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像沙漠中死去的亡灵一样,行尸走肉般的走着,终于在看见了漠北那个边境城市一点一点的出现的时候,所有人有了一丝反应。
最先有反应的,是走在最前头的侍从。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立刻回身向马车内的赵茴儿禀告了这个消息:“公主,快要到北冥了。”
一直不快不慢跟在马车边上的萧祈白听见了之后,拉在手里的缰绳被硬生生的扯了一下。
马匹嘶鸣,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萧祈白瞪眼看着那漠北城内灰青色的屋顶,怔怔然说不出话来。再一次的回到被北冥,是上天的指示?还是他命中逃不过的一劫?
亓元宏说:“萧祈白,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他的确回来了,却不是为了那颗被强吞的毒药,而是“心甘情愿”的到来。
漠北,这座边境城市,比起前一次来的时候,有了一些变化。因为战争的原因加强了很多兵力,连灰色的军用帐篷也支起了一个又一个,向外扩张占用了很多面积。
那些还没有撤退的士兵们,拿着冰冷的武器在不断的巡逻着,偶有人传达什么口令,便看着号令员匆匆赶路的身影,最后消失在最大的帐篷之中。
看见了那最大的帐篷,仿佛就看见了那个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人,萧祈白心里一跳:难道亓元宏还没有离开?专门在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前头的侍从又回头高声叫道:“北冥的迎亲队伍已经来了!”
果然,放眼望去,在他们越走越近之后,那鲜红的迎亲队伍,便进入了视野,而在那最前头等候的,不失别人,正是亓元宏。
亓元宏?竟然是亓元宏在那里等候?萧祈白还以为至少有些日子才能看见他呢。
可亓元宏显然不这么想,他在看见了萧祈白之后,脸上露出的,是满意之色。
他骑着马直直的越过了华美的马车,来到了萧祈白的面前。二人同时拉住缰绳,让坐骑面对面的站着。
亓元宏说:“萧祈白,我们又见面了。”
【下卷提要】:
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之后,蒙冤的萧祈白被驱逐出境。
不得以以送亲使者的身份再一次来到了北冥,却不料北冥迎亲队伍的领头人就是北冥王本人。
萧丞相被俘,赵茴儿和亲,萧祈白也终于和亓元宏本人见到了面。
这个千方百计要抢到萧祈白的他,会对他提出怎么样都要求呢?
那些事实的真相又是什么?究竟是阴谋,还是意外?
南庭国,你又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再一次出现呢?
40.药
【前情提要】:
回到从越的第二天,北冥便对从越宣告战争。一心杀敌复仇的萧祈白却被关在了家中禁足。
经过了一系列的阴谋与牢狱之灾之后,管家莫名惨死,萧祈白得知那奇怪的少女竟然是南庭国的长公主。
因为萧丞相的毁约,南庭国临时倒戈相向,与北冥联手,使得从越惨败沦为从属国。
萧祈白被定罪为刺客兼纵火犯从此不得再回从越,跟随着赵茴儿踏上了和亲的征途。
亓元宏却在北冥的边境城市等待着他们。他看见了萧祈白之后,飞快的前来,很满意的打了声招呼说:“萧祈白,我们又见面了。”
“萧祈白,我们又见面了。”这句话中包含的挑衅还有讽刺,萧祈白已经无从再去分析。他坐在马上,心中那种深深的厌恶感和仇视在瞬间迸发。他看都不看亓元宏一眼,冷淡的回应道:“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没有惨死在你的手下?”
亓元宏大笑,挥起马鞭在空中虚虚的一抡:“萧祈白,你还是一点没变,除了嘴巴像女人一样厉害些之外,其他地方没见长啊!”
萧祈白被气绝。除了亓元宏,至今为止还没有谁敢如此公然说他像“女人”。
这时候那领头的侍从匆匆赶了过来,心虚的偷瞄了几眼正互相怒视对方的两个人之后,插进了话:“尊敬的北冥王陛下,从越的赵茴儿公主已经达到,正在马车里等候吩咐。”
亓元宏移开自己的目光,看着那辆自己国家发出的马车,感到一阵陌生:“就是这车里的吗?”他用马鞭指着那车厢,“你们那个公主就在里面?”
“是。”
“都带回去吧。”轻飘飘的一句话,整个车队都移动了起来。萧祈白瞥到那被掀起一角的车窗处,洁白的一根手指。赵茴儿大概是想看一看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模样,无奈亓元宏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给她。
萧祈白几步到了车窗前:“茴儿,帘子放下,现在还不能抛头露面。”
赵茴儿依言收回了手指,却在过了一会儿之后,闷声闷气的说道:“祈白哥哥,我……我有点害怕。”
只身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完全陌生的一个人,害怕是很正常的反应。
萧祈白安慰他道:“别担心,我也在这里呢。”
其实这样的安慰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萧祈白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谈得上去保护赵茴儿?况且赵茴儿嫁入了北冥以后就是北冥的王妃,他萧祈白一个连从越身份都没有的人,能说些什么?
亓元宏见萧祈白还心心念念的跟在马车的旁边,隔着帘子与赵茴儿交谈,心中顿时有些恼火。他立马对着马臀抽了一鞭子,快速的来到了萧祈白的身边。
“你对我的新王妃很有兴趣?”
萧祈白沉默。他懒得理睬亓元宏任何无聊的问题。
“默认?”亓元宏不屈不挠的继续逗他,“还是说我阻碍了你们的好事?”
“我爹呢?”萧祈白压低了声音,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你爹?萧丞相?”他挑起一边的眉毛,感到好笑,“我只是请他来做做客而已,你无须那么紧张。”
“做客?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人都被俘虏了,难道还吃茶?”
“你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亓元宏耸耸肩,甚至连一丝怒气也没有,“你可以去看看他,他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我想见他。”萧祈白追上亓元宏的高头大马,重复了一次,“我要见他。”
“随时可以。”
萧祈白有些惊讶于亓元宏此时的异常好说话,他迎着光眯眼看着亓元宏,却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亓元宏回头对上他的目光:“怎么?不想见?”
萧祈白忍气闷声:“想。”
亓元宏又笑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心情就是很好,已经控制不住的微笑了好几次。是天气不错?还是终于赢了从越,让他们俯首与自己的脚下?不管了,反正自己高兴了就好。
他回首看了眼萧祈白,见他低着头跟在自己的身后,心中更是得意。
萧祈白回来了,他回来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就像是自己放出去的一个宠物,它自己慢慢的找回来了!恩,当他想到“宠物”一词的时候,瞳孔里疯狂的光芒让周围人为之一寒。
二王爷早早的就等在了军界的入口处,直到亓元宏的部队全部通过了才直起腰来。他看了眼骑在马上的亓元宏,又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萧祈白,神色有些怪异。
亓元宏唤他:“怎么?今天怎么不去和老友叙旧了?”
二王爷又瞟了一眼萧祈白,低头回答的有些惶恐:“我……呃……”
“算了算了。”亓元宏懒懒的用马鞭拂过马头,搔弄着它的耳朵。那马便停下脚步,偏头就去蹭亓元宏的手,想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可亓元宏偏偏此刻就停下了动作,让马有些焦躁不安,有些不满的动来动去。
二王爷把这一切都看进了眼里,没敢说话。
其实在亓元宏手里的,是马还是人,都没有多大的区别,只要他高兴,随便的怎样的逗弄,都是可以的。
赵茴儿的马车还有仆从都已经远远的走了过去,萧祈白被迫堵在这里,进不得进,退不得退的,好生尴尬。他只好清清嗓子,冲二王爷一点头:“二王爷,别来无恙?”
二王爷只是笑,并不接话。
亓元宏这时却不高兴了:“他有什么不好的?你之前看了我怎么不问声好?”
这话原本只是亓元宏的找茬,他看见了萧祈白与自己的哥哥如此轻松的打招呼,对他这个同是兄弟的人却有着迥然不同的态度而有些不满。却不料这话一出口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气氛有些诡异。
萧祈白有些尴尬,他不想亓元宏这话怎么说的还带了些撒娇的口吻,着实与他记忆中的形象极不吻合。而亓元宏更是尴尬,他看了眼依旧低头顺目的二王爷,撒气般的举起了马鞭。
狠狠的一鞭抽在了马臀上,马嘶鸣一声就冲了出去。亓元宏说:“萧祈白,你再不过来不要后悔。”
萧祈白愕然,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到了亓元宏不高兴,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想要见到父亲,还得通过亓元宏。他双腿夹紧马肚,也准备追上去的时候,却被二王爷给拦了下来。
二王爷看着他笑,笑的像尊寺庙里摆放的弥勒佛。他问萧祈白:“适才谈话不便,我还没有能问公子是否无恙呢。”
“自然很好。”萧祈白自动隐去了之前中毒的事情。
“很好?”二王爷有些诧异,他不敢相信的紧紧盯着萧祈白,“公子难道没有一种不适的感觉吗?”
“不适?”萧祈白突然感兴趣起来,“是怎样的一种不适的感觉?”
“比如使用内力的时候总提不上劲儿,时常吐血甚至陷入昏迷?”
唔……这些症状,他都有过。
萧祈白打着哈哈:“二王爷说笑呢吧,就算是水土不服,也不会这么严重。”
二王爷也哈哈的笑,眼睛里却闪过一道精光:“萧公子,你要小心他,他……”
亓元宏走出老远还不见萧祈白跟上,便又回身来找,谁知正看见二王爷和萧祈白在对话。他的好心情一下子不翼而飞了。
压着怒火,他来到二人身边,看着二王爷正将一样东西递给萧祈白,便劈手夺过:“这是什么?”
二人都被吓了一跳。二王爷忙又恢复了原来弓腰垂首的状态:“萧公子说他近来总会头疼,所以我想给他一些药丸。”
“哦?二哥什么时候也开始挂诊给人看病了?”他手里反复玩弄着那个锦囊,“还是说……对萧公子这位远方贵客的特殊待遇?”
“没有……我……”二王爷满头是汗,百口莫辩的模样让萧祈白忍不住开口为他说话辩解。
“请把东西还给我,二王爷是好心才为我把脉的。”
其实这都是胡扯,方才二王爷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改变了话题,将那自己从未看过连摸都没来得及摸的锦囊递了过来,随即便被亓元宏夺了过去。但萧祈白眼看二王爷阳奉阴违的行为举止,心中也明了了一些。
这二王爷明里是为亓元宏服务,实则是想帮助自己。
想到这里,他也不得不撒谎来帮助这个一直以来帮助自己的人。
可亓元宏却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没有看萧祈白,却目光逼视着二王爷。
他怪笑,同时用一种很奇异的语调说道:“怎么?良心上受谴责,改变主意了?”
他以为这锦囊中的,必定是之前二王爷拿出的药的解药。
他记得他曾问过这个人,要是别人问起来会如何解释。二王爷说:“食君俸禄,为君分忧。”
这就是你分忧的方法么?背着我给他解药?
二王爷没有回答,唯唯诺诺的态度让萧祈白更加好奇:这锦囊里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让两个人的反应如此之大?
可惜没等他想完,亓元宏已经把锦囊收进自己的怀中,他依旧狠狠的瞪视着二王爷不放,嘴里说着话的却是给萧祈白听:“你不是要见你的父亲么?你过来。”
41.关系
有了前车之鉴,萧祈白原本以为这一次亓元宏也会像上一次那般,留个他十天八天的,然后慢慢耍弄。没想到他却说到做到,真的带他转向了另一条道路。
看着那红色的马车越走越远,再看看自己走的截然不同的方向,萧祈白摸摸自己的手,有些冰凉。
亓元宏的心情显然不怎么好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冷着,比夜晚的天空还要黑。他目斜视的向前,让萧祈白不敢出声。
不过他也不想出声,和亓元宏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之间的仇恨可不是一件两件事情就能算的清的。但现在赵茴儿还有萧丞相都在他的手上,从越的命运也维系于一线,他不能贸然冲动。
想到从越,萧祈白神情不免黯然。虽然他被驱逐,但那毕竟是他生长了19年的地方。
亓元宏的马,停在了一处很偏僻的地方,那个地方看起来平淡无奇,谁也不知道这些灰灰的帐篷里放着些什么。萧祈白只见那几个看守在帐篷门口的士兵向亓元宏集体行了一个礼之后,自己也翻身下马。
这里虽然与漠北紧紧相连,但重要的俘虏还是扣押在军队里。萧祈白看着眼前被把守的最严实的军帐,心中也有了些数。
他想向前,却被亓元宏拦了下来。
亓元宏指指另一边只有两三人看守的帐篷道:“那才是萧丞相的帐篷。”
说真话,萧祈白在第一眼看到这帐篷外只有寥寥数几人看守的时候,感到一阵吃惊,但随后想到自己的父亲年事已高又没有武功,心想这样安排也是正常的了。
他掀起眼前碍事的布帘,径直而入,这一次亓元宏没有阻拦他,但嘴角处却挂着别有深意的笑容。
果然,不出一分钟的时间,萧祈白就狼狈的从帐篷里出来了。
他走到亓元宏的面前,愤怒的看着对方。
亓元宏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实则眼睛里全是得逞的笑容:“怎么?你不是要看他的吗?这么快?”
“他不要见我,他要见你!”
萧祈白这几个字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父亲见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欣喜,而是狂怒。他把周围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向了他,然后喘着粗气叫亓元宏进来。
萧丞相要见亓元宏,而不是他的亲子?萧祈白不能接受。
亓元宏挑了一下萧祈白的下巴,然后飞快的放了手,大步流星的走了开去:“那可不能怪我了哦!”
萧祈白全身僵硬的立在原地,好像身上的每一块关节都会因为移动而“吱吱作响”。他听见萧丞相刚刚还在大喊大叫的声音,随着亓元宏身影的消失,也渐渐小了下去。
他怔怔的出神,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跟着过去看一看。
看守的人见到萧祈白站在门外徘徊,只是惊艳的用目光不住的打量着他的脸,却没有出声赶他离开。萧祈白犹豫了半晌之后,决定选择一个并不光彩的行为——偷听。
帐篷的布很厚,看得出质量很好,却让偷听的质量大打折扣。即使身体与布墙紧密的贴合在一起,声音也只“嗡嗡”的从里面传出来,显得发闷。
他站到了门的位置,企图从那里的缝隙中得到一些消息。
果然,声音清晰了很多。他听见亓元宏说:“你的儿子来看你来了。”
“滚!让他给我滚回从越去!我不要他来看我!”
亓元宏轻笑,这笑声听在萧祈白的耳朵里却有些脊背发凉,他说:“好歹也是你的……亲人,就这么赶走了,恐怕会伤他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