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对不起,是莫原……”
“不是你的错。”挥手打断他自责的话,青远烟望着天边一轮弯月缓缓道来:“那个名义上是我父亲的人与我并无血缘关系,但
是记忆中他总喜欢抱着我对我笑,是个很好很温和的人,可惜在我年幼的时候便去世了,我真正的生父收养了我,他对我亦是好
,好得让远烟无从回报,却一直不曾告诉我真相,直到他死后才托人转告给我,至死才承认我是他的骨肉啊……很可悲不是么?
”
“他为什么这样做呢?”莫原不解的问道。
“我也不知……”吾皇。吾父。你到底是如何想的?是不想我被身份桎梏,还是自觉对不起那个人,亦或只是把我错当了青琅君
?当然你也可能是怕我会与龙风离争夺帝位,所以这一切才会经由龙风离传达给我,可笑末了还不忘一句“尔勿还朝,朕允不杀
。”这样夺权赶人倒也干脆,而青远烟只是觉得可笑,那龙椅世人皆会稀罕,却偏偏除了我,因为青远烟,找到了比皇权比天下
更珍贵的东西……
“那小师父的娘亲呢?”
“有人说是失踪了,也有人说是被杀了。”青远烟漠然道:“被我生父杀了。”真是可悲又可笑,杀死母亲的却是我的生父,也
罢,我对她亦如她对我,只有血缘没有亲情。
“什么?!”莫原不禁惊呼,“这又是为何?”
“这期间纠葛太过复杂说了你也不懂,”青远烟拍拍他的肩:“时候不早了去睡吧,明日我们还要赶路呢。”
“哦~~~”懒懒地应了一声,莫原却没有动身:“小师父原来有这样难言的身世,所以那时候才一直不肯说话……”只是你这样把
事情都埋在心里实在太苦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件事……另有原因……”那双漆黑的明眸里猛地生出了难以掩饰的苦楚。
“啊?!”莫原终是年少,忍不住呼出声音,怎么还另有原因!难道你还经历过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情么?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这样发问无异于揭人伤疤……看着那面无表情犹如风雪雕刻的面容,莫原禁不住轻叹:“小师父,老天对你太不公了……”
听到了莫原的低语,青远烟却暗自摇头,遇见那个人已经是上苍给我最大的恩赐,置于后来……不过是命中注定缘分已尽……心
口处感到微微凉意,是那块青色的雁之玉。
“呐,这是家母的遗物,传说拥有这对玉佩的两人是彼此命中注定的恋人,然清如只愿无论日后发生什么,都请你记得这青玉的
主人是我此生惟一认定的爱人,所以,烦请你好好保管。”
那清澈的声音犹在耳畔,青远烟心中暗叹:原来你早已经预见了一切,却还自私地硬要我敲开冰封已久的地方把你刻进去,你知
不知道?如今这里……已经再度冷却变得荒芜,不是心灰意冷,而是身未衰,心已死……
三人一早便动身出了忘忧,一路向西进了孤山,回望四野,莫原不禁叹道:“真是山如其名啊,这附近果然就这一座山呀,难怪
其名为‘孤’呢!”柳浪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很快便见着一片竹林,密密麻麻葱郁掩映得仿佛没了尽头,马儿到了跟前怎么也
驱不动了,柳浪皱着眉头道:“奇怪,以前这里明明没有什么林子的……”三人无奈只好下马入林,然而一进这暗无天日竹林青
远烟便察觉了不对,学过历过的兵阵无数,他明白这里被人布阵了!不懂的人在这里转来转去只会回到原地,最后的结果便是迷
失方向坐以待毙,看着身边苍蝇乱窜般的两人青远烟不禁有些后怕,若是自己没有跟来他们会吃定了这个亏。他先让两人静待一
旁,自己上前勘察了一番便摸索出了破解之术,对于他而言这不是什么难破的阵法,因为这个竹林阵与师父曾经教过的桃花阵几
乎如出一辙,所以阵虽已破他心里却难觉轻松。而柳浪莫原对他的这一手大为惊讶,柳浪连连赞道:“龙弟真是厉害,唉,你不
入应天真是我们的大损失啊……”莫原则缠起青远烟让他教自己排兵布阵之术,害得某人又是一阵头大。
三人举步出了竹林,眼前竟是一泊寂静的湖水,没有屋舍没有人烟,除了一池随风泛起的涟漪,倒见着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碑,
只刻了两字:独湖。
莫原心道:又是孤山又是独湖的,怎么搞的这么凄凉?
青远烟没有动,他知道眼前所见的独湖不过个障眼法。
此时湖上突然起了云雾,迷雾中传来阵阵笛声,忽高忽低忽喜忽悲宛若清丽鸟鸣又如嘶然离歌。随着笛声渐弱,浓雾渐消,湖上
赫然筑着一个水榭,虽然不大亦不算精巧,但粗糙中不失雅致,只是建在这孤山独湖上显得分外冷清。
柳浪诧然:几年不见这老头倒知道享受了。
青远烟随口吟道:“世外仙人人羡煞,却恐高寒独孤崖。须知市井多俗乐,难得闲庭听呕哑!
柳浪不禁疑惑:龙远烟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的才能现世已经不多见了……面上则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你果然才华横溢啊!”
青远烟只是摇摇头没再说话,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小筑中传来:“几位既然来了就请吧。”原本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可是这
隔着半池湖水传到岸上难免让人无语,没有桥也没有船,明摆着一副有本事进没本事就回的态度。好在青远烟和柳浪轻功尚佳,
便一起携了莫原掠过水面落在小筑的竹帘前,做好防备柳浪便上前掀帘,几人步入屋内,也正赶巧屋里的人刚要出来,撞了个正
面,结果三人全部呆掉。
没有人能相信刚才吹笛散雾破迷阵,隔迢迢半湖传音的人是眼前这个八九岁大的黄毛丫头。柳浪寻了几番,这里确实只有她一人
,看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柳浪彻底结舌,虽说这异圣鬼医本事大,可一个小丫头居然有这等功力实在是没天理啊!
然后他就听见那丫头笑道:“我便知几位公子有本事破了竹林阵便也能到这蜃之阁来的,呵呵呵……”没心没肺的样子倒真跟一
个人神似。
“我等是想面见异圣鬼医,还烦姑娘通报一声。”青远烟见柳浪一副岂有此理的样子便替他开口。
谁知那女孩竟道:“方才那首诗可是公子所做?”
“正是。”隔了那么远她竟能听到,青远烟不禁正视起眼前这个看似平常的丫头。
“公子所做真乃妙诗也!不如我替公子题一诗名如何?”
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好大的口气啊,青远烟便想试她一试,道:“姑娘请……”
“嗯……”那丫头沉吟了一阵便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不如就叫‘相见难’吧!”
第四十六章:蓝羽之童
柳浪莫原听得莫名其妙,柳浪忍不住道:“什么‘相见难’?这诗又不是抒发思人之感,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啊,小丫头你还是
别卖弄了……”自己正批得洋洋得意,结果后面青远烟一句话浇了他一头冷水。
“你是如何知晓我这首诗不是景慕高人意在归隐而是怀人呢?”青远烟暗道这孩子真不简单,自己诗里的玄机虽然不十分隐晦但
一般人是很难发现的,何况一个半人高的孩童!
“公子诗中道得清楚啊!”那两颗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诗里两处叠音,一处‘人人’,一处‘庭听’。所谓三人才从众,有
说才有听,只有两个人而且还都在听,说明少了一个说话的人啊,公子,这个人你是既想他又见不到他,还不能明说只能藏在心
里,真是有苦难言啊。”
这一点柳浪和莫原完全没有看出来,柳浪撇撇嘴,什么歪解啊!谁知青远烟却点头赞许,柳浪彻底懵了,便道:“你刚才见着块
石头就能做出这样藏头露尾的诗来?柳浪真是惭愧啊!”
未等青远烟开口旁边的小人儿便抢话道:“这有什么?我家公子的诗比这好的多了!”
对面三人一起问道:“你家里还有公子?”
“对!”声音脆亮。
“那异圣鬼医……”
“师父采药去了,半晌回不来呐。”
“那你是?”
“我叫蓝羽儿,是异圣鬼医的徒弟。”
“哦,那那个公子是?”
“公子是我师兄,不过……”蓝羽儿讪讪笑着:“羽儿只叫他‘公子’。”
不曾知晓异圣鬼医还收过徒弟,几人也不便多问。青远烟向她说明来意,问她能否请鬼医出山,蓝羽儿面露难色,一般能破阵之
人鬼医都会见上一见的,置于是否出手相救她可就说不好了。
“这样吧,几位公子请先在这儿用茶等候,一切等师父来了再做定夺吧。”蓝羽儿笑眯眯地给三人看茶,难得这蜃之阁如此热闹
,而且来的还都是帅哥,当然要先饱饱眼福再说。
“呃……,”莫原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蓝姑娘,这个听说异圣鬼医有时候不看病还杀人是么?”
“呵呵,师父性子向来是怪的,不过杀人一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公子劝过他莫要乱杀无辜,若是不愿看摆个阵把人拦在外面
便好,所以这几年来都没人能进到这来更别提杀人一说了。”
还好不是什么嗜血狂魔,莫原闻言心里稍安,不经意瞥到一角,便问向蓝羽儿:“蓝姑娘好雅兴啊,不仅吹笛还会抚琴啊!”
只见那角落里静静躺着一枕古琴,无人理睬。
蓝羽儿眉尖微蹙:“我哪里会弹琴啊!那是公子的物件。”
见她左一句公子又一句公子,青远烟便道:“那可否借你家公子宝琴一看?”
蓝羽儿点点头便引了他来到琴前,只看一眼青远烟便在心中暗赞此琴绝非凡物,与自己那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轻一搭弦,便
有淳厚温润的琴声传来,却是皱眉,可惜这好琴却偏偏断了弦……
“为何不把断弦接上?”
蓝羽儿那张小脸第一次蔓上了忧色:“公子说过:情到深处,琴不堪言。这断弦好比尽了的缘分,何必再接它!”
青远烟心中暗叹:好个情到深处,琴不堪言。看来这位公子倒是比我懂琴了。口上道:“原来你家公子是个性情中人,龙某还以
为这隐居世外之人早已没有七情六欲的俗扰了。”
蓝羽儿的心疼全写在脸上,说出的话来完全不像个八九岁的孩子:“唉,公子他就是放不下,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在
这上面犯傻?在这样下去他的身子……”说到这里顿觉失言便不再说下去了。
“蓝姑娘,请问我能否借此琴一弹?”
“好啊,反正公子说过以后不会再抚琴了。”
“多谢姑娘。”
手已经抚在弦上却不知弹什么曲调好,青远烟沉吟良久,指翻弦动,清风流水般的声音倾泻而出,是那个人曾经弹过的“诗万首
酒千觞月破黄昏人断肠”,只是掩了乐词,徒留一曲心酸。昔日的种种飞快地掠过脑海,相遇,相识,相知,相爱,预谋,欺骗
,背叛,分离,还有最后的那句莫回首,像是在心里划了好大的伤疤,只是可叹,你我哪里还有回首的余地!只是可恨,这世上
不曾有哪个人令光阴倒转,不曾有哪种药名叫后悔……
正如琴上缺弦,乐中缺词,心里也像漏了什么,一曲弹毕,余音绕梁,在场的人无一不陷入了寂然,谁都感觉得到在这激昂的曲
调后面,抚琴的人是怎样悲凉的心境,看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青远烟,一时之间几人同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像是被剥离了声
带,千言万语都梗塞在喉间,胸口沉闷的难受,。
“这琴,有名字么?”
“……公子倒是起过,说叫‘无音琴’”
“无音琴……果然好名字……无音胜有音……”不知是不是被断弦划伤了手,指尖传来阵阵疼痛,偏偏却又是十指连心……
蓝羽儿亦是听得懂琴的人,眼前这位公子的琴技不比自家公子差,何况连心境都这样相似,正要开口相劝忽见窗外飞来一只红色
的鸟,轻巧地落在琴上,用白色的喙啄啄琴弦,黑色的眼睛溜溜地转着,模样倒像极了蓝羽儿,蓝羽儿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鸟腿上
的信管抽出来查看。
“这是什么鸟?好奇特啊!”莫原好奇地盯着那浑身通红的小鸟问道。
“是血燕。”
难怪通体血红的颜色呢。“为什么不用信鸽啊?”
“血燕是稀世珍禽自然奇特,它比信鸽体型娇小易于藏身,而且飞行速度是信鸽的十倍,用起来更方便。”蓝羽儿边看字条边说
道。
“哦,那倒真是难得……”莫原正想伸过手去摸却被蓝羽儿一声怪笑吓到了。
“呵呵呵……”蓝羽儿一脸难以置信道:“我家公子从不见外人的,可是却想见龙公子你呢……啧啧真是稀奇。”
青远烟问道:“你家公子在这附近么?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呵呵,想必是公子与这琴通了灵犀,知道有人在弹他的琴吧,我带你过去吧,现时公子应该在无情崖。”
青远烟稍有犹豫但还是跟去了,无音琴,无情崖,再加上这孤山独湖蜃之阁,他倒真想瞧瞧住在这里的人,蓝羽儿口中的公子是
个什么样的角色。
蓝羽儿随手抄起一件纯白的袍子,便笑嘻嘻道:“二位公子请稍后,我们去去就来。”
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出了门,柳浪暗自总结道:永远不要小看年纪小的女人,不然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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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公子为何要去那高崖上?”两个人边走边谈。
“公子自从回来以后就总爱往无情崖上跑,他说那里风景好,看一看心情便会好些,经常一呆就是大半天……”可是公子啊,你
能看到什么呢?是头顶的碧落云天还是脚下的万丈深渊?不是不害怕,多少次梦里看见你回头冲羽儿凄美地笑,下一刻却纵身跳
入深谷,像只轻巧美丽的白燕溶于无情崖前的血色山河中。蓝羽儿想到这里暗自咬紧了唇,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总是满面微笑的
人,那个心气桀骜的人,如今却变得这么忧伤,这么脆弱?
青远烟道:“高处风景固然好,但如今已经入秋,山崖上气冷风寒,还是少呆为妙。”
蓝羽儿小大人儿一般地摇摇头道:“莫说这秋天了,就是数九寒天他都要去那里吹冷风,一回来就病倒了,怎么劝也不听,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