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剑猛一进身,剑尖刺入右肩,自伤口缓缓滴落几滴黑血,樊润看着我笑道“这毒要多久发作?”
我捉着他的肩膀将他送到林枫手中,并借机将苍紫揽在怀里。虽这动作作的如此流利,可无人知晓我心中究竟是
何等慌乱。他晓得剑上有毒却宁死,以死让我记得我的诺言?这一瞬间我除却弓箭发出的声响什么都不曾听到,
亦包括苍紫不住的呼唤。
到第二日晌午,纳兰便上门来。
“听说伤了你府中人,真是对不住,原先说好不过拿你做个样子,结果为何不捉你反倒捉了别人”她方进房便开
口说道,看我不让她也不同我客气,径直走向我同我一道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
“为什么捉别人我不晓得,可我晓得他活不过三天。”我略微动了动,让了些地方给她。虽说她是我尚未过门的
妻子,可毕竟是男女有别,她不避嫌我好歹也要避一下。
“哦?”她看我一眼,挑眉问道。
“你若有心救,我这倒真还是有解药的”我不清楚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里装懵懂,可我却是有心救樊润,此刻
他在我客房之中,我叫去的大夫被他一个个赶出来,看来除了纳兰谁去都没有。
“为什么要救他?原本就是个一箭双雕的法子,此刻救下他有什么用处?他这样的武将,你不缺,我不缺,多一
个少一个有什么干系”纳兰面上一副无谓神色,口气也是淡漠至极。
我本无心为樊润打抱不平,可纳兰这淡漠却要我觉着心寒,禁不住说道“你可晓得是为何临时起意捉了苍紫?又
是为何至今不肯上药解毒?”
“八皇子,你是想说他为了我么?真是想不到我还有此等魅力”纳兰转过头来看着我,神色已非淡漠而是阴冷“
即便如此,你要我如何?”
“你可会后悔?他一心对你,你却为权势弃他?”
“后悔?”她放声大笑,笑的连罗汉床都跟着一起颤“水其容,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此时此刻你
同我说这些究竟是想如何?是要我去同樊润说我感激他,说我其实不是真心想陷害他只是无奈么?水其容,我并
非一个无法承担之人,做了便是做了,杀了再无法复活。若真不想,从一开始就莫要涉足,如今你手下这么些人
命,多一个樊润少一个樊润有什么干系?再者,他对我有情难不成我就得回一片真心?这天下这么些人,若是人
人对我有情,我可是要将心碾碎了分给众人?水其容,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必同我在这里装纯良,若不清
楚你曾做过些什么,我哪里敢同你联手哪里敢嫁给你”
我听她这一番话,先是一怔,而后莞尔道“容若,你这是哪里来的怒火,我不过想着给你个机会,要他多欠你些
人情,要他日后对你越发深情。若他活着总还有用的上的一日,死了,可就真真没了价值”
“他已死的很有价值了,起码能要你同我说实话。我今日来是同你说,我父亲今日入宫同皇后说下个月十五是好
日子,要你我那日成亲”她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要走。
我并未起身恭送也未曾阻拦,我这府里人人晓得她是未来的八皇子,自然各个对她恭顺有佳,进出比我都方便的
多。
“对了,你那个苍紫确实长的极美,若我是男子想必也难以自持”纳兰忽而回头,对我灿然一笑说道。
我尚未来及问她是何时见过苍紫,她已快步走出院去。可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她临了才同我说这话,说完又急
忙的走,这其中必定大有深意在。
为君饮尽九州樽 十九
“莫涵,你确信要入宫么”我立在宫门下将马缰递到宫人手中,看着身后随着的莫涵再次问道。
“国师身处深宫之中,我若不入宫如何得见?八皇子,难不成我入宫有何不妥么?”莫涵自马上下来,皱眉看着
我不解的问道。
“并无不妥”昨夜莫涵来寻我,说是想见见国师,问问他究竟这起死回生是怎么一回事。我自然是阻拦的,若是
见着大哥再起争执如何是好?宫中耳目众多,万一让母后知晓还不得惹出天大的乱子来。可莫涵却道自己并非医
痴却仍对起死回生万分好奇,非要我引他入宫。为落言我欠他偌大的人情,自然也不好再拒绝。
我刻意将他引到离东宫较远的路上,虽绕了许多,却总比遇上大哥好的多。
这世上不如意何止八九,我方绕到一旁路上便看到大哥同四哥立着说话,正要躲开,大哥却回过头来,微微一怔
皱眉打量我同莫涵。
莫汉浅叹一声,上前行礼“太子殿下,八皇子”
“莫涵?”大哥这才回过神来,看看我再看看半跪在地上的莫涵,问道“你怎么同其容一道入宫?”
“他要寻国师,我便将他带来。怎么,大哥我就不能同他在一处么?怎么说当初在凤林时……”
“国师?”大哥瞥四哥一眼急忙打断我的话,道“国师有什么能要莫涵你挂在心间的?”
“国师起死回生的法子人人好奇,莫涵自然不例外”我见莫涵始终跪着不答话,便替他说道。
“你去求水其容帮你?”四哥突兀的开口,好一阵我才知道他这是在同莫涵说话。
莫涵仍跪着,不应不答。而四哥则死死的盯着他瞧,我忽而想起日前四哥曾要我寻莫涵,今日在此相遇,又是当
着大哥的面,不晓得要生出何等事端。
“大哥四哥,国师忙,我同莫涵先走了”我急忙拉起莫涵要走。
“等等”四哥扣住莫涵左肩,恶狠狠看我一眼,道“我问你话,你为何不作答!”
“四哥你这是做什么?”我见他这模样急忙拦在他面前,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做什么也要不得你水其容来管!”四哥瞪我一眼,伸手扼住我的手腕将我甩至一旁。
“四弟!”大哥喝一声,拦在我三人之间,道“此处皇宫,不宜生事!”
四哥听罢缓缓的松开手,看着莫涵一步步走向我,冷笑一声说道“他这样的一个纨绔子弟,做事阴狠之极为人奸
诈非常,身边一个苍紫一个落言外加两个妾侍同那些不知名姓之人,倒有什么好!”
“好于不好,在下自有分辨,何况人之情爱并非一个好字说的,若有心,如何都是好的,若是无心,即便是完人
也不过是个草包一般”莫涵拉住我的手靠在我肩上,一字一句道。
“你……简直是犯贱!”四哥举起拳再放下,快步走开。
“莫涵,你是何必,你这样伤了他又连累了其容”大哥看看莫涵,语气甚是无奈,道“去寻国师吧,莫要再多做
耽误”
我看着大哥去寻四哥,低下头问道“那日在客栈之中同你争执的,是四哥?”
“是”莫涵点头,松开我的手“臣是来拜会国师的”
门外有吵杂的响声外加气闷,要我睡不安宁,我缓缓睁开眼,只觉头疼欲裂。我记得昨夜我同莫涵在酒肆之中酩
酊大醉,是林枫将我带回府中。
我低头看看胸前压着的手臂,难怪觉着气闷。我转过身揽住身旁之人,边将他散落在脸上的长发撩开,边柔声说
道“苍紫,该起了”
发方撩至耳畔,我便被吓着,急忙收回手,收的太急而至跌落床下。
我身旁的根本不是苍紫,而是纳兰容若!
“其容?你做什么?”纳兰睡眼惺忪,嗤笑一声问道。
“为何是你?”我早已顾不得其他,急忙站起身取过地上的衣衫披在身上。
她语带轻佻含笑看着我说道“我昨夜来寻你,见你大醉,就扶你上床休息,余下的,我不说你也该晓得。其实也
无妨,左右不出半月你我便成亲”
“三皇子,八皇子此刻是真真不宜见客,您稍等片刻待奴为您通报可好?”
“无妨无妨,哪一个都不是生人,无需见外”
我听到门外的声响,回头看看同我一样错愕的纳兰,急忙坐到床边将她挡住。我四下看看,穿衣已是来不及,只
好将她推到床内侧用被掩住。
“咳,这是唱的那一出?”三哥进房皱眉看看我,略有几分尴尬的笑问道。
我正要回话却看到紧随他进房的落言,落言并未看我而是怔怔看着我身后,我随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方才我一
时慌乱,只裹住了纳兰的身子,自双肩起整个露在外边,她此刻亦是一副慌乱模样。
我怔怔的回头,竟好似看到我同落言之间那根牵连数十年的纽带瞬间断裂,再也无法连接。
“其容”纳兰低声唤我,缓缓向我靠了靠,捉住我的撑着身子的手“其容”
她的手轻轻的颤,蛮横之极的她竟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候。我反手攥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对三哥笑道“三哥,
我夫人胆小,莫吓着她”
我已伤了落言,此刻若在伤了容若,便真是禽兽不如。
“你夫人?”三哥始终一副呆滞模样,轻声重复我的话。
“是,虽说纳兰尚未过门,却也不过就在这几日,早些改口也好”我看到落言始终平静的神色,心中一寸凉似一
寸,始终他心里无我,果真不过酒后乱性罢了。
“纳兰容若?你不是同我说你不娶她么!”三哥一个迈步向前,伸手去拉裹着容若的被。
纳兰惊呼一声钻到我怀里,我揽着她,将被裹的更紧了些,道“三哥,我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聘礼都送过门去
了,人我岂能不要?”
“你……”三哥气的脸色发白,咬牙切齿道“我想尽办法帮你,连落言都用上,你倒好,事到临头你居然作出这
等事来!你若早说不过气话我何苦部署这许久!我更是何苦……”
三哥后退几步,冷哼一声,道“罢了,你的婚嫁与我何干!落言,我们走”
“嗯”落言看我一眼,转身同三哥走出门去。
我怔怔的看着他们看着我怀里的纳兰,放声大笑。为何他们不早一日或早几个时辰来寻我,来同我说有法子不娶
纳兰?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为君饮尽九州樽 二十
这几日不晓得为何,竟是一事连着一事,片刻不得安宁。昨日晌午将纳兰送回少不得同阁老一阵虚应,不过傍晚
三哥便来将我一阵怒骂又是不住赔罪。这两样还好,受些气也便过去了。偏偏今晨又出一事,这次却非忍气吞声
便可安稳度过。
早起我发觉身边不见苍紫,先有几分错愕,而后便如同往常一般穿衣洗漱,直至将一切备妥才要伺候我熟悉的丫
鬟将在门外徘徊许久的林枫叫来。
“他去哪了?”我转着手里的折扇,这折扇上那个象牙雕成的扇坠已被人取走,空落落要人看着不舒服。
林枫焦急的看我一眼,却碍于我这闲适的态度,只好先回我的话“他天未亮便带着包裹出门了,属下已要人跟着
他”
“咦?怎么他出门我不晓得你晓得,又是为何你不拦他”我将手中折扇丢在桌上,寒声问道。林枫对苍紫那份关
切总要我厌烦。天方亮他便在我门前徘徊,我问他苍紫去何处他却说出这许多来,种种件件都要人心里不愉快。
林枫见状急忙跪在地上答话“属下无能,他今日天不亮便自后门出府,院内护卫虽然见着却未曾阻拦而来同我说
要我看看该如何是好,我亦不晓得要如何,只好先遣了两个人跟着他暗中保护,并确认其去向”
“是么?”我对他这份殷勤是越发的恼怒,却仍浅浅一笑赞道“做的好,那你可晓得他在何处?”
“城外五里一凉亭之内,这便将他带回来么?”林枫抬起头来,他眼中的急躁已是无法藏匿。
“不”我摆摆手,起身走向书桌“该是他拿了我的扇坠,你叫人偷了他身上除去扇坠之外的一切。我要让他清楚
,我水其容的东西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是”林枫略一迟疑,应道。
“还有,将那些人皮面具取来,再为我挑一匹苍紫马备好”我晓得他是怕我对苍紫不利才有片刻的迟疑,却佯装
不曾看到,叫过丫鬟为我再梳一次头。
我装扮成行商模样,看着坐在路旁手持扇坠发呆的苍紫。此刻他身上半厘钱都没有,我倒要看看他会如何。我走
至他面前缓缓蹲下,笑着问道“这雕工还真是精细,这位小兄弟,我化三千两买你这扇坠如何?”
他抬头看我一眼,赶忙将扇坠放回怀中护着,摇摇头道“不,宁可饿死这扇坠也卖不得”
“哦?”我佯作惊奇,挑眉问道“可是心上人送于你的?可我看你这模样是要出远门那,难不成是同他起了争执
负气出走?”
“不是”苍紫的头低了些,轻声说道“他要成亲了,我不想去伤害那女子,更不能要他为难”
“那你这是要去何处,投靠亲友么?”我心中一惊,原那日纳兰同我所说苍紫的绝色,是应在此处?该是她同苍
紫说了些什么,才逼得苍紫出走。
“我是孤儿无处可去,可我会弹琴,至多寻个去处去做琴师”苍紫看我一眼,浅浅一笑。
他始终对人无丝毫防备,冲谁都笑的出来,也难怪有些人觊觎他,果真应了慢藏诲盗这句话“我看这样,你跟着
我,我保你衣食无忧”
听罢这话他有了几分慌乱,急忙摇头说道“不,我只做琴师而已”
“我会真心对你好,不会同他人成亲负你”
“他不曾负我,只是不得已”苍紫这时已有了几分惧怕,急忙站起身要走。
“是么,那你为何走?还是跟了我吧”我伸手拉住他,将他揽在怀里。
“放开我,你放开我”苍紫挣扎几下见无法挣脱,便低下头咬在我手臂上。我一时吃痛也是怕留下牙印改日他见
着无法解释,便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苍紫见我松手,连地上包裹都不曾拿,拔腿便跑。
我看着他慌乱的背影,笑着将脸上人皮面具撕下,道“林枫,更衣备马”
待我换了衣裳重梳了发髻,这才急忙策马向前,不一阵便赶上他。我看着他因跑的太急而绯红的侧脸,拉住他的
右手一把将他拽上马,掉头往回走。
他许是当方才之人来捉他,竟要跳马,我急忙开口道“苍紫,同我回去”
“夫君?”他怔怔的转过头来看着我,好一阵才确信是我,将头埋在我怀中放声痛哭。
“是我”我一手持缰,一手轻拍他头顶要他安神。
我的苍紫啊,你宁可跳马寻死也不跟其他人走。你对我一片真心,我岂能负你。如何我都会保你,你便如此刻一
般躲在我怀中便好,哪里都不要去,只要躲在我怀中。
日久生情最伤情 一
今日十月初三。
这落了好几日的雨昨夜方住,此刻虽是天气晴好却仍压不下这几日的湿气,稍一吸气便觉着凉至心脾。
我立在落言门前,好一阵愣神。十六至十八这两年之中,我日夜在此。十八至二十这两年,我同落言在凤林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