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过是拍了拍他,让他想开点。
说起来,我从来不善于开导,因生性冷漠,对于不大相干的人也从不放在担心的位置上,即便是劝慰,也多是公式化。对
于那个人,尽管多少有些在意,也多词不达意,站着说话不腰疼似的。
我有些意外,笑着打了招呼:“真巧,在这儿碰见了。”
他冷笑,表情沉郁:“一点也不巧。”
我避开他的尖锐,“也确实不巧,我正好要送朋友回去。”
“回去?回哪儿?你家,他家,还是回酒店?”
我去哪里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问的这样刻薄。我没说话,伸手招出租,他一把挡住我,“我有车。”
能省钱,何乐不为。
到了那人住的楼下,他便匆匆走了,仍然是心神杳然,心事重重。
我看着他进了楼道,楼道里亮了灯,听见开关门的声音,二楼的灯也亮起来,便舒了口气,只是这气只出了一半,于临安
开了口:“你看上的就是他?”
我没吭声,他也不再问,重新发动车子,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凸起来,一根一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等到了我住的地方,我正要开门,他却将中央锁锁上了,我扭头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他冷笑:“你不明白?”
“我怎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他脸色一变,连冷笑也没了,一脸怒容,伸手抓了我的衣领把我往他面前拽,“他凭什么插队?!”
我搞不清他什么意思。
“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他咬牙切齿的说,“你跟他才认识了几天?我跟你又认识了多久?凭什么他走到我前面去
了?!我每天带两个手机,生怕因为工作错过你那少的可怜的电话;你却跟他卿卿我我,动不动就来畅谈心声?”
我伸手推了他一下,他手劲太大,衣领勒的我几乎透不过气。他被我推了一下,手中力气一放,将我也狠狠的推了一下,
我脑袋一下子撞车玻璃上,咚的一声,倒没多疼,就是有点懵,但我什么也没说,只那么看着他。
他也瞪着我,脸色阴沉,半晌开口,“你的心就是冰做的。”他开了中央锁,放我下去。
我看着他那辆车速度十分快的开出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确实徘徊,却并非犹豫。
他指责我冷漠,却从不检讨自己的过错。
哦,或许他是检讨了的,但我要的不是这些。
实际上,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已经有些糊涂了。
我仍是跟周世程说了那人的事情,周世程答应的很爽快,随即便试探我跟于临安的事情。
我冷冷的说:“是你跟他说的。”
他笑笑,有些讨好的意味——我也不知如今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又为什么来讨好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我不戳破他,他也就是个看热闹的。
周世程说:“想要什么你就去拿,其它的不要去想,优柔寡断就会失去更多。”
我不赞同,若是不冒险,固守住自己的地盘,又有什么好损失的。
我知道自己如今固执的厉害,听说男人也是有更年期的。
第三十三章:病不是病
这事,本应就算了了,从这以后,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于临安,想必是心灰意懒了,更大的可能性是他终于明白自己
不过是感恩,爱情什么的自然谈不上——他能对储冰那么信任,可见他过去有多么爱储冰,至于我,永远也不会被归入储
冰那个待遇,我也不去奢求。
人本就不该要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我看得比他清楚。
所以当我接到周世程的电话,他让我去看看于临安:“他生病了,你该去看看他。”我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当时那停止了
一下的心跳,到底是什么含义。
我去了于临安在香水榭的住处,敲了许久的门也无人应,正有些着急了,他请的钟点工正巧来了,才得以进去。
他房间的门半掩,一个人窝在被褥里睡得很昏沉。
屋子里很乱,杂物甩的到处都是,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烟灰撒了一地板。
床头柜上放的是药,我轻轻叫了他一声,其实也不指望他能答应,却没想到他竟然睁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我反应了
一会儿,才十分不敢确定的说:“朱泊?”
我挤出胶囊,端起温水递给他,“先把药吃了。”
他生了病的时候,倒十分乖顺。
他吃了药,开始有点犯困,又不肯睡,强自撑着,我站起来想去看看钟点工有没有熬粥。他却像是被吓着似的,伸手拉住
我,“你要走了?”
他这么憔悴,我却是第一次见。
即便是那时候要坐牢了,他也是很从容的。
我略微有点走神,并没有立刻回答,被他当做是默认,便失落的松了我手,将被子裹好,一直强撑的眼睛也闭上,似乎是
要睡觉。
我去了厨房,钟点工熬的是牛肉粥,本来白粥最好,但他很多天没好好吃饭,又病着,嘴里没什么味道,今天破个例应该
不会有太大影响。
等我再转回来看他,他已经睡着了,眉皱着。
我坐在一边,看他的睡脸。
我觉得自己八成也有毛病,否则不会这么喜欢他,也不会又这样不敢相信他。
或许是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但更多的是……我看着他的脸,想:会不会,就连这生病他也是装的?
看,我已如惊弓之鸟到了这个地步,说不上可悲,却也让我感叹一番。
恐怕还是我太爱惜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他睡了一会儿,又开始发烧,翻来覆去的说着话,都是我跟他过去的事情,忏悔之类。
我实在听不下去,将他额上的变热的毛巾取下来,却被他抱住了手臂,不停的说“我错了”,还反反复复的叫我的名字,
翻来覆去的叫,十分悲惨的样子。
我叹口气,将满头是汗的他从被子里抱起来,将他弄醒,他要是不醒,我就得送他去医院了。
喂他吃了点药,他仍然烧的迷糊,抱着我,死死的抱着,绝不松手那种。我叹口气,打了电话叫周世程来。周世程进门见
他这副样子,也很吃惊:“这是怎么?”
我把他搀起来,“烧迷糊了。”
周世程笑:“稀奇了。”
送去医院,检查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打了吊瓶。早上就退了烧,我一夜没睡,便回去休息,让周世程先看着。
等我下午去看他时,他已经准备出院。我走过去,问他:“你好了?”
他似乎是因为生病而十分虚弱的缘故,看着我,足足反应了一会才开口:“嗯。”也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而已。
我开了车送他回去,他说:“到我那儿坐坐吧。”
我笑笑,便跟着他上楼。
他病没好全,换了衣服,就在床上靠着,看着我,也不说话,跟任何时候我所见过的他都不一样。
“我后来本不想骗你的……”他说,“我本来都真的喜欢上你了。但蒲苗说你跟蒲南那么多年,都敢于背叛他,没有什么
是能入的了你眼,只除了钱。”
我只看着他,由他说下去,这些话,他若不说完,总要缠着我,得等到他说完了,一切才算是清净。
“我当时也没有信的,可是你跟周世程……”他垂了一下眼睛,“”而且你总对我不冷不热。”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详细的,但总觉得词穷句拙,再说下去又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也就住了口,看着我,:“是不是没
有后悔药?”
我只是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觉得自己八成是真的有病了。
他靠在床头,从我这个角度可看见他英俊的侧脸,我曾记得人说过,四十五度角所呈现的人脸是最美的,这话果然是不错
的。
他好了以后,我与他仍没有什么进展。
并非是我不原谅他,也并非不接受他。
许多事就是这样,说透了距离反而更大,我已经习惯了离他远一点,突然近了就觉得不习惯。
但他此后总是隔三差五弄个小病来,打电话来叫我去看看他,“我病的要死掉了”他总是这样说。
明知他是说谎,仍难以抗拒本能的过去看。
次数多了,便真在他那儿住下来,“方便照顾”,这又是他说的。
我对自己心知肚明,我果真是病入膏肓,难以挽救了。
后来,某一日,他“拖着病体”在百般讨好亲吻中,将我弄上他的床后,难得的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的话总能伤到
我的心。”
我倒是奇怪何时能伤到他的心,似乎总是被伤心的是我才对。
“比如?”
“还记得你四十岁生日那晚说过什么?”
我算算时间,离我的四十岁,也有三四年了,这么久的事,谁能记得清楚。
“我说了什么?”
“那晚你喝醉了,醉眼朦胧的看我,你说:‘有时候会想起你,但总记得你有多么坏’。”
——正文完——
番外一:周大老板的罗曼史——情之坏
我真的不该,不该,简单一句爱说不出来。
——《大灌篮》周杰伦
周世程已经记不清,同周江是如何认识的。只隐约记得,作为远房亲戚,周江不怎么称职——既不会巴结奉承,也不会为
表清高对周世程的言行唾弃抨击。
父亲有钱,他那一代人,亲戚众多,家族体系庞大到让人简直难以想象。自从父亲发际后,各种各样的亲戚就没有少登门
拜访过。
周世程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周江——周江的存在感太低。那帮穷亲戚,周世程没有一个看得上眼,自然也不会去主
动结交,直到后来被父亲训斥“还没周江一半好”时,才知道了这么个人,并且这人投奔周家已有两年之久了。
周世程倒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不会因为父亲一时的气话而怀恨什么。只是后来有了些风言风语,说周江是父亲在外的私
生子之类。
周世程母亲早逝,仅得他一子,周江却比他大上许多岁,左右思索一下,这传言也并非毫不可信。但周世程仍不觉得有什
么必要因此而痛恨周江——尽管许多人对此乐观其成。
周世程自小便清楚周家的一切终归是自己的,或许较近的亲戚对他有着威胁,周江对他来说就太远了,远到可以完全视为
局外人。
一个局外人是无需去警惕的,自有人会出手收拾干净。
所以周江也并没过上好日子。他是个过于沉默的人,习惯性的低着头,常于垂下眼睛说话,从不过多的出现在周家的大宅
里。除非是领生活费,或者周父叫他过去做事。
相对于沉默的性格,周江的能力使他在周家的事业上显进锋芒,他很快成为周父所欣赏的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之一,尽管他
不是这些人中最优秀的,但也并非最平凡的——在让人青睐的优异者群体中,他依然是个过于平凡的存在。
周世程正式同周江开始接触,是因为春节的一次家族聚会。按理来说,周江这种过于远的亲戚,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样的
场合的。
周父特别交代让周江出席,并且在这次聚会上,非常巧妙的夸赞了周江,说他“内敛而沉稳”,五个字,却也由得人好一
番的琢磨。
周父从未如此夸赞过周世程,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来说,周父过于苛责,他吝于给周世程任何形式的表扬,更难得给
他任何形式的鼓励,周世程最初将之看做父亲对自己的严格要求,直到这一天,他才发现,自己的父亲是会表扬和鼓舞的
,只是他从未曾得到过而已。
那些别有用心者的只言片语,这回终于起了作用。
周世程决定改变一下自己。
他开始变得叛逆,并且脾气暴躁,再没有过去彬彬有礼的周家少爷的一点影子在。
他学会了逃学、打架、在街头打混,甚至在某些灰色地带混出了些名堂来,也因此懂得了一个道理——他是太阳,不必在
意彗星转瞬即逝之美使人注意。
彗星不过是一种让人惊叹的凄美。
离了太阳,谁也活不了。
因为聪明与狡诈,在叛逆期的周世程学会如何辨识古董真伪,并因此使自己的经济过早独立起来,也因此,性格之中曾有
的那些软弱,便被一一剔除,快速而又自然。
周世程不顾父亲的安排,考上了外省的一所知名大学,周父便安排周江随行照顾——终归是大家族的少爷,伺候的人总也
少不了。他对此并无异议,也并未想过如何为难周江。那样的事情太过小肚鸡肠,他还不屑于如此,但对周江的态度谈不
上亲和也绝不冷漠,并开始思考父亲退位后,如何将周江捕捉痕迹的隔离在权力中心之外。
周世程的谋划十分精细,力求大雪无痕,这倒也并非是因为惧怕周江的报复——他是想要周江尝尝,被人放冷箭又找不到
真凶的滋味。
至于周江,永远是沉默的。周世程却知道他在做事的时候如何能说会道,也见识过他对于自己的助手如何严苛犀利。然而
周世程最多见的是沉默的周江,与说话时偶尔抬头便迅速顺下眼睛,唯唯诺诺的周江。
周世程认为周江这人深不可测,不得不所加小心。就在他绞尽脑汁如何扳倒已成为父亲得力大将之一的周江时,老天爷送
给他一个惊喜。
那件事情,周世程直到死,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天晚上,周世程因聚会多喝了些酒,打电话要周江接他回住处,他喝的虽多,也只影响到行为动作,大脑是十分清醒的
。
周江将他扶到穿上,给他脱了袜子,扶他去浴室,等周世程湿着头发歪歪斜斜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周江已将吹风机和毛
巾准备好。
不可否认,周江确实非常适合当一名仆人,头发吹干,周江把被子给他盖好的时候,周世程是这样想的。
折腾了一晚上,他已略有困意,所以当周江轻声喊他,问他明天早上的课是否需要请假的时候,他并没有回答。
接着,他感到空气的轻微波动中,有什么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周世程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在这短暂的触碰即将分开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见周江惊恐的表情。他对着周江笑了笑,伸
手拉住他,将他按在胸口,嗅着周江身上极为清爽而干净的味道,并感到了周江的颤抖和僵硬。在享受这周江的恐惧的同
时,他捧起对方的头,勾着嘴角,笑着将嘴唇凑上去,继续了这样的亲吻。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周世程自然没有任何怜惜,他带着理所当然的粗暴以及残忍对待周江,对方的表情越是忍
耐,他越是兴奋。
至于周江,自始至终,他都着那样迷恋到接近崇拜的目光看着周世程。
第二天早上醒来,周江已经将早饭准备好,微笑的看着周世程用餐。
周世程鲜少见周江笑,即便对着自己,笑容里总是卑微而恭敬的,不曾见过这样满怀憧憬和幸福的笑容。
周世程要的就是这样的状况,当吃完早饭,周江将一切收拾干净后,他指着同自己隔了一些距离的位置对周江笑着说:“
你坐在那儿,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