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墙角撑住身体,抬头望天,克制住情绪。每个人果然都有孤独的时候,当初那人说什么来着,“你总有需要
我的时候,我只是早一步站好那位置”,然后就理所当然在他身边,成为他第一个朋友。
以前不以为然,除了母亲,他不觉得还需要任何人。原来是他错了。
chapter3
克制住回忆,身体动了下。好多了,只是麻麻的,蜷着腹部走,也没多少刺痛感,就是慢了点。
“没事吗?”
凭空出来的声音,从眼角瞟过去看,异常高,瘦瘦的,推着自行车,是苏钦宇。他突然头脑清醒。
“要不要看看医生?”苏钦宇走到身边,看着他的嘴角。他抹了一下,一小撮血丝。
“嘴巴里头咬破了。”
“要不要去我家洗洗?”
他没犹豫就点头。他不在乎其他,只在乎怎么瞒过母亲。
苏钦宇的家离学校很近,是城市里少见的古旧老房子,前三进后三进的很大,天井放着不少盆栽,两层的屋子,
黑洞洞的。
苏钦宇住后三进,两层,改造过的结构,卫浴什么都是现代用的,家具像是古董,大橱子上嵌了无数繁复的花纹
,整个房间有木头香味。
苏钦宇拿了一团东西,塞给钟敛,让他去洗澡。钟敛接过来,拿出手机坐包铜五斗柜上,想着怎么跟母亲说。
“在同学家写作业。”末了,他又说,“今晚别回去了。”
钟敛简单地通话,母亲果然不信,追问他是否打架了,他偏头苦恼。手机被苏钦宇拿走,很有礼貌地帮他圆场。
写作业,车子被偷,住一晚,明天回去等等,他奇异地很耐心,语气温和有礼,侧着身子站,背后是张精美的五
扇屏。
花洒冲出水,腹部热辣辣的,冷水淋下来缓解了疼痛。眯起眼睛,享受水流滑过面颊的畅快,这一刻,脑子空空
,魂飞上天。
一直淋到身体发寒,才擦干了。翻苏钦宇塞给他的一团东西,是套篮球服,钟敛皱起眉。竟然没有内裤,那怎么
穿?
腰上围了浴巾,爬上二楼。苏钦宇的床竟然是张雕花大木床,他躺正中翻着杂志,抬眼直勾勾看着钟敛。
“有内裤吗?借我一条。”他说着,垂了眼,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我的内裤?”苏钦宇翻身站起,路过钟敛身边,打开大橱柜。
“新的,没有吗?”
“没有。”
钟敛大窘,脱了的内裤洗了澡再穿上,总觉得难受。但是苏钦宇穿过的内裤……
“算了。”钟敛偏头,想转身。一条白色棉质的布扔到他胸前,眼疾手快地接住。
“骗你的。新的给你。”
标签还没除下,真是新的,但是,这难道是玩笑?有什么意思?好玩吗?钟敛不以为然,脸臭臭地下楼去。
穿戴好了回来,看苏钦宇盘腿坐在床上,前面搁着药箱。
“涂点药吧,好快点。”左右手各拿着一瓶,问:“红花油还是云南白药?”
“白药。”手伸出,被挡下。
“我帮你……你躺着,衣服拉高。”
反正也要睡觉,索性躺下吧,他要帮忙就随便,乐得享受。
陷在床里,身子散架一样,这会儿才重合完整。刚刚他看过镜子,胸口大片大片的乌青,够惨不忍睹的。白药能
缓解疼痛,喷雾剂凉凉的,很舒服。钟敛阖上眼睫,准备进入睡眠。
“帮你揉揉,淤青散了才好。”
“嗯——”他含糊应着。
温热的手掌贴上,不轻不重,有规律地划圈。时间慢慢过去,在陷入睡眠的边缘,钟敛皱眉,倏地睁开眼。胸前
一颗脑袋,伸了舌在舔他的乳头。
“你做什么!”钟敛手脚并用,踹开苏钦宇。
他横了眼,凉凉地说:“前戏。不知道吗?楚寒没做过?”
“放你的狗屁!老子没那喜好!”钟敛恼怒,提到楚寒他心情更不好。
“那你躺我床上干什么?”苏钦宇问,表情认真。
钟敛顿了几秒钟,突然暴起,就要下床。苏钦宇快速拉住他手腕。
“滚开!”
“我错了,不再碰你一下。行不?”
“滚开!”
“别乱动,你伤会加重。”
“老子要你滚!”
“你这样回去,都大半夜了,你妈会吓到的!”
钟敛的爆脾气缓和,眼神也不发狠,只剩胸口还在大力起伏。被苏钦宇一拽,跌回床上,瞬间的疼痛令他痛苦呻
吟了句。
苏钦宇躺在他旁边,果然不再碰他,只断断续续地说话。
“原来你跟楚寒真的没关系。……楚寒喜欢你,楚凌也是……他们两兄妹是双胞胎,喜欢的人也是同个人……你
上过楚凌吗?她真的怀了你的小孩?”
钟敛不耐烦:“你是三八吗?”
苏钦宇侧身躺,看着身边闭目睡觉的人,脸上的弧线起伏有致。他认识楚寒很多年,楚寒明明比他还会玩,偏偏
死缠着这个人不放,有那么好吗?不知趣,嘴巴坏,爱逞强,耍酷,好像还有点恋母情结。
苏钦宇淡淡扯了嘴角,楚寒的眼光真怪。
钟敛瞒过了母亲,被询问的时候,他理直气壮,他是真的没打架,只是挨揍了。母亲显然不相信他会被揍,印象
里都是他揍人,见他信誓旦旦保证没动手,自然信了。
然后事情往奇怪的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肖锦天突然对他很热络,这种突然的转变是从钟敛被打的第二天开始的
。也不知是他打完人心情就好了,还是怎的,课间肖锦天窜到他的教室,屁股坐苏钦宇的桌子上,脚搁他的桌上
,笑意涟涟地要他放学后一起写功课。
“你别看钦宇上课老睡觉,他可是年级第一名哦,杨祺老爸是教授,他的理科成绩最高。和我们一起,保管你能
考上大学。”
鬼扯淡吧?就那样的变态还能第一名?
钟敛瞥了眼抱胸装酷的苏钦宇,心里不爽。
“晚上我们去杨祺家吧,他老爸也在,正要监督我们。”
……
“我自行车呢?”钟敛突然问。
肖锦天一愣,“什么自行车?你没骑自行车?”
“昨天晚上不见了。”
“我拿你自行车做什么?你当我是谁?偷车贼?”肖锦天倒竖了细眉,眼睛瞪得老大。
“知道了。”
“你——”肖锦天气上心头,正想继续骂,发现钟敛已经偃旗息鼓了。这小子不按牌理出牌不是一次两次了,性
子可真古怪。
“今天我有事。”
肖锦天眨巴下眼,“你能不能把意思表达清楚点,不知道说得含糊不清,别人会误会吗?今天有事,明天能没事
儿吗?你确定?”
苏钦宇拉了肖锦天的衣服。“他老妈要他放学后立刻立即马上回家解释清楚昨晚的事,——妈妈宝贝。”
钟敛不爽到了极点,牙齿咬得咯咯响,背后传来肖锦天抽搐的憋笑。
“那我们改天吧。”肖锦天还在笑,一手搭钟敛肩上,问:“你妈有没有要你必须考上XX大学?你准备怎么办?
”
从那以后,和三个人好像就黏在一起了。课间的时候,也会一同在男厕,看他们点根烟抽,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
话。放学了一起做功课,碰到不懂的,也有人给详细解说。
其实他和这三个人依旧玩不到一挂,除了功课,很少交谈到其他东西,不过在别人眼中,他们是一伙吧。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这三个人,慢慢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杨祺和肖锦天是表兄弟,肖锦天的母亲是杨祺的姑姑,肖锦天住外婆家,他的母亲改嫁到特区城市,父亲过世了
。
苏钦宇的父母是留学归国的精英,带着自主专利技术回国,在首都经营高新科技公司,那古房子是他爷爷家,没
等拆迁就被定为市级文物建筑。
杨祺父亲是教授,母亲是小学老师。从杨祺身上认识到,注重教育的家庭培养出的小孩,也不见得是走光明大道
的“好”学生。
钟敛不是敏感的人,也能觉察出,杨祺和肖锦天这对表兄弟之间,有异样的感情在发酵。有时候留两人单独待一
会儿,再回来后,空气中有诡异的氛围。肖锦天的表现更加明显,无缘无故心情不好,不正常得脸红等等。
钟敛不多事,看到了也当睁眼瞎。
只是有时候他会好奇,苏钦宇在里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当杨祺和肖锦天之间出现暧昧气氛,他看苏钦宇,会找
到熟悉的心照不宣的目光。
chapter4
周末,肖锦天打电话给他,要他一起烧烤。钟敛穿着衬衫牛仔,又套了件黑色羊绒背心下楼。
母亲看到他,一直自夸基因优良,又开了种种玩笑。自从他不再打架,学习又有明显进步,母亲似少了许多忧愁
,总爱开玩笑。看着母亲的笑脸,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在苏钦宇家后面的小花园里,摆了烤架和其他工具,很齐全。花园没有整理过,纯天然地滋长。一条小河塘是他
家的分界线,花园里几株几十年的树木,一颗树上坠了金黄色的大文旦,下面搭着梯子,想吃随时可以爬上去采
摘。
这一小方天地,就像个世外桃源。
“要吃自己烤,谁都别偷懒。”肖锦天双手各拿三串中翅,不停翻腾着。
杨祺往钟敛手里塞了瓶啤酒,他摇摇头。
“我不会喝。”
肖锦天立马爆笑出声,他样子很纤细,声音粗旷得像磨了三层沙砾。
“钟敛,你除了会打架,什么都不会了嘛。乖宝宝。和个大家闺秀似的,你妈到底怎么养的啊?当女孩子养吗?
”
钟敛赌气接了啤酒,对着喉咙口灌,不小心呛到。
“别逞强,不会喝就慢慢喝。一个男人被一瓶啤酒放倒,别说面子,里子都没了。我保管把这事传遍各校,人人
皆知,到时候看你钟敛,还酷不酷得起来。”
“烧你的吧,厨师。”钟敛淡淡回了一句,肖锦天哇哇大叫:“谁是厨师?不劳动者不得食!老子烤的就是自己
的!没你们的份!”
钟敛大喇喇坐木质鼓凳上,双手撑着腿,垂头看右手满满的啤酒犯难。真苦,为什么大家会喜欢喝这东西,找虐
嘛。一口一口来吧,当喝中药好了。
想着往嘴里塞点够味的烤肉,冲冲满嘴的苦味,抬头往盘子里张望,就一串鱿鱼了。
还没站起来去拿,就被人先下手为强了。钟敛眼睁睁看着苏钦宇拿了鱿鱼串直接叼嘴里,眼睛还偏偏一直盯着自
己,不咸不淡,那模样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钟敛瞪了他一眼,放弃。“肖锦天,我要吃花菜,给我烤一串。”
肖锦天嘴巴里埋怨一通,又热火朝天地烤起来。
不是大家懒,而是没手艺。只有肖锦天能烤得恰到好处,另外三个人烤出来的东西,不是这里焦了就是那里没熟
。烤的时候能被肖锦天埋汰死,索性放手让他能者多劳。
钟敛又喝了几口,突然站起来往室内走,手里还捞着那瓶啤酒。
擦身而过苏钦宇的时候,他突然问:“去哪儿?”
“洗手间。”
苏钦宇眼睛扫过他手里的啤酒,“我带你去。”
“不用,我知道地方。”脚下不停走,进了房间加句:“肖锦天,给我留串花菜!”
钟敛走到天井,天井二十几平方摆满了盆栽和植株花卉,他趟着步慢慢走,往后头瞧了瞧,见无人,蹲下来,手
里的啤酒灌在几株花卉上。
“你在干吗?”
洒了一半,身后突然响起苏钦宇的声音。钟敛一阵心虚,手抖了下,收回啤酒。
“这是兰花,你这样浇会死的。”
“嗯——”钟敛做了坏事心里紧张,垂着头不看人。“不是说啤酒浇花,长得好嘛。”
苏钦宇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一番,拿走他手里的啤酒,再拿了个空的喷壶,把剩下的一半啤酒倒里头,又兑了点
水,晃荡晃荡,示范一样喷了几下。
“啤酒的溶度如果高于植物溶度,会脱水的。还有,你那样浇花容易烂根。”
钟敛喉结滑动几下,轻声说:“对不起啊。”
不知道为什么会静下来,和苏钦宇总是没话说,两人都不擅长交流,总是陷入尴尬的氛围里。
“你头顶有个发旋儿。”
钟敛只比苏钦宇矮一点儿,被看到发旋是因为他没站直还低着头。他总是不愿意直视苏钦宇,看他总觉得挺扎眼
睛,而且苏钦宇看人的眼神太直白。
钟敛摸摸发顶,这话题挺奇怪的。
“还要上卫生间吗?往右边到底就是了。”
“好。”
真丢人,做坏事被主人逮住。
钟敛出来洗手,盯着洗手台的盘子看了好一会儿,是越瓷吧,温润的浅绿色。他又想起苏钦宇的大床,精工雕花
,包铜镶银,散着很浓的木香,真像古代富家小姐的深闺。
走回到天井,苏钦宇侧身靠着花架子,手里捏着啤酒瓶。看他回来了,把瓶子递过来。
瓶是满的。
“我倒了酸梅汤进去,你喝的吗?”
钟敛点点头,举了瓶子:“谢谢。”
苏钦宇的唇边若有似无的笑。
“不喜欢喝酒,也别折磨花啊,它们觉得更不好喝。”
这是苏钦宇的幽默感?
一瞬间,钟敛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是配合着笑笑,还是埋汰他笑话太冷?他跟这人没通上线,交流不顺畅
。
“肖锦天应该烤好了,我们去看看吧。”
还是这样,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配上点不自然的动作,两个人都尴尬。
一前一后回到小花园,这里的氛围同样不自然,是冒着粉红色的不自然。肖锦天脸上通红,不知道是烤架热气熏
的,还是其他原因造成。话多、嚣张、积极的他,埋头烤着,一言不发。杨祺坐凳子上,有一口没一口地灌着啤
酒,眼底的余光有时飘向肖锦天。
四人不作声,吃了一会儿,杨祺说太油腻,摘个文旦去去油下下火,几个人开始挑起来,绕来绕去,选中了一颗
大的。
“钦宇,快去!”肖锦天一掌拍他背上,“一定要包甜,包水分。”
“今年夏天干旱,哪能给你包水分呢,今年的文旦不一定好吃。”
“你爷爷一天侍弄它们三次,怎么会不好吃?别舍不得……不就一个文旦嘛……”
“不好吃你可别埋怨。”苏钦宇拿了把专用剪,手脚利落得爬上铝合金梯架,捧着大文旦掂了掂,剪下来。
“这颗还行。”
他爬下来,又拿出一个古怪的工具,三两下就剖开了文旦。男生自然不客气,几下扒拉就分赃完毕。
有了水果相佐,烤肉也更加好吃。肖锦天又想到了其他办法,差遣苏钦宇去买了几个柠檬和果橙,榨成汁滴几滴
在烤肉上,味道果然更香,他这个大厨确实不同凡响,钟敛吃了串加料的羊排,冲他比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