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候——姬墨白

文案：

千年之前的那株桃花受他的点化幻化成人，却最终又是为他而死。

千年之后的两个人再相遇，享尽了人间的爱恨情仇，两清之后，是不是可以真正的放手？

姬璇煌从来不知道他也可以爱一个人爱到这种地步。

丢掉了责任，丢掉了亲生骨肉，丢掉了比生命还要重要的自尊，却还是换不回那人的回眸。

还是因为他带给那人的伤害太深太重，以至于真的到了无论怎样弥补都无法愈合的地步了？

关键字：落花时候，姬墨白，姬璇煌

楔子：往昔

皇历十五年

十二月卅日洛阳

酉时半

月明如水，夜色薄凉。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里，从天未亮就开始飘雪，纷纷扬扬到傍晚，在不知不觉间把整座城都覆上了一片白茫。

华灯初上。放眼望去，万家的灯火闪烁，明亮而温暖，橙黄色的光晕染了所有的白，使那一片冰冷显得格外的温柔。只是空气中弥漫的冷意让人无端的感到一阵孤寂，尤其是在这种日子里。

就连卖宵夜的小贩都已经拾了东西回家，唯一存在的声音也就此消失了，整个世界安静的让人害怕。

莫歆言一袭红衣如血，推开面前的小窗，任冷风吹散屋内残留的脂粉味道，也吹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披散的长发柔顺的垂到腰际，同如流水般泻在地上的衣摆一样随着透过窗子细细吹进的微风幽幽的摇着。只能说的上是清秀的面容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可配上那扎眼的红，竟无端的多出一抹艳色来。

他就这么站在这里望着那铺天盖地白似是在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试探的将手伸出窗外，晶莹的雪花落在他纤细如玉的指尖。没有污秽，没有肮脏，纯净的一如往昔。

也一如三年前的那一天。

第一章：期待

洛阳城中紫轩阁分坛

高院的围墙似乎已经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即使是除夕，也不能带给这里半点的改变。

“主子，”萧衍行低头站在堂下，额前的刘海不长不短的堪堪挡住了那双墨黑的不带半点感情的眸子，冷峻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那微微紧绷一刻也不肯松懈的身躯，却明明白白的展示出他的几乎是用整个生命诠释的恭敬。

“主子，刚刚苏大人来过了，说是有事要同您商议，今晚戌时在天香楼等着您。”

紫檀的香气不浓不淡的弥漫了整间屋子，暗红色的波斯毯铺满了所有目光所能或者不能触及的地方，奢华的让人瞠目。在寿山石雕刻的屏风后面的那张紫檀木制的八仙塌上，一个俊美得足够让世人心甘情愿为之沉溺的男子轻轻闭着眸子假寐。

“苏子卓？他又来做什么？”男子不悦的微微睁开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冷冽的杀气即使压抑着也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深紫色的眸子只是轻描淡写的扫过却足以令人不寒而栗。修长的眉微微蹙起，白皙如玉的纤细手指不耐烦的一下下毫无节奏的敲着身下斜倚着的扶手。

“苏大人说，今晚是除夕，希望可以和主子出去聚一聚。”萧衍行只是用毫无起伏的语气传达了苏子卓的话。他对于苏子卓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上才给那个放浪的登徒子应有的礼貌而已。

姬璇煌蹙起眉，微微的坐直身体。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的萧衍行立刻行了个礼走上前去，生怕惹的那个人不悦般的轻轻道：“属下冒犯了。”伸出手去，拿捏着力道为那人揉着太阳穴。那双握惯了刀剑的手竟然因为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而颤抖。

“霜晴那边有消息了吗？”姬璇煌对于他的举动也不是太过在意，最近毒发的症状越发的严重了。自己的功力都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霜晴寻药回来。

“回主子，霜晴已经到了苗疆，估计过两天就会有消息了。”

“是吗。”姬璇煌也不甚在意的随口应了一句，这种毒若是这么好解，恨自己入骨的那个人又怎么肯那个用在自己身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偏偏头望向窗外，长至腰间的黑发悠然滑下，柔和了几分凌厉，平添了几分漠然。

夜已深沉。

在昏黄的烛光下，依然飘落的雪花比起白日来多了几分惆怅，却是像有温度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看看是不是同想象中的一样温暖。

出去看看，似乎也无妨吧。

“回主子，酉时过半了。”

“去备车吧。姬璇煌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起身来，云锦纹金的纯黑色长袍的衣摆柔顺的泻了一地。即使神色有些倦怠，却丝毫不影响那一举手一投足的风雅。高贵宛如天成。

“是。”萧衍行恭谨的后退了两步，然后才转身出了屋子，立刻唤来人将事情吩咐下去，随即站到姬璇煌的身边，不多话，却是半刻不曾松懈。

戌时洛阳

天香楼二楼

除夕的天香楼，依然热闹。这里为拒绝在这种日子里仍是一个人的男人们提供了一个暂时逃避的场所。传杯换盏，丝竹入耳，觥筹交错，仿佛一切都不在重要，只要有眼前这只要用钱就能买得到的东西还在，就够了。

“嘿嘿，璇煌你竟然来了？”苏子卓特意说通了老鸨在二楼定了一个雅间，就是为了让这个人可以自在些。看着被那紫貂皮制的披风帽子挡住了大半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即使是见惯了这人容貌的苏子卓也禁不住还有一瞬间的晃神。

“不是你邀我来的？”萧衍行伸手将姬璇煌脱下的披风接过挂在一旁，后者仍是冷着一张脸望向苏子卓。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真的来嘛。”苏子卓难掩惊喜的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他真的没有想到姬璇煌会愿意在这种时刻还出来陪他。明明都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在这里呆上一个晚上的准备了。

姬璇煌端起苏子卓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那杯竹叶青，摇了摇头举杯饮尽，淡淡开口道：“只有这种酒？”

苏子卓见他不理自己的抱怨也不恼，听到他的话只是嘻嘻的回道：“大过年的，难得喜庆，喝个五分醉就够了，干嘛要这么烈的酒？”

姬璇煌懒得搭理他的调笑，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萧衍行是时的为他将酒斟满。

“你也不问我为什么约你来这里？”苏子卓知道自己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半点好奇的表情都是奢望，只有自己先挑起话题。今晚在这里有一个他费劲心思找来讨好这个人的东西，总是要让他见一面的，哪怕只是能让他暂时的放松一下也好啊。

姬璇煌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并不是针对他而存在的于那双眸子里冰霜害人让他心里忍不住一颤。“说吧。”

“嘿嘿，璇煌你不知道啊，今天，传说中的那个扬州的第一美女楚雨就要来天香楼献舞啊。如果能得她青睐，就是一夜春宵都是不成问题的啊。”苏子卓弯起他那双无论何时都带着水波粼粼的笑意的眸子，眼角眉梢都带着引诱的味道。

“你还是老样子。”姬璇煌随口应道。哪里会有人身中剧毒未解还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而且，就算是身体无恙，这个人对于这些事情也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苏子卓对于他的话苦笑了下，却是不置可否的含混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是要为他的些许的在意而开心，还是为他对自己完全的不了解而失落。

姬璇煌本就不多言，苏子卓也不想吵吵闹闹的惹他不快

酒过三巡，两人间的气氛已经冷得几乎结冰。

就连一直也未曾开口的萧衍行为这种气氛而感到有些尴尬。

“璇煌？璇煌……”苏子卓终于忍不住开口。

“啊？”

“你在想什么呢？喊你也听不见。”苏子卓对于这个人男的的失神感到讶异，眼睛不住的打量着姬璇煌。这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曾有过这种失态的男人，竟然在他面前……而后者却是心神晃晃的连平时的敏锐也失了。竟没有因为苏子卓的目光而不悦。

姬璇煌偏头望向二楼露台的位置，那扇正对着大厅的门紧紧地关着，但他就是知道那后面有一个自己想见的人。

第二章：心念

即使他自己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他摸摸靠近胸口的位置，他就是感觉得到。

苏子卓自然是不可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却也是不能开口问，话到了嘴边还要生生的咽回去，鲠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难受。

楼下在此时突然越发的嘈杂起来，苏子卓暗暗的松了口气，低头望去。

即使楚雨来此的消息被苏子卓压下了，但是也难免不会走露半点风声。所以当楚雨的影子影影绰绰的映在二楼的时候，楼下就已经完全的沸腾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想要去窥上一眼美人的风情。一群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争得面红耳赤，粗着脖子大声的叫喊着，毫无风度与羞耻可言。

“各位，”轻轻柔柔的嗓音，听在楼下这群快要疯狂的男人耳朵里宛如天籁。不娇柔不造作，清新的如同春风，沁人心脾。“各位，因为小女子的任性前来，对于由此给大家带来的麻烦真的是深表歉意。只是无以为报，因此先是为各位献上一舞聊表心意。”

苏子卓闻言微微一挑眉，唇边的笑暧昧的不行。一直只是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艺妓，却没想到今日一见倒也真是名不虚传，也不枉费自己费尽心思把她请来。

一扇扇的檀木镂花镶银屏风迤逦而开，将本是深深隐藏在众人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的人的身影一点点的展露出来。

古筝的声音适时的从二楼传来，一点一点的席卷了整个天香楼。虽然并不是多么的动听的无人能及，却是给这绝色的舞蹈相配足矣。既不会折损了这让人惊艳的感觉，有不会喧宾得主的夺走人的注意。

楚雨身着一身织锦红色金镶边的舞裙，艳丽而不艳俗，轻轻一旋身，似是蝴蝶般的跃入众人的视线中。

长发及腰，随着每一个动作而柔顺的微动，一如它的主人的性格般温婉。眉如远黛，眸似星辰，白皙如凝脂的肌肤，不点而朱的唇，纤细而不瘦弱的身躯，让人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误落凡尘的仙。

周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吵闹声早就消失无踪。人们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丝毫的声响惊动了这个人儿，让她就这样离去。

苏子卓在不被姬璇煌察觉的角落露出一丝苦笑，即使随即他很快的掩去。不可否认，即使他不知见过多少美人，却还是忍不住为她的美而感到惊艳。他看看在自己身边不动如山的这个人，又望了望在台上舞的令人心神荡漾的那个人。

能够站在姬璇煌身边与之相配的人，恐怕只有她了吧。

在苏子卓自顾自的陷入沉思的时候，姬璇煌却是不着痕迹的伸手狠狠的攥住胸前的衣襟，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就好像如果不这样，心就会在下一刻就这样就这样不受控制的跳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抬眼略略看了看在台中央舞动的人。他承认，这是个美人。

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见的人？

他的心思一动，却又在下一刻立刻否决掉自己的答案。

明明这份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几近狂喜的期待在见到这个人之后没有丝毫的感觉，他有何必自己骗自己？

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又是因为什么呢？

恍惚间一舞已罢，楚雨福了一福身，在台下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躲回到了屏风后。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美人就这么从眼前消失了。台下的众人在回过神来之后齐齐的愣住了。随后，自持身份的叫来身边的小厮侍女，拿着银两去求老鸨，巴巴的望着同美人见上一面。而没钱的粗鲁大汉，则是抬手抄家伙砸桌子，威逼利诱着也要再见上美人一面。

老鸨见形势不对只能又是陪笑脸又是陪好话的，把所有在场人的酒水钱都包了，又好说歹说的解释了楚雨今天已经有客了，再三的保证明天后天她都会出来献舞这才稍稍的平息了这场混乱。

反正有人已经都料好了这一切，银子都付的足足的了，明天只要一派出消息说人已经被接走了，就算这家店被人砸了，那人付的钱都够自己在开第二家的了。

苏子卓拍拍拿着酒杯自顾自的出神的姬璇煌，凑近了小声道：“璇煌，我们去三楼吧。一会这里……恐怕会有不方便。”三楼是这天香阁里最好的姑娘的闺房，楚雨现在就暂时休息在那里。

“不方便？”姬璇煌望向他，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苏子卓怎么也想不到本来就对着嘈杂的环境厌恶到了极点的姬璇煌竟然会对离开这里抱有疑问。可是想了想，即使对着这个人这原因实在是显得难以启齿但他还是告诉了他。他知道，这个人不是这么好骗的，而自己，也从未想过要骗他。

“应该是要竞价清倌的初夜吧。不过，在这种时候推出来的，不应该是什么绝色才是，也没有什看的价值吧。”苏子卓的多情也不是对任何人都流连的滥情，想要得到他的注意，至少本身也要有一定的资本吧。刚刚在见了楚雨的众人面前，即使摆上再美艳的人也未见得能得到什么好评，所以，选择在今天卖身的，大概就是那些无论在什么样的时候都不可能卖得出好价钱的，那些供没钱的汉子泄欲的玩具吧。

“走吧，我们上楼去吧。不然一会儿的事情会脏了眼睛的。”没有姿色的人如果不能找到价格合适的买家，就会被几个客人一起卖下，他可没有打算用这种事来侮辱了璇煌的眼睛。

他站起身，却发现姬璇煌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甚至，根本连一眼都没有看向自己。

“璇煌？”苏子卓有些犹豫的唤道。

“等一下，”姬璇煌目不转睛的盯着二楼，刚刚因楚雨的离开而再度合上的屏风后，“既然来了，就看完在离开吧。”

苏子卓为他的执着而感到不解，可是既然难得能引起他的兴趣，自己也不想扫兴，于是又坐回到姬璇煌的旁边，两个人静静的等着老鸨带来今晚的人儿。只不过，一个抱得是看戏的想法，而另一个已经感觉到了那个即将影响他一生的存在。

第三章：回家

亥时

来天香阁看了楚雨一舞的客人似乎都并没有就此离去，大厅里依然人声鼎沸。老鸨站在二楼的看台上，心里颇有些喜忧参半的感觉。喜的自然是宾客满盈，而忧的则是恐怕在楚雨离开之后，这里的生意恐怕要有一阵子的低潮了。

要抓紧时间栽培两个好苗子啊。老鸨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道。

“各位，容我啰嗦两句啊。”老鸨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楼下才刚刚将吵闹恢复到将将听到她声音的地步。“今天的孩子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如果哪位爷对这孩子有兴趣，就可以直接拍价了，起价是十两银子。”

十两？姬璇煌把玩着酒杯的手一顿。不过是一顿饭钱，就可以换来一个人的清白吗？真是廉价呢……但是，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对于这个只要十两银子便可以换来的人，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老鸨说完便向后退了一步。没有楚雨出场的时候那么的华丽排场，伺候在两边的小童缓缓撤下屏风。那个根本不受到任何期待的小人儿，直直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一如苏子卓所说的，谈不上丑陋，却也绝对与美艳无缘的一张脸。挺多称得上是秀气的面容，瘦弱的几乎算是病态的身躯，漠然的神色，即使楼下的人没有抱有什么希望，但是见到这个人还有有些忍不住感到失望。

在他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有那些见惯了美人的富家子弟离开了。

面对楼下明显变得冷清的场面，莫歆言有些毫无表情的望向站在一旁的老鸨，一直暗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后者目光则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反正她对他本身就没有抱什么期待，这样的结果也在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