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抽了一本,这次手气很好,整个一片蓝蓝大海印在封面上,倒是安抚了我急躁的心绪。就这本了,我拿着它翻身上床,背部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倚靠在折好的被子上,展开书页,盖住了脸。
我才不想看,我想睡觉。
昨夜我休息的并不好,闹钟指针行走的咔嚓声一丝不差的落入我耳中,慢慢放大,叨扰着我额头的青筋都有点乱颤,就算蒙头钻进被子深处都无法静下心来闭上眼睛,折腾了半宿,直到清晨才浅浅入眠。
可恨的是我依然会做梦,而梦中,总有那个人。
十一月十五日,天气:阴转雨夹雪
我还是不太舒服,我还是耿耿于怀。
那天下午,我在游戏中写下一句颇有攻击性的话给了陆照莲,我以为像他那种小心眼,一定会跟我吵个天翻地覆,这样我也好借机发泄一下那股在胸中郁积回转,却始终找不到发泄口的怒气。
可他没有,他倒是挺淡漠的。
他一声不响的退了家族,退了帮派,然后下线。
想到这我又有点气苦,明明受害者是我好不好,怎么他一副受尽千万委屈却无从开口诉说的模样?
十一月十六日,天气:雨夹雪
我把桌面前的笔记本狠狠合上,使劲靠进了椅背。
我干嘛要来听这种破演讲,这个神经病在台上叽里呱啦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他像一只发情的鸭子一样呱噪,我实在是有点受不住,嘘出一口气,我低下头紧闭双眼,不耐烦的揉着眉心,良好的教养让我做不出当众离席这种失礼的事情,老天保佑这个疯子赶紧说完滚蛋。
旁边的胳膊肘轻轻碰了我一下,我侧头,一位金发碧眼的美丽姑娘冲我微笑,小声开口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老子舒不舒服关你他妈屁事。
我有点不悦的紧紧盯着她看一会,也许她以为我是难受的厉害,并没有计较我的无礼举动,反而红着脸继续问我需不需要看医生。
我低头瞥了一眼她桌面书本封皮上的名字,抬起头对她咧出个自认友好地微笑,细声细气说了句“谢谢你克丽丝,不需要”便一把捂住额头,装作睡觉的样子再也不动。
还好,这位克丽丝姑娘很识相的没有再招惹我。
糟透的天气,糟透的演讲,糟透的人。
十一月十七日,天气:雨夹雪
天空总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云,好像来了就再也没移动过。今天我上课走神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这根本不是一层云,而是覆盖在斯德哥尔摩上方的一艘宇宙飞船,然后降下可以抽走人快乐情绪的不知名病毒?
铺天盖地的雪花加冻雨,让这个高纬度的城市变得更寒冷,已经是零下二度了,我裹紧了风衣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雪已经没过我半截小腿,踩着雪层会发出凄惨的嘎吱叫响,光秃秃的树杈要承载不住这厚重的白色棉衣,不经意间便有簌簌白雪掉落。我看着出嘴中冒出却被北风一吹即散的白气,加紧了脚步。
下雪就下雪,为什么老天还要夹杂着雨点呢?回到租住处时我的风衣已经湿漉漉的了。这让我的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是糟的不能再糟。
我突然有一点点绝望,好像这几天我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中,什么事情都不能让我快乐,我甚至怀疑我以后是否还会感觉到快乐。
我去厨房温了一杯热牛奶,慢慢啄了一口,嘴中弥散开的膻腥味让我不舒服,我立马翻手把牛奶倒进了水池。
洗干净杯子,我坐回椅子上,双腿交叠胳膊撑着脑袋开始冥想,话说我上一次觉得高兴是什么时候来着?
我知道我该被剁手,可我就是受不了那种蛊惑,再度登上了游戏。
不出所料,一上线就看见唐允哭天喊地式的迎接,他说我再不上线他都要冲过来抓人了。
我不想反驳他,因为我确实难受的快要死了。
十一月十八日,天气:晴
外星人的飞碟终于开走了,但我的好心情也被他们一并带走了。
唐允告诉我,陆照莲自从那天下线之后就再也没上过,好像这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我有点愕然,他不该会是这种人,对于我,我是他的死对头毋庸置疑,他想膈应我恶心我还来不及,怎么会像逃避一样选择不再上线呢?
难道他也会觉得愧疚?在我回想起与他相处两个月来的种种表现之后,我坚定的掐死了脑中这颗反革命的小苗。
我潜意识一直认为那天的事情还没完,因为憋在我胸中的那股气一直没有消散,反而郁积良久,它混杂了我太多感情,现在我已说不清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了。
是恨?不值得。是怨?没必要。
十一月十九日,天气:晴
今天是个好天气。
虽然冷冽的北风似要把人的耳朵割下来,但这点小小的阻碍并不能妨碍校园中情侣们成双成对。下课后我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选了处人少的地方,找了张校园中随处可见的漆黄长廊椅,懒懒散散的眯着眼晒太阳。
我泡在那种晦暗不明的情绪中太久了,久到甚至渴望让阳光这种神圣却又飘渺的存在来治愈我。
我闭上眼,开始回忆这个季节的N市,现在那里应该是更为舒服的天气,暖融融的天仿佛天生就带着让人喜悦的因子,所有的忧愁烦恼在阳光的暴晒下都会烟消云散。
正当我沉浸在乡愁中,一个团阴影挡住了我的光线。
我睁开眼睛,眨了眨,上方出现的这张脸我好像有点印象,但是我现在想不起来,也不想去想,因为我很肯定我不认识她,我再度闭上了眼睛。
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
好吧我承认在有心人眼里刚刚我闭上眼睛的举动确实有某种勾引的嫌疑,虽然实际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也实在没想到这位姑娘会这么直接。
她挺漂亮,而且是唐允喜欢的大胸脯,不过我却兴致缺缺,懒得应付她。
她笑着对我说,钱,我喜欢你,你愿意与我共度良宵么?
我的思绪却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说起钱来,我也喜欢,那个小家伙,更喜欢。
一见面就滚上床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也许我真的需要一点点乐子来打发我苦闷沉寂的时间,我答应了她。
克丽丝是一位热情大胆的俄罗斯姑娘,虽然能看出我并不是很有兴趣,但她依然缠着我不放,直到她推着我进了卫生间打发我洗澡,我才恍然缓过神来我这是准备要做什么。
我又想到了唐允,如果他现在在这守着这么个白嫩嫩大胸脯的性感女郎,一定会乐的狂抱人家大腿。
蒸汽迷蒙,让我有点熏熏然,我站在莲蓬头下,热水从头淋下,盖住我的眼睛,划过我的皮肤,蜿蜒汇入下水道。
这是有点灼人的温度,奇怪的是我却烫不起来,反而觉得有点冷。我耳中总会传来唔唔的风声,那是心中荒凉一片的无际草原,风吹过,枯草卷起夜霜,带起一片呜咽声响,彻骨的冷与空泛让我有点怕,我又不自主的捂上了自己胸口。
背后一个暖绵绵的东西贴了上来,那是女人柔软丰满的胸脯,不知道在何时,也许是我在发呆的空档,克丽丝一丝不挂的站到了我身旁,从背后环抱住了我。
她热情的揉捏我的皮肤,火辣的亲吻啃咬我的脖子,我的脊梁,我的腹肌。她试图要在我身上留下点什么,想用这种狂野的方式唤起我的主动。
可越是这样,我的思绪就飘忽的越远。
纭纭水汽中,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张清秀的脸,额前晃荡的那一缕缕黑色碎发,浓黑又带了一点点女气的细眉,迷蒙动情的水杏眼,微微翘起的鼻尖,还有那两片玫瑰花瓣一样诱人的嘴唇。
我有点好笑,见过陆照莲已经是两个月以前了,我不记得我有特别关注过他的长相,可为什么现在我却能分毫不差的忆起他的面容,甚至能凭空捏造出他情动的模样。
眼前陆照莲的白瓷身体泛着一层粉嫩绯红,水汽弥漫的双眼中带了欲语还休的情欲味道,这让我也有点沉醉,我能感受到血管中的血液开始沸腾,滚烫的血液注入心脏,带着心也在鼓动,他环住了我的腰,踮着脚尖亲吻我的下巴,我的脖子,一直流连往下,细细碎碎的浅吻似是在低低诉说爱语,那一刻我甚至觉得他是爱我的,一种幸福的错觉让我亢奋不已,他慢慢伏身蹲在了我身前,深深含住我已硬挺的器官。
我靠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有点控制不住紊乱的呼吸,脑中一片空白,那舌头就像活了一样,翻搅的我全身都快要融化。
我不明白我受到的刺激究竟是身体真实的反应,还是这种暧昧的幻想带来的快感,我完全忘记了那个女人,我闭着眼睛在陆照莲的嘴中达到了高潮,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饥渴很久的野兽,只想将他拆吃入腹。
可再睁开眼,这个女人彻底败坏了我的兴致。我推开了她,说了句扫瑞,很不带种的穿衣离开了浴室。
身后是克丽丝歇斯底里的Fuck,Fuck,Fuck。
十一月二十日,天气:晴
我想到了高中毕业那年,我和唐允结伴一起去拉萨,自古年少多傻逼,大概我们俩也是嫌天天寻欢作乐太腻歪,索性起了体验一回装文艺逼快感的念头。不过这是一次挺失败的旅行,唐允这个菜货当天就被高原反应拿下,以至于我们根本没能看到什么。
拉萨的天空湛蓝,而且很高远,这跟站在城市摩登高楼直触白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种天,才是真正的天。他让人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大千世界中,不过都是天穹下的一粒尘沙。
朝圣膜拜什么的,在那个年纪的我们看来像个笑话,所以,谁也没有认真对待这些需要虔诚已对的事情。但入乡随俗买纪念品什么的我们俩倒是很热衷,我记得我买过一个许愿的荷包,那位穿着民族服饰的小摊主告诉我,这里面存放着摩诃真言,只要你对佛祖虔诚,那佛祖一定会实现你的心愿。
那位摊主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那淳朴的眼神,和红扑扑的脸蛋。
很久之后,我无意中翻出那个荷包,好奇心驱使着我打开,只有一张卷起的小白条,展开一看,上书“不可说”三字。
佛曰,不可说啊。可是佛祖啊,我已经没得可说了,我彻底的栽进去了。
已经过了整整一星期了,还是没有陆照莲的消息,他真的没有再登陆过那个账号,我这才发现我对他一无所知,除了游戏,我甚至找不到第二种可以联系他的方式。
我整个人快要陷入癫狂状态,都不知道自己是会被气疯,还是被逼疯。虽然我很想揪出他来暴揍一顿,但是我又想在揍完之后把他圈在怀里再也不放开。
我想我是疯了。
第 44 章
陆照莲生病了。
咳咳,你不要以为我会说是相思病,他是真病了。
这几天接连下雨,冻雨带着冷空气席卷整个N市,连陆照莲那密闭的小空间内也充斥着潮湿阴冷的寒气,在加上这几天这小孩一直处在不正常的亢奋状态,换句正经点的那就是精神损耗过大,一身虚汗层层腻歪在贴身毛衫里,就把他那单薄的小身板给冻透了气儿。
天天只吃在傍晚起床时吃一餐泡面加咸菜,半夜要是再饿了就啃个水果嚼个口香糖,这日复一日的没有营养补充,就算正是好年纪的陆照莲身体也虚的厉害,嫩嫩的一个小人儿跟纸糊的一样,眼看一戳就得倒,这不,这就要开始遭罪了。
风寒感冒来势汹汹,全面侵犯了他本就不太健康的身体。陆照莲当天晚上躺下之后就没再起来,发烧了啊,四十度半,一开始还能晃晃悠悠起来端点水喝,后来就安稳了。别看他人睡在床上不挣也不动,其实早就烧糊涂了。
本来身子就虚,又犯个偏头疼,再加上重症感冒,陆照莲那自诩能征服宇宙的的精神力量也终于歇菜了。
第二天下午,陆知祺推了一部分事务,掐算好陆照莲的作息时间,如约来看他的宝贝弟弟了。进门就发现他弟弟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成一条蚕,露在外面的小细瓷脸通红一片,睡的跟小猪一样香甜。陆知祺见他那模样好像挺享受睡眠,也就没打扰他。他脱下西装领带,帮忙把陆照莲扑腾的有点不像样的房间收拾了一通,又把他带来零食泡面归置了归置,等他全收拾利索了,这才静下来烧了壶热水,慢悠悠的琢磨他最近在筹划的一件事。
他最近通过某种途径认识了一位单身男青年,也是那种三观不正的纯良单身男青年。
其实说白了,陆知祺最近遇见个基佬,盘算着要给他弟弟拉媒。
虽然表面上不说,陆知祺对他这个不学无术无所事事的弟弟却是宝贝得紧,这些日子来他思前想后考虑良久,终是看开了,他有点窝心的想,只要陆照莲这辈子能过的开心,什么男人女人都无所谓,哪怕是他要跟只猫过一辈子呢,他也照养不误。
所以,最近陆知祺工作闲暇之余,一直留心注意身边有这种倾向的男人。既然他弟弟铁了心想做基佬,那就由他去,但放任他自己去胡闹那还是不太可能,他可不想让他弟弟为佛祖守了二十多年的童子身随便送到哪个花花公子嘴里嚼吧嚼吧,找对象这事,还是由他这位兄长大人亲自出马比较靠谱。
这一留心,还真叫他撞上一位,那位严雪评先生,便是此中同道中人。
陆知祺是通过处理严雪评父母的离婚案才与他结识的,严雪评父母双方交恶多年,却因财产分割问题不得不一直维持著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可前些日子他的父亲似是焕发了人生第二春,为了小情人坚决要与多年发妻撕破脸,一个字,离。
这场离婚官司打起来可就费劲了,由于严爸爸是入赘,当年俩人结婚时严家老爷子是有赠送股份给严爸爸的,婚姻一旦破裂那牵扯的就不止是一个家庭的问题了,两人的婚姻状况关系着家族利益与至关重要的股权归属,所以,已经接手家族事业的严雪评也与陆律师谈了颇多。
严雪评此人颇有君子分度,温文尔雅,仪表堂堂,气质也是偏向柔和儒雅那一类,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估计陆知祺也是看中他那一身君子风度,在知道严雪评多年未娶独身一人的原因是同志时,才起了要把弟弟介绍给他的念头。
陆律师自付看人眼光还不错,在彻底调查了严雪评一番之后,就把这点心思跟严雪评提了提。其实陆律师为人挺冷清,他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做这种鸡婆的事情,奈何自家弟弟一直都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死德性,让他操碎了这份狗拿耗子的闲心。
本来他这念头就够离谱的了,没想到这位严先生在思考一番后欣然应允,答应可以见面谈一谈。
这次陆知祺过来,也是为了跟陆照莲提一提这件事,看他们能什么时候找个时间见一面认识认识,他对严雪评还是颇有好感的,如果就此能找到一个可靠的伴侣照顾他弟弟,那自是最好不过的。
美好的前景都存在于不着调的幻想中,陆知祺还在美滋滋的发白日梦,一个钟头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眼瞅着天都黑彻底了,陆照莲还是一声不吭的躺在那。
陆知祺有点坐不住了,等这么久确实有点不耐烦,再加上对陆照莲生活作息不规律的怨气,陆知祺撸起袖子大踏步来到床前,半是玩笑半是用力的扇了陆照莲的脸一下,嘴里还嚷嚷着“再不起床就打屁股”之类口头威胁的话语。
这一巴掌下去可不得了了,指尖传来异样高的温度,陆知祺当下大惊,马上又俯下身将整片手掌贴上了陆照莲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简直烧手,他这才发觉自己弟弟的脸估计已经快熟了。
陆知祺使劲摇晃陆照莲的身体,陆照莲似是感应到身体不舒服,眉头微微蹙了蹙,轻声哼哼几下,还是昏昏沉沉的模样,眼睛愣是睁不开。这可把陆知祺的三魂六魄都给吓飞了,额头即时就起了一层大汗珠子,这可别烧出什么好歹来,陆知祺准备立马把他弟弟送医院去。
拦腰一抱起,才发现他弟弟轻的厉害,浑身软绵绵的像一团打成浆的浆糊,陆知祺当场就红了眼眶。
他万万没有想到,昨天他弟弟打电话那黏糊劲还历历在目,气势十足的骂他完全不像有病的样,怎么才一天工夫这人就跟埋进土里半截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