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异味……
“是我的疏忽。”虽然一身狼狈与疲惫,司皇寒鸿依然不忘多年的礼仪教导,对着暮云萧行了一个晚辈之
礼,“我这就去沐浴更衣。”说完就要下去。
却被暮云萧一声叫住:“寒鸿。”
“师傅?”男人转过身来,疑惑的看向他。
“你现在是尊贵之身,以后对我无须如此。”
“是,我知道了。”司皇寒鸿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本能的就想弯身,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只微微点了头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照在雄伟壮丽的宫殿中,为精巧交错的檐角镶上一道金色的边框。清风在
漫步,拂过墙角的冬梅,晃下那沾在柔嫩花瓣上的晶莹露水。空气中,蒙蒙薄雾弥漫,夹杂着冰凉,消去
阳光带来的一点点温度。
南啸桓跪在空旷的院落中,冰凉的青石板让他的双膝早就失去了知觉,而当那明亮的光线射入他的眼眸时
,宛若石雕的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突然之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安静的院落很快又吵杂起来,侍女们进进出出,他察觉到她们的视线,捕捉到她们低声的碎语,看到她们
精致脸孔上各种各样的表情,然而却完全进入不了他的心中。
他就那样跪着,挺着腰板,直着脊背,目光直视前方,好似与这个世界隔绝了所有的联系。
司皇寒鸿来到他身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静静地看了黑衣男人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在这里跪了一晚?”
良久,男人才像猛然间恢复了神智,意识到自己身前站了一个人。他垂下眼帘,用着干哑沉涩的声音回道
:“昨夜寅时。”
昨夜寅时?司皇寒鸿皱起眉头思忖,那不就是暮云萧回来的前后?
“是师傅?”
虽然眼前这人据自己弟弟说有自虐的嗜好,但是没有人会在大冷天发疯的自己跪在外面吧?他几乎可以想
象昨夜暮云萧见到南啸桓时说了什么……没有在对方身上刺两三个窟窿,司皇寒鸿已经觉得他非常幸运了
。
“……”南啸桓沉默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司皇寒鸿看看不远处候着自己,略显焦急的小太监,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转回来:“这件事责不在你
。起来吧,不用再跪了,师傅那边朕会去说。”
谁料男人动了动——却不是站起——而是朝他磕了一个头:“陛下宽厚仁慈……只是请恕啸桓难以遵从。
”
果然是有自虐嗜好的男人!司皇寒鸿微挑了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间同情起巫烨来。他叹了口
气,再劝:“昨夜,寒仲让朕帮他一个忙。”
听得那人的名字,南啸桓一双无欲无求的黑眸中飞快掠过一丝波澜。
知道自己发现了最有效的方法,司皇寒鸿继续:“你知道他让朕帮他做什么……啸桓?”
“……”南啸桓咬了咬唇,依旧是沉默。
“他让我在师傅面前护着你,没想到,这才几个时辰,朕便食言了。”
司皇寒鸿盯着南啸桓,仔细观察着这个看上去十分强悍的男人。在听到寒仲让他帮忙时,他无意识的绷起
了全身的肌肉,低垂的眼睫纹丝不动,即使跪在地上,也充满了绝对的武力,让人不自觉警戒起来。然而
,在司皇寒鸿眼中,此刻这人浑身都是漏洞,他若现在出手,完全可以轻易的将他制服,然后斩于自己的
刀下。
但他不会那样做。虽然之前,确实有那么一会,他恨不得……将这人挫骨扬灰。
“起来吧!朕的命令你可不听,你主子的吩咐,你总不能再违背吧?”静默了一会,司皇寒鸿沉声道,“
下去好好休息。朕可不想到最后,被人找上门来责问。”
说罢,他迈步从南啸桓身边离开,走出崇德殿,去上早朝。
而背后跪着的身影,在他走出视野后,猛地歪了身子,仿佛失了控制,无力的瘫软在侧,若非强撑在地上
的左手,怕是早就跌倒在地。
暮云萧安无两人在寅时就已赶回崇德殿,而跟后由权自效带领的骑兵,直到凌晨才刚刚入城。几乎没有休
息时间,他们就接到了召见的圣旨。于是一月十五日,国假的最后一日的清晨,云文帝提前开朝。
待到朝会结束,暮云萧带回的闪骑们人人均有封赏,而其中权自效、丁云等人,更是因卓越的军功直升两
级。
司皇寒鸿惦记着寝殿里的巫烨,一下朝换了衣服就准备回去,却未料刚才才在大殿上见过的年轻将军求见
。
“权爱卿有何要事?”司皇寒鸿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几月的沙场生活让他褪去了曾经剩余的最后一丝稚
嫩,俊朗的面孔上多了几分沉稳,身体也明显可见的壮实了起来。
“陛下。”权自效行了礼,不卑不亢的站在司皇寒鸿面前,“微臣听说寰夜王遇刺,伤势严重。……微臣
心焦万分,恳求一见。”
司皇寒鸿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寒仲遇刺的消息他根本没有下令封锁,而这些跟着暮云萧回京的属
下,估计也应是最早知道或察觉到的。然而他却没想到权自效会家也不回直接要见自己弟弟。
果然自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念到这一点,司皇寒鸿便带着权自效回了寝宫。
暮云萧见到跟着司皇寒鸿进来的青年,轻瞥了一眼,却没有丝毫的惊讶。
实际上,他和安无两人脱队时,权自效还请求过他,要与他一起回宫,却被暮云萧一道眼刀和一句冷言给
生生拒绝了。
殿内温暖如春,穿着厚衣的权自效短短一会就满身的汗,然而他不言不语,也不说热也不脱衣,只是站在
床边,一看就是好久。
暮云萧给巫烨换药时他打下手,换药完了他帮着侍女收拾,倚雷端进汤药时他更是紧张的围在倚雷身边,
看着暮云萧将那有着奇异香味的药一口一口用勺子送入那人的口中,脸上凝重的表情才有了稍稍的缓和。
期间巫烨醒了一次,见到那熟悉的月白长衫时不禁苦笑了一下:“……师傅。”
“嗯?”那时暮云萧正在调制着一些不知名的药剂,只懒懒的从喉间嗯了一声,眼皮抬也没抬。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巫烨对着床头的权自效笑笑,勉强扭头,将视线落在暮云萧的背影上。
“寅时。”暮云萧的声音冷冰冰,纤细的手指将药丸碾碎倒入一个小碗内,又不知从何处摸了支软膏,将
里面的东西全部挤了进去。
“……”巫烨沉默了一会,半晌,开口轻道:“抱歉。”
“道什么歉?我可受不起!”暮云萧阴阳怪气的回了句,手中的瓷瓶砰的一声重重丢到桌上。
“……师傅。”巫烨无奈的低叹口气,他朝身边的权自效示意,让他扶自己起来,结果刚动了一下,就因
扯到伤口,猝不及防下发出一声痛呼。
“笨蛋!你干什么?!”暮云萧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眼眸一沉,当即喝斥起来,“不想死就乖乖给我躺下
!”
巫烨看到几步奔到自己床前的人,轻轻弯了嘴角。他这个师傅,永远的刀子嘴豆腐心。
113满月
权自效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暮寒仲那一天的情景。
那一年特别冷,他趁着爷爷不在时溜出府,领着一群小弟们在结了冰的河岸打雪仗。屋舍枯枝上都覆了皑
皑白雪,一脚踩上去便会深深陷下,他脸颊通红,双手在极冷之后便开始从里到发热。他将外衣绑在腰间
,赤手从地上揉起一个雪球,用尽全力朝伙伴们扔去。看着在雪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的同伴,他笑得直不起
腰来,欢声笑语久久回荡在空中。
那天下午他玩得极其尽兴,分手后还意犹未尽,导致他忘了走后门,等到意识过来时,他已经站在大堂之
上,被雪沾得湿透的衣服正往下滴滴答答滴着水,权平生板着脸,双手负后一脸严厉的盯着他。
他以为大祸临头了,谁知那天权平生打量完一身狼狈的他后,只是叹气摇头,然后挥手让人带他下去换衣
。
再然后,他就被带进宫,见到了那一身玄服的帝王和暮寒仲。
小小的孩童牵着帝王的衣角,有些胆怯的看着他,而他则呆呆的看着那粉雕玉琢的皇子,脑中顿时一片空
白。直到权平生颇感奇怪的唤了他的名字,权自效才仿佛大梦初醒。
短短三年伴读时光,对于权自效来说,却没有一刻忘记。他渐渐长高长壮,直到十五岁被伙伴推入房中,
看着床上罗衫半解的美人,他才惊觉自己对那记忆中总是静静跟在自己身后的抱得是什么心思。
只是这份感情,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然而就在他已死了心的时候,时隔十三年,暮寒仲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没有任何疑惑,见到那人的第一眼,权自效就知道他是暮寒仲。
这一次,他以为上苍开恩,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谁知并非如此……
……
从皇宫离开回家的过程中,权自效一直浑浑噩噩。
那人笑着劝他回去休息,笑着说自己无事一切不用担心,结果,他便真的离开皇宫。
不离去……那么留下的理由是什么?
扯起嘴角,权自效走入权府。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那,他十分震惊。震惊过后,则是痛心担忧怜惜等等交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他心急
如焚,急切渴望见到他,同时,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劝阻他的脚步。
就算你赶到他的身边那又如何?……那个位置,早就不属于你了。那里,已被那冰冷沉默的男人所占。
他不想放弃,却不得不……放弃。
怅然一叹,他推开自己房门,许久未有人居的房间整洁熟悉,一如离开之前。就连早时那一本未看完的侠
义公案小说,也放在原位。
连夜奔波,入宫受赏。后又在那人身边待了许久,回到府中,权平生见他十分疲累,只简单吩咐几句,便
放孙儿下去歇息。
强撑着精神简单洗了澡,权自效躺在床上,头枕在双手之上,呆呆的望着帐顶。
“怎么?又在想你那俊俏的心上人~~?”轻佻的话语笑嘻嘻的从耳旁传来,权自效猛地回神扭头,只见
一张放大了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微微眯起的双眼,带着几分调笑的唇角,略显轻浮的亲昵动作,虽然因几月不见有些陌生,但眼前的人
……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好友兼曾经的上司——罗青凌。
“——你?!”被来人吓了一跳,权自效瞪着双眼,一手指着面前的男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呀~你怎的一副见鬼的表情?”罗青凌从床前闪身,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端到唇前,闻了闻,然后慢慢轻呷了一口,“唔……果然是给少爷的,味道就是不同~~”
“罗青凌!”权自效终于反应过来,怒吼一声,翻身下床,一个大步来到他的面前,伸手一抓,便将他端
茶的手臂牢牢制住,“你给我说清楚!这些天,你死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他们都说你是……”
罗青凌手中动作一顿,楞了一瞬,扬起头来,对上权自效的目光,依旧是没心没肺的笑容:“说我是武晋
王的人?”
他接的如此迅速而又自然,笑嘻嘻的模样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权自效微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
他,半晌,不自觉的松开手,后退半步,颤声低道:“……真……真是你……你真是他埋在闪骑的眼线…
…”
“对。”罗青凌再次给予肯定,双手抱胸,斜挑长眉看向权自效。
“那……”权自效咬咬唇,显然下面的问题他根本不想问出口,却阻挡不住求证的心,“暗中将南啸桓带
回玄京,送到武晋王手里的,也是你?!”让那人忍受毒发痛苦的,也是你?
当时,贯日阁中暗卫将南啸桓留下的信息回禀给巫烨的下午,巫烨便单独与权自效谈了一会……而那次谈
话中,巫烨所有的问题,都是关于罗青凌的。那人虽然未说,但言语之间,权自效又岂非毫无所觉?后来
,再根据从暮云萧那偶尔得知的只言片语,也足够他推断出来,自己的好友到底做了什么……
“不错。”罗青凌点点头,心里默默补充:你不知道的还有引得南啸桓改变计划,同时将他的刺杀提前告
之信世靖。
“……为什么?……”权自效别过头去,微微颤抖的身体和卡在喉间的低语显示着他此刻绝不平静的内心
。
“各为其主,各领其职,各办其事。”罗青凌低笑一声,平静回道。
仅仅十二个字,就说得权自效哑口无言。没错,是武晋王的人怎么了?做了那事怎么了?世事本无对错,
更何况,立场不同,他又……有何理由,去责怪这人?!可是……
权自效的目光落到脚下,声音苦涩低沉:“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你也从未问过我。”罗青凌勾起一抹笑,低头启唇抿了一口茶水。总是笑得毫无心机,总是只凭一股热
血往前冲,总是休沐时勾肩搭背的陪他一起灌酒……然后一厢情愿的将自己与他划到同一派系。你从来都
是如此啊……自效……
“……”权自效垂着头,沉默着,高大的身躯在烛火下竟显得有几分脆弱。
“好啦~”罗青凌喝完一杯茶水,放下瓷杯,忽然起身走到权自效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今天来
是和你告别的~别再给我苦着你那张臭脸了!走,陪老子去喝酒!”
“你要走?!”忽然蹦出的信息让权自效禁不住惊愕,他抬起头来,楞楞的看着罗青凌。
“废话,再不走命就没啦。”罗青凌推开房门,回头用看白痴的眼神对着身后的人,“对了,上次我们没
把你们家的女儿红喝完吧?还剩几坛来着?今天全给它解决了!”
空空的酒坛被不小心碰到,咕噜咕噜刚滚了两步,就被一人弯身下来,用手按住。
罗青凌小心翼翼的在满地的空酒坛中寻找落脚的地方,就算再怎么小心,还是会时不时会碰到触到。
不就是喝得得太多解了个手嘛……早知如此麻烦,就该憋着。
一边在心底想着,罗青凌一边走回酒窖最深处,那里,一人枕着酒坛,呼呼大睡,想必就算数十个酒坛同
时被弄碎,也吵不醒他。
罗青凌在权自效面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那熟悉的天真睡颜,目光不知不觉便温柔了下来。
低叹一口气,他在他身边蹲下。
权家仅剩的女儿红,大部分都进了权自效肚子,对于酒量其实真的一般般却老是不逞能不承认的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