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他们引开!清荷顾不上魏伟雄,拼着命移动双腿朝海滩跑去。他先前移动顾忌着魏伟雄,没抛下他往海滩方向逃跑。
听到这儿,柳下溪说:“你往大门冲出去的决定非常正确。我想,卡乍尼一定握着刀守在窗口等你跳窗。他夫人则守大门,她手里的枪是肯文丁的,她杀了肯文丁后把他的枪拿走了。”
“肯文丁死了?”清荷黯然,想不到那个单纯活泼的青年没逃掉,就这样死了。
“他的死状凄惨,死于虐杀。我想,阿明拉吉带出来的城市士兵,军纪松懈,训练量不足,既没参加过真正的战争,也没有跟人生死相搏过的经验,警觉性与反应能力相当差。”柳下溪摇头,有些后怕,抱紧清荷说:“你能全身而退很了不起。幸好卡乍尼夫人的枪法不太准。我觉得卡乍尼才是暗杀将军的狙击手,如果是他拿枪,你们只怕活不下来。”
“理由呢?”
“她的外貌、体型太引人注目,不方便出入八楼。815房间的狙击口不大,床与床之间的间隙不宽,不适合身材肥大的人埋下伏下。我想,她虐杀肯文丁,是受过他言语举止的侮辱。她只是卡乍尼的助手,卡乍尼成功暗杀将军他们之后,从八楼翻窗回到七楼的房间,清除身上的痕迹,等待搜查人员上门。还有,我觉得他们打算活捉你。如果有心杀你,你活命的机会非常微小。”
第二十六章
清荷不赞同柳下溪后面的话。他认为对方是真的要干掉他,如果打算活捉在市里时就不会为了砍他而伤了自己的同伙。
清荷不敢背对着他们逃跑,卡乍尼夫人手里有枪和飞刀,背对着他们就是送死。他曾瞄到卡乍尼夫人的刀子出手有一定的攻击距离,原因在于刀柄上有古怪的丝线,出手后刀子会回落到她手上。他侧着身横纵步子蛇形掠向海边。他的速度很快,想活命的念头驱使着双腿疾速移动。近几年一直有坚持锻炼身体,双腿并没因坐办公室的时间过长而生锈。他希望自己能把这两个人同时引开,希望他们能忽略重伤的魏伟雄,希望魏伟雄能找到机会逃走。只不过,他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魏伟雄藏身在石磨后,位置夹在他和卡乍尼他们之间,以那俩人好杀残忍的心态不可能放过他。就算希望渺茫他也不能让俩人困在一起等待对方杀过来。坐以待毙的蠢事他不干,无论如何都要赌上一赌。大学毕业后,他掌管一家公司当了决策人,这几年颇有成效获利不少。深知,准确的判断与果断的取舍才能站在逆境之上笑看风云。身为上位者犹豫不决是大忌。他远纵,不带一丝后悔,全力逃跑,哪怕因此会送掉他们俩人的性命。
他这一跑,卡乍尼和他夫人也跟着动了。他们的速度也不慢,尤其是卡乍尼,他的速度比夫人更快,挥着那把古怪的刀子朝石磨后的魏伟雄扑过去。卡乍尼夫人丢掉手里的枪,朝清荷追过来。
变故,往往是在一瞬间发生。
清荷看到卡乍尼挥刀朝魏伟雄躲在石磨后的头部砍去,以为魏刑警必死无疑,脚步一顿,心情悲伤。虽然认识没多久,彼此不了解,面对同样的凶残敌人,有了同伴意识,不愿意见到他就这样死去。然而,就在同时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清荷定睛细看,在大火的映照下,往后仰天倒下的人是卡乍尼。他看到魏伟雄右手握着警用佩枪,子弹从他手里的枪口发出直接击中卡乍尼的额头。他记得先前在市内居屋魏伟雄对着卡乍尼连开了四枪,想必他的枪匣还留有一二颗子弹。这一枪立即打破了强弱的局面,对清荷而言,凶残的卡乍尼如同恶鬼,他害怕那个人,不敢直接跟他对上。追赶他的卡乍尼夫人也知不妙,立即回头去看。清荷心中大喜,他跟卡乍尼夫人有三十几米的距离,以他奔跑的爆发力,赶到她身前也不过十来秒。不愿意错过机会,纵身往回跑。
卡乍尼夫人警惕性很高,他奔跑过来时,她已经扭过头来。肥手扬动,两把闪着寒光的刀子朝清荷当胸飞来。
清荷后翻,双手着地,身躯倒弯成桥状,险险避过。
成功枪杀了卡乍尼的魏伟雄,扣动板机朝背对他的卡乍尼夫人开了一枪。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卡乍尼夫人体型肥大,忙着应付邹清荷,这一枪击中了她的身体,她踉跄往后退了数步,却没倒下。手里的刀子迅速收回,扭身朝魏伟雄射过来。魏伟雄手里的枪被她的刀击落,另一把刀险险掠过他的脖子,弹到石磨上发出“叮当”的声音。
魏伟雄已经力竭,翻身倒在地上。
卡乍尼夫人攻击魏伟雄时,清荷腰一挺,抬起上半身,等站稳后迈腿往前跑。他双手落地时,各抓了一把海沙在手上。见卡乍尼夫人朝魏伟雄逼近,两手一扬,手里的海沙朝她的头脸撒过去,卡乍尼夫人出乎本能地闭上眼睛,魏伟雄趁机在地上打滚,躲离她的攻击距离。支撑上半身坐在地上,着学清荷的样,左右两手抓海沙,一左一右,不间隙地朝她的脸掷去。
清荷奔近。跃身飞腿!带着卷起的海沙,狠命地朝她的胸膛踢去一脚。
卡乍尼夫人被他踢倒落在卡乍尼的尸体旁边。
对清荷而言,这是一个好机会,不愿意放过,纵身飞过来,狠踢她的下额。恨着这个人,连续对准她的腹部狠踩了几脚。
她的眼睛被海沙溅到,睁不开,双手紧握着刀子朝清荷的小腿划过来。只是她眼睛视物不准,准头有所偏差,只划破了裤子。清荷没敢大意,纵身打算闪开。没料到她右手摸到卡乍尼的那把古怪刀子,狠狠地朝清荷的双腿砍过去。清荷闪开时慢了一步,腿被砍到,忍不住发出惨叫声。跌倒在地,大腿流血不止。她的第二刀又到,又被砍中了。清荷顾不得疼痛,咬着牙,狠命地挥动着伤腿踢飞她手里的刀子。扑过来,按住她的头脸一阵猛打。确认她已经晕厥过来,用衬衣包着手,拿走她手里的刀子,解下柔软的丝线把她的手腕绑在一起。
撕破衬衣,胡乱地包扎了一下流血的伤口。清荷努力站起来,踉跄着走过去扶起魏伟雄。
魏伟雄对他说:“扶我过去。我要搜他们的身。”
清荷点头,小心地搀扶着他。每走一步,双腿颤抖,痛得想晕过去。他佩服魏伟雄,受了那么重的伤照样挺了过来。这样的同伴,带给他勇气。清荷把他扶到卡乍尼夫人面前,魏伟雄坐在地上打量着她。清荷把卡乍尼的尸体也搬了过来。
魏伟雄见清荷守在他身边,对他说:“去把她的手枪捡过来,注意别留下你的指纹。”
平房的火,烧着烧着逐渐减弱,顺着余光,清荷找到卡乍尼夫人丢掉的枪,用衬衣包手捡起。回头看魏伟雄,吓了一跳,只见他用东西包着手拿着卡乍尼那把古怪的刀子划破了卡乍尼夫人的喉管。心发寒,清荷觉得全身的力气消失,双腿发软,坐在地上,手里的枪跌落。
魏伟雄从卡乍尼身上搜出怀表,看了一会儿,对清荷说:“他们带了追踪仪器,追踪你来的。你身上被装了追踪器。”
“追踪器?”清荷摇摆着身体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凑过去一看,怀表不是时钟,而是一幅区域图,上面有一个小光点在跳动。清荷打量了自己,衣服都换过了,也洗了澡。随身携带的只有钥匙、钱包、护照。想了一下,目光落到脚上,他的鞋没换。
脱下鞋,递给魏伟雄检查。魏伟雄发现他左脚鞋跟内侧沾着嚼过的香口胶,香口胶里包着一个金属粒。清荷愕然,什么时候被人弄上这个?回忆今天的经历,鞋子除了来这儿到海边洗澡一直没离过脚。瞧香口胶的成色,应该不是来海边洗澡时被人弄上去的。
“可能是昨晚阿明拉吉带队搜身,趁你不注意沾在你鞋底上。”
清荷摇头:“昨晚搜身没碰鞋子。”
魏伟雄沉默下来,继续搜两具尸体的身。清荷看到卡乍尼夫人还在流血的咽管,抓着自己的鞋扭过头不想看。他站起来对魏伟雄说:“我去把鞋丢进海里。”
魏伟雄没吭声,把卡乍尼的怀表递给他。
清荷把东西丢进海里后,坐在礁石上看海,天空挂着繁星,海面流动的波浪映着星光很美丽。他轻声叹气,抱着胳膊肘儿发呆。他觉得今夜特别的漫长,心情极度复杂,感受不到死里逃生后的愉悦。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伴随海风吹拂,他突然听到车子的声音,连忙跑回平屋。见到一辆小货车开过来,车停在平房前,有一个大汉从驾驶室下来。有些面熟,认出就是肯文丁撞翻鱼摊的摊主。他把魏伟雄抱上了车,清荷也跟着上去,接着这个人又把卡乍尼和他夫人的尸体连同他们的武器一起搬上了车。
摊主是一个沉默的中年大汉,一路上紧闭着嘴不说话,魏伟雄上车后立即昏睡过去。车开了半个小时,到了一个渔村,鱼摊摊主拿了一把大铲上车,接着又开了二十分钟,车子停在无人地带。摊主下车,在附近挖了一个坑,把两具尸体带同他们的武器一起埋了。摊主开车把他们送到一个渔村,有人借了条船给他们,摊主熟练地驾着渔船把他们送到南尖渔村。见摊主把他们送到后要返回去,清荷叫住了他。
清荷从钱包里翻出柳下溪的相片递给摊主,说:“这是我表哥柳下溪,他也是一位刑警。明天会从中国来关丹。我想他会顺着线索找到菜市场,他一定会去你的鱼摊询问你。请你告诉他我的下落。”
摊主回头看了魏伟雄一眼。此时,魏伟雄已经清醒过来,正让渔民给他重新包扎伤口。听清荷这么一说,他对摊主说:“你明天早上抽空跟春来茶餐厅的老板娘说一下我的事。邹生,通知你表哥很危险。”
清荷坚持:“我表哥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在国内破过不少凶杀案,经验非常丰富。他的身手、观察力、推理能力远一般人之上。只要给他一点暗示他就能找到这儿,他有能力摆脱追踪,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摊主终于开口了:“你写几个字,用不褪色的笔写在布条上,我会把布条塞在鱼肚子里。”
清荷大喜。正好魏伟雄那舍不得离身的挎包里有油性笔,立即从衬衣上撕下一块布条,写上“提防跟踪,南尖渔村”。
第二十七章
“后面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了。在渔村呆了一天,魏伟雄的伤势没处理好,发了高烧,我急死了。渔村的人听不懂我的话,不肯送他去医院。幸好你找到我们了。”说完,清荷用头蹭了蹭柳下溪的下巴,控诉他搂得太紧,有些喘气不过来。还有,他想上厕所了。
柳下溪误会了,从枕头上滑下来,捧住他的脸深情地盯着他的眼睛,嘴唇慢慢地压过来。
清荷的脸涨红了,大弑风景地吐出两个字“厕所”。
柳下溪一愕,住嘴,松开手臂,笑了起来。旋即抱起他送去厕所,他觉得很庆幸,清荷还在他怀里,会说会笑会害羞。受的伤令他心痛,心痛过后转念一想,他活着,在身边,一切都可以不计较。比起音讯全无的那段时间,现在已经很幸福了;比起重伤的魏伟雄,被虐杀的肯文丁,清荷算是比较幸运的。现在行凶者已死,没有可以怨恨的对象,这未尝不是好事。魏伟雄杀了卡乍尼夫人是打算结束这一场恶梦吧。身为执法的刑警,他这样做不妥当。在情感上,他无法原谅伤害清荷的卡乍尼夫人……如果自己在现场,也许会忍不住杀了她。
“别盯着看。”清荷嗔道。同居多年,彼此太熟悉也没啥好遮掩的,只是上个厕所被盯着,总觉得不自在。
“是是。”柳下溪背过脸去。他放心了,清荷很坚强不会被这段经历击垮。“清荷,我们明天回国吧。”留在国外,心静不下来,回到自己的家才踏实。
清荷垂下头想了一下,“我想跟阿明拉吉再聊聊。至少要告诉他有关卡乍尼一家的事。幕后黑手是谁,完全没头绪。”
柳下溪摸着他的头说:“别跟他联络,我不想节外生枝。这事交给我来处理。明天跟魏刑警聊过后我会把案子整理一下,寄回国内再由大哥出面寄给刘老先生。”
“刘老先生?你是说华人商会的会长刘眺洋?”
“嗯。他介绍你认识散姆宁,而散姆宁又与贾拉家族亲近。由此可见他与贾拉家族关系不错,材料送到他手上,他会转交给贾拉家族。阿仆射被暗杀,肯文丁的惨死,贾拉家族已经被激怒。我认为贾拉家族会采取行动。你不知道阿明拉吉的夫人是某个摄政亲王的女儿,他的姑母是王后,这些女人行动起来,关丹肯定有一番动荡。阿明拉吉突然调职,他的年龄与资质都胜任不了一个军团的副手,很明显有一股势力借这个浑浊的局势在背后支撑他。我认为是他夫人娘家出的面。齐宁跟我透露过,亚拉姆将军被暗杀可能跟泰国的毒枭有关。我找你时在菜市场的厕所被亚慕伶丁家族的打手缠住,这个家族有贩毒嫌疑。卡乍尼一家来自曼谷,瞧他们狠毒的行事风格太异于常人,中枪也不怕痛。我觉得他们杀人之前有可能服食了含毒品成份的药剂。”
清荷打了一个冷噤,挥刀砍人的卡乍尼真像恶鬼,双眼充血,面孔扭曲变形格外狰狞。摆头,把他的面孔赶出大脑,小声嘀咕:“想不通阿仆射?贾拉为什么会被杀。”
柳下溪没吭声,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要处理的事……首先需要知道卡乍尼一家三口的长相,掩埋尸体的地址。这三个人的凶器很有特色,人虽然死了,也应该能找出他们存在过的痕迹,追查出一些线索。有了眉目,相信贾拉家族会督促关丹官方追查幕后指使者。接下来得找齐宁打听李小由的事。拿出新手机,打电话给齐宁,联络不上。想起给胡莞明发了一封平安的短信息,他只回了一个字“嗯”字。临走前吩咐他找机会摸进亚慕伶丁家,探察一下伍文光是不是落在他们手上,不知他行动了没有……打电话过去怕惊扰了他,还是等他主动联络吧。
清理了腹中残物,清荷身心舒畅地回到床上,想看魏伟雄挎包里的东西。柳下溪拒绝了,“明天当着魏刑警的面打开。”
“说话不算数,言而无信。”清荷指责他。
柳下溪解释道:“这案子,我们只是外来者,不易过深涉入。寻找你时,欠了刘眺洋老先生的人情,他希望我找出暗杀阿仆射的真凶。现在可以推断卡乍尼为狙击阿仆射的第一嫌疑人,交出他还刘老先生的人情。追查幕后黑手,不应该由我们来做。”拿出速写本轻敲了一下清荷的头,笑着说:“告诉我那一家三口的长相。”
时间悄悄溜走,窗口逐渐泛白,清荷抗不住枕着柳下溪的大腿已经睡着了。
室内的灯亮着,柳下溪握着一支2B碳铅笔,盯着绘好的卡乍尼夫人画像。心想,她太胖了,身为一个杀手胖得过了份,行动应该很不方便。过浓的妆,浅色的衣服太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不合常理。躲在暗处杀人的凶手应该更低调一些,不知道她瘦下来会是什么样子?立即动手撕下这张画像摆在一边,对照着,去除多余的贽肉,重绘他的脸部轮廓,确定五官位置与形状……第一张不满意,撕下来继续画……越画越心惊,“清荷醒醒。”
“怎么了?”清荷揉着眼睛支撑上半身,抬头看他。
“阿明拉吉给你的相片呢?少年周莱椿的那张。”
“钱包里,你知道去拿。”清荷打着呵欠翻了一个身,头搁在枕头上,闭着眼睛问:“怎么了?有新发现?”
柳下溪起床,从他的裤袋里掏出钱包,里面搁着几张相片,翻出少年时代的周莱椿与伍文光。两下一对照,他跌坐在床上。
床垫承受他的重量时,发出微弱的“吱呀”声。清荷睁开眼睛,瞄到他的速写本,伸手拿过来细瞧,看到纸上有一张与自己颇有三四分相似的青年头像,一怔:“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