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之后 上——拂柳

帘子是上好的珍珠做的，映着屋内的夜明珠发出耀眼的光芒，似乎像一面光墙丝毫让人看不到里面隐藏着什么。可是垂着的珠帘被风轻轻吹动，摇摆的珠帘隐隐露出帘后的风景。

云雾缭绕间一个人，一潭水，一张面具。

潭水边一张面容狰狞的面具放在一边，潭水中颀长的身体浸在其中，如墨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漂于水间，潭水上白色的雾气将潭中的人笼罩在其中，朦胧隐约，宛如九天谪仙。

“回宫主的话，目前还没有，不过听李神医说只要再为他针灸三日，他应该就会转醒。”

楚非低着头丝毫不敢看帘后之人。

“嗯，本宫知道了。”

片刻，一丝慵懒的声音才从帘后传出。

水声哗哗，顷刻间，帘后之人已经穿戴好衣衫，素手挑开珠帘一个身材修长仅着一身白色里衣，面带狰狞面具的人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我负手站在他身边，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面具宫主负手往外走，楚非跪在他身后忙转过头。在那个面具宫主即将踏出门槛的一瞬间，楚非开口叫住了他。

“宫主，他醒了，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走到门口的面具宫主慢慢停下身体，慢慢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眼神复杂的楚非。

“如何如处理本宫自有主张，不用你来提醒。还有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本宫送到房里。”

说罢，面具宫主转身离开离去，跪在地上的楚非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黑色盒子叹息一声起身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路跟着楚非来到面具宫主房中，我在他房间内看了看，除了一些兵器之外，就是一些字画。果然是生活在地下的人，生活竟然单调到如此地步。

楚非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放在桌上向面具宫主弯腰行了一礼走出房间。面具宫主见楚非离开，慢慢走到桌前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个没有任何特殊地方的盒子。

他看了半天，终于将盒子打开，我漫步上前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禁一阵呆滞。

这分明是白涟无聊的时候玩儿的泥娃娃吗？而且这个泥人已经断了两截，为什么这个面具宫主却如此珍视？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爹，娘，快了，就要快了，再过不久孩儿就可以为二老报仇雪恨了。孩儿保证，当年陷害您的，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孩儿也会手刃仇人让二老含笑九泉。”

面具宫主手指轻轻抚摸着盒子里的那个已经两截的泥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恨意m，让我不禁感到呼吸一窒。我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面具宫主竟然有一种揭开他面具的冲动。

我想看看能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恨意，他面具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面容，这一刻，我真的有些控制不住我自己。

而恰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面具宫主看了看门外。快速的收起手上的木盒，走到木椅旁转身坐在椅子上。

“宫主，楚言求见。”

听见楚言的声音，端坐在椅子上的宫主手指一顿，开口唤楚言进屋。

“宫主，老宫主来信了。”

楚言说着俯身双手奉上手里的纸条，然后向后退了一步挺身站在面具宫主面前。

我绕过楚言，站到面具宫主身后看到了信上的内容。

‘炎阳徒儿，为师已接到你的信函，不日即会回宫，徒儿莫要挂念。另，吾知徒儿报仇心切，但莫要莽撞行事，在为师回宫之前，尔等莫要再擅自行动，切记！切记！’

原来这个面具宫主叫炎阳。

我本想再看看信的落款好传信出去让东方凌查一查，奈何，炎阳的手一直捏着右下角，我也就放弃了。

炎阳合上信后，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楚言说道“楚言，更衣，本宫想出去走走。”

楚言抬眼看了一眼炎阳道了声是，然后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一套玄色长衫为炎阳套在身上。

罗刹宫本建于地下，四周都是弯弯曲曲的地道。炎阳在地道内走了一段时间，回头看了看身后，发觉没有人跟来，抬手摁了一下墙上的一块凸起。墙壁慢慢打开，炎阳转身走进小门，随手摁上机关。

跟着炎阳走出小门，此时我才发现，原来小门外边竟然是一处悬崖。

崖边呼啸而过的风掀起炎阳的衣角，玄色的发带飘在耳后不时的随风扑打在身上。此时的炎阳站在崖边眺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眼中眼神迷离让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片刻，炎阳低头轻叹一声，身体向后靠在石壁上沿着石壁慢慢的滑坐在地上，然后双手抱头，很长时间才慢慢抬起头。

我看着炎阳，莫名的感觉到此时的他竟然有些脆弱，像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需要人疼，需要人爱，如若不然怎么会视一个碎了的泥娃娃为珍宝。

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他，肯定很累吧。

转头看向远方，我靠在炎阳对面的石壁上暗暗地叹息一声。

或许面具上的绳子承受不住面具的重量，在炎阳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面具突然从脸上掉下来。感觉到面具脱落，炎阳忙用手去接，可面具依旧掉在地上碎裂成两半。

站在一旁的我看着炎阳的真正容貌不禁有些惊讶。

九天皆传云仙蓝翎是九天第一美人，可是眼前的炎阳却丝毫不比蓝翎差到哪里去，或者说炎阳的容貌比蓝翎更胜一筹。

蓝翎的美，是一种让人从心底对忍不住的怜惜，虽是男儿身，却有一种女子的娇媚，可是炎阳不同，虽然面容略显阴柔，却丝毫没有女子的柔媚，反而有一种坚韧之感。修长的身形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丝毫不会让人因为他的脸而错认为他是女子，而且会让人打心底生出一种惊艳之感。

看着炎阳精致的面庞，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戴面具，只是因为这一张脸？

回头看向坐在地上的炎阳，此时的他双手抱膝，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脑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炎阳的脸莫名染上一层红晕，而后却又紧握双手狠狠的擂在身后的石壁上。

“东方祈，本宫是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炎阳一脸愤怒的样子，我不禁一阵不解。

我貌似和这个罗刹宫主没什么交集吧，为什么又扯到我身上？听他的口气，好像是我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来了。

在崖边又待了片刻，炎阳转身回去，看到地上碎裂的面具，炎阳轻轻瞥了一眼转身离去了。

感觉出来时间不短了，我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现出身形慢慢的往小院走去。

罗刹宫本就安静，像厨房这样的角落，除了叮叮咣咣的做饭声根本不会再有其他的声音，但是，也不能排除有其他的可能，就比如此时。

负手漫步的我看到拐角处的楚言，我本想转头离开，可是看到楚言那双探究的眼睛，我不禁有种想笑的冲动。

我走到楚言面前，拱手叫了声总管。

楚言点头准备离开，却不料一脚踩到自己的衣摆，看他又要摔倒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哎，总管，你怎么老是像个孩子？小心点，下次不要再摔倒了。”

我推开靠在我怀里的楚言，整了整被他扯乱的衣衫不禁摇头。

楚言见状狠狠地瞪了一眼我转身要走，我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东西，开口叫住他。

“总管，你的东西落下了。”

看他一脸绯红又要发火，我转头离去。

“站住。”

我听到楚言的叫声，停住向前的脚步转头看着一脸愤怒，活像是炸了毛的小猫的楚言开口问道“不知总管还有何吩咐？”

见我一副淡漠的样子，楚言一愣，指着地上散落的东西说道“不懂规矩吗？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给本总管送到宫主那里。”

我点了点头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然后起身抬脚就走。独留下楚言独自在原地磨牙跳脚。

楚言啊楚言，你试探人的方法还真是特殊呢。

拿着手里的东西我不禁摇头笑了笑。

40.醋意横生

不知不觉间我来罗刹宫已经半月有余。为了不让浅痕他们担心，我曾送过一次信出去，只是他们不知道罗刹宫确切的位置，也没找到我的具体所在。

半月中也不知道楚言发什么神经，居然将我从厨房调了出来跟在他身边，不当伙夫我自然愿意，只是面对楚言一再地试探我却有些无奈。

每次试探都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这样他居然能那么持之以恒，他楚言也算是个人物。

楚言对我的过分关注曾引起了炎阳的注意，把我叫去一次见我平凡无奇也就没说什么，倒是楚非和已经养好伤的宋黎，似乎对我有些敌意。不过他们也没抓到我的把柄，自然不好对我说什么。

因为今日楚言出去办事，我自然有了一时的闲暇时光。上次听楚非说苏晨已经醒了，我曾一度想要在罗刹宫内试着寻找，只是楚言看的紧，我也没有一直没有机会。

今早，看前面的楚非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往罗刹宫的西院走，想到上次苏晨的情况就是他告诉炎阳的，于是我也慢慢的跟了上他了。

楚非拐进西院打开墙角的那处机关，巨大的墙面慢慢旋转，片刻一个仅能容纳一个人出入的小门出现出在眼前。楚非回头看了看身后，发现没有人跟踪立刻闪身进入小门内。

而他不知道，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已经早他一步进入密室。

密室内阴冷潮湿，一盏盏暗黄的油灯整齐的挂在墙上。密室内阴风阵阵，暗黄的灯火在这昏暗的密室内摇曳着，楚非的身影被拉长，整个空旷的密室内回响的只有楚非一个人的脚步声。

大约走了一刻钟，楚非在一个密室前停下来，伸手推开石门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这间密室不同于外面，里面干燥明亮，但摆设却异常的简单。

楚非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转身走向床边。

“该吃药了。”

楚非将药碗放在床边，伸手扶起床上的人。

“放我出去。”

床上人声音虚弱，整个人毫无力气的靠在楚非胸口，两眼无神的看着门口，泛白的唇瓣机械的上下开合着。

楚非端着药的手不禁一顿，侧头看着胸口的人摇了摇头。

“宫主说了，东方祈什么时候表明不再插手七大世家的事，那时候也就是你回去之时。”

苏晨听到楚非的话，闭上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水光闪闪让人不觉内心一动。

“楚公子，劳烦你告诉你们家宫主，少主他，不会为了任何人就轻易改变决定的。你们就是在他面前杀了我，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没用的，没用的。”

苏晨喃喃自语，眉目间满是哀伤。

楚非看了苏晨一眼口气冰冷的说道，“喝药。”

楚非虽然语气冷漠，可是动作却异常的温柔，还有他看苏晨的眼神，都让我觉得别扭异常。

苏晨垂眼看了一眼药碗，叹了口气低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楚非见状忙从食盒里拿出一颗蜜饯递到苏晨手里，见苏晨要往嘴里送，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把蜜饯从苏晨手里扫落到地上。

“啊。”

苏晨惊叫一声，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抬头看着床前我站立的位置。

楚非只当是苏晨手滑蜜饯才落到地上，见苏晨那么惊讶两眼茫然的看着苏晨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般反应。

“你怎么了？”

“没事，手滑了。”

苏晨淡淡的应了一声，侧头看了楚非一眼，脸上挂着疲惫的表情。

楚非看苏晨的样子，知道他累了，慢慢的让苏晨躺到床上。见苏晨闭上眼睛，楚非站在他床前看着他片刻之后才收回视线，提着食盒走出密室。

我本想跟着楚非离开的，可是当我看到楚非刚离开密室，床上的苏晨竟然又睁开了眼睛，我又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

苏晨呆呆的望着灰色的房顶，眼中全是我看不懂得情绪，可是我知道一点，现在的他很矛盾。

“少主，少主，东方祈，东方祈，东方，祈……”

苏晨喃喃念着‘东方祈’这三个字，声音哀伤且矛盾，以至于让我分不清他是在叫东方祈还是我。

挥袖显出身形，我看着床上死人一般的苏晨冷哼一声。

“这里住的还习惯吧？”

苏晨听到我的声音猛地侧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神中有着淡淡的惊喜。纤细的手掌撑起身体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我。

“少主。”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我一脸冷笑的漫步走到他床边，伸手抚着他的脸。苏晨感觉到我的动作，身体僵硬着不敢动弹。

低头看着他衣内消瘦的锁骨我慢慢停下了动作将手撤回，苏晨望着我一直没有眨眼间。瘦弱的脸庞让我不禁暗叹一声。

“少主，苏晨的大限到了吗？”

苏晨的话让我不禁一怔。

大限？

呵呵，感情他还以为我是他那个已经死了的少主！

因为苏晨的一句话，心情莫名的有些失望，想到刚才楚非对他，我更是不胜其烦。跟在我身边那么久，我东方祈比不上他那个死鬼少主。

“大限，呵呵，苏晨，你给本尊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东方祈可不是你的少主。”

我捏着苏晨的下巴让他看着我的眼睛，此时的我从他的眼中能看到自己的表情有多狰狞。

苏晨似乎有些震惊，嘴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甩袖走出密室独留下苏晨一脸震惊的坐在床上望着我离去的方向不能言语。

戴上面罩，我站在西院门口闭上眼睛平复着心里的怒气，双手在袖中紧握，此时的我恨不得摧毁一切。

苏晨，你，很好！

“廿七，西院乃禁地你不知道吗？”

我侧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楚言和宋黎看着我的眼神都不由怔了一下。就在我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的宋黎却突然开口叫住我。

“等等。”

我停下脚步心里暗叫失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下来自己的情绪。

“廿七，你的腰牌呢？”

见宋黎走到我身边，我伸手将怀里的腰牌拿出来递给他。

宋黎接过去在手里反复的看了看，发现腰牌是真的又伸手还给了我。可是接下来他的话却让我着实有些为难。

“把你的面具拿下来。”

身体一顿，我侧头看向宋黎，此时楚言也慢慢的走到了我身边，眼中隐隐带着担忧。

刚刚去看苏晨已经用去大半的灵力，若是再变出一张脸来，不能不说是有些困难的。看着楚言和宋黎，我若是和隐隐盘算着他们动手，我有几成的胜算。

他们两个我倒还不放在眼里，可是那个宫主我却不能不防，再加上这是他们的地盘，虽说是在这里潜伏了半个月之久，可是若是动起手来我还真是有点担忧。

“还不快点！”

宋黎低沉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看着面前一脸阴霾的他，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让浅痕弄死他。

“宋黎，你，你是怀疑廿七？他不是奸细。”

楚言看着宋黎解释道。

宋黎瞥了楚言一眼，负手走到我面前等待着我摘下面罩。

“言弟，你也知道我们罗刹宫面临的情况，若是不小心出了问题，你我怎么向老宫主和宫主交代。”

宋黎的一句话将楚言说的哑口无言，侧头担忧的看了我一眼向后退了两步不再说什么。

我慢慢的抬起手，将系在脑后的绳子慢慢解开，面具慢慢从我脸上慢慢滑落，我扭头看向身侧的两人，看着他们看着我的脸后目瞪口呆的样子，我不禁对着他们冷冷一笑，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具抬脚走出他们的视线。

呵呵，就这么点本事就想跟我玩儿？！一张完整的脸我现在虽然幻化不出来，但是半张我还是没问题的，前提是，你们只要有胆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