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就算输了。
这次,不仅仅是打倒对方,而且还要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
“翰,你先走。”
月!
闻言,皇甫翰不禁回头。
眼下虽看上去是他们占上风,但所谓双拳难敌众手。
虽然月凭着一身过人的轻功和厚实的内力躲过多次攻击。他也借着月的指点躲过数劫。可长久下去,他们体力消
耗过大,必败无疑。
可现在月竟然叫他走!
想到那日公输月满身是血一动不动的样子,他只觉得一颗心如若刀割。
走?
他又怎么能走。
公输月,我告诉你。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倒在这。
公输月见皇甫翰不动,心里更急。抓住他的手借力便想把他扔出重围。
皇甫翰脸色一变,刚想稳住下盘却已迟了。转瞬便出了圈。
“月!”
“走!”迎上当胸拍来的一掌,逆转了气息勉强挨下。
见有人向皇甫翰的方向攻去,也不顾自己背后大露的空门,身形一转,射出数根如雨的银针。
“袖雨?”为首的男人惊呼一句。
那绝世的武功竟平白现世,生生上演在自己眼前。顾不上出手逮难得的空门。
看着倒下的数个同伴,不禁叫道:“你是儒麟余色?”
公输月嘴角掠上一抹邪魅。眼中凄厉的杀意没能挡住倾国的容颜。
那低沉的嗓音注入内力散在上空:“想要翰的命?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皇甫翰望着气场大变的公输月,顿觉陌生。
与那日天坛底下的月一样,眼前的这个公输月有着让人难以招架的冷冽邪妄。
离公输月最近的男人再也不敢轻易出手。
人人皆说儒麟余色容颜半掩,半面倾城。一身素衣,出云袖雨。
转袖能挡千军万马,翻手便覆盛世天下。
今日一见,容颜绝世不假,却没有传说中的竹风玉骨。瓷肤檀发不假,却没有传说中的云淡风清。
那双菱状眼眸中欲滴的妖冶让人眩晕,只觉得多少魂魄都被他吸了去。
“你真是不归?”男人痴愣愣地又问了一句。
公输月不答,薄唇轻抿发出森然的冷笑:“想知道?”双掌作刀向着男人的正上方劈去:“去问阎王!”
男人退闪不及,被当头的两掌劈得当场瘫软。手中奇状的武器也“!当”落地。
堪堪站稳脚的白影,侧脸望向围着他的几个人。
望见了首领的不堪,即使是死士也有了细微的动摇。
公输月每逼近一步,围着他的几人便纷纷后退两步。
传说中呼风唤雨的招式让一干人不敢轻举妄动。
甚至没人敢挪步向皇甫翰进攻。
皇甫翰站在战圈外,担心地盯着圈中的那抹白影。
终于,几个小心翼翼的人对视一眼,脚下突如生风,围着翩然立在圈内的公输月迅速转起圈来。
顿时人影幢幢,难辨真假。
人群中忽生的掌风让公输月无法退避生生受下。
只一眨眼的功夫竟挨了数掌。
即使内力深厚也难以压制地吐出一口血来。
“月!”皇甫翰不愿走,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输月被人暗算。
左掌一沈运气欲助他一臂之力,却觉得腹部一阵火辣辣的痛,喉咙如刀割,全身的筋脉像是血气逆流般剧痛难捱
。
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强按下口中的腥咸。只能悲愤地凝着月站在圈内一动不动,承受着越来越频繁的掌击。
109.
公输月发丝微乱,再抬眼,目中已毫无生气。柔软的薄唇染着殷红情状妖艳怪异。
皇甫翰不知何故,只当是他伤势过重所致。一时间心如刀绞。
然而,就在此刻,本来围着他摆阵的几个人却迅速收了步伐,一致退开。
武林之上,又有谁不知这是什么架势?
方才听带头的男人喊出一句不归,剩下的几个人便决心要使出绝招。
现在见公输月双眼如墨,气息微弱。自然知道那是不归的另一绝学──出云。
想这响彻武坛的功夫,必定不会寻常。可亲眼一见竟是这样怪异。
公输月下摆忽涌起如烟的云雾,让摆上袖口的羽毛翩动。周身劲风猛动,卷得地上的尘土满天,却犹如浮动的魅
影。朦胧而美得不可方物。
围在他身边的众人面对美景不知该如何应对,然而练武之人特有的敏感让他们不住地向后退。
“啊!”果然,当飘动的烟尘触到最里圈的几名高手时,一阵与静谧之景相悖的惨叫冲破了云日,直上九霄。
被强大内力撕裂的几个人顿时归为尘土,与尘埃一起悬浮,血红色的漩涡围在周身。衬得那抹白更是清丽无比,
不染纤尘。
外圈的人见比自己强劲的同伴落得如此下场,一时竟忘了使命。在犹如鬼魅的攻击下溃不成军,纷纷逃散。
可出云之下,不仅没有胜者,也没有生者。一道道刚烈却唯美的风撕扯着四肢百骸,惨叫声不绝于耳。
在一切终归沉寂后,身着白衣的公输月才像是突然转醒。动了动僵直许久的胳膊,眼里妖艳的杀意也褪尽,留下
一片澄澈的深黑。
“翰,你没事吧?”匆匆跑到立在不远处的皇甫翰身边,上下检查着伤势。
“没事……除了袖子被割断以外。倒是你……”强打起精神伸手去擦公输月嘴角残留的血迹。
眼前的人影模糊了一下。
“翰!”扶住突然软到的皇甫翰,公输月不知他是否受伤,又伤在哪里,一时急得手足无措。
头疼欲裂,下盘虚浮。情况糟透了!
皇甫翰勉强地撑起上身,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果然不能和武功盖世的禁卫军首领比,才接了一掌就站不起
来了。只是几年没勤加练武,竟退步成这个样子。居然要你护着。”
想起当年那个脚步不稳,天天摔跤的小娃娃,不禁失声笑出来。
“翰!”没见他快急死了么?开什么玩笑!亏他笑得出来。伸手去扣皇甫翰的脉门,却被躲过。
“月,你说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去……会不会起什么骚动?”
“当然不能就这么回去!”去捉皇甫翰的右手。对方却说什么都不肯给。
“乖,让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皇甫翰眼中有什么闪动了两下,终于不再躲避。
公输月皱着眉把脉。
脉象还算平稳,应该没有大碍。稍微放下心来。
“能站起来么?”
皇甫翰一笑,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公输月让他不要逞强,他却硬走了两步以示无碍。
“总不能这样回去。”
“呵,你该不会忘了那条密道?”公输月一笑全然没有前刻的阴森。反倒夹了几丝宠溺。
皇甫翰也笑了。
他没忘了那条密道。
可是月忘了,不归曾说气沈丹田,封住大穴,将死之人也能有无恙的脉象。
最后,还是他胜月一筹。
110.
皇帝回来了。带着一身伤。
本以为是无恙的,可在送走公输月后。谈笑风声的皇帝却一下子面如死灰地让他密传顾太医。
小卓子想问缘故,却被皇帝喷吐出的一口血吓得说不出半个字。
叫来了顾太医,顾太医请了脉,便捋着花白的胡子叹气。
皇甫翰半躺在龙榻上,睁着一双望不见底的眼目,一言不发。
小卓子心如鼓捶又不敢多问。
垂头听见皇帝说:“朕还有多少时日,你直说无妨。”
心口一紧抬眼去望面色有虞的顾太医,他心系于那抹血迹,却仍不明白皇帝在说些什么。
顾太医踌躇着,许久才豁出去地答:“半年。”
小卓子突然醒悟。
猛地跪下来,按着规矩大呼:“皇上洪福齐天……”
“罢了,罢了,什么洪福齐天。”皇甫翰朝他挥了挥手,气度从容,已半点没有畏惧:“朕有多少福气,朕还是
知道的。你下去吧,这里的事便权当没听见。”
小卓子只觉得一颗心像被狠狠踩了一脚。跪在床前盯着那口还未清理的血迹。有多少话堵在喉咙里,不知从何说
起。
“卓子,记得把地上弄干净。”
那滩殷红触目惊心,皇帝淡淡瞥过,竟不忍去看第二眼。
他从其中看到了多少无解。
命运,帝位以及情感。
都被那一泅红清晰地推到眼前,令他无所适从。
所以无论多么努力地假装从容终还是逃不过。
“臣……”顾太医执笔写了副方子,忐忑地呈上去,怎料皇帝看都没看一眼,便递给了小卓子。
“清理好了便去药房给朕抓副药,记住莫让人撞见了。”
小卓子怔怔地应了一声,木然地擦地。那惨烈的颜色皆被他揩在袖口上,一袭紫衣更是艳丽。
接过方子便飞快地跑出去。
“还有多少时日?”
“半年。”
他在药房门口停下来,正想抬步走进去。却听到一旁的小太监问:“公公怎么了?怎么哭了?”
伸手胡乱地抹了把脸。
是啊,怎么哭了?你不过是个奴才,主子的事你哭什么?
“没什么,你按着这方子替我抓药。”
“啊?都是些补药,公公身子虚么?”
补药?咬了咬下唇。那个太医竟只开了些补药么!鼻子一酸,却愣是张着眼不让眼泪落下来。
“是啊,圣上仁慈,便是咱们做奴才的有了福气。”
“公公说得极是。”抓药的小太监有意讨好这个皇帝面前的红人,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须长白净的人参:“这
是小的从上次的贡品里挑拣的,能治百病的百年人参还望公公笑纳。”
皇宫偌大,他从小在宫里长大,藏污纳垢的事儿见得多了,理应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一次,一向好说话
的小卓子,却抬手狠狠扇了那小太监一记耳光:“混账!主子用的东西,也是我们奴才沾得的!”
如今皇帝药石无医,他满肚痛心,便如数发泄在这个胆大心贪的太监身上。
能治百病?
劈手夺过他手中的人参。
那被打愣了的小太监不敢多说,看着小卓子抓起药包,攥着那根人参便飞跑出去。
“翰?”公输月折回身去,却见皇帝半躺在榻上。着实吃了一惊。
皇甫翰也没想到公输月会返回来,猛地撑起身子,探向前去看那滩血迹。
还好,小卓子走前都擦干净了。
稍微放心地坐直身子。
公输月已走到床前,撩起床幔,瞳黑如墨,一下子就看进他心里。
“你……”
公输月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说了一个你字。
皇甫翰看着他,心里竟生起紧张和期待。他突然很想听月问他,是不是暖暖。
111.
“翰?”公输月折回身去,却见皇帝半躺在榻上。着实吃了一惊。
皇甫翰也没想到公输月会返回来,猛地撑起身子,探向前去看那滩血迹。
还好,小卓子走前都擦干净了。
稍微放心地坐直身子。
公输月已走到床前,撩起床幔,瞳黑如墨,一下子就看进他心里。
“你……”
公输月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说了一个你字。
皇甫翰看着他,心里竟生起紧张和期待。
他突然很想听月问他,是不是暖暖。
“在休息?”
公输月的眼里有什么在闪动着。
他给的终是让皇甫翰庆幸却失望的答案。
“嗯。怎么回来了?有什么事?”
“太医看过了么?”
公输月坐在榻前和他只隔着咫尺的距离。
皇甫翰挪了一下,更往里坐些:“看过了。”
“怎么说。”
他第一次觉得公输月的眼睛也可以如此咄咄逼人。令他无法说出谎话。
瞥开眼看着锦被上绚丽的花纹轻笑了一句:“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无恙。只是开了些补药,你呢?特地折回来只
问这些?”
公输月仍盯着他,眼里是令人费解的暗流涌动。
“不,我只是想问你,就不好奇那些人是谁派来的么?”
“你知道?”皇甫翰不愿多想月的眼神里有着什么含义,他假装替自己掖被角躲开了那双眼睛。
“大概。最后的那路功夫是北狄国大内侍卫的绝招,重影。”
“又是北狄?”皇帝英气的眉毛动了一下。“这么不遮掩地想要我的命,就不顾虑那个盈盈?”
“他们怕是有备而来。你也要小心着点。”
皇甫翰笑容更盛:“是,是,是。多亏你提醒。”
“翰。”公输月一点没有玩笑的心情,他的正色让皇帝有些担心。
“嗯?”
“你……要多吃一点。”
“哈?”皇甫翰继续假装轻松,却又有些心虚地将手藏在被子里。
“你要多吃一点。”公输月温柔地一笑又重复了一遍。
“你看你最近瘦的。是不是御膳房的东西不对胃口?要不,以后你的食宿我包了?”
“你煮给我吃?那不是屈才了?”皇帝仍想一笑了之,却突然发现某人的话里有话。
“什么食宿?”脸上一阵燥热。
“你不懂?”狐狸的笑容突然放大:“我给你解释。”
双唇被攫,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推拒,却最终没从被子里抽出。
半年?
呵,还有半年。
他不知道还有多少机会能这样真切地感受公输月的体温。
时间的短暂让皇甫翰不敢推开对方。
他怕一旦推开,就不再机会。
毕竟,只有半年。
“翰?”
皇帝的主动让公输月莫名其妙地心疼。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会为他改变这么多。
翰还是很倔强,但至少不会再推开他。
虽然他一直在对自己说谎。
那个脉象掩饰的极好但与正常的脉搏多少还是有些区别。
他不知道翰从何知晓不归所创改变脉动的方法。
但他知道他自己不忍心拆穿皇帝煞费苦心编织的谎言。
所以即使他亲眼目睹皇帝吐血,心痛如割也只能站在门外远远看着。
一直觉得眼前的这双眼里藏着秘密。
现在才知道原来翰一个人背负着的不仅是天下,还有生死。
扣住消瘦的肩膀,他放开那两瓣唇。
皇甫翰睁眼狐疑地看着难得没有继续往下的月。
他竟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抹痛楚。
“怎么了?”
公输月没有回答。
皇甫翰看向扣住肩膀的手,他隐约察觉到月在颤抖。
112.
公输月松开手,试图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们各自都有需要遮掩的东西,所以才会忽略对方最细微的感受。
“没什么。”
皇甫翰不知道公输月突然的情绪低落是为了什么,心里忐忑却不愿恣意猜测。
“你休息吧。我不扰你了。刺客的事还是要彻查,总之要小心。”
“嗯。”
相顾无言,气氛便又沉重了。
公输月抬步走出盘龙,却终忍不住要回望。
遮掩不住的恐惧与痛心贯穿了他。
他也真切地听到了顾太医回答的那句,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