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热也散给人间才肯成灰。
泪洗过的脸被火一烤僵成一片,梁田面无表情,只觉耳边仍回响着木凳擦过头顶的风声,还有阿爸的叹息
,阿左的质问和劝告。
脑子里乱哄哄的,不能思考。也不想去思考。
突然听到一阵悉索声,那是梁右往灶膛里加柴的声音。
梁田猛然想起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回去。离开这么久,男人会不会早生怒发狂了?
脚下还软麻,梁田一时站不起来,只好对梁右说“阿右……帮我去拿个鸡蛋。”
“哎!”
梁右很开心梁田终于说话了,屁颠屁颠的很快从堂屋壁柜里捧了一手土鸡蛋来。
第99章:未眠夜
司源靠在门上,看着梁田手里端了一碗鸡蛋向他走来。脚下走得缓慢,也不抬头,直盯着手中的东西,似
有满腹心事,满心郁结。
等走到司源跟前,才猛然惊醒的样子,一抬头就撞进一双深邃得如同海洋又宽广得胜天空的晶亮眸子里。
就那么静静对视。
眼角有点红,果然哭过了。
司源轻轻抚了下梁田的眼角,指尖慢慢滑过脸颊,似要沿着消失的泪痕追踪已消逝的泪珠,接进手心。
其实,司源一直竖着耳朵关注厨房里的动静。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腾的就冲出了门,却因为里面奇异的
静默生生在厨房门口止住了脚步,里面传来一长串对梁田痛心疾首的“劝告”。
司源料想梁田没出什么事,按捺住冲进去护住梁田,向梁父坦诚,宣誓他真心爱梁田,绝对不会放手的冲
动,耐心等在门口。
且让他自私的任性一回。他司源,真是很想听听梁田究竟会怎么说,怎么做。
然后就听到了那句“离不开”。
那一刻,司源有一种感觉,就是让他立刻去死,也是心甘情愿,心满意足,含笑而去的。
就只为了梁田的那句“离不开”。
司源合起手掌,把梁田的脸整个包裹进手心里,怜惜的,守护的,独占的。
梁田可以真真切切感受到司源从眼神和手心传达的疼惜和爱护,还有一些类似欣慰,满足的感情。
已经忘了身在何处,梁田只放纵地沉浸在司源饱含深情的眼光里,心里一甜,又忽的一涩。
自小就乖巧听话的自己,竟那样和阿爸顶嘴,还……以死相逼。真是,大不孝!
向来有些软弱的自己,竟会如此坚决,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霸道任性,又不顾一切真真切切宠爱着自
己的男人啊……
梁田想着想着,眼睛不觉又湿润起来。握住两手的手掌力道渐渐加强,梁田忽然发觉和捧着的热鸡蛋相比
,男人的手心不似平日那般温热。
千里迢迢,男人不知是怎么赶来的,脚被扭伤,头被撞到,不知道还遭了什么罪。但外面冰天雪地的,着
凉是躲不了的。
心急至此,手一沉,把碗交到男人手里。但是一转身就被一条强壮的胳膊勾住脖子,整个身体被按进一个
厚实的胸膛。
“想走?不准!本少爷……”
司源的语气有乍暖还寒的惊疑。梁田立刻摇摇头。其实他只是想去给男人端碗热油茶暖暖身。简陋的家里
当然不能像南园那样方便周到。但热茶水倒是常备着的。
见梁田反应极快的否认,司源心下安了一点,在梁田的耳后呼了几口异常粗重灼热的气息,不一会又开心
起来,说话的语气都是飞扬的。
“谢谢你……说了那样的话。本少爷……很满意,很开心!”
梁田深知自家破屋隔音效果不好,厨房里那些不小的动静给男人听了去也是极正常的,可是男人这样感谢
苍天怜悯般的致谢。梁田听得又有一股怪怪的似喜似心疼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由抓住男人的手,一扭身,把男人往屋里推。
“脚伤了干嘛一直站着……快躺好!”
司源乖乖任梁田把他按倒床上,盖上被子,回握的手一直没放开。
梁田为难了。一只手叫他怎么剥鸡蛋?
挣不脱,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让男人松手,就任由司打少爷捏捏摸摸够了,好一会才稍用力抽了回来,拿了
个鸡蛋剥壳。
剥了一半,晶莹润亮的蛋白露了出来。梁天实在无法忽视司大少爷一脸期待的神情。
“饿么?……想吃鸡蛋吗?”
嗯嗯!司源立即点头如捣蒜。
其实司大少爷更想吃的是梁田被鸡蛋温得发红的可爱指头。
梁田见司大少爷点了头却没半点伸手接的意思,心里叹了口气:这男人,饭来张口,被自己服侍惯了的。
只好认命双手把鸡蛋移近司源的嘴巴。
司源咔咔两口就把鸡蛋吞进嘴里,差点没咬到梁田的手指头。
梁田吃惊得很:男人这么饿?于是连忙又剥了两个喂给司大少爷。
趁男人忙于咀嚼吞咽满嘴的东西,梁田赶紧又剥了一个鸡蛋,用手帕抱住,轻轻揉着司源额上的肿包。
肿胀的地方被温温的鸡蛋揉着,小家伙的动作是轻柔小心的。司源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撞出这个大
肿包,值!
司大少爷一边享受,一边艰难吞咽满嘴的水煮鸡蛋,曾今他最讨厌的食物。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梁田立
即停下动作,紧张问道:“疼?”
司源摇摇头,抓住梁田的手按回自己额上。喉咙仍在上下滑动艰难吞咽。
梁田这才明白男人估计是噎到了。也是,空口三个鸡蛋呢,又吃得这样急。
“我去拿水!”
梁田起身刚要迈步,手臂处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本就未站立稳当的身体在男人一拉之下跌入男人的胸怀
。
“不用。有你在就好了。”
司源终于将口中的食物生生吞下了去,气还没顺,声音也有点干。
梁田一震,一动不动躺在司源怀里。
之前在医院里,男人也讲过这句话。“你在,就好。”那么别无所求,那么有自己在怀往事足……
就这样静静抱着,司源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只偶尔轻吻一下梁田的嘴角或耳垂,安逸的气氛让几天夜里
都无法安眠的梁田昏然欲睡。
这时,门上一阵敲门声。梁田一惊,惊坐起来,不顾司源的不满眼神和章鱼手,跳下床,下意识整整衣服
。
门外又响了一下:“阿哥,门开开,我拿着东西呢。”
是梁右!梁田不觉松了口气,整了整情绪去开门。不知为什么不敢把门全开,半掩着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
。
梁右也不计较梁田无意识的动作,把烧得旺旺的火盆往门里一放,拍拍手对梁田笑道:
“天冷,给你们烧了盆炭火驱寒——阿爸叫我送来的哦!”
说着侧头往里瞄了眼。只点着蜡烛的室内有点暗,也没看清什么,梁右还是贼笑着跑开了。没走几步又回
头朝梁田挤挤眼:“你们好好休息吧!”还做了个支持力挺的手势,不知天真还是开明,把梁田看得滋味
百般。
把火盆放在床前一步远的地方,室内的温度很快就上升了不少,梁田却发现司源有点发蔫,缩在被子里束
手束脚的。
一惊不由去探男人的头,发现手下冰凉得厉害。
“你怎么了!还有哪里伤到没治疗?”
“冷……”司源已经在上下牙打架。
冷?梁田慌张得手一抖,探进司源的衣领,赫然发现里面是湿冷湿冷的。
一把掀开被子,捞起外面两件纯羊毛衣一探——里面的里衣竟然是湿嗒嗒的!
“里面的衣服怎么是湿的?!”紧张流汗也不至于啊!
“没什么,来的路上被雨淋湿了。”
司源按住梁田在自己肚皮上的小手。嗯,温暖柔韧,就像小家伙本人呢。
“那为什么不换下来?湿湿的穿在里面!”梁田不觉自己预期里是亲昵的责备和深切的关怀。
“呵!”司源轻轻一笑,把梁田的手送到唇边,在早就肖想了很久的指头上一吻:“因为这件衣服是你亲
手给本少爷熨的呀。”
“你——”
梁田一是气结。半气半惊瞪着男人温柔又痴迷的眼光,心里一震又一甜。
梁田慢慢弯下腰去,抵住司源的额头,任由大喜美食送上门的男人连连细吻自己的嘴唇,良久在喃喃说出
一句话来。
“你这个……混蛋!”
骂完猛地起身,手脚麻利把司与源上身的衣物,然后就侧过身体去解自己身上的。
司源大惊继而大喜,径自把自己的外裤也脱了。刚要脱内裤的时候,梁田就只一件小三角一件薄内衣的钻
进了被窝。轻手轻脚窝进司源怀里,环上司源的腰,全身紧紧贴上来。不说话,行为却切切实实说明了他
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司大少爷。
司源收紧手臂,拥住怀里的宝贝,今生的挚爱。感动得几乎丢脸的潸然泪下。
光裸的后背感觉碰到了凉凉的东西,貌似皮制品,司源深受到背后一摸索,托出一件黑色皮衣。
看大小,不对,一闻味道……更不对!
“谁的?!”一室的温馨甜蜜立即被这森冷的追问惊得消逝了大半。
“哦,应该是我堂哥的。”梁田接过皮衣:“他下午在这睡了个囫囵觉。”
呼——啪!
温暖的棉被被司源一怒之下抬脚一踢,飞到床尾,滑落地上。
顿时,冷冷的空气包围了两人。
“堂哥家的房子被断树砸坏了,才来我家借睡一下的……”梁田好言解释道,想起身拾被子却被撕源禁这
腰身。
来借住也不能让一个臭男人睡这床!你难道不记得本少爷曾今在这床上疼爱过你了么?(错!——貌似那
时是小田田在努力“钻木取火”“疼爱”你吧?)
见男人仍旧怒气冲冲瞪着自己,梁田不由也来了点小脾气,猛地把身上的薄内衣也一并脱了,和司大少爷
一样只剩下内裤。
好吧!一起冷!冷死最好!自己也不用烦心明天怎么面对父亲弟弟和族人了……
不到十秒,司源就崩溃了。怀里人冷得发抖的身体狠狠鞭挞着他那颗霸道,易妒又爱梁田成狂的心。
拾起被子,重手重脚盖在两人身上,司源非常不痛快,手伸到梁田腰下,悄悄探进内裤里。
才伸进一点,就被余怒未消余威尚在的梁田一掌拍掉。
“好好睡觉!”
司源又是一气。不过下一秒。被打到的那只手又被“施暴”的小手抓了回去,拉到某个起伏的胸口贴紧,
温暖着。
司源咧嘴一笑,借着烛光和火光看着梁田红到耳根的脸蛋,几欲看痴。不知不觉也沉入深深的睡眠。
司大少爷是一夜好眠,梁田却是终夜不能成眠。
其实何止梁田,梁父,梁左,甚至甚少把烦心事放心上的三秒,一沾枕头就着的梁左都烙了一夜的烧饼,
听着梁寨一整夜异常的喧嚣,久久无法入睡。
他们明天天一亮就要面对是,毕竟是一件叛经离道的惊天大事啊!
第100章:心浅
梁家父子一夜未眠,半是因为寨中的喧嚣,半是因为……其实那一夜,整个梁寨人没几个真正成眠的。这
些,都是因为司大少爷。
司源一进梁寨就没出来,门外,屋子周围一溜保镖似不怕冷的雪人般守卫着。司大少爷的众多命令全是通
过守在门口的残传达的。
随行的医生们深入每家每户,看病施药,特别照顾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童。
直升机也不闲着,往来好几趟,空运来了几台柴油发电机。随着突突的马达声响起,梁寨恢复了阔别的光
明。一盏盏灯火温暖了整个山脉。
孩子们惊奇地看着那个会发电的机器好半天,才哈哈大笑跑回家,继续玩因为期末考试成绩优秀,外出务
工回家过年的父母奖赏的小霸王游戏机!
当然,最高兴的还数梁田的堂哥,短了好几天的好莱坞盗版大片终于得以继续。屋顶有个大洞也影响不了
他的好心情和好兴致。
直升机又运来了足够多的柴油和电热毯,鸭绒被,羽绒衣之类的。梁寨的人们从没睡过那么温暖的被窝。
还运来了梁寨人听过没见过更没吃过的鲜肉,肉制品,时鲜蔬菜,瓜果零嘴,甚至一台超大型的冰柜!直
接替整个梁寨做好了过年准备。
面对这些东西,梁寨的人没一个敢接的,直到族中最德高望重的梁文梁太爷沉思良久轻轻点过头之后,才
千恩万谢兴高采烈接下东西。直把奉命行事的保镖医生们谢得面上微红,艰难婉拒寨民邀请他们进屋烤火
喝碗油茶暖暖身的热情要求。
有个别思维奇特的保镖还联想到了抗日战争时期的那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进村不扰民么,呵
呵。
直到东边的天空放白,梁寨才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守在梁家周围的保镖的超级冷面吓跑了寨民,其余负责
运物的保镖喝治病的医!生们,全被热情的人们七手八脚拉进了寨中完小的教室里。
课桌被请走,炭火升起来,油茶敲起来,瓜果零嘴是现成的。众人围火而坐,畅谈欢笑。孩子们奔跑其间
,抓一把瓜子,从自己父亲碗里央了口茶却被苦得直皱眉,引得大人们一阵逗笑。其乐融融,真如一副桃
花源记欢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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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一放白,梁田就试图起身。身后的男人还睡得深沉,梁田顺利下了床。穿衣服的时候看到地上那对纠
缠在一起的衣物,分不出哪件是谁的,不由心上一颤。
穿好一副轻手轻脚出了门,迎面碰到对面房间走出来的梁左,两人同时一愣。
各自思考了大半夜,梁左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理由劝解看起来异常坚定的阿哥。梁田也不知该对厉声谴责
自己“丢人”的弟弟说些什么。说了怕也是只能招来更冷的嫌恶和更严重的责备吧。
沉默的气氛尴尬而难挨,梁田先理亏般避开视线。梁左见了也没说什么,径直走进厨房。
半响,梁田才咬咬牙,抬脚走进梁父的房间。
门是开着的,却没人在。一大清早的,也不知阿爸会去哪。
梁田不自觉松了口气,路过厨房见梁左已经生起了火煮猪潲。就收了收梁父和双胞胎兄弟换下的衣服去洗
。尽管用的是带着地热的山泉水,毕竟是异于往年的酷寒天气,不一会儿,梁田就搓得一手红通通冷冰冰
的。
冬天的衣物多是厚重,梁田洗得有些吃力,这时一旁冷不防伸出一只手,一把夺过了梁田手中的衣服。
“我自己洗!”
梁田一手泡沫,手足无措站着。半天才说出一句“……嫌我脏么……”无限悲凉。
梁左猛地回头,瞪了梁田一会才咬牙解释道:“不是!天那么冷衣服洗这么勤做什么!你进去烤火!”
“哦。”梁田这才稍微安心,也一点都没觉得兄弟位置立场倒置的对话有什么不妥。也是,从小就没有什
么大哥架势威严的人,那些大哥的责任啊义务啊,也都是他硬揽到肩上的。
烤了一会手,觉得没那么冷了,梁田就开始弄早餐,五人份的。
利用有限的材料坐了一顿金樽玉食惯了的司大少爷应该不会嫌弃到绝食的早餐。梁田不时往门口看,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