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直升机的降落方位无法确定,天知道支持什么时候才能到。
留在原地干等几个或十几几十个小时,和离开几小时再回来等,最终的结果没有区别。
除此之外,如果卡尔和本森能在当地人那儿得到相应的治疗,至少是身体上的治疗,那当然最好了。
这样一想,费依很快做出了决定。
******
所谓教堂,其实就距离直升机降落地一小时左右行程,穿过树林就到了。
不过当地人的信仰,并不是AFSOC行动队员们所知的任何一种教派。这也正常。
全世界的教种有万万千,谁都不可能每一种都知道,何况还是在这名不见经传又语言不通的破岛上。
在出发前往教堂之前,费依问过亚瑟知不知道这是座什么岛,亚瑟的答案是落后岛,当地人也叫它牙岛,因为岛的形状像颗牙。
这让费依哭笑不得,无奈地通知总部,支援部队需要在大海上找颗牙。
教堂周围同样是茂密树林,据亚瑟所说,要去村庄还得穿过树林,走上大约半个多小时。无论是教堂还是村庄,电子通讯设备:零。当地人多数是以农作物和打猎为生。
落后岛,名副其实。
教堂有两层,一层是礼堂,二层是教堂工作人员住的房间。不过大多数时候,只有一个瘸腿的消瘦中年人会留下来守夜。
来到教堂之后,费依先让部下把卡尔和本森送到房间里,把他们放在床上好好休息,至于其他的,都得先等他们醒过来了再说。
晚饭很热闹,好几十个当地人,准备了丰盛的菜肴,有海产也有鹿肉之类的野味。这大概是落后岛惟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了,它的物产丰富。
可惜岛上的酒实在不怎么好喝,队员们咽了几口就喝不下去了,何况以现在的局势也不适合饮酒。
只是面对着当地人的盛情邀约,由于语言不通而没办法拒绝,才勉强喝了一丁点儿。
早在还没到达教堂之前,天色就已经黑了。
眼看着夜幕越来越沈,费依觉得不能再让亚瑟这样喝下去,万一喝多了乱讲话就不妙了。既然是夜晚,那么以需要休息为理由把亚瑟从桌边拖走,应该足够充分。
费依离开桌子,走到亚瑟身后说要带他去休息。亚瑟也许真的喝醉了,因为他口里重复地说『我没有醉』。
好在当地人听不懂英语,费依让部下们做了半天手势,总算让他们理解了意思,依依不舍地目送亚瑟离席。
由于亚瑟站立不稳,在上楼的阶梯前,费依准备把亚瑟扛到肩上,但亚瑟随即咕哝着:「我看起来像是猪肉吗?」
口齿倒是相当清楚。
费依翻个白眼,改变主张要把亚瑟横抱起来。亚瑟又说:「噢,女人~我要将你抱往我们甜蜜的床榻……」
费依深吸一口气,把亚瑟背到身后。
「我是猴子,你是树,——我爬你,嗯哼?」针对的是当前挂在某人身上的姿势。
费依不打算跟亚瑟没完没了下去,嗤笑一声说:「咱们都是猴子的后代。」
他把亚瑟背上二楼,送进当地人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房间。
亚瑟躺上床后就半坐起来,靠在床头,一粒粒地解开风衣钮扣,接着解衬衫,露出了一半以上的胸膛。
就像费依第一眼目测的那样,在亚瑟看似清瘦的骨架下,其实是结实匀称的肌肉。虽然比起特种兵们要略逊几筹,但是力量这种东西,有时候并不能以肌肉的壮硕度来衡量。
费依想,亚瑟一定是受过锻炼的,这从他走路时的步伐就可以看出来,不过他能拥有怎样的力量,这倒无法判定。
现在也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费依转身往房外走,准备叫两个队员上来看守着。刚一踏出房门,就听见楼下响起一阵骚动。
他大步来到栏杆前,俯身往下看,发现斯考特正被切尼和派翠克合力制住,脑袋压在桌面上,身体还在竭力挣扎。
「怎么了?」费依跑下楼问道。
站在几个人身后的埃文答道:「不清楚,长官。」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惊愕与狐疑交织的复杂表情,「刚才斯考特他……突然朝派翠克扑过去,就像要把他吃掉一样,非常凶猛。」
费依蹙起眉:「怎么会这样?派翠克,你受伤了没有?」
派翠克回答:「没有,头儿,我及时躲开了。」
「那就好。」
费依环顾四下,大部分当地人都因为亚瑟的离席而散去了,只有那个瘸腿男人还在礼堂里,一脸茫然地看着队员们反常的举动。
幸而只有他一个人在,否则引起的骚动将更不得了。
可惜现在的情况也绝不算好。先是本森,再是卡尔,现在又轮到斯考特。
他的部下们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接一个地发疯发狂?
显然埃文也和他有着同样的疑惑,困扰地嘀咕着:「都是共事几年的伙伴了,还从没看过他们这样,尤其是『石头』斯考特,他一向那么沉稳,怎么也会……哦,我知道这样说不大好听,可是我真的想到了发病的疯狗。天哪,这是生理还是精神问题?根本不知道该从哪方面下手……」
费依沉默着听着这番疑问,在听到『疯狗』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猛地激灵一下,不祥的预感像火山爆发一般涌上来。
他的脸色迅速地沈下去。他必须尽快验证,这股预感的正确性。
他走到斯考特那边,用冲锋枪尾部撞击斯考特的后颈,将他击晕过去,然后向其他人下指示:「派翠克,埃文,切尼,你们把斯考特送到本森和卡尔那个房间,就守在那儿别离开,等我的下个指令。」
几个人按照指示,扛起斯考特往楼上走。费依跟在他们后头上楼,忽然问:「派翠克,埃文,今天下午在研究所,你们没遇上猴子对吧。」
「猴子?」
埃文回想了想,「是说那群攻击你们的疯猴子吗?听切尼讲到过。不过没有,当时我们俩守在外面。怎么了吗?」
「没什么,突然想起。」费依说,轻轻握起拳头。
第三章
费依走进房间的时候,亚瑟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半坐在床上,头颅昂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起来,像是在休憩,又像是在看着天花板发呆。
总之,他很悠闲。AFSOC队员们身上发生的怪异现象,似乎与他无关痛痒。但事实上真的无关吗?
现在费依就要弄清楚这一点。
他来到离床边几步远的位置上停住,单刀直入发问:「我的部下们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亚瑟缓慢地侧过脸,表情和声音都懒洋洋的:「你认为我知道?」
费依掀了一下嘴角:「我认为你知道。」
亚瑟笑笑:「OK,那么我就是知道了。」
他有意般地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反问,「长官,你听说过『卟啉』症吗?」
费依微微一愣:「你是说血紫质病?」
「没错。」
亚瑟点点头,转过脸重新对着天花板,慢条斯理地说,「患上『卟啉』症的人,通常都惧怕阳光,厌恶大蒜,皮肤苍白,而且嗜好鲜血,被病毒腐蚀的牙齿像狼一样尖利。也有人说『卟啉』患者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的原身。怎么样?长官,这种病是不是非常有意思?」
费依皱了皱眉,冷笑着说:「它有没有意思我不知道,但我认为你这样扯远话题非常没意思。」
亚瑟无奈似的啧一声:「长官,这个话题可是你主动挑起来的。」
他再次看回了费依,嘴角划出一抹深奥莫名的弧度,「如果我说,借由『卟啉』作为原身,加入一些新的东西在里面,就可以让患者更加强大……,唔,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不再惧怕阳光,也不怕大蒜,更不会像病人那样病恹恹的,唯独对血的欲望更加强烈……」
这样说着,他的眼睛眯成两条缝,那张极具异域风情的英俊面孔上,顿时因而散发出异常的鬼魅气息。
他接着说,「强烈到满脑子只想着血,见人就想吸。哦不,不止是对人,哪怕是一只老鼠,他们也会贪婪地不肯放过,——除了对自己的同类,那些同样患了『病』的人。
总之,只要能吸到血,他们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并且,六亲不认。如何呢?长官,这样的人,你觉得是应该称他们为病人,还是怪物更加贴切?」
随着他的话语,费依的眼神不断地在变化,脸色同样阴晴不定。
他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竭力稳住情绪的波动,压抑地问:「这种病……我是说这种研究,你真的做到了?」
「你已经看到了,不是吗?」
亚瑟回到初照面时那样的一脸漠然。
「长官,请别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你也说了这是研究,既然是研究,就没有把它的秘密公诸于众的道理。现在,研究所里就只有我一个幸存者,如无意外,我会揣着这个秘密直到我死。」
他停了停,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哦,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这种病毒,我们都称它为V(Vampire)病毒。」
「所以,你们首先就用了猴子作为试验体。」
费依推测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而被试验体攻击过的对象,都会感染这种所谓的V病毒。」
「举一反三,正解。」
亚瑟翻过身侧躺,单手撑着头,面向着费依挑了挑眉。
如果不是有惊人的意志力克制住,费依几乎当时就想冲过去送上一顿拳脚。
见鬼!见鬼!!真他妈活见鬼!!!
「我的部下,他们会怎么样?」费依问。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还能这么镇静地继续发问,但他就是做到了。
「大体症状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亚瑟答道,「当然了,V病毒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人体基因,也就是说,他们不会成为真正的怪物,充其量只是生了重病的人。一直靠喝血生存,一星期两星期或许还能活下去,但时间长了肯定活不了。」
言下之意,感染了V病毒的人必死无疑。
费依深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里估摸着自己忍耐的极限。
「解毒剂。」他生硬地说。
「没有解毒剂。」
亚瑟直截了当地否决了这丝希望,冷冷地看着费依。后者脸上写着『我不信』几个大字。
「你们制作病毒,却不研制解毒剂?」
「研制,当然研制,只是还没完成。不过现在,数据资料都已经随着计算机而毁灭了,就在你们炸掉研究所的那一刻。」
******
费依一凛,想到了下午他们离开研究所之前所进行的爆炸摧毁,一时间真不知道该作什么感想。
他按住太阳穴:「计算机虽然没有了,但你脑子里的东西并没有被炸毁。」
「长官,你是认真的?」
亚瑟好象在说『你可真爱说笑』似地吊起眼角,「你不会指望一颗人脑能记下那么庞大而复杂的数据吧。」
「哦是吗?据我所知你是智商180以上的天才。」
「可惜我的智商不能让我预测到研究所会被炸成灰烬。」
很显然了,这句的话外音是说他没有刻意去记忆数据。
虽然觉得这个人心思诡异,鬼脑筋似乎也相当多,但费依还是相信了这一点。
高智商并不代表过目不忘,何况是在没有用心去记的前提下。就迄今为止的接触来看,不排除亚瑟会因为嫌麻烦而把资料大部分丢给计算机的可能。
再说了,就算不信又能怎么样?强逼他说出来吗?
以亚瑟的头脑,费依不相信他会乖乖就范。
至于暴力,那不是费依的爱好,他也不认为这个研制致命病毒的高智商疯子会惧怕暴力。
更要命的是,即便现在逼出答案了也还是没用。
在这里,在这座落后岛上,到哪儿去找个研究室给亚瑟研制解毒剂?
费依静下心思索了一番,眼睛突然一亮,以笃定的口气吐出几个字:「抑制剂。」
这一次,亚瑟那有如戴着面具的冷漠脸孔,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他没有接话,只是挑着眉望着费依,像是在问,你在说什么?
费依自信地扬起嘴角:「感染了V病毒的人活不了多久,那么研究所里的那些猴子,如果你们不定期使用抑制剂,给它们吃些正常食物,它们是不是早就死了?」
他有意顿了一下,接着说,「别告诉我,V病毒那么巧就是在一周或两周前才刚研究出来。」
亚瑟收起疑问的表情,赞赏似地微笑起来:「我无话可说了,长官,真遗憾你不是我的人,——我可以充分利用你的大脑。」
说完他直起身,从床上下来,撩开风衣和衬衫下摆,对费依指了指自己腰上的黑色皮带。
「什么意思?」费依问。
如果亚瑟还想耍花招,说什么『抑制剂就是这根皮带』之类的话,那么,他的耐性就到此为止。
然而亚瑟只是保持沉默,手指在皮带上摸索,来到左边四颗竖列下来的金属圆钉上。
从表面上看,那四颗金色圆钉就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装饰而已。但是当亚瑟敲击密码似地有顺序摁了几下之后,玄机就显露出来。
他拉开皮带表层,原来在皮带内部还有个夹层,在夹层里,整齐地列着一排银色小管。
乍眼一看,银管的形状有点儿像是子弹头。不过事实当然不会是这样。
费依相当吃惊。
在上飞机前,他们已经用仪器探测过亚瑟全身上下,以确保没有不该有的物品。但想不到他身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机关。
亚瑟只是把这些东西在费依眼前亮了几秒,随即就把皮带重新合上了,无视费依凌厉的目光。
「抑制剂,我总共带了这十二支。」
亚瑟说,露出深思的神情托着下巴,「抑制剂对猴子的效用是一星期,但对人类就不大清楚了。长官,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也是V病毒的感染者之一吧?」
费依的肩膀不明显地震了一下,眼睛里爬进层层阴霾。
「是的,拜你所赐。」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对此有什么疑问?」
「没有。」
亚瑟的目光突然深邃起来,「我只想说,抑制剂数量有限,而感染了病毒的人有好几个。明智的人多半会把有限的抑制剂揽为己用,为了多活一段日子。」
费依发出冷笑:「哦,这么说你是在为我着想了?」
「不全是,长官。」
亚瑟稳静地说,「抑制剂在我这儿,我有权决定把它用在谁身上。凑巧的是,我看你比较顺眼一些。」
「可惜我看你不那么顺眼。」
讥诮地讲出这一句,费依大步上前,揪起亚瑟的衣襟把他拽到跟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基本上已经是互相呼吸对方口鼻中呼出来的气体。
「我的部下是死是活,在我还能控制的情况下,统统由我来决定。」费依坚定地说,手伸向了亚瑟的腰带。
亚瑟并不顺从地握住他的手腕,对他摇摇头。
「长官,你何不再仔细考虑一下?可能你认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事实上或许你的确能,但那已经是几小时前的事。现在的你和你的部下一样,都是V病毒的感染者,你只是还没有发作而已,——病毒的发作时间因人而异。
真到了你发作的时候,你就会后悔没把所有的抑制剂都据为己有了。我这不是危言耸听,我很清楚病毒发作时的痛苦,至少我的眼睛曾经看得很清楚。」
「谢谢你的关心,加拉斯先生。至于我的决定是对是错,你同样可以用你的眼睛看个清楚。」
费依开始腻烦了,手上暗暗蓄力,打算击倒亚瑟后夺取抑制剂,然后拿去给部下使用。
就在他即将把设想付诸行动的瞬间,突然听见一阵枪声。
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断了费依原本的主张。
枪声从来不会预示好事,他立即揪着亚瑟出房间,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也就是几个队员们所在的房间赶去。
来到房门前,费依一脚跨进屋里,顿时被眼前的情景震慑得愣在原地。
地板上横着两具尸体,一具是那个瘸腿守夜人,他的死相比较惨。右边颈上血流如柱,脖子以扭曲的姿态折过来,左脸挨到肩膀,显然颈骨已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