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阳没有回答,原来是朝着赵峰家的方向,听赵峰这样说,只好掉转方向开去公司,他不会责难赵峰,但觉得有点别扭,‘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解不开这个结呢?’午阳不能理解赵峰这样固执于没有回应的感情。他虽然曾经与秦杉有过一段欲爱不能的经历,尝过为爱挣扎的痛苦,但痛楚难忍的时候却知道自己爱的人也和自己一样苦着,或者与那种无望的单恋相比,也算是幸福吧。
路上的车辆行人稀少,很快就开回公司,一路上只有赵峰说过那一句话。停下车,午阳冷静不变的声音说:“好了,明天见。”
赵峰眼见午阳离开,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上,想伸手拉住他却不敢冒犯,急忙叫了一声“午阳”。午阳停下问:“还有事吗?”
“午阳,我……”,赵峰语塞,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跟午阳说什么,就是不愿午阳走开。
虽然不理解,但午阳能看到赵峰表达不出来的苦楚,再怎么说也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只好劝慰着:“加了这么多天班,趁今天没事早点回去吧,明天上班再见。”
“谢谢你,午阳”,赵峰加重语气,是在感谢午阳肯给他时间和他在一起,午阳只做不知,笑笑说:“不客气,路上开车小心。”
说话之间,叶向明醉醺醺地从黑暗中走出来,“依依不舍啊”。
午阳从未见过叶向明,与赵峰只是同事,对他其余的事一无所知,见黑糊糊的跳出个一身酒气的人来,以为是碰到街上的醉汉。赵峰却吃惊地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醉成这样?”
叶向明虽然喝了不少酒却还清醒着,他从酒吧开车一路跟随午阳的车到停车场,一点不漏地看着赵峰情意绵绵的样子,就知道另一个人一定是午阳了。他不理赵峰说什么,直盯着午阳,‘没想到这个混蛋这么帅’,叶向明心中暗骂一句,“午阳,是吗?”
午阳看他们这样子就知道这二人关系不一般,但这与自己无关,躲开算了,匆匆对赵峰说“再见”,转身想走,却被叶向明一把拉住。
“别走呀,这么快就亲热完了?”,叶向明借酒撒疯,拽着午阳不放。
午阳那种运动型矫健敏捷的身手,哪会在乎这点拉扯,反手拧住叶向明的臂肘,用力向后一背,叶向明痛哼一声松开手。午阳不再说话,推开叶向明就走。赵峰见叶向明发酒疯,本来是想要护着午阳,不料叶向明被午阳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摔掉了,看着叶向明可怜的样子,动了隐恻之心,抱住叶向明低喝一声:“小明,不许胡闹!”
这句貌似斥责,实为袒护的话,顿时惹得叶向明委屈地大哭起来,“你对他再好几百倍,他看过你吗?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的!”
赵峰抱着叶向明,也被他哭的有些伤感,看着午阳走远又觉得这么闹对不起午阳,连拉带扯把叶向明关进车里,低声说“别再闹了”,急忙去追赶午阳。叶向明刚刚好转些的情绪一下子坏到极点,加上酒精的作用变得狂躁不堪,恨恨地喊着“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午阳。”
赵峰在停车场出口拉住午阳,‘对不起午阳,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了。”
午阳也有些不高兴,本来好好的一个夜晚,碰上这么扫兴的事。他头也不回,漠然像是在对陌生人说话,“没什么,回去吧。”
听到午阳这样冷淡的回答,赵峰慢慢松开抓着午阳的手,难过地看着他离开。
突然,叶向明开着车向午阳冲去。午阳听到那辆车尖啸着冲过来,下意识地做了个自我保护动作,来不及躲闪被撞了出去。赵峰惊叫着扑过去抱住午阳。
午阳卧倒在地上,用最后一点力气地摸到手机,按下那个最熟悉的重拨键,赵峰的叫喊声变得越来越遥远,他心中默念着‘秦杉’,只觉身体沉重地陷入宁静的黑暗之中。
十一
秦杉被枕边的手机铃声吵醒,‘是午阳?’,电话中一片嘈杂,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午阳的名字,‘午阳出事了’,他从床上跳起来,大叫一声‘午阳’冲出去。到了街上却不知道去哪里,只能不停地对着手机喊‘午阳你在哪里?’。随后看到救护车和警车驶向停车场,直觉告诉他,午阳在停车场。
救护车上,秦杉紧握着午阳冰冷的手,附在他耳边不断地说:“午阳不怕,我在,哥陪着你。”
赶到医院,秦杉被挡在急救室门外,那一刻他觉得五脏六腑一下被撕裂了,痛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只受了伤的狼,低声嘶嗥着叫着午阳的名字。
不知什么时候,林芳抓住秦杉的肩膀,语无伦次地请求着:“秦杉你站起来吧,我害怕,我不知道午阳会怎么样,你带我去看看他。”
秦杉抬起头,紧抱住浑身颤抖的林芳,仿佛是抱着午阳,忍痛安慰着她:“午阳会好的。来,我们去看看他,去陪着他,他会知道。”
一整夜,他们站在急救室的窗前,一秒一秒地数着,等着,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张床上的人。这几步的距离是那么遥远,也许就是生和死的距离。
秦杉被从未有过的黑暗,恐惧,入骨的寒冷一层一层地缠绕着,怎么也挣脱不开。他无助地望着孤单的午阳,好想去帮帮他,去暖一下他冰凉的身体,去说一句安慰他的话,不能相信就这样连告别都来不及就失去午阳。多么希望这只是个噩梦,不幸却是这么清醒,一点一滴的疼痛都没有遗漏。
那是午阳生命里最漫长的一夜,他似乎一直在梦里,母亲美丽的脸庞那么清晰,闪光的笑容,他跟着母亲在星夜里散步,越走越远,就这样跟妈妈在一起,那平静安全的感觉真好。恍惚中他听到哥哥不停的呼喊,然后哥哥追过来,手握住自己,没有丝毫迟疑地说‘跟我回家’。那双手上的温暖让他心动,舍不得放开。哥哥的吻落在手背上,有一点湿润,他记起来还要跟着哥哥去寻找那个荒岛,过去都没有每天对哥哥说‘我爱你’,后悔了。当身体里的热量一点点散失,神志一点点模糊,哥哥的手依然坚定地握着,眼睛永远温柔地凝望着,他听到哥哥说‘我会陪着你’。
天亮了,午阳却还在急救室中昏迷不醒。秦杉父母来到医院,他们在为生命垂危的午阳担心,也心疼站了一夜的儿子。秦杉父亲说:“回去休息一下,午阳需要你的时候还很多,我和你妈在这儿看着,那么年轻,他一定能挺过来的。”
秦杉想了想,见林芳已经撑不住了,自己也不知道能在撑多久,“好吧,我先送林芳回去。”
回到公寓,林芳觉得身体象是被埋在冰雪里,控制不住的发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什么,这次她从里到外感到不能抵抗的恐惧。她木然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烈酒,倒了一大杯,想暖和一下,更想赶快醉掉,‘醒来时午阳就会好的’,一杯不够,再加上一杯。
秦杉抓住林芳正在倒酒的手,“你不能这样,午阳他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
林芳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继续往杯子里倒满酒。秦杉阻止不住她,只好从她手中拿下酒杯,自己一口气灌了下去,再抓起酒瓶将最后一滴也一同倒进嘴里。他紧紧抱住林芳,安慰着她,更是鼓励自己,“别怕,午阳会好的。”
酒精在空荡的胃里迅速起作用,身体暖和了,人也迷迷糊糊的放松下来。过了一阵,林芳喃喃地说:“哥哥,我害怕,你抱抱我。”
恍惚中秦杉抱紧怀里的人,哄着说:“午阳不怕,我在。”
“哥哥,我好热,松一点。”
“午阳,我想你,你说过不离开我的,我好想你。”
“你弄疼我了,午阳哥哥。”
“对不起,午阳,以后都不会再让你疼。”
“午阳哥哥,不要走。”
“午阳,午阳,你去哪里?午阳,不要走,我爱你。”
从醉梦里醒来时,已是下午,窗外阳光刺眼,林芳吃惊地看着床上凌乱的衣物,‘午阳在医院生死不明,自己却做了这么不知羞耻的事,还是跟秦杉。就算是醉酒也不能原谅’,她心里责骂着自己。
秦杉抓住林芳的手问:“午阳,天亮了吗?”
林芳的眼泪一下涌出来,低叫一声“午阳哥哥”。
秦杉的手触到林芳柔软的胸上,顿时惊的醒明白了,他赶忙起身用被单裹住林芳,悔恨自己又怕林芳受不了,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林芳,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林芳恨自己酒后乱性,却也无法挽回,午阳还在医院,得赶回去守着他,这时候天塌下来也没有午阳重要。她跑进卫生间匆匆冲了个澡,出来对秦杉说:“忘了这件事吧,噩梦都会过去的。错的是我和你,永远不要让午阳知道。我走了。”
秦杉拉住林芳说:“我去吧,你再歇一会儿。都一天一夜了,你吃点东西,晚点来医院找我,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
十二
秦杉回到医院的时候,午阳还在急救室监护。见父亲坐在长椅上,秦杉吊着的心稍松一下‘至少没有坏消息’,“爸,午阳怎么样了?”
“还没有脱离危险。我已经跟他父亲通过电话,他会赶过来。”
“爸,回去休息吧”,秦杉心中慌乱,不忍心让父亲劳累,更不愿意父亲看到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好,我先回去准备接午阳父亲。这是你妈妈给你做的汤,吃不下东西就喝点汤。不许倒下,知道吗?午阳会好的。”
“爸,对不起,让您和妈妈都担心受累”,秦杉难过地说。
“傻孩子,午阳是咱们家里人,出了意外大家都着急,都会尽力,不然要家人何用。什么也别想,好好看着他”,父亲安慰秦杉几句,慢慢走出去。
秦杉望着父亲远去,回过头凝望着救护室中的午阳,无边无尽的恐惧和无助将他包围起来,‘万一午阳有什么不测,自己该怎么办’。不能想像生命中没有午阳,也不能让父母伤心,为这份感情放弃了成家立业的责任,已经让父母失望,怎么能再去伤害他们。‘原来生命如此孱弱,永生永世的誓言难以实现,生死相依是那么遥不可及’,秦杉觉得自己像个阳光下的雪人,在一点点融化坍塌,他只能无力地不断地祈求‘午阳,不要放弃’。
在ICU的第四天,午阳终于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清晨满室橙红的阳光,让他恍惚置身在几年前的那个酒店里,也是这样的早上,这样的晨光,眼前是哥哥那张怎么都看不够的英俊面孔,“哥”,午阳轻声叫着。
秦杉听到午阳的声音,喜极而泣,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拉着午阳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用力对午阳点点头,好一会儿才问:“你疼吗?”
午阳虚弱地答着:“不疼,别哭了。我答应过你一起走的,我记得,我会努力。”
此刻午阳苍白憔悴的脸上那一丝笑容,比任何时候都明亮耀眼,秦杉亲吻着午阳的手,“谢谢你记得,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一定会好起来。”
秦杉赶忙拿出手机,“爸,午阳醒过来了。”
时间不长,午阳看到父亲进来,心里涌上一阵酸痛。‘有多久没有见到父亲了,父亲老了’,午阳鼻端发酸,忍了一下才说,“爸,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父亲摸摸午阳的头问,“阳阳,你感觉怎么样?”
午阳听到父亲又像小时候那样叫自己‘阳阳’,眼泪一下子冲出来,“爸,我惹您生气,让您失望,还要我吗?”
午阳父亲为他擦着眼泪说:“当然要你,你永远是我的阳阳。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哭?好好的养伤,不许胡思乱想。”
午阳点头答着:“知道了,爸爸。”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杉已经出去了,等午阳父亲发觉秦杉不在房内,摇摇头笑道:“秦杉这孩子,跑的倒真快。”
午阳偷笑一下,小声说:“还不是您把他吓跑了。”
午阳父亲进来的时候,医生叮嘱不能说太多,虽然多年未见,却只好简单说上几句,“阳阳,别再说话了,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工作太忙,也不能多陪你几天,以后记着给我打电话。”
秦杉看着午阳与父亲言归于好,悄悄地溜出病房,等在走廊里。回想着这几年的努力,前天打电话给午阳父亲时心里还直打鼓,终于,午阳父亲在午阳最需要的时候来了,秦杉除去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当初亲眼看着午阳父亲暴怒地与午阳断绝父子关系,午阳那伤心的样子一直留在秦杉脑海里久久不去,‘午阳那么小就没有了母亲,又因为这份非常爱情被父亲拒之门外,怎么对的起午阳’,秦杉从没有断过和午阳父亲交流沟通,后来午阳父亲对秦杉说‘不要再给我买酒了,都没有地方放了’。秦杉就回来问午阳‘想想你老爸还有什么喜好,不能再送酒了’。他了解午阳那倔强的脾气,心里多么想念父亲也不会低头求情,宁肯自己默默忍受着。他不费事去说服午阳,也不管午阳什么态度,只是不断的努力着,相信终有一天午阳父亲会想通。几年下来,午阳父亲看到他们感情和不同寻常的坚持,与秦杉交谈多了,开始喜欢这个智慧而理性的年轻人,逐渐亲近起来。只是工作关系常年在外,再加上一点做父亲的尊严和架子,一直也没有来看过午阳。这次午阳出事,午阳父亲接到电话就再也撑不住了,急忙连夜从国外赶回来。
秦杉见午阳父亲出来,赶快迎上来,有点担心地问:“爸,这么快就出来了?午阳他,他没事吧?”
午阳父亲拉着秦杉说:“他不能多说话,让他休息,会好的。谢谢你这么照顾他,他伤这么重,以后你就多受累了。我这次不能多待,等明年我任职期满就退休了,那时再回来看你们。两个人都要好好的,记住啦?”
“记住了,爸。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他,让他受这么大伤。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他的”,秦杉疚愧地说,午阳伤成这样,心里不只难受还有自责。
十三
午阳在ICU的那几天,秦杉每天住在医院时刻陪着,不敢离开一步,睡觉就在午阳床边的沙发椅上,还要拉着午阳的一只手,仿佛一转眼一松手午阳就会不见了。林芳也是早上去办公室照个面就赶到医院,午阳有多重要,她清楚,如果没有午阳,她的世界将会永远灰暗,那是与秦杉不同的爱,复杂到不能言表的情感。她好想代替秦杉日夜不离守在午阳身边,左思右想还是让秦杉守着吧,她知道这时候午阳更需要秦杉。
那些天里,秦杉和林芳似乎都忘掉了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满脑袋想的是午阳,什么别的也顾不上。待到午阳脱离危险,林芳忽然觉得有些别扭,尤其是两个人同时与午阳在一起,过去三个人常在一起喝咖啡聊天很融洽,现在却有些不自然,她开始有意与秦杉错开时间。秦杉也察觉林芳不愿意在午阳面前看到自己,虽然心里不情愿,却自觉地为林芳留出空隙,让她有时间与午阳单独相处。
尽管林芳与秦杉做的像是无意,午阳那么敏感的人却隐约感到有点不对劲,有一次不经意地问秦杉“你是在和林芳换班吧?怎么见到你就看不到她?”
秦杉只好哄骗午阳,“换班不好吗?你知道我们都离不开你,这样我和她都轻松点,也放心一点”,说完又觉得对午阳撒谎,心里默默的难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