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非伸出手来,赵竑身上冰凉无比,还不停颤抖着。明非想叫他起来脱掉衣服,但不管怎么折腾,赵竑也只是紧闭着眼。
他为难了片刻,便直接伸出手去,解开赵竑的腰带,很利落地把他身上衣服尽数扒下来。心里想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
的,而且赵竑不知道看过他多少次,看回去一次两次的,又有什么关系。
把两人的衣服都放在火边烤,明非把地上清了清,便半坐在地上。
其实说到点穴,他也是有学一点的。金国武学不盛,不过他好歹也是丞相,想学什么并不十分难。只是实在没有空闲,年
纪也大了点,也就出于好奇学了一点。
刚刚他被点了穴,那些人下来找人的时候,他确实很想应声。他想,他并不是顾惜赵竑这条命,只是不想再承他人情,不
愿见他那副情圣样子罢了。
因此明非很努力地使用他那点内力冲穴,想把穴道冲开。但他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内力哪够折腾的,反而因为心急,内
力反噬,受了不小内伤。他不愿被赵竑看出,一直强忍着,这时候也实在感觉到了寒冷。
迷迷糊糊的,明非身体缩成一团,躺到赵竑身边。赵竑是在昏迷中,感觉到身边有人体的热度,便翻了个身抱过去。明非
也是冷,不但没有躲开,反而送上门去。旁边篝火熊熊,竟然有了些温暖。
明非再醒来,却是被饿醒的。虽然中午吃得不少,架不住这剧烈运动,外加晚上滴水未进,到得第二天一早,肚子都在叫
唤,便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局面,不由有些尴尬——他和赵竑紧紧抱在一起,身体都是贴上的,看起来很是暧昧。
赵竑依然在熟睡,或者说昏迷。明非查看了下他的情况,似乎并不算发烧,但脸色很是难看,应该也很饿,却完全没有醒
来的迹象。
更糟的是外面居然还在下雨,从山洞向外望去,一点停的迹象都没有。秋天山间动物本来就少,这一场雨更是把所有生物
都浇走,根本找不到什么吃的。明非咬咬牙,见火也熄了,索性直接这么走出去,在雨里翻检可以吃的东西。
找了半天,也不过是一点瓜果,大多都熟得过了头,能吃的实在少得很。明非把东西都摘回来,拿赵竑的匕首,一点点削
好喂给他。甘甜汁液流入口中,赵竑似乎有了些反应,脸色也略微好了些。
这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一天半,等赵竑感觉好些,醒了过来时,已是下午,天眼看又要黑下来。他睁开眼,发现眼前竟然是
明非,感觉得到对方身体温度,那极具弹性的真实触感,赵竑竟然呆了。
满怀的软玉温香,赵竑实在是太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只觉脑后一麻,下体不由立起,顶在怀中人身上。
赵竑马上手忙脚乱,一边往后退一边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我……”
他“我”了半天,发现明非根本没有醒过来,方才放下些心。随即却又悬起——明非怎么还在睡?
抬手看了下时间,不管怎么说,明非都不该再睡了。但推了推人,见他依然不醒,赵竑便拿起手电筒照了照,只见明非满
脸通红,再一摸才感觉到身体炽热无比,是发了烧。
怎会这样?赵竑一吓,连忙去一边把衣服拿过来,为明非一件件穿上,然后抱着人到火边,让明非烤火。过了半天,明非
睁开眼:“好饿……”
“你等等,我马上去找吃的。”赵竑闻言连忙起身,出门找食物。
外面经过明非的搜查,已经不剩什么了,赵竑勉强找了点给他吃。明非乖乖吃下,便又睡了过去。
他烧发得厉害,赵竑紧紧抱住他,努力把他偎暖。
明非似乎在做恶梦,翻来覆去不停哼哼,一双唇被他自己咬得出了血,却死活不肯说话。赵竑看着心疼,用手指轻轻分开
他牙关,明非这才出声。
只是些模模糊糊的背诵,起先是什么“1234年,金国灭亡”一类的历史记载,后来渐渐成了左一句右一句的点名。什么“
赵昀你还是乖乖做你的宗室子弟吧,反正理宗不是什么好皇帝,权力也一直没怎么在你手里过……你不娶贾似道的女儿,
可能对大家都好……”还有“完颜守绪,你本来能做十年皇帝的,是我对不起你。不过大宋总比蒙古强,你这不也没死嘛
。”
赵竑只是听着,他对这一段“本该”的历史完全不了解,此刻听来,只觉惊心。却忽然听到明非一声:“若不是你对我动
了心思,逼得我借生病的机会把脸搞成这样子,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我。如果这是对我改变历史的惩罚,其实,也没什
么大不了的……”
赵竑心中一酸,记得孔成丹说过明非脸上的坑坑洼洼本来不难治,原来却是为了这个原因一直留着。
若那日初见,明非还是小陶的样子……
赵竑心中生出恨意,直想把完颜守绪去碎尸万段,随即却颓然摇头。
——说来说去,还都是自己不好。明明爱人都在眼前,是自己认不出,甚至表现得让对方也认不出,却又怪得谁来?
明非又在说着,赵竑止住思路,凝神听他声音。明非的声音已经低下去,很微弱地在说:“但是谁都可以认不出我,谁都
可以指责我,只有你不可以……你本来应该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体谅我了解我的人啊,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
…”
赵竑低头看着他,见明非眼角忽然渗出两滴泪,只觉心头巨震:“明非……”
“我想你也许是活着的,或者这世界上应该有另一个改变历史的人,我一直在找,一直找……”明非喃喃着,“我以为你
会来救我,所以我冒险被抓,冒险进京……我不是逃不掉啊,我只是在等你……”
赵竑手一抖,心头一热,吐出一口血来。
明非只觉得自己昏沉沉的,身体热得很,心里却冰凉一片,极为难受。
肚子在叫,饥饿带走最后一点体力,他难受得几乎窒息。
唇间忽然传来湿润,带着腥气的水进入咽喉。他在昏迷中皱起眉头,嘟着嘴要把水挡在外面,确实不成。
过了一会儿,唇上的东西果然离开了,空气中渐渐传来香气。明非肚子叫得更厉害,感觉身体被摇了两下,便迷迷糊糊睁
开眼。
嘴里被塞进一块肉,一个声音很温柔地在耳边响起:“嚼两下再吃下去,恩?”
明非还在半昏迷中,神智很不清楚,半睁着眼摇头,要把肉吐出去。耳边的声音又哄又劝,明非只是不吃。过了半天,他
摇头低声道:“我才不要吃你的肉,拿走。”
“是我刚刚打的兔子,乖,吃下去。”赵竑柔声劝着。
“兔子?骨头呢?”明非虽然神志不清,人却依然敏锐之极,便问道。
这句话说完,果然耳边的烦人声音不再响起,他又半昏半睡过去。再过了半晌,他手中被塞进一个硬硬的东西:“骨头都
扔掉了,就留下一节,你摸摸。”
骨头不大,是只小兔子。明非模模糊糊地想,张嘴乖乖吃下肉。
等吃饱之后,他又被喂了几口水,才躺下继续睡。身上盖着好几层衣服,身下是温热的人体,让他觉得舒服,便迷迷糊糊
地睡着了。
再醒来却是被噪音喊醒的,有无数人的喊声从外面传过来,让他不得安生。明非睁开眼,略微回了些神,听到那声音是“
皇上”、“明非”,来来回回不停地喊。
明非一惊起身,发现身下垫着的正是赵竑。赵竑只穿着一件里衣,正睡得香,那么大的声音竟然也没能惊起他。
明非清了清嗓子,大喊一声:“我们在这里!”
他这话话音刚落,便听外面一阵骚动,激动声音随即响起:“哪里?皇上还是……”
“你们的皇上也在,这是山洞,你们等一下我马上出来。”明非提高声音,勉强站起身,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向外走去
。
其实刚刚的声音已经给外面提了醒,他们沿着声音传出方向,很快找到方向,和出去迎接的明非走个对面。明非连忙为他
们指了路,一群人奔过来,看到地上的赵竑,都是大惊。
这一边带队的人明非并不认识,不过他们消息传递很快,马上把领队的喊过来,是孟珙、秦天鹏、吉容和一名侍卫统领。
孟珙见到明非,脸色不由变得有些难看。明非冷冷一笑:“有本事你现在杀了我。”
孟珙眼神一闪,真的想出手杀了明非,免得日后还有问题。他看看身边这些人,秦天鹏和明非之间的问题他完全不清楚,
只觉应该都是可以信任的。
他正要出手,忽然听到吉容一声哭叫:“怎么这么多血?皇上、皇上!”
孟珙一惊,连忙跑过去,完全顾不到明非:“怎么了?”
赵竑被抬到担架上,有血滴滴答答沿着衣服流到地上,他的衣襟被扯开,身上一片血肉模糊,深处已经见骨。
“太医呢?快叫太医!”孟珙大声喊道,他们这搜人队带的人还是很齐全的,太医更是带了好几个,就是怕来不及抬出去
抢救。
太医马上过来了,和明非打了个照面。明非一怔:“郭太医。”
郭太医也微怔了下,来不及和他寒暄,开始给赵竑止血。
随着赵竑身上伤势露出,众人表情都变得极为难看,而明非也不觉咬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上的血止住了,郭太医见赵竑左脚鞋子也有红湿,便伸手把他鞋子脱掉。
——赵竑左脚整个都是红色的,小趾处空空荡荡平整一片,竟然被削了下去。
所有人都傻了,只有明非低头看向右手,手心里有一块骨头,他依稀记得,赵竑说那是兔子的。
他忽然感觉恶心,“哇”一声吐出来。胃里像是翻腾一般,不停搅动着。他不停的吐,没什么东西了,就吐出血来。一旁
秦天鹏看得大为心疼,连忙过来扶住他,拍打他后背:“明非,怎么了?吉公公,我可以找名太医给他看看吗?”
吉容看了眼赵竑,不由苦笑:“要是明公子出了万一,皇上怕是也活不下去了,自然是可以的……”
孟珙想说什么,吉容看他一眼,低声道:“孟将军常年在外,怕是不知。去年皇上整整病了几个月,一条命险些都送进去
,完全吐血不止。他昏迷之时,嘴里不停喊着明公子的名字……”
“难道皇上的头发……”
吉容看回赵竑身上,微微点头,又指着赵竑身上旧伤:“这……并不是第一次。皇上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明公子给了他
希望而已。”
“所以,要杀明公子,和弑君没有区别。”吉容慢慢总结道。
孟珙看着气息奄奄的赵竑,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郭太医很快做了紧急处理。这两天明非和赵竑两个人都是受损极重,而天寒地冻,就算不是寒气入骨,却也着实病得不轻
,而且极有可能发展成风寒等症。众人不敢怠慢,把两人翻山越岭地抬出去。
走到一半,神志不清的赵竑竟然睁开眼,嘴里喃喃着明非二字。众人把明非抬到他身边,让他人就在一旁。但赵竑已经烧
得糊涂了,伸着手不停地摸着,碰到其他人就打开,不断喊着明非。
最后明非看不下去,从担架上跳下来,握住他的手。赵竑马上安静下来,紧紧握着明非的手,不肯松开。
因为明非走得实在太慢,最后只好请他也上担架,躺在赵竑身边。赵竑抱住他,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低声念着。
他们很快到了科技园,把人抬到屋子安顿好,开始进一步的治疗。明非这一次受伤程度比赵竑轻得多,一直是保持着清醒
,看着赵竑翻来覆去,整个人烧得通红,一条命几乎去了大半,不由恻然。
“你是皇帝,富有四海,又为何要怎么折腾呢?”明非叹了口气,由赵竑抱着,缓缓闭上眼。
而且,又能有什么用呢?
不管赵竑是真的能为他付出一切,或者还是在用苦肉计,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颗心早就死了,在发现赵竑就是江瑞成的那一刻。自那时起,他爱不爱赵竑,他是否在等着他寻找他……都
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永生永世。
第六十章
入了冬,天一天冷过一天,而大宋弘兴帝已经病了一个多月,每日卧床不起,一切政务都由政事堂先审批,挑选重要的给
他看。当然,东西到了寝宫,到底有谁来看就不一定了。
明非坐在桌边,提笔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起头来:“赵竑,我该走了。”
床上的人长发垂地,在灯光照射下,是雪一样的银白。他缓缓转过头:“不等着观雪的事情解决了的?”
“她的事情,她自己会决定的。我走到这里已经太远,不能事事都为他们做了,何况我也没有那个能力。”明非笑了一下
,道,“现在天凉了,我不想再在北方过冬。”
赵竑身体完全静止了,过了许久,他才慢慢点了下头:“好。”
说完这个字,他又缓缓转过头,呆呆看着床头,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没有动作。
人生至此,已是无话可说。
赵竑对自己承认,他确实是抱着希望,才会一直撑着,不管怎么辛苦,也不肯轻易就死。也许并不是有意地用苦肉计,但
实际效果便是如此,而且内心深处,也未尝不是希望明非能回心转意。就算再艰难再多条件,只要能和明非在一起,他就
觉得开心了。
但现在,已是笙歌散后酒微醒的时候了,就算再想自欺欺人,也是枉然。
他闭上眼,感觉到刺骨寒意。
没错,冬天了。
明非要走,便是动作极快。他让孟珙留住观雪,本来想把元宝也留下的,结果小孩子竟然说什么也要跟明非一起,就算离
开这很大的屋子、离开另一个爹爹和兄姐,再去过那种漂泊日子,也要一起走。
于是 ,在天彻底变冷之前,他已经坐上南下的车。这一次身边只有元宝,秦天鹏一直想跟着他,被他拒了。
因为天冷,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走走停停,而是一路杀去临安。一路南行,一路变暖。等到临安的时候,北方已经该是冰
雪漫天,临安却暖得很。明非身上有些闲钱,干脆买了个院子,暂时住下。
那是之前临安还是国都的时候,某位大臣的宅子。由于国都迁回汴梁,临安的房价一落千丈,这种院子更是跌得厉害,倒
让明非捡了个便宜。
这里气候好景色好,唯一的问题是食物。院子里只有位看门老大爷,平日自己做来自己吃,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偏偏明非
从小到大什么都干过,就是没有自己做过饭。在现代的时候原来有父母,后来一直住在学校里,根本没有厨房。回到古代
后人力便宜,他更是事务缠身,哪里有时间学这个。
在外漂泊的时候天天住客栈,倒也不在意。现在有了自己的宅子,再天天吃外面的,可实在不太说得过去。
明非于是让周大爷找位厨子来,或者是在附近的饭馆里包餐。最后老大爷据说是在附近一家破落户里找到了厨子,人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