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依不得不用两只手臂把本森箍在身前,对其他人下命令:「还愣着干什么?快看看科林怎么样。」
埃文和卡尔连忙行动,把科林从座位里扶出来,摘下染了血的头盔,小心地把他放平躺下去。
「感觉怎么样?科林,说说情况。」埃文急声催促。
科林扯了一下嘴角,满脸的鲜血模糊了这个本来就很勉强的笑容,他吃力地喘着气说:「哦,我想……我暂时还死不了……但是,飞机……你们谁快去操纵飞机……」
经他一提醒,众人这才想起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此时出状况的人是谁?
是他们的两位驾驶员!
虽然说飞机上带有自动导航系统,但长时间地晾在那儿绝对不可行。
「埃文,你来操纵飞机。」费依迅速做出安排,「卡尔,你们几个先想办法给科林止血。」
埃文立即走向驾驶舱,路过费依身边的时候,本森猛然咆哮一声,冲着埃文伸出手,差一丁点儿就把埃文抓住,——如果不是有费依牢牢制着本森。
埃文吓了一跳,诧异地多看了本森几眼,然后仔细检查驾驶舱的情况。
副驾驶那边的仪表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埃文来到主驾驶位着手准备调控。
与此同时,费依开始考虑要不要把本森揍昏过去,以让他彻底的冷静下来。
而在科林那边,卡尔正蹲在地上帮科林止血,另外几个队员守在旁边。
不论是操控飞机还是照顾伤员,插手的人多了不见得好,他们只能满怀困扰地来回打量着疯子似的本森,以及莫名其妙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科林。
科林头上的伤不算太严重,很快就处理完毕。卡尔握着科林的肩膀,慢慢把他扶着坐起来,关切地问:「站得起来吗?或者直接把你抱到座位上去?」
「哦不……」
科林想摇头,可头一动就是一阵眩晕,他懊恼地托住脸,闷声说,「没事儿,我还走得动。」
他摸索着环住卡尔的肩膀,打算借助对方的力量站起来。
就在这时,卡尔的表情突然一变,就如同刚才的本森那样,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他的目光一度陷入呆滞,但旋即就像浇上了汽油的火般,剧烈而迅猛地燃烧起来。
科林看卡尔半天没动静,抬头正想问他怎么了,却毫无准备地被推倒,卡尔随即压上来,脸孔在他喉间埋了下去。
咽喉处传来的不知是被啃咬还是吮吸的触感,让科林感到无所适从,双手在卡尔身上胡乱动作着,希望把卡尔推开,但是刚受了伤的科林现在很虚弱。
其它人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下子难以判断应该做些什么。
「卡尔……?」他们嘀咕着,脸色尴尬。
这样的情景,怎么看怎么像在求欢。可是现在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对象,用来发情都太不对劲了。
突然,科林的喉咙上传来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他狠狠倒吸一口凉气,高举起手想惊呼或者求救,却只发得出『呼呼』的出气声。
剧痛越来越厉害,科林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一种死亡来临般的惊惧和无助袭击了他。
他蓦地朝卡尔背上使劲拍下去,手心正拍在那柄挂在背后的冲锋枪上。
生存的希望……科林不假思索,或许是已经不会思考了,他抓起了冲锋枪。其实他想射击的人是卡尔,然而此时的他根本找不到方向。
扣下扳机,枪口对准的却是驾驶舱那边。
哒哒哒哒。
子弹射穿了本森的膝盖,费依匐倒下去,把本森压在身体下方,而埃文也赶在被射中前做出同样的应急措施。
在造成更大的破坏之前,那几个站在科林附近的队员行动起来,两人强行把卡尔从科林身上拖开,另外一人踢掉了科林手里的冲锋枪。
一度扰攘的机舱这才安静下来。
派翠克弯着腰,以不敢置信的眼神瞪着科林的喉咙,简直说不出话来。
一个血洞,可以看到下面白森森的骨头。
显而易见,是卡尔,他咬断了科林的喉管。
「上帝,这不是真的吧,噢……」派翠克捂住嘴,他有点想呕吐,几乎是求救地把眼神投向正从地上站起身的费依。
费依拖着本森走过去,后者因为中枪的缘故而没怎么反抗。
在看清了科林的伤情时,费依的眉头紧蹙起来,一脸的不可理喻。他看了看被两个队员架着不能动弹的卡尔,又看回科林,来不及询问情形或者做出急救措施。
就这么短短几秒时间,费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停止了呼吸,微张着的嘴唇不再颤动,眼睛里的所有情绪,不论是震惊、惶恐、无助,等等等等,统统归零,什么都没剩下。
猩红的鲜血,在科林颈下流满一大片,还在徐徐扩散。
啪。
费依猛地一拍额头,尽力稳定着急促的呼吸,他的视线在本森和卡尔脸上来回。
面对着同伴的猝死,这两个人都是相同的表情。不惊讶,更不难过,甚至还一副欲求不满似的饥渴目光,两只眼睛像狼一般闪烁发光。
一向不太发脾气的费依,此时做出的反应只有:「该死的!」一脚过去,踢中本森的腹部,然后向着本森后颈猛力劈下一记手刀,本森立即晕厥在地。
费依紧接着走到卡尔跟前,粗鲁地擦掉卡尔嘴角边的血迹,然后给予与本森相同的对待。
失去意识的本森和卡尔被扔在地上,和已经死去的科林放在一起。其它队员们默默站在一边,表情复杂地望着同伴,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他们此刻的心情。
其实直到现在,每个人都还是不太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却又无法怀疑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疯了,他们想,是我的同伴发疯了,还是我的眼睛我的脑袋疯了?我这不是在作恶梦?
整个机舱陷在死一般的寂静。
直升机猛然震动一下,接着就摇晃不止,离驾驶舱最近的埃文跑过去看了看,焦急地喊起来:「糟了!仪器被损毁,天哪,头儿,我们可能要坠毁了!」
听到这个,所有人立即收拾起情绪跑到驾驶舱那儿。
埃文的话没有夸张,飞行仪器被之前那通扫射糟蹋得不成样,液晶屏破碎,什么经纬度什么航向全都找不着了。
现在是在海上,一旦飞机坠毁,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章
情势紧急,费依迅速整理了状况,判断出飞机坠毁已经是必然结果。
值得庆幸的是,经过观察,在他们前方视线所及处就有一座海岛。如果保持这个方向继续前进,只要再飞几十米,直升机就能在海滩上迫降。
以沙子的柔韧度而言,幸运的话,不会导致飞机爆炸。
但是有一点比较棘手:那个海滩很窄小,周边都是树林,万一方向掌控得不到位,飞机将会一头撞进树丛里去。
费依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开始手动操纵飞机航行,希望力所能及。
「所有人,抓住任何能抓的东西!一定要抓紧了!」他大喝道。
队员们立即按照长官的吩咐,抓紧任何可以稳住身体的物体,默默地在心里祈祷。
直升机越加颠簸不堪,螺旋桨的转动也开始不匀速,感觉上飞机似乎随时可能扑通一声落到海里。
好在它没有那么不争气,再加上费依的驾驶技术不错,尽管飞机吊在空中岌岌可危,但它就这么摇晃着,总算是朝着正确的方向挣扎着飞过去。
随着接近,可以看到海滩上有一群小孩儿正在嬉戏。
费依吼着:「躲开!」
那些小孩当然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螺旋桨的动静就很明显了,小孩儿们惊讶地望着这个庞然大物渐渐逼近,呆了呆,赶紧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开了。
很快地,直升机的起落架擦着海面驶上海滩,推着沙子往前行进了几米,在距离树林不足两公分的位置完全停下。
螺旋桨的转动,就好象将再也转不起来那样戛然而止。
迫降总算是有惊无险,费依解开安全带,向身后问道:「你们怎么样?还活着吗?」
「呃,好象是的……」
队员们心有余悸地摸索着身体,确保自己是否四肢健全。
「活着就别发愣。」
费依敲了敲隐隐作疼的额头,「去看看卡尔和本森怎么样了。」
队员们依言而行。
经过刚才的一番颠簸,那昏迷着的两个人身上或多或少添了伤,还好都不算严重,这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尽管不知道同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什么要攻击自己的同伴,但他们没有被放弃。
他们还是同伴,只是需要好好沟通,也或许是……治疗。
「他们都没事。」斯考特向费依报告。
「哦,那很好。」
费依摸了摸鼻梁,拿起通讯器,抱着三分希望发出呼叫。
不幸中的万幸,通讯功能还正常,他很快得到了总部的响应。
费依简要说明了现在的恶劣状况,至于事情的起因,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毕竟他自己也是满腹的疑惑。
他只能要求,尽快派支持飞机过来接人。但是当那边问到具体方位的时候,他却一下子懵了。
飞机仪表全毁,还谈方位?他倒很想找个人来告诉他答案。
问其它队员,也都说不出所以然。
事实上,早在本森向科林发起攻击以后,飞机就有可能偏离了航线。而现在就更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
因为他们记得,在去马克萨斯的时候,飞机并没有经过这样一座海岛。
费依想了想,问:「你们最后一次接到这边的讯号是什么时候?」每架飞机上都有一个发送器,指挥部可以通过它发出的讯号,确定飞机的位置。
遗憾的是,这个发送器也在那通扫射中报销了。
「四十分钟前。」那边回答。
「你们就往那个位置寻找,如果发现有海岛,那么应该就能找到我们了。」
「明白。还有其它线索吗?也许周围并不止那一座岛。」
「其它的……」
费依边思索边左右张望,忽然低咒,「噢——,Shit。」
「道尔顿中校?」
「哦,出了点状况。先这样,我稍后再联络你。」
费依急急掐断通信,招手让其它人过来,然后拉开舱门,示意他们看外头。
树林里,有不下几十个平民打扮的人,手里端着像是自制霰弹之类的武器,正在朝直升机围拢逼近。
队员们面面相觑,看来是被当作不善的闯入者了。
虽然以他们的火力而言,要对付几十个普通老百姓不在话下,但是一旦真的交火起来,伤亡终归是不定数。
何况他们只是意外搁浅,实际任务跟这个地方半点关系都没有,没必要也最好不要在这儿引发火力冲突。
费依叫大家先按兵不动,自个儿跳下飞机,尝试着与对方进行沟通。
然而那群人给他的响应是,叽哩呱啦一通鸟语,他半个字都听不懂。不过从对方严阵以待的脸色来看,显然说的不会是什么『你好』或者『欢迎光临』之类的东西。
简直活见鬼了。他们到底来到了什么落后地带?
费依同时被几十把霰弹枪指着,就算是自制的落后武器,可杀起人来一样好用。
费依不能怠慢,又不想随便开火,一时间拿不准主意。
其它几个队员眼看着长官将要被包围,也都跳下飞机,在费依身边排开。不需要等费依下命令,只要对方流露出攻击意向,他们就会立即行动。
对方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时候停止了靠近,两边人就这样对峙着,至于那些人口里叫嚷的什么,那完全是鸡同鸭讲。
交流不成,一场交火看来难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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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特种兵们即将做战斗准备的时候,一把意想不到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需要帮忙吗?」亚瑟问,从直升机下来,径直走到费依旁边。
费依一怔,随即叹了口气:「隔离舱的舱门在迫降时毁坏了?」
亚瑟以默认来回答,转移视线望向对面的一群人。
就在双方对上照面的瞬间,一个绝对戏剧化的场面上演。
那些刚才还虎视眈眈的人们,突然啊呜一阵起哄,然后刷刷刷地匍匐下去,对着面前的人叩拜起来。
包括费依在内的队员们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难道说亚瑟长得酷似这个岛上所信奉的某位神明?
看样子不是。因为有几个平民迎上前来,粗鲁地把亚瑟身边的队员挤开,一脸热情地围着亚瑟哇啦哇啦起来。
如果是对神明,应该表现得更加敬畏,或者说敬而远之才对。
更让队员们意外的是,面对人们左一句右一句的鸟语,亚瑟的对应很从容。他不止听得懂,甚至还会讲,能够与对方交谈,一副很谈得来的样子。
队员们你看我我看你,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迷茫之余,他们更不能放松警惕了。
看局势,亚瑟的确和这些人认识,并且受到他们相当的重视。那么,假如亚瑟告诉他们自己正被绑架,后果可想而知。
费依向部下做出待命手势,推开两个围在亚瑟身后的平民,低声警告:「希望你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他顿了顿又说,「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现在的情况。」
亚瑟回头瞥了他一眼,转脸向那些平民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身面向着费依,淡漠而沉着地注视着他。
「情况很简单。我以前曾经到过这座岛,同样是意外,只不过这次是飞机意外,而那次是船只。」
「所以你认识了岛上的人?你确定你不是来传教的,或者给他们洗了脑?」费依问,针对着人们对亚瑟的爱戴态度。
亚瑟不介意地摊开手:「很抱歉,我是无神论者。如果你曾经治愈了这些人的疫病,相信你也能得到他们相同的对待。」
费依理解了大概,缓缓挑起眉:「哦,你还是个医生?」
「不,我不是。」亚瑟摇头,「我想你是知道的,我研究生物学。」
「嗯哼,似乎还不止如此。」
费依用眼角余光扫了周围一圈,「那么再告诉我,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事实。」
「事实?」
「是的。飞机故障,意外降落。」
费依露出不太相信的眼神:「还有呢?」
「就这些。」亚瑟一副随你信不信的漠然表情。
费依暗自考量着这番话里的真实性,没等他想出结果,亚瑟又说:「他们邀请我们去教堂共进晚餐,介意吗?」
「我们?」
「是的。长官,如果可以,请你不要一再重复我的话。」
亚瑟跟着看向其它队员,两人的对话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是你们宁愿吃那毫无口味的军用口粮,坐在这儿干等?」
「咱们本来就该这样。」切尼咕哝着。
亚瑟听见了,嘲弄似地笑起来:「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该哪样不该哪样。各位长官,我想你们都会去的,或者你们宁可在这儿火并一场。」
队员们愕然愣住。
费依的眉梢跳一下,脸色阴沉下来:「你这算是威胁?」
「只是劝告。」亚瑟以手指梳理着额前的留海,淡淡地说,「毕竟你们是护送我去某地的保镖,不跟着我一道,这就说不过去了。」
保镖?众人立即明白过来。
这是亚瑟对那些平民使用的说辞。可亚瑟为什么要隐瞒真相,算是在帮他们解围吗?
无法揣摩,亚瑟这样做的意图。
也许他是害怕一旦交火起来,可能会伤及他自己?
可笑的是,就算交火了,两边都会全力保护他。
「你别跟他们走。」费依说,「这就说得过去了。」
「我已经答应他们了。」亚瑟耸耸肩,「很遗憾,长官,我不能讲话不算话。」
费依眯起眼睛,眼帘掩住了瞳孔里跳跃着的危险光芒。
虽然亚瑟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但是无庸置疑,亚瑟绝对做得出来,随时戳破他们的真实身份,——除非他们暂时妥协。
有什么办法?谁让亚瑟是唯一能和对方沟通的人。主动权握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