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千百人的呼喊,千百人的期望和等待,他们终于在今日迎回了他们的宗主,卓然而立的白色身影,原本束
起整齐的黑发披散而下,在朔水的光华之中退成浅白,晕满暗青色的灵光,除了在他周身澎湃翻涌的灵力
之外,静静在众人面前站立的男人看来和原先没有太大的不同。
样貌没有改变,但谁都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再不是赤阎族的祭司,他是掌握朔水,继承荼鳞之力,银曜
族之主,龙梵。
凌洛炎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解开封印,看着墨色退成浅色青白,看着这个他熟悉万分,此刻却无比陌生
的男人,那双透出浅色微蓝的眼令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龙梵的时候,如天际的星辰,深邃悠远,仿佛存着无
数隐秘,也有着厌倦般的死寂,神色淡淡,正朝他望来,若有所思。
宛如一切都倒退,时间退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初到异世,而龙梵便是那个算计了他又全心护着
他,令他不得不爱上他的祭司。
可惜,半刻之间便物转星移,他还是他,龙梵却不再是当初的龙梵。
撇了撇嘴角,凌洛炎发出一声轻笑,眼底满是嘲弄,转了一圈,原来又回到了原地,他和龙梵所有经历的
一切,都成了过去,又或者已被面前的这个男人所遗忘?
就算不曾忘记,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手下有这许多精悍的族人,当年的龙梵封印自身来到赤阎族,怎么
可能没有目的?如今记起一切,数百年的等待一朝被启,他凌洛炎,又能算做什么?
仿佛有什么破碎了,清脆的声响,一片片的掉落。
微挑的眼冷冷的往下看去,那是他握紧在手中忘记放下的酒盏,就在方才,就在不久之前,他的祭司还曾
亲手将其斟满,用那双曾紧紧拥抱他的手。
嘲弄的轻笑越来越响,沉沉的,从站在炎火之中的红衣人口中响起,连同那杯盏碎裂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出一阵冰冷轻狂,破碎的玻璃盏被紧紧捏在掌心,碎城了粉末尘埃,最终在炎火之中化去。
掌心的鲜血滴落,凌洛炎抬起眼,魅色如火的眼底却是一片淡漠,只有在他近处的那个身穿白袍的男人才
看出掩在其下的挣扎和愤怒,那双直直望着他的眼,发出狂笑的浅色薄唇,无处不是嘲弄,不知是在嘲笑
自己,还是在嘲笑眼下发生的这一切。
在龙梵眼前,垂落红衫背后的银发已被炎火红光染成绯色,原本狂乱飞扬的发此刻却纹丝不动,殷红的如
在滴血,就和他还拿在手中的那条发带一般。
赤红的丝绦,还在他的掌心,他亲手为某人系上,放才拾起便未曾放下,微蓝的眼眸往手中之物望去,凌
洛炎的目光也不由落在他的手中。
笑声歇去,令人备受煎熬的静默死寂之中,银曜族蓝滕跪在一边等候着他的宗主将今日这一切了结,赤阎
族人却仿佛连心跳都要停止,屏住了呼吸望着上首之处的那个身影。
龙梵望着手中之物,淡淡眸色露出了微笑,轻轻的握住了掌心的赤红。
他不会忘记,他是如何心动的看着指间的火红色在他手中缠绕上缕缕的浅银,发丝划过掌心的触感,还有
银红交错的艳丽,惑人的眼眸曾满是轻佻掩着警戒将他注视,这一切,就和身前之人曾满心不甘的被他拥
抱在怀中,一次次被需索掠夺,最后终于承认了心中情意的那幕幕场景一般,早就刻印在他心中,绝不会
错漏分毫。
“宗主-----”蓝滕心焦的抬首,宗主封印已解,为何还不下令,难道是力量还未完全融合?
蓝滕的喊声震碎了凌洛炎脑海中的回忆,望着那条发带,他居然会想起这么多,龙梵为他下跪,龙梵瞒着
他为他杀人取灵帮他克制和夜翼融合之时的魔性,逢魔时刻共同退敌,望天台上应对死咒,在他魂碎之时
险些酿成天劫,消弱灵力,为让他魂魄得全而施用灵咒术,连族人的性命都没有吝惜……
直到如今,为他所做的种种,换来的是灵力减退,必须解开封印,而这一切的结果都是这个男人早就料到
的,自从得到濯魂珠的那一日起。
望着龙梵,看着他手中的赤红,凌洛炎差点就忍不住冲上前去质问,他到底该相信,还是怀疑?银曜族之
主还是不是他所知的龙梵,计算了这一切的男人究竟打算怎么做?
无法按耐,他终究还是不敌心中的叫嚣,走上前去,一把抓起了那身白衣的衣衫,“告诉我,祭司龙梵,
接下来的,会是什么,你是要臣服于我,还是……背叛?”
缓慢的两个字,宛如被炎火侵蚀的眼眸凛冽的好似夹杂着冰刃在燃烧,尖锐而不容退避,称呼的是祭司龙
梵,要的是一个答案,他是作为赤阎族宗主,在质问他的祭司,仿佛蕴含着风暴的喝问如爆裂在周围的炎
火,袭卷了整个殿堂。
叹息声中,身穿白袍的男人松开了手,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中,看着他掌心的赤红发带飘然落地,在
一阵轻风中,赤红毁去,如同被海浪淹没,在涌动的灵波之中消散无影。
每一日的拥抱亲吻,穿衣束发,每一次的银红交错,缠绕于发丝的指尖轻抚,全数散尽。
这就是答案?凌洛炎手中的力道一顿,倒退了一步,好似瞬间被抽走了什么,空洞的心里竟然平静没有波
澜,他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何种表情,是狂笑自己的自以为是,还是暴怒怨艾这一场错爱。
少看时遭遇的背叛是因为无知,这一回他该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所有的爱意缠绵,所有的温柔拥抱都
不是假作,只是他运气不好挑错了人?
“就算你是身为赫羽之力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我主向你低头臣服?”蓝滕笑的有些轻蔑,转头一指身后
跪着的所有一族人,“你可看见,我族之力比起赤阎族只强不弱,我主千年之力更不是任何人所能匹敌,
你凌洛炎凭什么如此狂妄,竟敢要我主臣服于你?”
满是纷乱复杂的眸色骤然凝聚,如一道利箭往蓝滕射去,凌洛炎满腔的怒火和麻木了的疼痛瞬间被点燃,
心中越是痛楚不甘,怒火便越甚,惑人的眼眸透出厉色,抬起一片嗜血的殷红,“你又是谁?我和他之间
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论断,要说我凭什么,就凭我是凌洛炎,凭我随时都能把你从这个世上抹去------”
抬起的火红衣衫带起一阵炎火喧腾,妖冶无声的火焰化作灵兽,展翅在殿堂内的半空中翱翔,火焰的长尾
拖曳着缀落点点赤赫火色,在众人的惊惧叫声之中发现他们被炎火沾上竟然无恙,炎主凌洛炎竟然已到了
能随心控制炎火之威的地步?
朝蓝滕身上卷去的炎火带着致命的热度,在他忙于应对之时,一道青蓝的光晕将炎火拦截--------炎火能
毁去一切,世间万物,除荼鳞的朔水,无可抵挡之力。
龙梵消去了不要将蓝滕吞噬的炎火,对着跪于脚下忠心于他的这个手下,扬起了一抹淡然的浅笑,在蓝滕
满心喜悦感激之时,却听上面传来的柔和语声说道:“他不必凭什么,只凭我爱他。国”
轻缓平和的言语,在这个充满紧张沉重和无尽窒闷压抑的殿堂内响起,众人正做好准备迎接一场两族征战
,此处将陷于炎火和朔水之力,可能顷刻间就会毁去,却没想到,上首之处竟传来了这样一句话。
一身白袍,举止雍容,浅笑淡然仿佛远离尘世的男人,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俯身,单膝跪于地上将面
前之人还握着炎火的双手捧到掌心,绯色的衣衫这下,握碎酒盏的伤口与炎火的嫣红交错,都在他的一个
轻吻中消去。
“我龙梵,愿奉你为主,此生不会背离……”重复当初所言,龙梵微笑着与那双错愕的魅色双眸对视,“
洛炎难道以为,我会将自己的誓言忘记?”
是他亲口对洛炎说过,他不会背弃。站起身,龙梵微笑着抬手轻抚那头燃着的绯红的发丝,凌洛炎却觉得
连自己的呼吸都要停顿。
在他面前的,还是那个龙梵?在此时此地说出这番话来,再一次跪于他的脚下,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做到这
样自然,若无其事的好似自己真的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祭司,他分明有着那样的手下追随,分明该设计好
了一切。承载着他俩往昔种种的发带也分明才被他毁去……
殿内,只有站在凌洛炎面前身穿白袍的男人还能一脸安然。
所有人都呆愣了,那般的温柔轻语,,那般的誓言承诺,居然是出自这么一个本该傲立世间,被人奉做天
神般敬重的男人口中。
他此刻不是当初的祭司龙梵,而是银曜王龙梵,银曜族这主,如此身分,竟在人前亲口承诺此生不会背叛
,此生都奉赤阎族凌洛炎为主?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赤阎族人无法言喻心底的感觉,从炼狱被拯救又瞬间升仙的感觉也不过如此,跪于地上的银曜族人却陡然
抬首,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看到的是什么。
“宗主!”蓝滕的表情似是被人捅了一刀,仿佛先前的炎火正将他灼烧,面色煞白语声颤抖的问道:“宗
主难道忘了,当初曾说……”要行到赤阎……
一道如剑的利光晕着青蓝,倏然从蓝滕的心口贯穿而出,这一回却不是炎火,而是龙梵手中的朔水之力,
“我不曾忘记,我还记得我并未让你擅自行事,复活了石榴,在赤阎族安插眼线,这些并非我所授意,蓝
滕,你为何要令我失望?”
注视着自己当初最得力的手下,龙梵的注视是惋惜的,怜悯的看着他一点点倒下。
蓝滕挣扎着张了张口,“石榴……是宗主封印自身之后……最为喜欢……我以为……”他以为当初宗主杀
了石榴是迫不得已,他想让宗主早日归来,解开封印,于是便将他最喜欢的女子重新送到他身边。
“你以为……”龙梵摇头,握住凌洛炎的手没有松开,侧首去看身旁之人,那双燃着绯色的惑人眼眸正用
一种难辩的神情看着他,与他对视,龙梵语声缓慢郑重的开口说道:“任何轻视我主,打算对我主不利之
人,龙梵都会让他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这句话,是作为赤阎族的祭司龙梵所说,而非银曜族之主,是他对蓝滕,也是对所有银曜族人的告诫。
跪在蓝滕身后的银曜族人顿时悚然,即使过去数百年,他们也不会忘记宗主的威仪。
眼前蓝滕的死正在警告他们,不论过往如何看待,如今的赤阎族,绝不是他们可以轻视,能够怠慢的,若
是不然,结局就会同蓝滕一样,纵然曾是宗主最为得力的心腹,也不会得到半点宽待。
蓝滕意图说出当初,又曾对那个炎主不敬,宗主便取了他的性命,数百年来物是人非,难道他们的宗主当
真不打算依照当年计划行事,从来看淡人间情爱的银曜王真的为一人付出真心?
数百年的等待,换来一场欢喜,一场诡异,锁灵印去,银曜王归,他们竟没有等来宗主的号令,在跪地仰
望的视线之中,那个拥在无可匹敌之力,淡然出尘的仿佛应立于人上俯视众生的男人,正转过身,没有瞧
他们一眼,而是专注的看着在他身前的那抹绯色身影。
“洛炎,信我。”
在凌洛炎面前,说着这句话的男人抬起了他的脸,深深的注视的眼眸里,熟悉的微蓝似乎存着无奈,眸色
温柔,莲华的淡香充斥在两人的呼吸之间,勾起无数的往昔记忆。
若是为了你,即使耗尽所有也是舍得……自然不会留你一人,那样我如何能放心……我会在洛炎视线所及
之处……
龙梵曾说过的话,历历在耳,这双注视他的眼眸看来分毫没变,可知道了这一切因由的他,又怎么能当做
这些都没有发生?那句誓言龙梵没有忘记,但如今在他身前的却不再是当初的龙梵,而是银曜族的宗主。
他真的打算就这样舍弃族人,在赤阎族内听命于他?身为继承荼鳞之力的银曜族之主,他真的甘心如此?
“告诉我,你的答案。”锐利的眸色正对着龙梵,挪开搁在脸旁的手,凌洛炎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挑着
魅色邪气的眼,火色未退,还是那般凌厉如箭毫不留情。
对真心想要之物,他容不得一点睱疵,他就是这样的人,决绝到对自己也狠心的地步。
他要的是对他说出那些话的男人,眼前的,倘若不是彻彻底底倾尽所有来爱他的龙梵,它宁可放手,宁可
为敌。
回答他的是一抹了然的浅笑,青蓝的灵光汇聚,落以那双稳定修长的手中,同时被他掌握的还有从半空中
攫取的一缕炎火,被起伏的朔水青蓝所包围,绯红的火色逐渐凝结,濯魂珠投入其中,在所有人心痛的惊
呼声中,结成了一道赤色的冰晶,冰晶闪耀,光芒却隐现墨蓝。
龙梵走近身去,拂开了垂落在红衫上的发,那双手如平时的每一日,指尖从发丝上掠过,轻抚着打理整齐
,顺直了那缕缕的浅银,微热的气息,从凌洛炎身后拂过他的颈边,炎火的红芒逐渐消退,浅银灿然,在
指下被束起,缠绕而上的不是被毁去的发带,而是那一簇灵光闪烁的绯红晶芒。
看着那如天神般的男人亲自为炎主束发,在此刻谁都知道,他们所见的并不是银曜族王龙梵,而是赤阎族
祭司,当赤红绯色的发扣被固定在那银发之上,银矅族人也都知道,他们等待了数百年,迎来了他们的宗
主,却已等不到当年所言的号令天下。
答案是什么已经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这是龙梵的选择。
他选择,背叛他的族人。
凌洛炎胸口一窒,那双深深注视着他的微蓝之中,那份温柔如潮水一般几乎令他无法呼吸,仿佛相要将他
所有的疑问,愤怒,心痛都抚慰,那双曾抚遍他身上每一处的手极为缓慢的抬起,如同是在试探,轻轻的
环绕过来将他拥入怀中,却又以分毫不容他抗拒的力道,将他抱紧。
落在他唇上的吻初是温柔的,就如他所熟知的,轻柔的覆上同路人待他稍稍回应,便纠缠于他口中霸道的
索取他一切的反应。
就和这个男人本身一样,优雅而雍容,仿佛不沾尘俗之欲的外表之下,全是无法预计的算计和霸道,只待
确定了,便倾尽所有的热情,像是要侵蚀过来一般的将他所要的一切全部占据。
炎落宫内外,赤阎族,银曜族,所有的各个宗族,每一个人都屏息的看着面前的这两人,即使事实已摆在
眼前,可直到此刻他们还是不敢相信,原本的赤阎族祭司,曾经的银曜族之主,龙梵,他竟会舍弃自己银
曜王的身份,甘愿在赤阎族中成为祭司?
纵然这祭司的身份也是为天下人所敬畏,为族人所警服,可毕竟是位居一人之下,如陷与银曜族宗主的身
份相比?
银曜族消失世间数百年,种种神秘的传说里,绝不会少去关于它的强大,自继承荼鳞之力,各族纷纷灵力
衰退之时,唯有银曜族依旧立于世间,未见力量衰退,传说中,它正是在最为强盛之时顷刻消失的,所有
的族人,每一个分殿,全部都神秘的消失在世人的视线之中,无迹可寻。
如今,当银曜族重回,他们所见的果然是最强在到骇人的力量,那些族人,或多或少都有百年的灵力,假
若银曜族原本打算的是要得到号令天下的地位,那么他们根本不用出手,如今的世上除了赤阎族,乾岐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