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可以坦然而冷静地面对的时侯,那正是你已不再爱的时候。
盈熙胜心情复杂地走到了门口,盈熙屏却突然又说话了。
盈熙屏依旧很平静很平和:“我为了你,给自己下毒,逼走对你的储君之位有威胁的三哥四哥,而你,派人在暗
夜里用毒针刺杀我;我为了你,疯狂地赶去东宫救你爱的幻姬和你的孩子,因为没有救成,你便怀疑是我下的毒
手,所以灭我满门;我为了你,把屏王府内为自己准备的密道机关图拱手送给月寂然,让他救了你,所以你有先
见之明的在百里之内部围兵,让我一家上下一个能逃掉的都没有;我为了你,被燃霄囚禁深宫,所以你就有了任
意凌辱我的理由……”
盈熙胜的心在抖,他已经不冷静了,当然他还可以更加不冷静,所以他回头,扑向盈熙屏,怒吼:“你胡说你胡
说!什么都是为了我?你全都是为了你自己!我得到的都是我应该得到的!才不是你施舍的……”
月寂然淡然地看了他们一眼,悄然退去,轻轻地关上门。
盈熙屏冷淡地看着盈熙胜拼命撕扯他的衣服,不断啃咬着他的肌肤,突然觉得很好笑:原来除却了温文尔雅的面
具,你竟跟疯狗没有区别!
16.悲惨如斯
盈熙屏从昏厥中醒来,看见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的月寂然,不禁又往他怀里挤了挤,确定了房间里再没其他人后,
立即轻声啜泣起来。
月寂然柔声安慰他:“你若想走,师兄立即带你离开。”
盈熙屏缩在他怀里,难得有了一丝安全感。盈熙屏摇头:“不行,我不要再连累你。我是天生的灾星,谁离我近
了都没有好结果。师兄,我绝对不能让你……”抬头看着月寂然:“尤其是你,我最不想伤害的人!”
月寂然默然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我当时去了东部查看战况,不然……”自从燃霄失踪之后,由他主导的东
部渐渐呈现混乱状态,盈熙胜的十万大军自不可能是专门为盈熙屏准备的,全都是要开往边境的正规军队。
盈熙屏抖了抖,闭上眼睛:“不然也许你也会像晚霞郡守一样家破人亡!不要说了,师兄,我冷!”月寂然又把
他抱紧了些。
盈熙胜有些孤寂地靠在凭栏上:“问了吗?”
月寂然缓慢地回道:“我跟他说共发现七百九十三具尸体时,他很黯然,他说他家总共不过七百八十六口人,没
想到不但连累了家人,还连累了家人的朋友。”
盈熙胜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有没有告诉他这里是东郡?”
月寂然顿了顿,摇头:“臣不想让他再受刺激——他会受不了的。”
盈熙胜探手虚抓,月寂然便像自动送上去般被抓住前领。盈熙胜依旧笑得醉人:“寂然,你对他有点好得过头了
!”
月寂然平淡地回答:“如果陛下想让他死,我可以立即去办。”
盈熙胜松开他,大笑:“月寂然,你好你好……”笑声中参杂了一些莫名的东西,再不同以往的风清云淡,空静
剔透。
盈熙屏看着眼前的两叠衣饰,轻挑蛾眉:“什么意思?”
侍立一旁的红衣小丫环道:“陛下说,给您两种选择,要么做他的妃子到堂上献舞,要么做鸿府的奴隶到堂上献
艺。”
盈熙屏笑了,将女装推倒在地,拿起那叠男装径自到屏风后换装。
当盈熙屏一身青色文士袍,单手托琴出现在宴席之上时,所有的人都一怔。盈熙屏心中暗叹,本以为至少月寂然
是了解自己的,没想到他也对自己的这个选择大吃一惊。殊不知,月寂然发怔的原因是他依旧可以超脱物外的闲
散飘逸。
盈熙屏也不多言语,随便找了个地方便坐下开始弄琴。
坐在盈熙屏旁边的客人缓过神来,问道:“敢问先生是哪家公子?”
盈熙屏对他笑了笑:“郡王府家奴。”开始抚琴。
盈熙胜大怒,摔碎杯盏:“大胆!弹得什么曲子!”吓坏了一干陪坐的臣民。
盈熙屏淡然一笑:“启禀陛下,小人弹得是《国破家何在》。”
鸿彦忠看见盈熙胜怒火中烧的样子,不禁对盈熙屏喝道:“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惹怒陛下,还不上前赔罪!”
已有侍从将要前来。
盈熙屏大笑:“不知小人所犯何罪?小人亡国亡家,孑然一身,被逼为奴,还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赔笑献艺。难
得我应身应景,不是弹奏《国破家和在》的最佳时刻吗?”手中兀自抚琴,弹得凄切悲鸿。
盈熙胜冷冷地看着他,淡淡地道:“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月寂然一边帮盈熙屏敷药,一边责怪他:“你又何必自找苦吃?”
盈熙屏趴着,出了一会神,才道:“师兄,我今天弹琴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找到害死父皇、攸晨和迟贺的凶手,因为大家都没承认,我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死去的雁
太师所为,但是,我今天突然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我从来没想过的人……”
“屏儿,这还重要吗?”月寂然的手忍不住颤了颤。
盈熙屏的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月寂然:“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我全家,还有什么是他不可能做的?”
月寂然笑了,有点无奈地回他:“可是,当初那么多证据证人你都不信,现在反而突然这么想了。屏儿,你……
”
盈熙屏淡淡地道:“告诉我:是,或不是?”坚持,含有一种不容违背的气势。
月寂然叹气:“是的。”
“为什么?”虽然早有准备,依然不能保持镇静,盈熙屏颤声脱口而出。
“为什么?因为当时皇上的确有废太子之意,因为太子不甘心,因为如果皇上死了,太子那许多年的努力就不会
白费!”月寂然冷笑:“可惜的是,为了表示无辜而留待东宫等消息,导致了功亏一篑,让雁太师等人占尽先机
。”
这才是事实。盈熙屏感到心中脑中什么东西爆裂开来,外界的一切再也感受不到。
原来,始终是冤枉了雁回春,他的目的只是杀死幻姬而已;
原来,一直都不愿相信的燃霄,真的只是利用了形势而已;
原来,包括雁太师在内的大臣,真的都很无辜……
“屏儿,屏儿!……”月寂然摇晃着仿佛突然间没有了魂魄的盈熙屏,又是焦急又是心痛——屏儿,你死心了吗
?
盈熙屏双手捂住脸,又哭又笑:“哈哈哈……报应报应……报应啊!……”
“屏儿!”月寂然看见他用指甲抠自己的脸和眼,大惊失色,连忙去掰。
“哈哈哈……我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害得那么多人离乡背井!……嗬嗬哈哈……真是报应!……可是为什么
不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小焰,廉儿……”盈熙屏揪住心口,痛晕过去。
17.牡丹花下
盈熙屏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就是原来咬舌也死不了!
看着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们,盈熙屏苦笑:都是骗人的!
殊不知盈熙屏被废了武功之后已经没有力气咬断舌根,自然是死不了的。
这两天盈熙胜和月寂然都没有来过,只有几个乖巧的小丫环在帮盈熙屏料理伤口。盈熙屏的伤好得很慢,不过却
老实了很多,喂饭吃饭喂水喝水,别人说话他也不搭理,整日里痴痴茫茫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仿佛真的失了
魂任人摆弄。
夏初,天气还好。整天趴在床上也不好,所以这天,几个丫环便搀着盈熙屏到院中走动走动。到了小桥上,盈熙
屏摇摇晃晃地走近小亭,也不言语,只是不愿再走了。
凉风徐徐而来,没有血腥气,很好。盈熙屏闭上眼睛,靠在亭柱上。
“屏王殿下,好些了么?”那个声音,盈熙屏永远都不能忘记,就是那个声音带来他一门近八百口人的死亡讯息
。
盈熙屏睁开眼睛,冷淡地道:“郡王爷叫错了,小人现在不过是你府中一名家奴!连名字都等待您的赏赐呢!”
鸿彦忠淡淡地道:“屏王果然没有吃过苦,不懂得下人的事情。屏王难道没想过一名家奴,怎会受到如此礼遇?
”
“礼遇?原来受杖五十算是礼遇!”盈熙屏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嘲讽。
鸿彦忠看着他忍不住笑了:“殿下可知道,尽管您选的是男装,陛下依然准备将您带回京城;殿下可知道,前天
刑罚殿下的两名打手随后便被处决,因为陛下认为他们下手太重;殿下可知道,月将军害得您情绪波动,陛下已
经将他处死……”
“师兄!”盈熙屏脸色大变,摇摇欲坠。本以为再大的打击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了,没想到,还是有经受不起的
打击。
盈熙屏向桥下倒去,鸿彦忠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腰带,将他拉了回来,并顺势拉入怀中。鸿彦忠含笑看着盈熙屏
:“殿下莫晕,微臣开个玩笑而已!”
什么玩笑?盈熙屏用力推开他,茫然地看着他:“哪一句是玩笑?”
鸿彦忠大笑起来,笑毕玩味地审视着他:“当然是最后一句!原来殿下和月将军的关系还有这一层!不过殿下,
您未免太容易上当了,月将军可是陛下倚重的重臣,怎会为了那么点小错就被处死?”
盈熙屏咬牙:你懂什么?如果你也像我一样,一夜之间几乎失去了所有亲人朋友,你就明白什么叫做“风声鹤唳
”了!
“你咬牙的样子真好看!”鸿彦忠接着道。
盈熙屏惨笑,随即想到盈熙胜和月寂然可能已经走了,盈熙胜真的将他当“礼物”送给鸿彦忠了!想到随之而来
的屈辱,盈熙屏脸色惨白。
鸿彦忠调笑道:“殿下怎么了?又不舒服了么?”
盈熙屏全身都在颤抖,笑了起来:“郡王爷何必在乎我的身体?郡王爷想要我怎么服侍直说便是!”
“服侍?”
盈熙屏大笑起来,惨然至极:“陛下不是将我交给你,任你蹂躏的么?郡王爷要怎样请便!但请郡王爷事后给我
一个痛快,小王在阴曹地府一定会为郡王美言!”扶着柱子,支撑着颤巍巍的身体。
鸿彦忠大感有趣,打量了他半晌,最终摇头:“真的难以拒绝,可惜啊,我不敢!虽然迟早是一杯毒酒的下场,
但是我可不想以这个罪名被赐死。”
盈熙屏显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鸿彦忠叹气,似笑非笑:“难不成你以为像我和月寂然这种知道他太多秘密的人,可以善老而终?”
想到他也是害死父皇的直接帮凶,盈熙屏不禁恼恨:“既知如此,当初又何必为虎作伥?”
鸿彦忠笑道:“那是因为,他真的是作帝王最佳的人选哪!看看你吧,心慈手软,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可怜月寂然一番苦心,透露了那么多秘密给燃霄,你却始终选择相信你哥哥!”当然,盈熙胜要弑父弑君,怎
也要做的隐秘,却被人在两天之内查出真相,没有人泄露消息是不可能的!
盈熙屏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鸿彦忠摇头叹道:“你还真不明白人心,月寂然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亲自开口告诉你你心上人的不好?就像燃霄
,他告诉你真相你相信了么?燃霄那么有抱负的人最后挂印远走,想必和你也有关系吧?”
盈熙屏咬唇:“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鸿彦忠淡淡地道:“可能,觉得对不起你吧!”转身离去。盈熙屏依然能听见他的低声自语:“好好的一个仙子
,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盈熙屏回去呆想半日,也理不出头绪,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
月寂然来了:“怎么伤口还不见好?”
盈熙屏呆呆地看着他,想着鸿彦忠知道了月寂然是他的师兄,不知道会不会告诉盈熙胜,盈熙胜又会不会对他不
利。
月寂然担心极了:“屏儿,你不要吓我!我听说你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你不是真的被我刺激坏了!还是咬
坏了舌头?”
盈熙屏轻轻地道:“师兄,对不起。”
月寂然放下心来,坐在他旁边:“别想那么多了,好好调养好身体,咱们还要回京城呢。”
“师兄,他们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你是我师兄。”
月寂然看着盈熙屏担忧的脸,无所谓地笑了:“没关系的。从我拿到落英池地道密图的时候,陛下就确定了我们
之间的关系不简单。”之前当然是怀疑。月寂然刮了刮盈熙屏的鼻子:“别担心,没事的。”
盈熙屏想了想,问:“我也要跟你们回京城吗?”
月寂然点头:“当然。此间事了,我们一起回去。”
盈熙屏又沉思了一会儿:“师兄,你们滞留在此,有什么事么?”
月寂然愣了一下,叹道:“屏儿,不要多问。”
盈熙屏笑了,有点傻傻的纯真:“师兄,你不说我也知道,这里离东部边境那么近,你们一定是想通过燃霄以前
部下的口,将我被灭门的消息传给燃霄,然后再来一次赶尽杀绝。对吧?”盈熙胜岂会放过燃霄?
月寂然呆呆地看着他,惆怅地道:“屏儿,何必管别人呢?你不也恨燃霄的么?唉,真不知道你的聪明是福是祸
。”
盈熙屏摇头笑道:“对我,燃霄早已绝望,你们不用再等了,没有结果的。”
有人可以对你绝望的么?
盈熙屏抬起头,轻声道:“师兄,帮我个忙可以吗?”
月寂然点头,宠溺地道:“当然可以,你说。”
盈熙屏微笑道:“我想要你帮我配‘牡丹花下’。”
月寂然愕然,随即断然拒绝:“不行!陛下不是燃霄!”
盈熙屏点头:“我知道啊!就是因为他不是燃霄,所以我才要真的‘牡丹花下’!”当年的燃霄会顾忌盈熙屏的
生死,然而盈熙胜很难说。
“我不能答应你!”月寂然摇头:“我可以带你走,但是我不能让你死!”
“师兄,求你了!”盈熙屏空洞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月寂然:“你想我一点一点的死,还是痛快地死?”
18.血染白衣
朝堂事多,耽搁到不能再耽搁的时候,盈熙胜终于下令班师回朝。
盈熙屏最近的精神好了些,想着过继给三哥的双胞胎,想着和师父豫青桐一同出去的盈釉,也会心情好些,又不
免总是担心,盈釉会不会要找盈熙胜报仇,想着应该不会,师父毕竟是个明白人,不会让他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