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道,「我算好了你们该用完午餐。」
「看起来,他依然一无所知,已经送他回去了。」聂潜拉开抽屉,摸出香烟点燃。
聂文上前一步,站在对面一丝不苟的整理起文件,当它们被分类完成,只需要聂潜最后签署,聂文道,「还记得您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吗?」
聂潜的手一抖,烟灰散了下来——
聂文转身离开,「下午三点有个会议,我先出去了。」
凌越抱着腿就那么呆呆的坐着,虽然最后林柟没有确凿的指出什么,但是已经足够证明聂潜隐瞒了某些事,他对他撒谎了……
凌越一直忍耐下来的那些情绪开始渐渐翻腾起来……他是多么想在当时就质问聂潜,问他为什么,但是他太害怕了,所以只好拼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他对聂潜微笑的背后,内心在无助的颤抖。
凌越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头——
『想起来,哪怕一点点,为什么什么都忘了……!』揪着自己的头发,凌越没感到疼痛,他哭得一塌糊涂,宛如世界崩塌了般——一个聂潜建造的世界……
揉着眼,凌越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到柜前取出相册,一页一页的翻着……
每次翻过一页,凌越的胸口就是一抽。『那些美好的画面,是真的吗?』
此时,房间一角的监视器也在安静的运转着……
「聂先生,聂宅来电。」会议进行到一半,聂潜的秘书在他耳边说道。
各部门的主管都低头翻着报表,其实都竖着耳朵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知道开会时被打扰是犯了他的忌讳的。
「今天到此为止。」聂潜站起来,向众人说道。
快步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按下接听键,「说吧。」
监视器里拍到了凌越的异常活动,一般的行为是不会上报的,只有在发生了特殊情况时,例如情绪失控……
听完对面所说的一切,聂潜狠狠的踹翻了椅子。发泄一通后,他撑着额头闭上眼,已经要结束了吗?
凌越六神无主的哭了一回,终于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发现身上并没有不适,有人把他抱回床上。
「醒了。」聂潜坐在一边。
「嗯!」凌越心中紧张极了,他还没有想好下一步怎么办。这一瞬,他只想逃避现实,躲在自己的壳里,「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下午没有陪你,买了份礼物做补偿。」聂潜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盒子。
凌越接过,但没有拆开的放在桌上,「谢谢。」
这不是聂潜给予的第一份礼物,当他被聂潜接到这里时,聂潜会在因为工作繁忙而无法作伴时奉上昂贵的、稀有的礼物。
第一次收到时,他惊喜却推却,觉得这太昂贵了。
第二次,他不好意思的收下,但依然觉得受不起。
第三次,第四次……礼物的价值已经可以无视,反正都要被扔在抽屉里,被送礼物讨好的喜悦也随着礼物的增多,越来越少。
聂潜在等待,等凌越主动揭穿一切,也许凌越没有计划中那么爱他,但是现在的这个凌越,要比真实的他容易动情多了。想想那些甜蜜的小日子,也许以后他会怀念的。
「今天很忙吗?」凌越磨磨蹭蹭的挤出几个字。
聂潜内心复杂的回答道,「只是临时出了点问题需要赶过去。」
「那你先下去等我吧,马上就好。」凌越揉了下脸,「没用枕头,眼睛有点肿。」
聂潜看着凌越溜进洗手间,转身下了楼。
进餐时,聂潜一改沉默,说道,「这几个月过得还习惯吗?」
「哐当!」凌越手中的勺子摔在地上,他慌张的俯身将它拾起。
聂潜将自己的勺子推给他,「用这个……」
凌越没有接,拿起了自己的筷子,「为什么这么问,忽然间……」
聂潜的表情很认真,也很冷酷,所有的温柔都消失殆尽,「告诉我。」
凌越只看了他一眼,就语无伦次的道,「很好啊,我不知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挺好的。」
聂潜的神色柔和了一点,凌越依然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但就算揭露的只是冰山一角,也一样该结束了——唯一让他困惑的是,凌越这样不肯承认实在是有点猜不透。
但是他很好奇,非常好奇……聂潜忽然笑了,「早上的事情……」
「早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凌越想极力抚平声音中的颤意,只是眼神的晃动却透出了真实,「如果你不希望我出去,我不会出去了,也不会打扰你工作,你有时间再陪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关系。」
比起那个可恶的贱人,这个凌越演起戏来真是虚假到让人不忍心戳破它,「你的意思是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凌越的恐惧在聂潜的一再逼迫下到达了临界点,「你想我怎么样?我只是希望保持一个假象,至少现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骗我,骗了我什么,我想告诉你,我都忘记了,如果你撒谎的目的只是想要抛开那些不好的事情,我也是这么希望……」
「你知道吗?我多希望自己不要去探究那些往事,至少一周前我还是很开心的。」
「好吧,那么你到底从林柟那里探到了多少?」聂潜站起来离开餐桌,坐在一边,开始谈话。
凌越跟着放下了碗筷,在他的对面坐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对着一口咬定的凌越,聂潜也相信他真的不知道什么,「你想知道吗?」
话一出口,连聂潜也有些怔住。
凌越低着头,「想……但是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聂潜看着他哆哆嗦嗦,好像惊弓之鸟一样,忽然觉得没有意思,一股空虚感就这么泄了出来。丢下凌越,聂潜上了楼,今晚,聂潜没有回卧房。
凌越睡不着的扭来扭去,他不是贪图聂潜的财富,他舍不得的是他把聂潜当作了情人
睁着眼,凌越决定找聂潜继续晚上的谈话,既然聂潜要瞒着他,他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问下去,两人就这样生活下去……
拿定了主意,凌越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还有灯光,凌越正要叩门,却听见了聂文的声音。
「少爷,他还在这里!」聂文的声音不是一贯的冷静,十分急躁。
「嗯!」
「少爷,老爷已经发火了。三天,您再不动手,他就要回来了,小少爷刚才和他通了话,老爷非常生气。」
「你把事情都说了?」聂潜不悦的道。
聂文情绪化的道,「少爷,屋里总是有老爷的眼线。」
「对不起。」聂潜为自己伤到了聂文道歉。
「少爷,地方已经联系好了,凌越这样的人不能再放在身边了。」
「看他这几个月乖乖听话的分上,那些刑罚就不必了,打断腿,扔到越南罢了。」
「少爷,我们联系的是中东,越南太近了。」
「随便吧……」聂潜心不在焉的道。
凌越一厢情愿的委曲求全,此刻已经全部化成了寒意,他凭着最后一股力气,小心的退回房间。
将自己锁在浴室里,冷意过后是刻骨的愤怒。他一直觉得很奇怪,说谎的人为什么会比被欺骗的人还要冷静,原来都是假的。耳朵里还回响着他们的谈话。
「呜呜……」凌越打开水龙头,对着哗哗的流水声哭了起来。
他既伤心又愤恨,他不清楚自己以前做了什么,可是他们相处了这么久,聂潜居然能那么狠毒的对待他……
『杀了他,杀了他,让他死!』
内心传来个模糊的声音,凌越抬起脸,看着镜中自己通红的双眼,脸上表情冷漠又陌生。后退一步,凌越靠在墙上,再次看向镜中,像是幻觉般,又回到那熟悉的自己。
凌越走到漱洗台前,从杯中拿出牙刷,用力去掰它,奈何没有掰断……
「我在做什么?」凌越盯着手中的牙刷,好像他曾经这么做过。
把牙刷放回原地,凌越笑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去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行!』凌越无法想象明天过后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对待,他要离开这里。
第二天,也许是因为即将分别,聂潜居然没有去公司,他对凌越说,「今天在家陪你,忘了昨天的事情吧。」
如果不是昨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凌越会很开心吧,但是聂潜现在说出这话,只会让凌越的心更沉下了去。
「我可以出去一趟吗?」凌越询问聂潜。
聂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难得我今天在家,不要出去了,明天吧。」
「你忙的话,不必陪着我,我很好。」凌越笑笑,取出一颗苹果,抽刀准备切开。
聂潜说,「把刀给我。」
凌越望着他,眼神很受伤。
聂潜转开眼神,「我来切。」
凌越无声的笑了一下,递出手中的小刀。苹果被切成数份,却没有人去吃。
凌越不想面对聂潜,于是回到了房间。聂潜没有阻拦。
下午,凌越的精神好了一点,他主动找到聂潜,「我还想去昨天的餐厅好吗?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想着不过是最后一餐,聂潜没有犹豫的答应了。
不过聂潜也没有大意,他带上了保镖,还拿出藏着的手枪放在身上。
坐在位置上,凌越吃着鲜美的海味,望着手中的红酒问聂潜,「这里风景很好,很多地方的海都被污染了,不是蓝色而是灰色。」
「嗯!」聂潜顿了一下,「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再来。」
凌越侧过脸望着窗外的海景,这座餐厅在峭壁上,观海极佳,海浪翻腾得像是云雾,昨天来时已经觉得很漂亮,但是夕阳西下时,更有一番其他的滋味……
眼泪不知不觉滑了出来,凌越的喉头上下滚动数次,眼神从海景换到聂潜身上,「还有以后吗?」
聂潜咽下口中的食物,往椅子上靠了靠——
「昨晚,我去找你了。」凌越觉得自己的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你不能这么对我。」
聂潜的嘴角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沉默。
「我不信这几个月全是假的,求你,不要那么做。放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凌越道。
聂潜嗤笑出声,一把将手里餐巾扔桌上,「当然全是假的,别说你是真的爱我。」
凌越的胸口一紧,「你这个混蛋。」
聂潜仿佛听见笑话一样,「混蛋?我以为这是你的专有词。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全部告诉你吧,你虽然个性糟糕,但是我曾经真心被你吸引过,想要当你是个伴侣,知道我换来什么吗?
「我运气好,没死,你也倒霉,居然忘了。不过我真没料到你会去救人,大概只是巧合吧,你这种自私又狠毒的人,怎么会救人?!」
凌越的双手握在一起,聂潜是真的蔑视他,将他全盘否定。聂潜说的如此信誓旦旦,胸口好痛。
痛苦之中,凌越的脑海一闪而过某个画面,那个人长着自己的脸,他蹲在一个人身边,得意的说:「居然要我当你的情人,知不知道有时候你的表现很好笑,真以为我们是情人吗?」
躺在地上的人抬头,咬牙切齿的怒骂,「贱人。」
『聂潜,那个人是聂潜!』凌越如被雷击,捂着头呻吟起来。
聂潜皱了下眉,对面的人忽然抱着头叫痛,脸色白惨惨的,在开足冷气的餐厅里也冒出汗珠,确定不是假装后,聂潜走过去扶起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凌越陷入奇怪的画面里,他又看见自己拿着刀对准聂潜,嘴里说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然后捅了下去。
「不要!」
凌越想要阻止那个自己,却看见那个自己笑着舔了舔刀上的血,笑得张狂,「杀了他。」
聂潜见他双眼瞪大,好像要抽搐一样,禁不住抽了他两记耳光,「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吃了什么?」
脸上的痛总算拉回了凌越的神智,他发现自己被聂潜抱着,忽然就笑了,「你还关心我做什么?」
聂潜被他一刺,恼怒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刚才他被凌越吓得什么都忘了,真是五味杂陈,自己给自己一个难堪。
「我刚才是真的不舒服,谢谢。」凌越道。
聂潜没有接话。
凌越又说,「我想知道,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
「我知道了,虽然我不想为以前的自己买单,但是这由不得我对吗?」
凌越伸出手,「可以抱我一下吗?最后一次了。」
聂潜想要拒绝,但是凌越的表情很绝望,他被感染了一样,情绪低落起来,「好。」
凌越紧紧地抱住他,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手指勾起酒杯。
砰的一声过后,聂潜的脖子已经被尖锐的玻璃抵住,聂潜难以置信自己又被凌越摆了一道,脸色难看至极。
「别动,我真的很难过,你是第一个让我伤心的人。」
凌越搂住聂潜,玻璃杯的断端在聂潜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痕,「我回来了,聂潜。」
「很遗憾我们在二楼的包厢里,求救很不方便吧。」
凌越微笑着,「别动,颈动脉被割断能活多久要赌一下吗?」
「你这个……」
「嘘,不要说出来,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冲动。」凌越按下了手中的凶器,打断聂潜。
聂潜气得脑子发昏,手指悄然后移,摸索放在背后的枪。
靠在窗边,凌越眯起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是这样想的吧,可惜……就算你成功了,爱你的也不是凌越,那个林跃只是个可怜的傻瓜。」
「你的手在拿什么?」凌越偏着头,挑了下眉毛,「扔到地上,我数到三,一,二……」
聂潜扔掉枪,盯着他冷哼,「满意了?这次可要扎准一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凌越笑了笑,正要开口,却一口气哽在喉中,张着嘴抽气——
低头看去,白衬衣上血红一片,聂潜抽出插在凌越腹部的叉子,夺过凌越手上的杯子残骸,抛到远处,「感觉如何?」
凌越按着伤口,靠在窗户上,艰难的笑了,「不错,可惜死不了。」
「当然,我还等着你被送走。」聂潜笑得比他深沉。
凌越的身体晃了一下,「看来你要失望了,连尸体也不会给你。」
聂潜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凌越的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向后面倒去,聂潜反射性的伸手,只来得及抓住了凌越的胳膊。
时间像是静止了,聂潜的心似乎要跳出胸腔。
「你疯了!」聂潜收紧手掌,想要拉他上来。
凌越的表情却很平静,「我恨你。」
聂潜的手一抖,「你不是凌越。」
凌越黑色的眼珠深深望入聂潜眼中,「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没有分别,对你来说不就是如此吗?」
「你到底有没有想起来?」聂潜使劲拉住下坠的凌越,同时往门口喊,「来人,有没有人,妈的!来人。」
凌越没有回答他,他说道,「不是只有你会偷拿叉子……」抬手猛的将叉子扎在聂潜抓住他的手臂上。
聂潜冷不防的吃痛,松开了手。
「你!」
看着凌越撞上凸起的石壁,然后掉入海中,瞬间就失去了身影,聂潜浑身发冷的坐在地板上。
当有人推门而入时,所看见的就是聂潜失去形象、失魂落魄的样子。
「聂先生,您没事吧?」跟在保镖后面的服务生紧张的问。
聂潜猛的一震,「来人,有人掉下去了。」
「这……」服务生被他一喝,立刻找来了经理。
抹抹头上的汗,经理立刻找了潜水夫下去寻找,他想不通好好的吃饭,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从窗户掉下去。顺着窗口望一眼,经理的汗出得更厉害了,这个位置因为视野最好,是很抢手的包厢之一,没有封闭窗户也是为了让客人更好的欣赏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