铺才能买得。”算得真准啊……这方圆百里哪有人烟!
“这荒山野岭的哪找药铺去……”陆宣和问向身边:“最近的镇子离这儿有多远?”
那个虹须僚将自知事态紧迫,飞快地掠了眼地图:“冀水镇最近,但也要二百里……”话没说完已不见了陆宣和人影,而许清如
心下一凛:二百里,来不及了!
帐内军医正在给青远烟止血,忽然窜进一个人影把他吓得不轻,陆宣和看了下青远烟的伤势,说了句让军医当场想刨坑埋了自己
的话,然后就抱走了昏迷的青远烟。
陆宣和把青远烟抱到马上,转头对众将说:“远烟的赤火是千里神驹,二百里定是赶得及,诸位敬候佳音,老李,带路!”
“是!”
“且慢!”许清如上前,“大人可是副帅?”
“正是。”
“那大人还是留下的好,一军之中,不可无首,若主副两帅都不在,群龙无首,必会军心不稳,而且兵贵神速,如此一来定会耽
误大军行程,贻误战机!请大人三思!”
众将一听,这还得了!忙三言两语地劝陆宣和,陆宣和一个头两个大,本来青远烟中毒昏迷已经让他心急如焚了,现在又这么多
人掺和劝留更是乱上加乱。
方才挑乱的某人终于站出来解围:“大人若信得过许某就让在下代行,许某定竭心尽力保将军周全!”
陆宣和深深望向那双澈蓝眸子,我该相信你么?可以相信你么?
“……”
“时间快来不及了,大人!”
“好!我信你!”陆宣和把缰绳交到他手上,“一定要救活他……”转而对那虹须僚将说:“你带亲卫队一起随他去,我会率大
军按计划行军,你们算好路线到时会合。”
“末将定护将军归队!”
“事不宜迟,你们快快启程!”
“遵命!”
一行人扬尘而去,陆宣和看着最后一个骑卫消失在路的尽头。
暮色四合,山岚苍苍。
远烟,你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可以……
“驾!”
“驾……驾……”
快一点,再快一点……“啪”地扬鞭抽马,胯下神驹疾速飞奔,踏风而行!
然而出了小路一入驰道,许清如察觉到马速减慢了,这也难怪,疲行整日未得休息,又负了两人快马加鞭跑了许久山路,纵是神
驹也会不支。果然,后面的卫队很快就追了上来。
“将军怎么样了?”虹须僚将与许清如二马并驰。
许清如却道:“还有多少路?”
“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哇!这个速度顺着大道的话怕还要一个多时辰……”
不行,时间已经不够了!
看不清怀里人的模样,但能感到他的身体在发热,糟了,要毒发了!
许清如低下头,耳边风声呼啸,他看向怀里的人,喃喃低语:
“我该那么做么?
你值得我那么做么?
值得么?
青远烟……”
第五章:聊复夜凉
下决定的那一刻,我当真不知日后自己会不会后悔。
我只知道,若不救你,许清如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因为,这一切……
“大人可知普凌散为何物?”
“什么普凌散,老夫怎会得知?”虹须副官心下暗道:这个节骨眼上他说那毒作何?
“普凌散虽为剧毒,毒性却有三层。第一层只会致人昏迷,第二层会令人发热,这是毒发的征兆,第三层才会致命,一旦毒素扩
散全身就无药可救,中毒者必死无疑……”
“公子与老夫说着作何?”
“……将军已经发热了。”
“什么?!!”那虹须大汉险些跌下马去,发热……那岂不是要毒发了!
“大人莫慌,许某有法子救将军……啊,太好了,前面有光……”
原是一个茶肆。后院的主人正欲休息却听得墙外一阵喧哗,人声马嘶混杂一团,急促的敲门声“砰”“砰”作响。
“来了来了”这么晚了还有赶路的……人还不少,呵呵,这些天终于有生意了。
店家美滋滋地开门迎客,一抬眼却吓得着实不轻,呆立门前。只见门外阵兵列众,刀枪林立,火把熊熊,马嘶声声。山野小民哪
里见过这个阵势!我的老天爷啊……哪,哪来这么多官兵,我一辈子没杀人没放火的,就偶尔黑了路客茶钱也犯不着派这么多人
抓我来呀……
他腿一软就要跪倒忽然被人一扶:“这位店家,我兄弟受了伤,可否借房卧一用?”白衣少年言辞恳切。
“呼……”那人倒吸一口凉气,再次呼唤老天,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人儿?我今儿算开眼了,吼吼,看在你这么漂亮又着急的份
上:“可以,可以,请随我来。”
其实莫说门前这般场面,那白衣少年身后背着一人的虹须大汉早就一脸你敢说不我就送你见阎罗的表情,他纵是有十个胆子也不
敢拒绝。
“公子有何法可救将军?”李副官小心翼翼将青远烟放在床上,扭过头来却见许清如灯下提笔,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口中道:
“移巫秘术。”
“呃?”
“这普凌散算是奇毒,第三层致命的毒性在毒发前只会存留在伤口附近,但一般的放血除毒无法将毒除尽,只有用秘术吸出来。
”
“吸到何处?”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
“我身上。”口气竟然如此淡然!沉静如水的表情仿佛那不是剧毒而是良药。
“这!这怎使得……”虽然他希望将军脱险,可这一命换一命未免……
“不妨,许某中毒后还可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内只要服下解药即可。”言罢,许清如递过刚刚写完的方子,“这是药方……”
蓝眸依然澈若湖水,波澜不惊,“将军醒后还请代为转达,许某的命全靠大人您了。”
虹须大汉当即跪地:“公子大恩,没齿难忘。”
“大人快快请起,动用秘术也是情非得已,只因将军情况实在危急许某才孤注一掷。此法甚为凶险,稍有差池,将军许某二人皆
会丧命,还请大人守在门外,清摒杂音。”
“好,如有情况随时唤我。”副官言罢,闭门而出。
许清如看向床上昏睡的人,目光深沉。
从未有变故能在我意料之外,从未有棋子一开盘就乱了全局,从未有人让我为之豁出性命,青远烟,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
“……热……好热……”昏迷的人模糊喃语。
许清如抚上青远烟苍白的额头,知是他体内毒热在作祟,帮他立身坐起并抬手疾点几处大穴,褪掉他的上衣解开绷带,看那伤口
尚未愈合,许清如用剑在自己手心划了寸许的口子,盘腿与青远烟对坐,手覆其肩,伤口相对,阖目凝神,运起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