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算盘,但就仅凭今天他异常的举动,我就足以判定他不安好心。
门被吴妈拍得山响,我就是不开门,还顺便找了几张凳子堵住门口。打好包袱,天也黑的差不多了,我从平日里积攒
下的干粮里找出就快馊了的,就着茶壶里剩下的一点隔夜茶塞下肚子。安慰好了五脏庙,我趁着天黑,顺着早就探察
好的逃家路线前进,最后从围墙角落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
出了琴府,我凭印象在陌生的街道上找着去城门的路,想趁着天没黑透,城门还没关,溜出京城。如果在城内呆上一
晚,先不说睡哪儿,等到明天白天再出城,不仅被发现的几率大了好几倍,就算能顺利出城,被追上的几率也可以说
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好不容易找到了从家中奴仆口中打听到的标志性建筑物,然后以此为坐标进发,很快就到了城门。
只见几个士兵正坐在城外的小茶摊上喝茶,过往的行人车辆畅通无阻。那些士兵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注意力完全不在
城门那儿,只是有时瞟上一两眼,看到一切正常,就不再理会了。
我不禁开始担忧起这个国家的未来。这个皇朝经历了九百年依然傲视四邻,这在那个世界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历史
教育我们,天下万事万物都遵循着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规律,国家自然也不会例外。虽然这个国家依然歌舞升平,
一派繁荣祥和的景象,但我已从中嗅到了腐坏的气息,这个国家的统治已经岌岌可危。
我找了块头巾包了包头,跟着一个大婶,装成是她儿子的样子混出了城。跟得有一段后,我又悄悄的离开了那个人,
开始往东方走去。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我看着面前华灯初上,在朦胧的天际间只能显出一点轮廓的京城,突然有
种这座城市即将被黑幕掩盖的感觉,口中也喃喃出《孟子》的名篇。我悚然一惊,转过身,向背后的城市挥手道别。
虽然上辈子在外漂泊了五六年,但仍旧不习惯道别。
我低头匆匆赶路,想赶快到一个村庄歇歇脚,却突然听到刀剑相交和马嘶的声音。
我心底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躲到一个草丛中窥探。原来是刚刚与我同时出城的一个商队半路遭强盗打劫,那些
商人们为了自己的货物正顽强的抵抗着强盗们,而他们的家眷则四处奔散。最后那些商人发现保命最要紧,于是也都
逃了。强盗们一拥而上,分拣战利品。
我刚把身体探出些,想看清楚情况,“啊,这里还有一个!”
切,居然还有人望风。我狠狠的想,一边躲开扑过来的小喽罗,一边拔腿就跑。结果忘记了自己只有五岁半,妄想运
用我的飞毛腿甩掉他们,当然,我被逮住了。
就在我死命挣扎的时候,背后响起一声大喊:“你们在干什么?”
我趁那些强盗呆楞的一瞬间,一脚踢向抓住我的那个人的下身,然后边逃跑边大喊:“救命啊!抓强盗啊!”
“什么?!”一匹高头大马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马上的人正准备把我捞到马上,听到我的喊话吃了一惊,忘了控马,
眼看我就要被马踩死了。于是我也顾不得什么韬光养晦了,一个后滚翻离开了危险范围。
一边拍着胸口庆幸我还没忘记那几招防身术,一边冲那人喊到:“你到底是要救我还是要害我呀!”
马上的那个人从吃惊中缓过劲来,还略显稚气的脸上露出了抱歉的神色,又突然一凛,紧张的注视着我身后。
我连忙向前赶了两步跃上了马,看到那小子还傻愣着,就喊了句:“还不快逃!”
还好那人反应迅速,抱紧了我就往外跑。
第三章
我俩跑出没多远,那个人就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一个人骑马挡在了路中间。
救我的那人翻身下马,朝那人鞠了一躬。
“少爷,前面有匪徒拦路抢劫,方才有一商队就遭他们毒手,这个孩子是我从他们手中救出的。”
原来是小少爷和小随从,我仔细打量了他们一下,两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小毛孩,也还算是气质出众,只是黑灯瞎火的
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小随从一面低声报告,一面斜眼监视着我的行动,那个小少爷也慢慢的打量着我,我不禁暗自低了头,扯扯头巾
,遮住了大半边脸。
“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少爷终于开口了,不过语气倒还平和,感觉比真实年龄成熟不少,只是青春期特有的沙哑嗓
音把他给出卖了。
我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应对,于是用了万能句:“难道没人教你问别人名字前要先报上自己家门吗?”
那小少爷一愣,想了想,说:“在下萧劲松,”手向后一挥,指着小随从,“这是我的随从萧林。”
我闻言不禁大怒,臭小子,原来你就是那臭老头的独苗,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玩不过老狐狸,我还玩不过小的吗
?
不过这小子,传说年仅十五便因不满臭老头的指婚行为而出逃,从此在外流浪,算起来与琴维聪那个阿斗相差无几,
也就大两三个月。以前知道这事时我还惊叹臭老头怎么这么有活力,后来才知道其实他是臭老头在路边捡到的小叫花
子,因为臭老头看他天资聪颖便收为义子。
如果有空我还真想研究研究他,但现实不允许我在这件事情上与他有过多交集,原本应该在外游荡的人出现在京城周
边,光是这一点就让我提高了警惕,如果被他发现我的身份,说不定回被带回去,到那时,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我趁势跪下:“小雅谢过恩人,萧公子的救命之恩小雅永生难忘。本想当作侍童随侍左右,但小雅年纪尚小,不
忍离开父母,还请萧公子见谅。小雅就此拜别,今后若再相遇,小雅定报公子之恩。”说完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便起
身想走。
“慢着。”那个声音打断了我的行动,我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
他好象在我脸上发现了什么似的,仔细地打量着。我心中警铃大起,刚想跑,就听到一声响雷:“你是琴雅意吧。”
我死死地盯住他,想在他有所行动之前逃开。
他看到我戒备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了笑,然后才接着说:“早就听说琴首辅的长孙生的如天神再世,漂亮的不像是
人,以前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真如井底之蛙啊!”
我愣了一下。听说?听谁说,臭老头吗?还有,什么叫“漂亮的不像是人”,我不是人是什么?
虽然这世界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但是至少不会太离谱吧。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我暴露的机会实在是太
大了,我得找个法子藏起这张脸来。
但眼前的问题是,怎么搞定这小子?
“你是想用眼睛在我身上开个洞吗?”那个麻烦开口说。
“我倒真想开个洞,可惜好象开不了。”我极其惋惜地说。
“嗤”一直站在旁边默不吭声的小随从终于忍不住喷笑了出来,但马上有快速调整过来继续默不吭声,只是嘴角老是
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萧劲松的眼睛闪了闪,突然说:“我决定了,我不把你送回去了,以后你就和我一起流浪吧。”说完,就朝我咧嘴一
笑。
小随从大惊:“少爷,带他回去可是老爷的命令啊!”
“什么!?”“闭嘴!”两声呼喝同时响起。
我收起表情,冷冷地盯着他们。
“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对主仆,等着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
萧劲松神情复杂地瞪着萧林,萧林则是低头垂手站在一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静默地犹如一座雕像。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厌倦,于是转身离开。
“琴……”萧劲松低呼了一声,但只说出一个字就没了声响。
我脚步不停,径直离去。
就这样走了两三日,路没走多远,带的干粮倒快吃完了,于是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找户人家收留我。恰巧经过一个小村
子,我就在村尾坐下,想着该怎么办。
“嘿,醒醒,醒醒。”
我睁开眼,恍恍惚惚的看见一堆人围着我,我马上就被吓得完全清醒了。
离我最近的一个老头看我被吓着了,忙道:“莫怕莫怕,娃娃莫怕,我们没想害你,我们就是想问问,你怎么会一个
人在这儿?”
我朝周围看看,天已经黑了,可能是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旁边一个大婶看我东张西望的,可能以为我在找家人,就问我:“你娘呢?”
我心想,我娘在京城,但我能这么告诉你吗?
所以我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我娘让我在这等她,她说她去给我找好吃的了,一会就回。”
“可是我下午出门的时候就见你睡这了,她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放心把你这么个瓷娃娃随便搁路边上呢?”
“这娘怎么当的,这么漂亮的孩子,我们恨不得天天抱着,她倒好,让人睡地下也不心疼。”
“娃儿呀,看你瘦的,准是老久没吃好了。来,这是你大妈刚蒸好的馒头,还滚烫滚烫的呐!”
“……”
我傻了眼,一大帮子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那种效果比垃圾站的苍蝇声还可怕。我呆呆的接过馒头,直愣愣的看着他们
像说相声似的一句接一句。
有一老头见没完没了了,赶紧假咳了几声,世界终于清净了。
一个领导模样的老头发话了:“娃儿呀,你看现在这天都黑透了,要不你先在我们这住下,有什么事等明个儿在说吧
。”
得,您老直接就用肯定语气了,我还能说个“不”字吗?
我认命的点点头,虽然过程和预料的完全不同,但是至少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刚准备起身,一动腿,“嘶——”我忍不住咧咧嘴,腿麻了。
那些貌似是村民的人见状,马上又七嘴八舌的说开了。拜托,腿麻了的是我,为什么你们比我还要激动啊?
我满脸黑线的看着他们,慢慢的等腿上的酸麻劲过去。
就在这段期间,突然有人问我是从哪来的。我一愣。麻烦了,我忘记这茬了。
于是我闭口不言,等那些人自行想象。果然,这些强人马上就展开丰富的联想,说我是最近北方大旱的时候逃荒出来
的,最后我娘嫌我是负累就把我扔了。惊人的想象力差点毁了我努力维持的冷面形象,憋笑憋到差点内伤。
最后经过一番争执,最终还是决定我先寄住在村长家,看看情况。既然他们都决定好了,我也乐得嘻嘻,跟着村长回
家了。
就酱过了些日子,他们看始终不见我那个所谓的娘,于是就商定下来,让我成为膝下无子的一个老奶奶的孙子,其他
人不时接济一下。
虽然有点胸无大志,但我觉得,现在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闲散人的生活挺好。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绕着这个
小村子,挑水,浇水,除草,施肥,煮饭,有时轮到去给村里公用的马厩喂马。老奶奶姓孙,孙奶奶守寡多年,只有
一个女儿,但也早夭了。由于长期独居,性格难免有些孤癖,但也不是什么鸡蛋里挑骨头的人,只是有些老古板,平
日里倒也能相安无事。
当然,我不可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一有空我就继续研究《四海纪要》,试图找出回到现代的方法,虽然好像依旧没
有什么头绪。而之前从那两只老狐狸那拿来的书一点也没提及这些事,真是让人有些绝望。而且村里少灯油,晚上基
本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睡觉,即使是婴儿时期我一天也睡不了这么久。
直到三个月后,终于找到了。一开始也并不在意,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就是在一些特定的时刻,总
会有莫名其妙的人口失踪。但是和之后的天文资料相对比,发现他们失踪的时间都是出现“七星罩月”的时候,而且
失踪地点都是空旷的地方,特别是光秃秃的山顶上。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的话,他们应该都是满足什么特定的条件,然
后就穿越了。
话虽那么说,但是“七星罩月”又是什么碗糕?
第四章
月凉如水,茫然抬首,看着穹顶将圆的月亮,嘴上不由的噙起一抹笑容,脑海中,那个古灵精怪的小脑袋不停地晃来
晃去。
距离第一次见到琴雅意,已经过去了五年。想到这五年来的一切,萧劲松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初次见面,自己好像就没给那个小东西留下什么好印象,让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路尾随,暗中帮着他安顿好,隔三差五的来看看情况,自己心里明白,对这个小东西的感觉,早已不是任务了。
萧先生当初吩咐自己出去历练,在江湖摸爬滚打了几年,凭借自己的实力在江湖中占得一席之地。就在这时,萧先生
突然要求自己去照看一个孩子,虽然迫于萧先生的威信,自己答应了下来,但是心里不是没有疑惑和怨气,但这一切
都在看到琴雅意之后烟消云散。
萧劲松自认识人不少,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眼神像眼前的这个孩子,有着孩童的天真,却也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静
和世故。就在那一瞬间,自己下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违背萧先生的吩咐,放他走,让他远离京城的污浊,找
到已经离自己远去的自由生活。这些年来,自己看着他长大,却始终不见他轻松的笑容,有许多次,在他遥望月空时
,自己差点禁不住想要走上去,将他孤单的背影拥入怀中。不得不让人承认的是,不知何时,这个让人怜爱的孩子,
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
可是萧先生临死前的一句话,却让人感觉到世事弄人。
想到这里,萧劲松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一丝愁苦。再看看已经被乌云遮盖的天空,跳上马,朝着琴雅意居住的村落进发
。
“连桐,连桐!”
忽然我的后背被人大力地拍了一下,我茫然的回头,看见一个小孩气呼呼地对着我。
嗯,差点忘了,为了掩饰身份,我把我前世的名字告诉了他们。好几年没听过有人这样叫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有什么事吗?”我不咸不淡的回应。这个小孩是之前给我馒头的那个大妈的小儿子,一看就知道被人宠坏了。小孩
子其实什么都明白,他们知道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比如爱。无论家境好坏,如果小孩有被爱的自觉,那么他
就会开始肆无忌惮地违背家长的命令,以此来判断家人能容忍自己行为的底线。
“这是给你的!”似乎对于我的回应十分不满,他用力把一袋东西丢到我身上,然后就跑了。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
小袋白面。村里每一户人家每个月都要分一点粮食给孙奶奶。
我合起书,站起身,正准备回去,忽然有东西在眼角闪过。我一惊,吼了一声:“谁?”要是被人看见我在看书就麻
烦了,这个时代能够识文断字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那个……我、我、我……”原来是村长的小孙女。我松了一口气,先不露声色地收好书,然后放柔声音问道:“怎
么了?”
小姑娘脸一红,慌慌张张地往我手里塞了一个香囊,然后就低头站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