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儿,也只有你,要是你其他的兄弟姐妹被朕这样对待,早就迫不及待地想着怎么让朕早死了。你身边的那个异人,只怕一只手就可以送朕去地下了,你却没让他那么做,你太善良了。”父皇叹道。
“父皇,不是儿臣善良,而是父皇毕竟是赐儿臣生命之人,是弃是留,本来就是该由父皇来支配,就算儿臣不是皇子,普天之下,也本来就该由父皇来决定生死。而且那天父皇准备放弃我时,儿臣并不是完全没有怨恨,但是和父皇想要心爱的人活下来的心情一比,儿臣觉得就算是被父皇赐死了,也是造化。只可惜……”
“那不是你的错,那是命运。哎,都说皇室血亲淡漠,天可怜见,让朕有子如你,朕也算不枉此生。”父皇拉我和杨文绍起来,摸着我的头道。
“可是皇上为什么送给文瑞羊脂玉雕的猴子,那应该是曾经准备留给韩妃为后时的玉佩吧?而且文瑞属鸡,根本不属猴。”杨文绍突然道。
父皇拍了一下杨文绍的脑袋道:“谁告诉你他属鸡?哎,都怪朕那时待他娘不好,他娘怀他的时候害怕由宫里的御医产婆来接生,因为宫里经常有妃子的孩子这样保不住了,所以头几个月她一直不敢说自己怀孕了,后来又拒绝宫里的御医产婆,孩子都生了还假装怀孕足足挨到孩子半岁了才透露出来,好在他半岁了还那么小,他娘又装得高明,这样一来众人都以为他是次年出生的。玉牒档案上记载的也是次年。”
“既然连御医都瞒过了,皇上是怎么知道的?”杨文绍追问。
“朕若连这个都不知道,文瑞就不该叫朕父皇了,也不想想他是谁生的。杨文绍你怎么变笨了?这宫里有多少人自以为没人知道的事,朕这里都有数,你以为当皇帝是那么简单的?好了,跟你们解释了半天,朕真是老了,竟然有闲心来絮叨过去。你们都下去吧,朕想清净一下。”父皇挥手道。
“皇上这是开心呢,所以多说了两句,不如趁着心情好,把以前的事都给我们讲讲吧!”杨文绍一放下心来,就嬉皮笑脸地。
“放肆了你!绍儿,朕这一代人的事,你们这下一代人不宜过问。知道太多,对你们没好处。还不快走?!”
“是!”我和杨文绍连连说着是,退出门来。
一放下心来,我们便也没那么多担惊害怕的了,素性留在宫里玩了几天,期间去看过母妃,她如今俨然是后宫之主了,和着一帮妃子在打牌,谁也不敢赢她的钱,看起来是一片祥和,可我隐隐觉得母妃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母妃对我的境遇也不大关心,如今她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可母妃的面上没有一丝欢愉,更没有得势妃子的倨傲之气,因为她现在比以前更加面无表情。
也见过太子妃和大哥的母妃周贵妃,太子妃好像疯癫的症状稍微好了些,依旧挺着大肚子,据周贵妃说快生了,不是这月,就是下月准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期待,并隐隐觉得她肯定会生个儿子,很奇怪。
这日下午,我和杨文绍在一片池塘边喂锦鲤玩,我们正讨论着太子妃的孩子生下来会像谁一些,我说像秦飞瑶,杨文绍非说像我大哥,争执不休,杨文绍干脆拍着我的脸道:“无聊,又不是我们的孩子,管他像谁!你又说了,它有可能是儿子,又要猜他像他娘,那你的意思是太子妃会生个很娘的儿子出来?”
“我……我怎么会那样想。”我否认道。
“其实……”杨文绍忽然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道:“你是希望那孩子像他的舅舅秦羽吧?心里还是放不下么?”
“……”我没有说话,杨文绍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别多想。
“其实,像又如何,那个人走了,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你要想开一些,总不能,一辈子只想着他吧,你难道要一辈子都不开心吗?这也不是他希望的吧。”
“我就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死,而且他那么年轻就……都是我害的。还有你父王也是。”说着心情更加郁闷起来。
一场大雨突然降临,豆大的雨点砸在我们身上,杨文绍拉起我的手就跑,寻了一处亭子避雨,可惜在到达之前,我们已经被淋透了,稍微有点冷,我们就互相搓着手臂取暖,本来我们之间亲密无间,这样的动作完全没什么多余的意思,可杨文绍的手搓着搓着,无形之间,一股暧昧之意慢慢升腾,他的头低着,下巴几乎碰在我的鬓边,忽然双手伸向我的背后紧紧搂住我,轻轻地道:
“我知道你哭了,你又哭了,你到底要为他留多少眼泪才肯罢休?是不是你忘记不了他,你的眼泪就不会停,你就永远不会考虑其他人?”
“你说……什么考虑其他人?”
“我啊,你从来就没考虑过我吗?我认识你比他早,你们之间都可以产生感情,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文瑞,我真的好嫉妒他,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文瑞文瑞,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那时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向皇上说我喜欢你,其实也不是做戏,是真的。只可惜……你们都以为是做戏。”
“杨……杨文绍,我,我从没想过你对我……我们是好朋友,最好最好的……我……”我吞吐了半天,见杨文绍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燥热了,一把推开他道:“谁……谁跟你说的喜欢了秦羽,我就一定喜欢男人?我喜欢女人不成吗?我喜欢秦羽,我只是喜欢他那个人,不代表我就是断袖非要喜欢男的不可。”
“文瑞!别用这样的理由拒绝我,你可以暂时忘不了秦羽,甚至可以尝试着去喜欢女人,可是,请你也尝试一下喜欢我吧!我是真的喜欢你,我陷进去了,出不来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杨文绍攥着我的双手,着急地说,可是我觉得我帮不了他,而且这始终是歧途,能不入最好。
我张口正要说叫他不要这样,还没开口,就被他吻住,他扶着我的后脑不放松,我都紧张得无法呼吸,脚下渐渐地站不住,他扶住我的身子,我们一起倒在亭子里的美人靠上,他吻了好一阵子才放开我,我稍微缓了一下力气,待要骂他,却被他以食指点住唇道:“我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吓得我赶忙四顾,发现四周无人,只有瓢泼的雨打在地上树枝上的声音。狠狠地揪住他的脸肉道:“你骗人!”
“没骗你,你没武功不知道,我们习武的才知道,刚才我真的感觉有人,或许是藏起来了。宫里就是这点不好,老被人偷窥。”杨文绍解释道。
“知道宫里是这样的,你还……叫人偷看去了误会我们怎么办?”
“误会?我……告诉我文瑞,你讨厌我刚才那样吗?会觉得恶心吗?”
“没……倒没觉得恶心。”
“那就是不讨厌了?”
“怎么不讨厌?!要是被别人看见……”话未说完,他又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喜滋滋地道:“文瑞你知道吗?你真是可爱极了。我吻你,你说讨厌,可你讨厌的理由只是怕被别人发现,你又没觉得恶心,那么我还是很有可能被你喜欢的,呵呵,我真开心。”
“喂,你不要自说自话妄自下结论……”还未说完,就被他重重地按到怀里,只听他说:“文瑞,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我可以等,等你慢慢把我放进心里。我不求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我会等,只要我们之间还有可能,我会永远等下去。所以不要拒绝我,好不好?如果将来,你始终无法接受我,我会放弃,但不是现在。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文瑞!”
“喂,谢什么啊,我又不是答应了你。”我捶了他后背一下,才把他推开:“走了,身上湿湿的,好难受,我们去把湿衣服换了。”
“等等,你坐在这里歇会,我去拿伞,现在雨正大着,你乖乖呆在这里,我马上就来,别乱跑,淋多了雨会生病的。”
“没几步路,我们跑回去吧!”我说。
“不行,我怎么舍得你再被淋湿呢。”在我耳边说完,还轻轻舔了一下我的耳垂。我捂着耳朵大骂,他在我的骂声中大笑着扬长而去。
我坐在美人靠上,听着雨声淅沥沥地,心中居然可耻地渐渐涌起一股甜蜜的感觉,想我胥文瑞,总算时来运转,有人明白着疼我爱我了。
人谁不想自己有人疼有人爱的啊!
可是又觉得现在的自己羞愧着甜蜜的样子傻极了。
我真是要厌弃自己了。
甩甩自己的脑袋,想把脑中这股可耻的甜蜜甩出去,不曾想,一抬头,发现不远处的花丛中间,立着披头散发的二哥!
雨水顺着他的发一直流到脸上身上,不知道他为什么披散着头发,衣服也是皱巴巴的,在雨中更显狼狈,全没了平时的风度翩翩。
第26章
他面色苍白地立在哪里,眼神呆滞地望着我。
我不知如何是好,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害怕他,他现在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都九月份了,还是偶有雷声响起,风起时,树上的黄叶便纷纷落下,被雨打得四处翻飞。
一道明亮的电光闪过,随之而来是一个炸雷,我吓得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又觉得自己如此胆小懦弱的样子真是难看,忙又把手放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他立在雨里,一句话也不说。
这眼下,实在不宜在雨中长久逗留,我终于拉下脸皮,对他道:“二……二哥,你进亭子来吧。淋雨淋多了不好。”他像没听见似的,视线却如绳索一般紧紧捆着我,好像我才刚犯了什么大过错一样。
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我坐在亭中的圆凳上,脚尖焦急地踏着地下,杨文绍拿伞这么久还没回来,弄得我此时想冒雨走回去也不成。
现在是如坐针毡了,背后那道像时刻会将我的身体剜两个洞一样的目光一直黏着不去,不敢看那目光了,明明我没犯过什么错,那目光却能迫使我心虚,真正讨厌。
正胡乱腹诽着,猛抬头,发现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亭子,雨水在他的脚下淋湿了一圈地面,衣摆上鞋子上全是水,衣摆还是撕裂的,上面还有好些尘印,他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还是不说话,他在一个圆凳上坐下,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偷眼看去,他的头发披散着,有些凌乱,在雨水的冲淋下光亮如黑缎一匹,长睫湿湿地粘连在一起,眼窝处有明显的黑晕。
没休息好么?
他用手背抹着下颌上滴着的雨水,修长的指节有些发白,上面都起了一些皱纹,想是被雨水浸泡所致,他该不会,从下雨之前就一直看着我们吧!想着有些愤怒,却冷不防被他抓住一只手腕:
“我有话和你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抓我手做什么?”我挣扎,可是完全没有用,狠狠瞪他,他倒还委屈了,眼神不无忧伤:
“那天……”
“那天你喝醉了,我不怪你唐突。你就不用再提了。”都说酒后吐真言,我是极端不愿意相信他说的那些是他的本意,不愿意相信正常的他会那样想,我甚至,提都不愿意提起。
见我这样说,他放开了我的手腕,却抬手拂上我的脸,突然神色古怪地道:“这张脸,有什么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得不得了?”
他点着我的鼻子,无视我老羞于怒的挣扎,继续说道:“这个人,有哪一点好?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身无一技之长还不思长进,除了吃就没别的追求,性格也不甚乖巧,又笨得要死……”
我破罐破摔道:“我是比不了你们风华绝代,才华横溢,高贵优雅。我就是这样儿了……”
不等我说完,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眼睛周围,道:
“是因为这双眼睛吗?都道是这浊世一汪清流,不过是懵懂无知罢了,可巧,骗过了那么多人,连我们英明神武的父皇也在其中。说说看,为什么呢?为什么那秦羽愿意为你去死,为什么那秦汤没放过景王却放过了你?为什么那杨文绍不怨你的生换了他父王的死,还对你情深意重呢?为什么父皇对你三番五次赏赐,送你任何皇子都没有的羊脂玉佩,还提议封你为王,位列诸位皇子之首?仅凭这一双媚眼,如何做到?还是说……”
他的手顺着我的脸滑向脖子,渐渐往衣领处探去:“用了别的招数?”
“你!”我腾地坐起来,摔开他的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扇得我的手掌生痛发麻。
我看错了,我果然看错了,今天他可没醉酒!这个人,哪里还有以前的半分潇洒,哪里是我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二哥?不想多说,我拔腿就往雨里冲,正跑着,后背一股力道袭来,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退,终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抬起头,他已近在咫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的寒意逼人。
他他他,他要做什么?就算以为我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来取宠,那与他何干啊?!可他的眼神就与要生吃了我没什么两样。我恐惧地用手撑在地上连连后退着,我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你……你想做什么?”
人生真的是无常,想我两年前全心依赖的这人,如今面对他,却要担心自己的生命。
雨水灌进我的嘴里,我想呼喊流秋或者别的什么人,可是雨声风声都太大,而且为了防止流秋闯祸,我压根没准他进宫。
不知怎么的,我退到一棵树下,退无可退了,他一把拉起我,又推得我的后背抵在树干上,雨水顺着枝干滴进我的后领,我不知道自己是冷得发抖还是害怕得发抖,他一手按着我的肩膀,一手拉起袖子,擦拭溅到我脸上的泥污,刚才还是一幅要杀人灭口的模样,这会子却满脸温柔之色,自说自话道:
“两年前你不听话,非要自己去做什么质子,看你,这两年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下三烂的东西?我的七弟怎么能学会这些不好的东西呢?我一直看着你,看了十几年,你一直那么干净纯澈,而今却……”
我推着他,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把他推了一个趔趄。
捏紧双拳,气愤地吼道:“一而再再而三地自说自话,你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什么看了我十几年?我们七年前才认识的吧?一个劲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还要折磨别人,真是变态!”
“我是有病……”他神色忧伤:“比起那些这些年才开始为你神魂颠倒的人来,我的确有病,我比谁都更早清楚你没什么好,却比谁都更早对你魂不守舍。不错,你是七年前认识我的,可是我不,从你三岁时我就认识你了,为了每日多看你几眼,我三番五次地从国子监逃回,就算被母妃鞭打罚跪也照旧……我就不明白,又不是倾国倾城天下奇葩,我为什么会对你这样,也许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变态!我恨不得杀光所有看过你一眼的人。”
“你……你怎么能这样!我才三岁你就……而且,我是你的弟弟呀,我们是亲兄弟,你怎么……你……你不是人!”我语无伦次,他的话叫我感到不住地后怕,原来我从小就是在这样一双眼睛下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