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褐发下,那张苍白的面容忽然变得沉静,许清如睁着大雾弥漫的双眼,轻轻问道:“你是……青远烟?”
“是,我是青远烟!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么?”青远烟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任他一点点摸出自己的轮廓。
许清如笑了,笑得美丽而忧伤:“真的是你,你来做什么?将军是想要许某的命么……”
“我只要你的解释。”
“解释?许某早在当初就解释过了,将军忘了么?”言语间尽是心酸与寒凉。
“你别再唬我了,我都知道了,寒毒发作都是因为我对不对?”
对方陷入了沉默。
青远烟咬着牙道:“我以为你一直在银罗当你养尊处优的王爷,可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心疼地抚上那无神的眸子,“眼睛
怎么会看不见了呢?”
“呵呵,”许清如讽刺地一笑,“将军一定很高兴吧,许清如作孽太多终于遭了报应,成了废人……唔……”
绵长的吻彻底堵住了他的口,有力的双臂紧紧把他揽在怀里,靠得这么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青远烟轻声
道:“我爱你……一直都好爱你……”这是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实,一句我以为今生再也无缘对你说的话……
许清如怔怔愣在那里,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全部溃堤……
你为什么,总让我哭呢。
我恨你……
“不要再说爱我了,你应该恨我才对,覃国,亚嘉甚至银罗,我害了太多的人,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许清如笑着流泪,
“你应该用手里的剑杀了我,就算帮我解除痛苦好不好?”我曾经那样深的伤过你,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原谅我?从前
的罪孽,连我都放不过自己……
青远烟温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痕,道:“我可以与天下为敌,除了你。”
为了你,我可以抛弃一切,不管你是谁,既然我爱的是你,我就爱上你的全部,不管是你的好还是你的坏……也让青远烟自私一
回吧……
从今以后,你只是许清如,我只是青远烟,什么家国天下社稷兴亡通通见鬼去吧!
第四十九章:冰释前嫌
屋内两个人忘情相拥却不曾注意到门外一个黯淡的身影悄然而逝。
“好了,不要哭了,”青远烟帮怀里的人拭去泪痕,轻声问道:“告诉我,清如,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许清如笑得惨淡,道:“原本我的计划是利用行刺混入你军,谁知皇兄暗中派人在箭上抹毒想要置你于死地,从那以后我便知他
不会放过你,开始救你是因为我还要接你之手攻打亚嘉,到后来……”笑容变得苦涩了许多,“所以最后我才把你逼走,不然你
以为你能活着出银罗么?放虎归山,皇兄也自然不能容我。”
“因为你放了我他就对你痛下毒手?!你们不是兄弟么?他还有没有点人性!”
“他……也不是没给过我机会……”想起银罗辉那双蕴满怒气的眸子,许清如也明白是自己把他逼急了,然而再怎样也是兄弟,
他终究没有狠下心杀我,而是让我再不见天日,永远禁足银罗,这样我对他也就没什么威胁了,只是不知对外他要如何解释银罗
凊王的失踪,病薨还是战死?想想就觉得好笑。
“那你为何还不抓住机会?!什么时候傻到等死了啊你?”
一只冰凉的手抚到青远烟的面颊上,轻轻地颤抖。
“他的条件是……你的命。”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杀了青远烟,将功赎罪,朕饶你不死。”……
……“……哥哥,你可知道……何为‘爱’……么?”……
“傻子……你杀了我不就好了么?”
“呵呵,笨蛋,若是恨得下心我早便下手了。可是我就是想看看皇兄失算的表情,也想尝尝那毒酒的味道,是不是能让人断肠呢
……呵呵呵……”
“不要再说了……”青远烟紧紧抱着他,思绪早已百转千回,身体里是撕心裂肺的痛。
为了我,你甘心受这生不如死的寒毒折磨;
为了我,你负兄背国弃了凊王的尊位;
为了我,你情愿服毒以命抵命。
可笑对一切不知的人是我,曾经伤害抛弃你的人是我,一直误解怨恨你的人还是我!
青远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万死不能赎罪…………
脖颈处一阵湿热,许清如幽幽地笑了。这个坚强如铁的男人为自己哭了呢,有谁知道这样冷漠的人会有如此滚烫的泪水,几乎灼
伤了自己……
“对不起…………”
“不要道歉,整场戏里一直被骗的人都是你啊,错的人……是我。”我错生在帝王家,我错摆了一盘必输的棋,我错遇了不应相
识的人,又错爱上天下最不该爱上的你……许清如轻轻推开他,错的是命啊……
青远烟不肯放开那消瘦的肩膀,执意道:“我只恨自己没有一直陪着你……你吃了这么多苦,我却一概不知……”从未想到这一
年来你我只是一山之隔,我们离得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就算你早先寻到我,身为将军又怎么会陪在我身边。”
青远烟摇摇头:“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甚至……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青远烟了……”龙越的驾崩,龙风离的登基,一纸剥权
的诏书,在忘忧的种种,与莫原柳浪的结识以及来到这里的原因……看着一脸疑问的许淸如,青远烟慢慢道来……
月亮悄悄爬上山头,湖心一点秋白在清波中微微颤抖。
“原来是这样,你竟然是覃主的儿子……”许淸如还以为他仍做着他的威远将军,没想到他也和自己一样远离庙堂隐居江湖,自
然掩饰不了面上的惊讶,但随即笑道:“我却道龙风离做了件好事,否则哪里来的今日?”
青远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搂着他:“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好想你……”爱有多少恨就有多少,恨有多少思念就有多少。
又是几滴细碎的晶莹跌落眼角,许淸如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
我对你的思,是无音琴的断弦绝响;
我对你的想,是无情崖的景凄风凉;
我对你的念,是荼靡花谢,是天日无光。
寒毒发作又算何苦!双目失明又有何妨!唯有相思之愁令人肠断,唯有生无可恋令人心殇!
青远烟轻轻帮他拭去泪痕,罕见地笑着:“一切都过去了,你我今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手心一凉,是青远烟将他的雁之玉放在了许淸如手里,摸得出的,那只青雁的轮廓。许淸如摸索出一向不离身的白玉,笑着将它
们放在一起,命中注定,双宿双飞。玉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从此以后,玉在人在,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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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雪莲。”异圣鬼医喝着茶道,“清如失明是中毒所致,此毒惟千年一得的乌雪莲可解。”
青远烟问道:“那去何处能寻到乌雪莲呢?”
异圣鬼医皱起眉道:“这天下,应该只有莲教才有。”
“魔教?!”柳浪放下饭碗有些惊诧。
青远烟也不管莲教为何物,便直接问向身边的人:“我们现在就去那里要乌雪莲来治你的眼睛好不好?”
许淸如摇摇头道:“我这眼睛不急的,倒是柳公子所说之事需要从速。”
柳浪感激地看了眼许淸如,然后向异圣鬼医道:“有关救治武林盟主一事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异圣鬼医却道:“你先告诉我是如何破了这‘竹林阵’的?”此阵困人无数,而你们却轻而易举地破了,这一点大出异圣鬼医意
料。
此话一出,柳浪、莫原同时瞧向青远烟。
“呃……实不相瞒……”青远烟略感尴尬,“破解‘竹林阵’也并非全是在下的本事,而是在下的师父曾教过之‘桃花阵’与此
阵如出一辙,故而破得。”
谁料异圣鬼医闻言大惊:“桃花阵!?你师从何人?”
“普国寺方丈悔严大师……”这个师父,还是龙越亲自替他选的,青远烟也知道悔严方丈只收过两个俗家弟子,一个是他,另一
个是青琅君。
“悔严?!哈哈哈……”异圣鬼医大声笑道:“难怪啊,你是那家伙的徒弟,哈哈……”
青远烟不禁有些惊讶:“前辈认识我师父?”
“何止是认识?悔严是我师兄。”
“什么?!”
“不错,当年我和他都师从九莲圣姑,他是我同门师兄。”
“可是为何师父从未提起过这些?”
“他当然不愿提这事,没有人愿意提起……”异圣鬼医脸上隐隐显出忧郁之色,“当年的九莲虽为一介女流却早得了武林至尊的
名号,现在想来她还是江湖上的传奇。她手上有三本秘籍,我与师兄各学一派,所以虽然是同门,我们武功是不一样的。论轻功
我胜师兄一筹,剑术却弱他一等,奇门遁甲之术我是从他那里习来,包括你刚才道的桃花阵。而九莲手中最厉害的《莲之九式》
……却给了重寒。”异圣鬼医说到这顿了顿才接道:“重寒……是我的三师弟,也是九莲在这世间唯一所爱之人。”
桌上几个人不禁唏嘘,原来这传说中的九莲圣姑真的存在!更令人惊异的是这神女般的人也会落入红尘,爱上凡间男子。
“如果我们师兄弟三人没有都爱上她,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可惜……可惜当初年轻气盛……九莲执意嫁了重寒,还有了身
孕。而我和师兄心中依然不甘,在九莲分娩之时去寻了重寒大打一场,谁料他竟在打斗中走火入魔误落深渊,尸骨无存。九莲原
本是要杀了我们的,但她最终还是没有下手,她要我们再不要找她,而我们,亦是无颜见她。”至今记得那个女人伤心欲绝的眼
神和襁褓里刚刚诞生的婴孩,异圣鬼医那张阴霾的脸因为悔恨而扭曲:“师兄从此心灰意冷遁入佛门,我也退出江湖隐居在此,
从此再不问世事,只是偶尔打探九莲的消息。她在十年前过世,死前将一身的功力全渡给了她与重寒的儿子,重莲。”
“重莲!?”柳浪惊叫道,“难道是魔教教主重莲?”
“正是,”异圣鬼医点点头,“我也不知那孩子怎么会走上邪路,但是我愧对他们母子在先,所以我今生不会与他为敌。”
“那么为武林盟主解毒一事……?”
“如若此事真是重莲所为老夫也爱莫能助,不过……”异圣鬼医问向坐在旁边的人:“清如,你现在身体怎样?”
许清如何等聪明,微微一笑道:“休息了这两日清如已经恢复了,徒儿愿往,师父。”
第五十章:奈何痴人
他淡淡的一笑着实看傻了柳浪与莫原,这个许公子真是美若天人,不比月影妖媚,亦没有龙远烟的英气逼人,但就是那清风淡月
的笑容,优雅自若的神采,让人看一眼就再难将视线移开,只一眼就令人一生都难以忘怀,怪不得龙远烟对他这么痴迷呢,那张
万年冰封的脸已经露出三次笑容了,直晃得人眼晕。不过……只带了这人回去我交的了差么?想起林啸天那张老脸柳浪就有些犯
憷。
看出柳浪有些迟疑,异圣鬼医道:“你不必担心,我这徒儿医术已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武林盟主之事他定能帮上忙的
。”
柳浪一听此言不禁宽心,忙携了莫原起身谢道:“多谢鬼医前辈,多谢许公子。”
青远烟道:“事不宜迟,既然清如已经恢复好了,我们还是快动身的好。”
异圣鬼医点点头对许清如道:“也正好出去散散心,虽然……为师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心事了。”
许清如顿时有些脸热,忙用笑掩饰道:“是,师父。”
正当众人准备起身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公子!”蓝羽儿泪眼汪汪地望着许清如。
“羽儿……?”
“公子,羽儿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许清如点点头,便由她扶着去了别室。一进屋蓝羽儿就一把抱住许清如胳膊哀求道:“公子可不可以不走?”不知为何,她隐隐
觉得公子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再也见不到面似的。
“羽儿,你知道我是去办事的。”
“可是公子不是说要在这里陪羽儿的么?”
“我……”许清如一时语结,那时他哪会料到遇见青远烟,“办完事我们就回来,羽儿乖乖等着便好。”
蓝羽儿却问道:“公子……你很喜欢他么?”
许清如心中一紧,装着糊涂道:“什么?你说谁?”
“公子莫要唬我,那晚羽儿都看见了,你与他是……是真心相爱的么?”
许清如心知瞒她不过,犹豫片刻道:“……是。”
忍了很久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蓝羽儿道:“可是,羽儿也喜欢公子!”是那个人把公子抢走了!
“羽儿尚小,现在还不懂……”许清如轻轻拍着她的头道:“日后你便懂了,什么才叫‘喜欢’。”
“公子讨厌羽儿么?”
“怎么会呢!羽儿就像我的妹妹一样,不然我也不会留你在身边……”许清如转身走了出去,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道:“
呐,羽儿,我那无音琴便送与你了,要好好学琴哦,我回来要考你的。”然后展露出一个蓝羽儿从未见过的动人的微笑,转身便
同众人一起向异圣鬼医道别。
而蓝羽儿还痴痴的沉浸在方才的那绝美的笑容里,连与他道别都忘记了,后来想起当初未说出再会的情景,竟真的成了最后一面
……。
多年以后,景琰帝在位时曾有一宫廷乐师技压群芳,艳倾朝野。身为首席乐师其笛艺尤其高超,她的一曲笛声曾经引得整座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