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花（生子）——丹瞳

别院放置多年，有些破旧，但是要让焰天休养，打扫整修了一番，虽然只有一个小厮，但是打扫得很干净。

他们进到房间的时候，房间有些昏暗，只有将窗户打开，让光线透进来。

雀音放下霁颖，去点上灯。

两人看见靠坐在床上的焰天时，均是一愣。

焰天变得很多，才三个多月未见，却是瘦得脸颊而凹了下去，不复先前英俊神采，和遥亭一样是红色双眼眼神黯淡，留长的金发颜色浅淡，掺上好几缕白丝。

他原本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是十分宽松。

雀音明白了焰天让他们来看他的原因了，因为焰天自己觉得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霁颖发觉这点的时候稍慢了点，双眼马上水光盈盈，往焰天那跑过去，小脸上很快就挂上两行泪水，抿着粉唇，两只手伸出去抱住焰天。

焰天看着似乎又长了两三公分的霁颖，摸着他的头，开口哄他：「颖儿看到天天不高兴吗？怎么哭了呢？」

霁颖呜呜几声，然后又紧了紧手，眼泪全蹭在焰天衣服上，他稚嫩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的，带着浓浓哭腔：「呜……颖儿不要……唔呜、不要以后看不到天天……颖儿要和天天永远在一起……」

焰天一怔，伸手拍了拍霁颖，然后看向都不说话的雀音，然后陷入更大的怔愣。

雀音脸上也是浓浓的悲伤，眼里也有眼泪。

——是他害他们哭了吗？

焰天心里一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静默着，继续安抚着霁颖。

霁颖停下哭泣，打起精神，像焰天说着他不在三个月他有多寂寞，还有身边一些趣事等等……

焰天和雀音都笑了起来。

第四十章

时间过的飞快，短短两个月时间已经过去了。

焰天身体几乎恢复到以往的状况，脸色不但不苍白，反而红润的很，身体状况十分健康。

霁颖很高兴，但是雀音却有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真了。

那天霁颖和焰天一同到外散步，刚走到盛放着一池莲花的湖泊边，焰天脸色一白，双腿虚软，却不感任何不适。

走在稍前的霁颖看到眼前美景，转头想要焰天一起欣赏时，却是看见焰天身体渐渐透明起来，表情一变，变得惊慌害怕。

「天天！」霁颖跑过去，抱住焰天，那样有些虚幻有些真实的触感让他害怕，怕他的天天就此消失。

「颖儿乖，莫怕……要好好听父亲爹爹的话……」焰天早看开了，温温笑着，轻声对着霁颖说。

「不要不要！天天不要走！颖儿喜欢天天，颖儿需要天天啊……为什么天天要离开了？」霁颖喊着，一张小脸都胀成红色，海蓝色的眸子斟满了泪光，几滴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滑落，滴在焰天逐渐消失的身体上，先是停留一下，接着直直穿过他的身体，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不！天天不要走！颖儿需要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颖儿的未来不能没有你！天天……」霁颖用力地，想要留住变得难以看到，只留下一点点清淡药味的焰天，嚎啕大哭着，眼泪扑簌簌地滴下来。

接着，一道银亮的白光柔和地呈现出人形，待在霁颖怀里，然后不同颜色的光构出完整的身体，一个少年模样的焰天就被霁颖抱着，他闭着流金色的长睫，然后巍巍颤了颤，睁开了血红色的眼。

「颖儿……？我没有消失？」焰天说，伸出手摸向霁颖的脸颊，上面沾满泪水，霁颖睫毛上也沾着泪珠。

焰天温柔地擦掉他脸上的泪痕，然后一愣，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变小了？

皮肤颜色也不太一样，从蜜色变成较浅的小麦色……这！？

雀音看到他们走回来时惊讶了一番，看到变小的焰天更是一笑，让焰天脸黑了下来。

焰天突然惊愕地发现，自己没有先前那种看到雀音就十分活跃欣喜的感觉，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那一厢焰天正烦恼着，这一厢雀音高兴的同时，也有些莫名的欣慰，看着霁影像小大人似的，过于早熟的模样，他心微微地疼。

他一直维持的半年闭关，半年和他们在一起的生活，霁颖的事，有一半是他错过的。

但是……他要变得更强，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事物。

焰天看了身旁的霁颖，又看了雀音，他眉毛皱起，被一双手抚平。

原来是霁颖踮起脚尖，伸直了手，摸着他眉宇皱起的地方。

「今天就是天天的新生哦！」霁颖认真地说着：「以后这天就是你的生日。」

焰天怔住了，反应过来时，点了点头。

至少，现在他能开始努力，保护眼前两个他珍爱的人。

＊

某年，春初。

他睁开了眼，起先有些模糊，接着入眼的，是半透明、光线折射出各色的玻璃屋顶。

云缨舒展着有些僵硬的四肢，缓缓走出了这间精致华美的玻璃屋。

他认出了这里是水天府，云缨走出了水天府，往他们的宅院走去。

途中经过河流，他惊鸿瞥见水中倒影，停住了脚步。

对他来说，真的是一夜生华发。

水中倒映出他现在的模样，一头垂至腰间的白发，略为苍白的皮肤，双眼从温和的浅粉色变成了冷冽的冰蓝色，唇色微微泛紫，但不是一般中毒等等引起的紫，而是浅红中带着不深不浅的紫色。

他睡了多久？

寒夜珠一颗服下人会昏睡十年或百年，百年醒来后外貌改变，白发、蓝眸，唇色泛紫，血液冰凉渗骨。

看来他是睡了百年，是一百二十年还是两百年？

他又等了多久？是不是，还傻傻地守在那，等他醒来？

心想到雀音和孩子，云缨停下思绪，往他们的宅院过去。

第四十一章

经过长久岁月，宅院虽有些破旧，但是保持了原本的样子，院里并无住人。

云缨还是忍不住进了宅院，想要找雀音生活过的痕迹还有「昨天」的回忆。

所有东西大致上都没有改变，除了他种下的那几棵樱花树。

云缨微微皱眉，又返身回到水晴那里。

云缨醒来没有人知道，最先发现的人是梅今，因为玻璃屋是在梅今自己的院子里。

梅今马上去找水晴告诉他这件事，水晴想了想，遣人去看看雀音的旧居。

不久，那人回来报说有看到云缨，正往水天府这过来。

没几分钟，云缨就到了水天府。

他的外表变化之前水晴就看过了，并没有多惊讶。

「小雀……他在哪里？」云缨问着挚友。

「别担心，人还好好的，孩子也是。」水晴笑了笑，说：「孩子名字叫颖，聪颖的颖，本字是霁，光风霁月的霁。」

看云缨脸上着急脸色一缓，水晴又笑道：「听我说不如去找他们？我告诉你地点。」

云缨点点头。

雀音等了两百年，两百年对妖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他在百年前看到云缨外貌变化时，就先搬离那幢宅院，更加专心修炼。

他每半年才去看云缨一次。

雀音知道寒夜珠的效用，云缨一醒来，就多增了千百年寿命，他道行不深，又怎能与他相守？

所以他一心一意专心修练，不求能和云缨直到永远，求的只是希望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多了点。

一百年时间，他道行突飞猛进，水晴、扶缡两人明白雀音的心思，大方赠与他增加修为的物品。

霁颖有照顾他的干爹、哥哥，还有焰天，他自然不会担心。

雀音想到和霁颖一起成长修练的焰天，还有霁颖明显的追求，只是焰天却没有发觉，仍是以长辈模样来对待霁颖，不由得觉得好笑。

只是呀，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说这些事呢，云缨？

雀音望着窗外那几棵树形优美挺拔的樱花树，花满枝头，散发着淡雅的香气，落英缤纷，好不灿烂。

搬到山头这间不大的屋子，隔不远处是焰天和霁颖住的庭院。

这山，是雀音两百多年前，某次发狂砍杀无数小妖的地方，这是扶缡的领地之一，现在给了雀音。

这里曾因为他留下无数生命与血，他修为增高，慢慢弥补。

笼罩着山的黑气渐散，发散出原本温润的光。

这些年来，他种下了许多树，让小妖留存下的灵魂或意念有扎根之地，慢慢随着这山改变，让他们洗去冤屈，得以转世。

雀音也慢慢洗去他的孽障，加上他现在道行，已是接近半仙修为。

只是，他注定与成仙无缘，因为七情六欲他去不得，留存在他日渐给人清心寡欲外表下的，仍是为云缨而悸动的心。

雀音又想到了遥亭，现在他们已经成为朋友，透过书信往来，有时候他也会来拜访。

不过，似乎他现在好像为情所困了？

雀音想到昨夜遥亭寄来的信，拿出了纸墨笔砚，准备写给他回信。

不经意往窗外一瞥，雀音怔愣着和屋外的人对视。

这，真的是他吗？

屋外屋内的两人心里同时出现了这个疑问。

现在的雀音和过去有很大的差别，原本铺背的长发剪短，短短地覆在颈后，长期闭关修练，因此肤色变得稍白了些。

他时常充满朝气的双眼正如同瞳色，已变成如大海般平静毫无波澜的温润颜色。

依旧挺俏俊朗的面貌，平直的眉微微弯着，海蓝色双眼带着温温笑意，挺直的鼻下的唇是浅浅的红色，双唇微勾，带着微笑的脸已经变成他平常的表情。

雀音穿着浅蓝色的长衫和白色长裤，他的衣着没有改变很多，还是一样穿得清爽，只是现在多了分闲淡。

雀音又恢复了原本有些急躁的性格，深藏在心里毫无改变的那一部份显露。

他急急忙忙地跑出屋子，甚至将笔弄掉了也丝毫不顾，急切想要见面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还强烈。

雀音直接扑到云缨怀里，和周围樱花香很像的清雅香味是云缨身上特别的味道，是他熟悉的味道。

「小雀、小雀……」听到云缨轻声温柔地喊着，在梦里听过无数遍的声音终于在他耳边响起，雀音笑得很开心，眼角微微泛泪。

他仰起脸看着，云缨的脸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发色变成了银色，双眼是冰蓝色，嘴唇颜色稍深而已。

和记忆一样的温和五官，有些平淡，拼在一起却是清雅俊逸，弯着的眉，笑起来宛如月牙般的眼，高挺的鼻，时常微勾的唇。

云缨没有变，只是外貌而已，但是他不在意。

但是他变了，云缨会不会因此不喜欢他？

雀音被云缨紧紧搂着，他的脸贴在云缨冰凉的脸侧。

落花纷飞，在这春暖时节，开得缤纷灿烂，花瓣不停的落下，很快就盖在他们头发上和肩膀。

迷人的花香，不知道迷的是哪一个人？

「小雀，我回来了，不会离开你……」云缨说，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是因为许久没有说话的缘故。

「我知道……」雀音说，嘴唇覆上云缨的，他含糊地说：「我喜欢你、云缨，我爱你……」

「我知道。」云缨笑着，眼弯成月牙：「我也爱你。」

「咳咳……」故意打扰他们的咳嗽声响起。

焰天和霁颖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他们刚来，就看见雀音被一个银发男子抱在怀里，还热切的亲吻，互诉爱语。

雀音红了脸，拉过快要比自己高的霁颖：「这是霁颖，是你儿子。」

云缨微笑着看眼前与自己容貌八分相似、两分像雀音俊俏的霁颖。

「那边那个是小焰，就是焰天，他现在是我们的家人喔！」雀音说着，凑到云缨耳边小小声说：「他经过重生，颖儿很中意他，嗯……未来的儿夫就是他……」

云缨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摸摸雀音的头。

雀音又微微红了脸，又凑到云缨耳边说：「不可以欺负他，不可以拆散他们，我答应过颖儿了。」

云缨点点头，又向霁颖看过去，无声的说：「祝你们幸福。」

霁颖会心一笑，拉着焰天离开。

云缨则是带着雀音进屋，在床上重温过去美好性福的时光。

初春的时节，樱花开得缤纷灿烂，纯白、浅粉、艳红三色的樱瓣不断落下，满满春色不只是在屋外，屋内也充满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