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声响,我晓得四哥心中必定极难熬,他最是厌烦争斗,可毕竟他仍处在这争斗之中,这辈子都躲不过,
我们几个谁都躲不过。
我放下手中茶杯,侧脸看着四哥凝重的神情,浅笑道“四哥,你只需征战沙场便是,这种勾心斗角的勾当由我们
这些无用的书生来做”
无端平地起风波 七
我坐在大哥书房中不住侧脸去看窗外的天色,此刻已是晌午,自下朝至此刻都过了约么两个时辰,来回说的也不
过是些琐碎的小事,既如此我在不在又有何相干。
“大哥,若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我不耐的看大哥同三哥一眼,这许久所谈不过是岁贡一类,有什么干系,若觉着
过于重了减免一些,轻了就加些就好。
方才在朝堂上我便听到落言刻意压制的咳嗽声,他这个人打小就不会照料自己,即便病了也总是扛着,非要将手
头事都做了才肯休息。
那廊坊不过闲差,又是何苦如此,走便是了。
“我早便看出你有事,自进门便一副坐立不安模样,你先走吧”大哥先是挑眉,继而浅笑着说道。
“谢大哥”话音未落我便出了门,叫过侯着的林枫,急忙离开东宫去往廊坊。
我匆忙走在廊坊的回廊上,看着一间间房舍之中那些伏案书写的官员,好容易才到了落言所在的房中。
他一手捂着嘴轻声咳嗽,一手缓缓的在面前那薄薄几张纸写着什么。我看着他这模样,突然便觉得揪心,什么也
顾不得,冲上去拉起他就往外走。
“做什么去,我这里还有些文书未完”落言被我猛的拉起,慌乱的转过头去看看书桌再回过头看看我。
“苏大人,余下的这些小臣会做,您便同八皇子走便是”一旁急忙立起一个小吏,冲我深深的弯下腰说道。
这人这么一搭腔,我才觉得此刻所做是有几分过分,急忙松开落言的手说道“大哥说有事寻你,速速同我走,大
哥从来他不等人”
说罢便先行出了门,要落言在我身后跟着缓缓的走。
“怎么太子他不在东宫么?”出了廊坊门,落言拉着我的衣袖伸手指指相反方向,带几分揶揄的神情看着我问道
。
我低头冲着他傻傻的咧嘴一笑,说道“做什么笑话我,你也晓得方才我所说不过借口罢了”说罢便伸出手去摸摸
他的额头,长叹一口气说道“早起不过见你咳了几声,怎么这么会就烧起来。你不晓得方才见你刻意隐忍我心中
何等难过,真恨不得将这廊坊一把火烧个干净”
落言听罢却只是垂下眼去,并不作答。
我在心中叹一声,不晓得他是真不明白我的心思还是刻意假装。我说的如此分明,他却佯作听不出话中深意么?
“可有吃些饭食么?”我见他眼中淡淡的疲惫,柔声问道。
“难以下咽”落言别开眼看向一旁,轻声应答。
我见他这模样心中越发阴郁,却不好说什么,只得浅叹一声,对始终跟在身后的林枫说道“你先行一步回府去,
吩咐厨子将府中梨树下那坛玫瑰露挖出来,煮些粥备着”
“是”林枫他匆匆走了几步,跨上马急忙离开。
我拉起落言的手扶着他上了马车,见他坐稳这才坐在他身旁“若是困了便靠着我小睡片刻,到我府邸还有一阵”
“不必了,我不困”落言冲着我浅浅的笑。
我不顾他的拒绝,伸手将他揽过来,假意训斥“做什么逞强,要你睡便睡,到了我叫你”
无端平地起风波 八
一路上,落言虽是靠在我肩头却始终不曾闭眼,马车方停下便急忙走下去。我看着他匆忙走下车的身影,心底就
莫名的慌乱。就好似有什么不见了,却又不晓得要怎么找回来。
我静静的坐在落言身旁,看着他默默的喝粥。四周好静,静的好似连花开的声音都如雷鸣般清楚。
“要么,你便将那坛玫瑰露带回去好了”我见他用勺子挑粥里的玫瑰瓣吃,急忙说道。
他好久都不曾要过我什么东西了,这些年连这点心也不再稀罕,好在我府中这玫瑰露别处寻不着,总还是能要他
记在心间。
他喜欢就给他,总能讨他欢心。
“来回奔波便失了风味”落言抬起头瞥我一眼,忽而便站起来,随手狠狠的将勺子摔在桌上,受了委屈一般含恨
说道“皇子可是嫌弃下官,下官走便是”
我见状一时便慌了神,不晓得是哪里说错惹了他,赶紧拉住他的手往我怀里拽。
落言狠狠的一甩手,却终究无法挣脱。虽说被我按回椅子上,却不搭理我,只背对着我冷哼一声。
我见他总是坐下了,便急忙解释“落言你这话就错了,我岂能有赶你的意思。这么些年来,你要的什物我可有那
样不曾给么。你这性子也太急了些,身子本便不好又何苦为小事烦心。我不过随口的一句话,若引得你动了肝火
,倒是我的过错”
落言微微侧了身子却并不看我,而是定定盯着我同他拉在一处的手,他低着头我看不出他的神情,可我也晓得此
刻他的神情绝不会太好,因此便赶忙松了手。
“本王情急了苏公子,莫要怪罪才是”我冲他尴尬的笑笑,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新勺子,放在碗旁。
“嗯”落言随口应了那么一声,拿起勺子来接着喝粥。
我见他再次拿起勺子,便晓得他的气已经消了,就趁机问道“落言你今夜便在此歇着如何?若是来回奔波再吹了
风,这病怕是要更重些,我这就命人去苏府报信”
“恩”难得落言竟如此顺从,只应我一声而已。
夜色来的极快,迷蒙的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我看着床上睡的极不安稳的落言,将铜盆中的丝帕拧干为他敷在额头
上。
方才御医说要发汗才好,一连吃了两幅发汗的方子,此刻自然睡不安稳。
“水”落言微微睁开眼,挣扎着要下床。
我侧身坐在床边扶起落言要他靠在我怀里,让林枫将水杯递给我喂他水喝。
落言喝了水,仰头看看我,冲我灿然一笑,喃喃道“其容”
“是我”我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许久许久不曾见到他这样的笑颜了,久到我已忘记落言他还会这样毫无保留的对
人笑。
“其容”落言低下头去一声声的格格笑着,好似自语一般不住的说道“其容,是其容啊,是其容,其容”
“是我”我应他,却不晓得为何总觉得莫名心酸,为他如此一声声的唤我,为我将他揽在怀里却无法将自己种进
他心中,为我晓得自己对他一片深情却又无法言说。
终究,我是断袖,可落言不是。
终究,我心中当落言是挚爱,可落言不是。
终究,我能为讨他欢心不惜一切代价,能不顾众人所说拉起他的手,能不在乎大哥一次次的旁敲侧击,能为他将
一切摒弃。可落言不能,或是说他不愿。
那终究,我只能默默的守着他。便好似今日,只能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将他揽在怀里。足够了,能要他在迷蒙时
刻记得,能要他对我笑的如此欢欣,便足够了。
无端平地起风波 九
“四哥最近来我这来的好勤”我看着再次从窗口进房的四哥,有一股庞大的无力感蔓延周身。我的房门真的就那
么进不得人么?书房你要翻窗,卧房你也翻窗。
“有事”四哥回身关窗,就势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
废话么,没事你半夜翻我卧房的窗户!我要是谁家绝色闺秀还能说个夜会情郎,四哥啊,你确实是在战场的日子
太久,久到时时用在战场的法子去面对周遭的一切。
我取过床边衣架上的外衣披在身上,下床走到四哥身边坐在罗汉床另一头,斜靠在扶手上,懒洋洋的问道“何事
能要你半夜来寻我?”
“大哥要我去秦苍”
“嗯”我应一声以示听着。这倒有什么稀奇,先前不是去过一次么,也值得半夜跳窗。
“秦苍国内有人意图造反,大哥要我去治理而非压制。我来问你,到底这治理同压制是怎么个差别法?”
“一个用文一个用武而已”我伸手捂嘴打了个哈欠,接着说道“大哥可说要让谁同你一起去么?”
“王冉”四哥看我一眼,犹犹豫豫的说道。
我略吃一惊,王智之子王冉。当初被我遣散的侍读之一,大哥何时把他揽在麾下。其实这王冉是个不错的人选,
聪慧沉稳兼有善心。在收拾残局时,这样的人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能做到面面俱到却又不会落下暴君的名声。
“那你要他做就好,你只要装出个样子来,大哥给你的人你还不信么”我再次捂着嘴打着哈欠,瞥一眼四哥闲闲
说道。
“不,我当然信大哥所选,只是犹豫是否要留下秦苍原先的皇族。王冉说归降者不杀,可我心里总觉着不大好。
我不善于这些算计,因此来问你”四哥回头看着我,眼中是信任同一丝浅浅的钦佩。
我见他这神情,心中少有几分得意,冷笑一声,寒声说道“皇族岂能留下,莫说皇族,连同姓之人怕都会起事。
既然大哥是要你去平定秦苍国事,那岂能留下祸端来。四哥,莫急,我有法子令秦苍内乱,只留个傀儡给你差遣
”
“谢了,日后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必定竭尽全力”四哥立起身冲着我抱拳行礼。
我见他这意思是要走,便急忙开口问道“四哥,你那日来说是要寻人,话未说完便没了音信,今日我问你一次,
是问谁”
四哥他想必不曾想到我会突然提及此事,一时不晓得如何反映只微微一怔,呆立片刻方才颓然的说道“罢了,已
是无妨”
“可是为情?”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四哥素来胸怀天下,何时都是一副壮志凌云模样,此刻却好似丢了最是宝贵
的一切,周身散发出一副莫名的哀伤。此时的四哥,有名,有势,有权,唯独缺那添香的红袖。不是为情,又是
为哪遭。
四哥甚是吃惊定定的看着我,好一阵才低下头去,笑的越发无奈“是,为情。人我寻着了,可那人心里却已装了
别人。此刻我当真不晓得要如何是好,放我放不下,不放却分明得不到。唉,也怪我,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
……”
四哥渐渐便说不下去,冲我微微点头便开了房门走出去。
唉,四哥终日驰骋沙场,心里难得装了一个人,却又是这样下场。也对,他何曾来的时间伴在佳人身旁。
再如何乖顺的女子都无法忍受心爱之人不在身边的孤寂,何况还要时刻挂念他是否安好,可有受伤。
四哥,这情字旁人是说不上的,只能你自己慢慢的想个清楚明白。
无端平地起风波 十
隔了一个月左右,四哥将秦苍的一切安置妥当,让王冉留在秦苍做了镇守的节度使,便自己回京师来。这便又是
家宴,只是此次家宴大了些,遍请五品及以上朝臣。
我身为皇子自然要同皇子坐在一处,只好遥遥看着末席的落言。
“怎么,他一刻不在身边你就如此紧张么?”三哥用手中的银筷轻轻敲了敲我的酒杯,戏谑道。
“三哥这话好稀罕,我是看了谁又是何处显得慌乱,不过是对面前的歌舞不大欢喜四下看看而已。三哥你看今日
这宴席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赶忙转过头同三哥谈笑。
“四弟回朝,以表庆贺”三哥看着面前歌舞,用折扇点在手心,轻轻的合着拍子。
“单是如此么?”
“不然?”三哥回头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神情之中分明夹杂着几分掩饰。
“没什么”我举起酒杯仰头一口饮下,你若执意装傻我又是何苦要去点透“三哥,我乏了,先走一步,稍后你同
大哥说一声可好”
我听着身后的歌舞升平,静静的走在宫墙之下。只是觉得乏了,来回就是这几个人,做着相同的事情,不是你踩
着我就是我踩着你。
我听到前方窸窸窣窣的响声,便后退一步躲在树下。该是十五这个小鬼,方才就见他同十七鬼鬼祟祟的看我,见
我退席又急忙跟着一同出来。
这小鬼天性就皮,他母妃贤妃是我母后本家的一个表妹,因此这小鬼总觉得跟我更是亲近了几分,总是要同我一
处玩。我却嫌他今年不过十三岁而不甚搭理,平日里没少给他脸色看,看他今日这鬼祟模样想也晓得不是好事,
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我怕被他们看到缓缓后退,却一心望着前方而忘了脚下,这便被树枝挂着衣裳。见状我赶忙低下身子去解衣裳,
倒不怕破了衣裳,只怕再动这数会被我带着一同晃动,这岂不曝露。
“吼,哈哈哈哈,吓着了吧”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我正好奇是哪个倒霉的做了我的替死鬼,就听十五那小子颤巍巍的问道“苏大人,你没事吧苏大人?”
我急忙从树后走出,只见两个小鬼脸上摸了厚粉,披散着头发装作女鬼模样,一左一右立在落言身旁,慌忙的摇
着落言的手臂。
落言他微微张着口双目怔怔的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你们做什么!”我上前一把将落言拉到怀里,狠狠训斥“他打小便胆小,夜里连门都少出,你们竟扮作女鬼吓
他! ”
“其容哥,不是,我不是存心吓他的,我是嫌你总不同我玩,想吓吓你,哪里,哪里知道是苏大人来”十五抽抽
搭搭的回答,这模样倒叫我再气不起来。
见他俩走开,我这才轻拍怀里的落言,不住说道“落言,是我,是其容,已是无妨,有我护着你”
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轻轻挣扎几下,我放开手看他走向一旁,问道“怎么好端端的不走大路要从这墙根下过?
”
“我见你退席,便想着早几步赶上你,与你一同回去”落言他一手扶着一旁的树,另一只手扶在胸前,轻轻发颤
。
“回去吧”我见他分明仍是惊魂未定,便走过去揽住他双肩扶着他走出宫门。
“我自己走”落言仍要挣扎,我只得再次放手,他却只是立着不前行。
“得罪”我看他这模样晓得他早被吓到腿软,便不顾他阻拦上前将他横抱在怀中。落言挣扎一阵,见我执意不放
手,便不再反抗。
我低头看看怀中的落言,心中却有一丝惆怅,若果真能如此日日搂着你,我宁愿寻人处处吓唬你才好。
无端平地起风波 十一
入夏,天渐渐便热了。我同大哥坐在湖边的凉亭内,却仍是觉着有几分燥热。桌上的酸梅汤冒出丝丝的寒气,我
却只是看看不喝。夏便该是热的,用冬日的冰去缓,又能缓几时?
“你可晓得齐飞?”大哥突兀的说了这么一句,要我好一阵愣神。
“齐家二公子么?”齐飞,同三哥极其亲近,京师之中酒楼妓院多半便是他开的。
“是,你三哥同我说,他有意买下幽州的铜山”大哥舀一杯酸梅汤给我,语带几分犹豫。
“铜山?”我接过大哥递来的酸梅汤,却不饮,放在一旁
“卖还是不卖?”大哥皱了眉头,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滑动。我人前威严的大哥,也便是此时才能露出他心中那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