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候——姬墨白

台上根本没有人肯在往上加价，十两，对于一个一般的家庭来说也是两三个月的生活挑费了，谁肯花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讨人喜欢的优点的男妓身上？

莫歆言，紧紧抿着唇望着台下。他差不多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

果然，一炷香之后依然没有人肯加价。老鸨望着那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东西，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而且，就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恐怕一次接上两个客人都已经是极限了。罢了，如果实在是没有人出价的话，暂时的就让他先回去吧。

老鸨走上前，暗地里做了个手势示意小人儿退下。正要开口，楼下竟然有人举起了牌子。“不过是十两银子，就当老爷我买个干净好了。”一个脑满肥肠肥头大耳的老头腆着肚子从人群里走出来，对着小人惨白的脸淫淫的笑着。

这个人要说也是有身份的，国子监典簿，在京城里算不上大官。但是他的表兄是刑部的尚书，官居从一品，而且在这个职位，多少都会握有些把柄在手，所以再大的官都惧他三分。而这个人虽然贪财好色，却也还是知进退的，至今也没有犯下过什么大错，也因此，刑部尚书对于他偶尔的欺行霸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如此，那我就代欣儿谢过爷了。欣儿，还不快过去，不要让大爷等久了。”老鸨笑眯眯的左手接过那人抛来的银子，右手就将身边的小人儿推到了那人的怀里。

就在那人肥腻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小人儿的那一刻，姬璇煌终于忍不住出手将人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个人，我要了。”

“璇煌！？”苏子卓一愣，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左手边，本应坐在那里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事不关己的饮酒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同那种他最不屑的人去争抢一个根本不值得他付出半点注意力的人。

只要他想要，三楼之上自有惊艳全场的楚雨在等，只要他想要，无论是大家闺秀或是名门侠女，甚至会有人自动的送上门来。

“我要他，一百万。”姬璇煌望向一直默不作声却尽职尽责的跟在自己身后的萧衍行，后者立刻将银票递到老鸨的手上。

“这……”老鸨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那张足够她再开一个天香阁的银票，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得罪了京官也不是闹着玩的，自己还想再在这里混下去啊。

姬璇煌的话是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的，即使对方是苏子卓也一样。

后者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在对于姬璇煌怀里的家伙一顿打量之后，即使是心里极为不满，却也没有询问姬璇煌任何的原因。他轻飘飘的望了一脸难色的老鸨和明显不悦的胖子，故意勾起一抹笑，道：“不是说了价高者的？还是你觉得这些钱还不够买下一个算不上绝色的孩子？”如果姬璇煌可以因为他怀里的那个玩具而暂时忘记那些烦心的事，那自己也没有理由不去帮他。

老鸨还是皱着眉，左右为难的看了看苏子卓和那胖子，可是还没等他做出决定，那胖子却是先一步的提出了放弃。他满脸笑容的表示自己能够有这个机会将这个小人儿让出来是他的福气，相信姬璇煌可以更好的照顾这个小人儿云云。

在姬璇煌微微的点头表示承情之后，更是连连笑着和苏子卓套近乎，表示有时间一定会登门拜访等等。这可是皇上面前的新宠啊，这次科举的状元，用一个玩具就可以讨来一个人情，哪里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

而一向精明的苏子卓却也不认为自己吃了亏，能够这样简单的让姬璇煌满意，对于他来说还是赚了呢。

“璇煌，要回去吗？还是在这里过夜？”他问。

“回去吧。”姬璇煌看了看怀里的人，有些厌恶的想将他推开。可是，伸出的手却是不听自己使唤的将人更往怀里揽了揽，这种不控制的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可是对于引的他这样的罪魁祸首，他却头一次有了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感觉。

伤他？即使不必试也知道自己是决计下不了手的。放他，让他从此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刚刚那头猪不过是用手指堪堪触碰到那小人儿的衣襟，就已经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难以忍受。心里像是有一把火烧着似的难受。如果将这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东西放出去，真的不知道他会混成什么遍体鳞伤的样子。这让他怎么放手。

心思一息之间转过百种想法，可无论思考结果如何，他总有一百个理由去告诉自己，带他回家。

第四章：身份

“你要是想，就去带上楚雨。”

姬璇煌见他还有些犹豫，便开口道。明明是商量的话，却硬是用的命令的口吻。

苏子卓也不气，只是叹了口气，似笑未笑的望着他道：“你明知道我是为了谁才请来这个人的呢。”

“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去把人叫下来吧。好歹也是个美女，你收了也不吃亏。”苏子卓叹了口气，似乎自己为这个人准备的这些完全没有用上啊。

看着苏子卓从右手边一个不起眼的楼梯径自上了三楼，姬璇煌也抱着怀里的人儿出了门，上了萧衍行先一步驾来的马车。

“请可以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的。”一直被他强按在怀里的莫歆言挣扎着抬起头，一双如同明亮澄澈如夜空的眸子却不带任何的情绪，当成商品拍卖的时候没有，差点被侮辱的时候没有，现在终于得救，逃出了那囚着他的地方的时候也没有。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莫歆言还是从这份高贵天成的气质中毫不费力的感到他的不平凡。

姬璇煌松开手，仍是那张冰冷着的脸，可是要是熟悉他的苏子卓在，绝对能够看得出那藏得深深的，不同寻常的温柔。

“你叫什么名字？欣儿？”姬璇煌问。

莫歆言自嘲的笑笑，低了声音答道：“这是馆里的嬷嬷给起的。本来的名字是……歆言……吧。”

“歆言？那既然以后你要跟了我，就一同跟我姓吧。就叫姬歆言，如何？”

“好。”姬歆言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反正早就是已经预料到的结局，既然他买下了自己，便是自己的主子了，自己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记住，我的名字是姬璇煌。”声音冷冷的吐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姬璇煌却是没有抬头去看那人的脸。那是他怎么也不会承认的，竟然害怕那人儿对自己的疏远。

“是，主子。”姬歆言回道。

姬璇煌听他称自己主子，只觉得有些刺耳，可是他也不知道让这个小东西怎么称呼自己才合适，索性就暂时冷着脸不去理会。

“璇煌，人我可给你带来了，接下来可就交给你了。”苏子卓领着楚雨大咧咧的上了马车，挨着姬璇煌坐下，面上看起来极为随意亲近，实际上却不敢有进一步逾越的举动。

楚雨不是姬歆言，姬璇煌对他也没有那些思前想后的捉摸不定。从苏子卓的态度上，她就大约的明白了以后同姬璇煌的相处的态度。略显拘谨的坐到一旁。即使对于这个人和他带上马车的那个毫无出色之处的家伙在好奇，也不透露出半点颜色。

“你不带回去？”姬璇煌还以为苏子卓把这个人带回去，即使把这个人带来是为了自己，但是凭他的风流性子，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美人丝毫不感兴趣？

苏子卓闻言心中苦笑，不知道是要为这人为自己考虑而开心，还是为他根本不了解自己而失落。却仍是笑着道：“给你你就拿去，我要是想要怎么会跟你客气。”

姬璇煌点点头，没在说什么。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没有半点意义，即使再漂亮又能如何。即使姬璇煌对于任何事都不曾上心过，但是对于这个从小时候就跟在自己身边的人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苏子卓要是想要的话，开口拿去便是了。

车夫驾着马车向着回府的路走去，车上安静的有些令人感到局促。

“璇煌，你把……这个人带回去，有什么打算吗？”苏子卓望着坐在自己对面没有丝毫出色之处的人，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挑了一种最不会引起姬璇煌反感的方法问道。

说是怎么办，其实姬璇煌自己也不清楚。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头脑一热的就把这个人带在了身边，现在要怎么安排这个人他也没有了主意。“暂时先放在风月阁吧。”留着送人？别说他的姿色是否会得人看上，就是别人找他要，他也绝对不会给。放他出府？也是不可能的，即使自己肯，可是这个看起来就柔弱得不行的小东西又要靠什么来谋生呢？放在身边宠着？漫说这样对一个人不是他的性格，即使他要宠，对方也必然要是带出去不显得丢人的人物。就是这个楚雨离他的要求都差得多，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丢进人堆里连影子都寻不见的人。

苏子卓有一瞬间诧异，随即又为自己刚刚猜测而感到可笑。自己是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都有些多疑了，明明这个人根本不具有任何的威胁性，却竟然还让自己在一瞬间感到了不安。明明知道的，即使姬璇煌并不是一个注重表象的人，但是无论如何，与之相守的人总不能差他太多。那人的自尊甚至超过了生命，怎么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人总是何时都被人指指点点。

姬歆言低下头，这明明是关于他的事，可是那两人就这么擅自的决定了。那自己在那个人的眼里又算什么呢？而自己，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那个人肯给自己一个地方活下去就已经足够令自己心怀感激了吗？为什么自己对于这个人总是希望可以要的更多，比他可以给的多得多的东西。明明知道，只有这个人，是决计不可能允许自己这样的放肆的。

比起姬歆言来，楚雨倒是并不担心自己之后的处境。姬璇煌就算是看在苏子卓的面子上也总不会让自己太难看。而苏子卓在请自己来之前就已经说好了，即使到最后姬璇煌不肯将自己留在身边了，他也会给自己后半生稳定的生活。

几个人各怀心思，不多时马车便已经停在了紫轩阁前。

直到姬歆言下了车，看到了那辉煌的如同宫殿的宅子，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到底是何等的不凡。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发苦，然后又为这样的自己感到讽刺。

管家白凌羽迎出来，见到凭空多出来的两个人却丝毫不显惊讶。只是对着姬璇煌恭敬的一弯身，笑道：“爷回来了。还以为这么晚了爷就在外面过夜了呢。呵呵，后面这两位是？这么晚了不如休息一晚在走如何？”

楚雨见姬璇煌被调侃了也不气恼，便知道这位管家在这府中的地位并不简单。微微一福身，轻声道：“叨扰了。”

“哦？”白凌羽见她的姿色不凡，起了兴趣般的一挑眉，望向姬璇煌的目光中带了些许的戏谑和楚雨看不懂的神色。

“带她去霜雪阁。”姬璇煌道。霜雪阁是准备给客人的庭院，这也是告诉了白凌羽她的身份。

“那这位漂亮的姑娘就请跟我走吧。”白凌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楚雨因他的话而抿唇轻轻的笑了。没有人会讨厌别人的赞美。

“苏大人呢？今晚要住下吗？”

苏子卓想了想，道：“还是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再过来。”

姬璇煌也不留他，只是吩咐车夫驾车再去送他回去。

第五章：是夜

“那这位……”白凌羽本以为这是苏子卓的小厮，可是见人走了他却还留在这里也猜不出他的身份了。

“带他去沐浴，然后带他到漱玉阁来。”

姬歆言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才刚刚进府的第一天，而且是在有一个绝世的美女在身边的情况下，那个人竟然会……

不仅他愣住了，白凌羽和楚雨也都愣住了。

姬璇煌根本没有想掩饰什么，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是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放着楚雨不管而去宠幸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姬璇煌看着这群人呆愣的样子，心里莫名的烦躁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平白的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

白凌羽闻言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却又立刻把头低下。刘海的阴影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是。”他道。

楚雨也不多话，故意的忽略了心里除了诧异之外的那一抹酸涩。

白凌羽也不回头，径直的往前走。他是知道的，那个男人不会注意到考虑到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抱了一丝希望，也许他会追上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可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也都只是他的想象。

“到了，就是这里。”一言不发的领着姬歆言来到温泉池边，白凌羽连头也不曾回的淡淡道。“我去给你拿件换洗的衣服，你不要乱跑，要是惹到了其他的几位主子，恐怕等不了爷救你你的小命就没了。”

姬歆言没有回答。

白凌羽猛地转过身，两步走到姬歆言的面前，狠狠的扭过他偏过去的头，抬起他的下巴，脸上是与刚刚洒脱的好像一起都是游戏的人截然相反的狠戾。“不要以为现在爷对你多了注意你就可以如何，我要杀了你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老实的做好你的本分，到时候总会给你足够你奢侈后半辈子的富贵，不然，我不保证你是不是还能活多久。”

他的目光顿时锐利如刀的射向姬歆言，浓烈的杀气硬是逼得身子本就不好的姬歆言硬是吐了一口血。

可是后者却依然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在白凌羽看不到的地方轻轻的勾起了嘴角。他用红色的衣袖擦掉嘴边的血迹，丝毫不避讳白凌羽的目光一件一件的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后者的目光闪过一丝轻蔑，也不在同他多言，转身去帮他取衣物去了——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他只是不想多看这个人一眼都觉得厌恶而已。

温温暖暖的水漫过了姬歆言的胸口，他蜷起身，让水没过他的头顶。眨眨眼，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半个时辰之后，打理整齐的姬歆言在白凌羽的带领下来到了漱玉阁。

“你自己进去吧。”这里是姬璇煌的住处，即使是白凌羽，没有命令也是不可以随意进入的。白凌羽对姬歆言的怀疑并不是没有依据的，姬璇煌从来没有在这里宠幸过任何人，那个人的洁癖已经到不能够容忍任何不属于他的气息出现在他生活的领域。

姬璇煌其实在他站在门口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了，只是，心里好乱，不同于之前的慌乱，而是……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苍白的似乎经不起任何的打击的人儿。

真的就这样要了他吗？他伸手摸了摸靠近心脏的为止。即使他不想承认，但是……这里在害怕，害怕的连手都在颤抖，害怕当自己真的强要了这个人之后他心里的恨意。他不想看到，不能接受。

明明不过是一个最低贱不过的小倌，明明这人是自己花钱买回来的，明明……即使他恨自己也无妨的。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感到害怕，竟然是因为这种找不到原因的事情，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个，本应该毫无关系的人。

“进来。”姬璇煌开口，声音因为起伏不定的心情而有些沉沉的，越发的显得冷漠而无情。

寒风阴冷的吹过，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姬歆言忍不住打了个颤，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没了一丝血色。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用指尖抹去嘴角的血迹。轻轻的应了一声是，推门进了房间。

本来还在纠结要怎么对待这个小人的姬璇煌被迎面扑来的冷风吹得一颤，蹙着眉抬起头来，却看到那个从见他第一面起就反反复复的在心里折腾着自己的小东西就穿了一件透风的裘衣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