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梅,你说阿贵会不会是卡到?」
「不要讲这么白啦。」苏静瞪了她一眼,叹气说:「之后再带阿贵去庙里拜拜好了。还好只是手受伤。」
「嗯,反正明天就能离开了。我越来越觉得这里好可怕,白天还很好,可是一到傍晚就好不舒服,该怎么讲,奇怪的风好多。」
听孙筱梅说完,苏静目光直直盯着桌上手机,她们手机挂了一堆可爱吊饰,照理说不可能会在没人去碰的情况下转动。
然而那两只漂亮的手机却在她们眼前旋转,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转呀……转呀……
第九章:疑心生鬼
据刑玖夜的说法,因为有道气脉正经过这溪谷,一旦跟这里原本的龙穴交会,就会出现难得一见的气泉。谁能第一时间截住气泉为己用,谁就能修行大增,不过那并不是寻常修炼者所承受的庞大力量,如果想获得它,要先有媒介或修炼的炉鼎。
何平举手发问:「媒介是指像乩身那样?」
刑玖夜难得没说他这问题蠢,继续解释:「乩身也算,不过上层意识界的人会拿捏一次降下多少成,有时三分、五分,乩身本体还有意识,再多乩身就会无意识,不过气泉被普通人碰上绝对是发疯。」
发疯?何平想起下午李英贵那件事,一根手指在半空比画不停:「该不会、该不会李英贵是靠近气泉才变那样……」
「不确定。但气泉会移位,现在过去找不到。再说李英贵也有可能是卡阴、撞邪,呵。」
「哪有什么好笑,我很正经跟你请教耶。人命关天的事你还这样笑。」
刑玖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心思一转伸手掐住何平下巴,摆出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用命令的口吻说:「不要跟古月参太接近,不过万一遇到危险记得把他拖下水,苗头不对的时候,撇下他先溜也没关系。」
「我才不要,参月人很好。」
「哼,他是好人?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好吧,随便你。哪天你怎么被他害死的,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刑玖夜手一松背对何平,让人看不出情绪。
何平咽了下口水,思考起他过去言行都有其道理,于是问:「你认是古参月?又是你顾客?」
刑玖夜还是背对何平,何平忽然觉得这只鬼该不会在跟自己闹别扭。嘿嘿,脾气还蛮可爱的嘛。
「有事。」刑玖夜说完身影一淡,又消失无踪了。
「喂喂喂,什么有事?」何平话音未落,外面尖叫声硬是插进来。他一冲出房间察看就发现外面的人神色惊恐盯着隔壁木屋二楼,孙筱梅哭叫拉扯住想跳楼的苏静。后来蔡大哥他们跑上楼帮忙扯回苏静,四、五个男人勉强将苏静拉回房间。
『莫非是气泉后续效应?』何平想着,急忙跑下楼关切。
苏静的脸色十分可怕,而且拚命张大口呼吸,一伙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何平挤到人群里说:「我试试,我试试。」
卡阴、撞邪能沟通,冲煞什么的就比较难处理,但魏孟亭也跟他讨论过,这些都是能量冲击过度,所以只要藉另一个力量平衡,多半能挡一下。何平紧张的抿了抿唇,手势一起在苏静眉心打印注气。
苏静还在挣扎,她被其他同事压制,何平跨越那种尴尬、紧张的界限,按着她额头念念有词,十几秒后她才回过神来一脸恍惚。
为了安抚孙筱梅,她便和朱莉娜她们睡同一间,苏静则和Rainbow等人同住。几个同事在不远处和吴铭窃窃私语,何平这时耳力莫名得好,听见他们说:「吴铭,你朋友不是作家吗?为什么还懂这个?」
吴铭随口掰了理由,胡乱解释:「因为他常常取材,会懂一些阿哩不打的东西啦。」
「哦……怪不得,不然你朋友看起来很不像是宗教人士捏。」
「嘿呀、嘿呀,长得很古椎,没想到临危时刻意外冷静。」
「啊你是爱上他喔。」
何平默默汗颜,为什么有吴铭在场的地方,谈话都有浓浓八卦味,三八死了。
「毛巾。」古月参递了小毛巾给何平,何平有些懵,他笑着将毛巾塞到何平手里说:「你流汗,擦一擦吧。晚风舒服,但吹久会头疼。」
「噢。谢谢。」何平觉得古月参一凑过来,众人的眼光更是奇怪了。
「怎么了?」
「我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好像很复杂。」
「现在你是大师呢。都不晓得你这么厉害,有没有护身符啊,跟你买一个。」
其他人听了古月参的玩笑都信以为真,眼睛亮得像在夜里林中生物。何平尴尬笑了笑,摇头否认:「没啦。朋友教我的,我不会。你不要开我玩笑。」
「有力量却不懂发挥的人其实不在少数,说不定你相当有潜力。」
「没那回事。」何平苦笑,但对方确实说中了。
陈初他们说过何平很特别,刑玖夜坏心加注解,说他是个深具潜力的笨蛋,还丢了本养老孟司写的中译书籍给他看,书名叫《バカの壁》(注:傻瓜之墙)。
何平知道即使自己看透明了,想完全传达给他人却很艰难,就算传达出九成,对方或许接收不到五成。刑玖夜也说过:「人总是只看到自己想看的。」
对何平来说,凡事只能不停被质疑与证明。每个存在都很特别,端看有没有人这么认为而已,不过就算没人告诉自己「你很特别」,做人还是要忠于自己。
「你真的很容易因为思考事情而发呆啊。」
「啊?」何平回过神来,看到古月参对自己笑,不禁跟着傻笑。
苏静醒来后几个人去照顾她,其他人聚在最旧那栋木屋,因为那里一楼有大厅。苏静的情况跟李英贵类似,都是失去意识后发狂,不过苏静说当时她以为木屋起火了。
讨论间起了一些争执,幸而有吴铭这角色缓颊打圆场,最后不了了之。所有人再也提不起兴致大肆谈笑,早早准备就寝,隔天一早尽速提开这鬼地方。
房间分配大致不变,只是男生成员被分派守女性的房门,古月参极想留下,但吴铭在知道Rainbow爱慕古月参的情况下强力推荐他过去顾房,最后房里剩吴铭跟何平。
说来会当兄弟不是没道理,吴铭缺根筋的程度有时比何平夸张,不到十一点就呼呼大睡,那鼾声勾起何平的住宿梦魇。
何平没心情写故事,又没电视看,听说这种地方打开窗帘能看到满天星斗,但他不敢拉开帘子,怕看到满窗飘飘。
「唉。」何平无奈想着早知道在随身碟里装几G精选A片过来解馋,啧啧。他没来由念头一转,想到以前听过的鬼压床,通常都是身边的人睡很熟,而且很难叫醒,这种经验只能一人独享。
靠,他、他不能动弹了。没这么衰吧!
「蠢蛋。」何平耳边响起的,是刑玖夜带笑意的低骂。
不到一秒,角落多躺了一个身影,何平恢复自由转头瞪去,刑玖夜支手撑头,冷眼和他互视。
「睡啊。」刑玖夜说。
何平微恼:「我要睡,是你不让我睡。」
「好了,不开玩笑,你睡吧。有我在这里,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
「刚才是谁怕得胡思乱想睡不着?」刑玖夜连取笑人都是冷面无常。
「你怎么知道我怕。」何平气势又弱了。「我看起来很怕?」
刑玖夜若有似无的吁气,低道:「鬼或妖怪最喜欢胆小的人,知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不知道。」
「因为人心总是有隙缝,方便乘虚而入。你自己都说正常人一定怕,难道你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何平揪着棉被,侧卧面对刑玖夜,低声说:「我很正常。」
刑玖夜心里有点好笑,他对何平的事都看在眼底,要他来论何平绝对是两个字,庸才。不过何平倒不是个老实人,有类似吴铭那样机敏的心思,也会投机取巧,却没什么欲望,一个没欲望跟野心的人也存不了多少坏水,干不了多大坏事。
「欸欸。」何平问他:「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刑玖夜望着他,本来不想回应,却还是开口说:「害你做什么?单看你的魂魄也是毫无修为,近乎于零……吞了都不够我塞牙缝,拿去外面那些妖魔鬼怪也不会要的。只有上次那些蜘蛛的孩子才适合,因为你笨。」
何平太常被刑玖夜嫌弃,这程度的贬低不足伤他自尊,他厚起脸皮抿着下唇央求:「欸,我可不可以抱着你睡啊?」
刑玖夜那张金刚不坏的冷面瞬间掠过一丝诧异,这家伙疯了,竟想抱着恶鬼睡。
何平问完觉得别扭,但仍硬着头皮对上刑玖夜质疑的目光,不死心重申:「好不好?我、我能不能抱着你睡?」
「因为很怕,所以男女都不挑了,哼呵,何平,你真悲哀。」
「反正本来你就鄙视我,我在你面前逞强才蠢咧。」何平觉得坦承之后豁然开朗啊!谁说男孩子一定要坚强,他只是忍不住逞强好不好,其实吓得超想乱叫一通,已经憋一天没发泄了。反正刑玖夜是恶鬼,赖着他狐假虎威准没错。
刑玖夜沉默很久都没反应,何平眯眼等待回应的样子有点滑稽,可是带卧蚕的眼睛也更加可爱,居然没有违和感。
「蠢蛋。」刑玖夜很轻的念了句,大掌托着何平的后脑挨近自己。
何平立刻像抓到浮木一样巴住他,那触感跟人没两样,但也没有因为是个鬼就硬硬冷冷,不经意嗅着微凉的空气,鬼术士这身比自己结实的怀抱真让人有安全感。
这下何平忽然明白为什么女孩子喜欢要求男人身材!
「再不睡我就弄晕你。」刑玖夜受不了怀里钻动的家伙,忍着一掌掐爆何平脑袋的冲动出言威胁。他凶归凶,何平却更赖皮的蹭近,笑得非常痞、非常欠揍。
如果他的威胁还跟初见时一样冰冷无情,何平绝对宁可抱着睡死的吴铭,不过他并没意识到这点,只觉得演变至此很无奈又可笑。即便他还是人的时候,敢睡在他枕边的女人也没谁敢造次……何平却偷偷摸他胸肌不知道打什么主意,该死。
「平,收起你那种恶心的表情。」
「什么?」
「看起来欠揍。」他不懂他是在高兴什么,自己有种无法形容的感受,有点恶心,因为他居然想把何平护牢一些。何平肢体因缺乏锻炼而软软的,他很想欺负何平,想看何平可怜兮兮的样子,尤其是何平一遇事就想求助于他的模样。
仔细想想,他其实只是对欺负何平乐在其中,喜欢看他困扰的模样。但也不是让何平任谁欺负都行,他不容谁染指这蠢蛋,因为这么好玩的家伙怎么能拱手让出。
时间点滴流逝,何平已经熟睡,刑玖夜试探性亲了何平微翘的唇。何平的唇柔软饱满,因为习惯梦呓的缘故,在刑玖夜退开时无意识的凑上他唇间沾触。
刑玖夜没想到会被回亲,指尖抚过自己嘴巴,脸上浮现自己都没察觉的神情,他偷乐着伸手回抱住何平。有种陌生的情绪在他心底漫开,好像酸酸软软的,他知道自己好像对何平有了点不同的感觉。
清晨,阳光从窗帘隙缝间穿透,吴铭刷着牙走出浴室把何平踢醒。何平还抱着枕头在被窝里磨蹭,模糊呻吟几声才睡眼怔忪坐起来,胡乱抓了一旁的发束绑住头发跟浏海,然后像盲人一样摸索眼镜。
吴铭拉开窗帘,再回头时有种可怕的错觉,他看到阳光洒在何平肩背和发丝间,还有何平像女孩子一样修长少毛的腿,当下真的以为那是个漂亮的正妹。
不过胸部好平,戴上眼镜后的何平恢复平常呆样,吴铭忽然乱恶心一把,咬着牙刷催促道:「喂,你快整理一下,我们一早就要出发回去南部。」
「我知道啦。干嘛一直催,你很鸡婆。」
「快点去换衣服啦。」吴铭用怒气来掩饰稍早的恶心,虽然不是针对何平,可是认为何平其实很可爱这种想法真可怕。吴铭快速打理完行李跟仪容走到外面去,发现有几个漂亮的女同事在外面吃早餐,顿时露出傻笑:「还是女孩子好。女孩子好啊。」
「一早发什么色心。」何平也咬着牙刷跑出来走廊,半眯着眼看来有点困的样子。「不要大清早像个大色狼好不好,怎么有你这款朋友啦,啧。」
吴铭巴了他后脑一下,呛说:「你才大色狼,是谁三不五时要我把D槽拔去你公寓?有些片我连看都还没看就先拿给你耶!」
何平腼腆的笑了下。「唉唷,过干瘾也不行喔。我在替你筛选优质好片,你应该谢谢我吧。」
「靠,脸皮还真厚,还筛选咧。老子我不挑啦。」
「我倒是非常挑。你那边有好几片新的,女生看起来都没整好,胸部很……」何平一脸嫌弃的说,又被吴铭巴了下头,他火大挥开吴铭的手,骂道:「干嘛动手动脚,我把牙膏泡泡吃下去了啦!」
何平懒得跟吴铭进行幼稚对话,回房整理好之后拎着笔电跟行李走到门口,吴铭已经放好东西到车上,回头问他:「你在那里发什么楞?」
「没啊……」何平想起气泉的事,有个不太舒服的预感。
「快过来,大家都陆续要上车。走啦。」
「嗯。」何平跟着去放好行李上车,就跟来时那样一辆小巴九人座,只是气氛闷了点。或许是因为天上忽然布满乌云有关,刚醒来时还阳光普照没什么云朵,但现在天上一片灰,由晴转阴。
何平坐在原本位置,朱莉娜变得寡言,也不主动闹他了,只和程程从头到尾紧牵着手,看来她们很不安。或许朱莉娜跟他一样有不舒服的预感也不一定。
忍不住又乱想一堆,可是何平连回头看一眼木屋都没有,反而瞄了眼古月参,那男人靠窗在手心把玩着一块玉,玉肉白脂色,外层有锈红如血的玉皮,因为隔得远而看不清那玉是否被雕琢成什么样子。
何平还有点困,默默在车上睡了回笼觉。其实前一晚他睡得很好,可是依稀作了一个怪梦,梦里他收了一个礼物,然后吻了那人一下。虽然是自己主动去吻的,心里却十分欢喜,还答应那个人要放烟火。
果然梦都无逻辑可言,何平暗自干笑,心想:『放烟火庆祝吗?有啥好庆祝的?笨蛋呐。』
小巴猛然煞车,司机蔡大哥谯出脏话把车上睡着的人都吓醒。何平睁开眼,先是看到程巧璇哑然望着车外的表情,然后跟着往外看,他也傻了。车子驶回木屋区,而且还是停车的地方,他低头看表,车子驶了两个小时,但他们并没离开过。
蔡大哥想办法用手机或对讲机联络,可是完全联络不到其他两车,试了三、四分钟,他们已经感到度秒如年,出现的言论不外乎连串质问。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不会只有我们这车挡墙吧……」
「呸呸,雅姿你别乱讲。」
「认清现实吧。没有人会挑这时候乱讲。」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干嘛这种口气回我话。」
女孩们吓得有些不计形象,吴铭发挥他的专长安抚她们,程巧璇则拚命往朱莉娜怀里靠。
「大家冷静下来。」古月参终于出声,不愧是受欢迎的人物,讲话特别有分量,尤其是Rainbow她们一下子就静下来。
蔡大哥勉强联络上其中一车的通讯,急忙问:「你们在哪里?」
『高速公路上啊。你们是不是走错路啊?刚才有一车调错导航,一直避高速公路,后来修正就遇上了。』
「我这车导航很正常。」蔡大哥说话的声音很低平,些微颤抖,不安被哽在咽喉。
『……另……车说……』杂音越来越明显。『他们说没看到你们。怎——回事?』
「我们还在原地走不掉!」蔡大哥放声吼话,杂音膨胀到车内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蔡大哥乏力坐在驾驶座上,连谯脏话的力气都没有,因为他发现油箱见底。
仿佛全是谁谋算好的,无形的推手迷惑他们将小巴行驶到无油状态,并且困在木屋区。天空越来越暗,乌云还在加厚,云间穿过几道雷光闪电,远远的,雷声在天边回荡。
「没办法再开了。」蔡大哥用很低沉的声音表示。
吴铭像是受不了这么沉闷的气氛,率先推开车门走下来,故作无事的甩了甩手做伸展,说:「车上还有烤具跟一些没吃完的东西,干脆再填一下肚子慢慢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