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他一口气没上来,急促的喘息。
“云武师。”突然道。
云天一楞,下意识应了声,“在。”
“你是当今武艺第一人,我们王府请不起你,还望你──”
竟是在赶人了。
云天脑袋一热,赶忙道,“不,王爷,我不要钱,只要让我留下来,我一文钱都不要。”
小王爷却是道,“爹,我可不知我们王府已经山穷水尽到这个程度了。”话中明显的嘲讽让安王爷更是一股火冒起,脸憋得通红,又是轻咳了几声,这才再度开口,声音已经软了下来。
“什么都别说了,我们王府小,容纳不了你这个大人物。”
王爷疲乏的挥挥手,“来人啊!”
一个下人应声而至。
“带云天去帐房,给他把工钱结了。”
“是。”
下人到了云天的面前,毕恭毕敬道,“云武师,请随小的来。”
“我不走。”云天跪在地上不起来,手下越加使劲,将秦煌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我不会走的,王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和煌儿在一起,我会给他幸福的。”
“幸福?”安王爷怒极反笑,“你可知什么是幸福?”
“我知道,煌儿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娘说过的,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很开心,那就是幸福。”云天回答得一字一句,认真得好像在发誓一般,“煌儿想让我呆在他身边,我也想呆在煌儿身边,以前我以为练功的自己很幸福,可是遇到煌儿后,我发现,那根本不算是幸福。和煌儿在一起,我觉得比练功开心一千倍一万倍,如果能这样牵着煌儿的手,一辈子,云天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牵着的手微微颤抖,云天扭过头去,这才见着小王爷眼眶发红,登时急了,额头冒汗,“煌儿,煌儿,你怎么哭了……别哭……”说着就要伸出手去,还没沾上脸颊,小王爷已经别过头,声音低低的,却和往日一样张扬,“谁哭了,女人才哭呢!小王从不哭的!”
云天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才好。
安王爷愣了一愣,冷道,“你可知江湖里风风雨雨,武功越高的人,越容易遭人妒恨,跟着你,煌儿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我会保护煌儿的。”
云天一拍胸膛,“就算丢了我的命,我也会保护煌儿的。”
他说的那么坚定,以至于安王爷一时之间竟然被震住了。
半晌,反应过来,道,“你可会为了煌儿留在王府中?”
“只要能和煌儿在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你们在王府中,只会损了我王爷府的名誉,天下人该如何笑我!笑煌儿是个断袖之癖?笑我安王爷教子无方?”
“那我愿带着煌儿远走天涯。”
“你──”
安王爷咬咬牙,终是再没说一句话,而是扭开头去,再喝一声,“还不把云武师带下去!”
下人紧走上前,云天伸出手,啪的一声击在地上。
啪嗒。
地面一抖,裂出了一个小凹洞。
这等劲道登时吓到了所有人,那下人慌忙向后退,再没人敢上前一步。
“要我走可以,我要带煌儿一起走。”
云天说得清楚,话里掺入了真气,如同洪钟,在正厅内回荡开,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心跳如鼓。
说罢,站起身来,伸出手,探向秦煌。
两手不及相握,只听悦依一声尖利的笑声,“云武师,你不要说笑了!”
“云天句句真心,绝不是玩笑。”
云天转过头,定定的盯着她。
悦依嘲讽的勾唇,“小王爷自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你一个武林武夫,又怎么照顾得好他?何况,出了王府,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小王爷又何尝适应得来?小王爷可是金贵的身子,你既无财力,又无势力,怎么能给他幸福?你说,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她说的针针带血,没给一点回驳的余地,那张狐媚的脸带出一点恶意的笑容。
这话一出,探出的手僵住了。
云天无措的直起身子。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他和煌儿在一起,很幸福。
他竟没想过,自己无法给煌儿幸福。
唇颤抖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错,他无才无势,他无法给煌儿锦衣玉食,甚至无法保证他的一日三餐。他自己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但他怎么可以让煌儿吃苦,煌儿该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他又怎么舍得让他吃苦……
脑袋里轰轰的,他张张嘴,脸色却兀然灰败下来。
安王爷挥挥手,“来人,把小王爷带到房间里休息。”
两个下人上前来,小王爷心中一急,“云天,你别听那个贱女人的话──啊!你们放开我!”他挣扎着,下人却是怎么都不放手,两边架着,语气却是谦卑,“小王爷,请回房歇着吧。”
“我才不要回去!”
小王爷怒吼,“我是小王爷!你们是什么身份!还不放开我!”
“小王爷,得罪了。”
两个下人毫不妥协,手下越加使劲。
云天看了,微微动容,伸出手,想要抓住被强制带离的秦煌,耳边却突听悦依一声轻轻的嗤笑,手指顿时痉挛的颤抖起来,凝滞在半空中,眼睁睁的看着秦煌被拉出门去。
待秦煌一走,王爷才松了口气,“还不把云武师带到帐房去!”
“是。”
有下人上前来,云天埋着头,一声不吭,半长的发垂下,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见到轻轻抖动的下巴。
“云武师,请。”
云天一动不动。
连唤了几声,竟没一个回音。
下人无措的扭头看了看安王爷,见对方已有不耐,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探上了云天的肩膀,“得罪了。”
哪知,手还没触到,只觉身子一轻,天旋地转,人已经到了地上。
好像碎了一身的骨头,疼痛难忍,动弹不得。
云天收回手,却兀然像是醒了一般抬起头来,黑曜石的眼里似乎带点很锋利的光芒,几乎要将人吞噬。他看看安王爷,再看看悦依,那眼光,如狼似虎,隐隐的透出嗜血的味道。
“你──你别乱来!”悦依惊恐之下,声音猛地转为尖利。
她心下跳得慌,从来没想过,那个木讷老实的云天,也有这样的眼神,似乎只是看上一眼,便宛如掉入了冰窟,从心底冒起胆颤的寒意。
云天紧紧的咬着牙,脸色咋青咋白,继而又转为灰暗,突然仰头长啸一声,宛若龙吟,震得地面隐隐的晃动。然后便是身形一动,急速的窜出门去,泄恨一般撞上了门庭上那棵槐树。
“轰隆……”
巨响,大树当即断了,歪倒着靠在墙上。
云天没有停留,身形一纵,几个起身,便消失在视线中。
目瞪口呆。
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众人看看那倒下的大树,继而面面相觑,皆是冒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通,庆幸之余也不免胆战心惊。
薛立跪在地上,他没有回头,却也能听到那大树轰然倒地的声音,也能感受到周围众人的哗然和惊心。
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有预感,以后的生活,不会平静了……
第四十章:半夜私会
吱呀。
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小王爷坐在床头,想也不想,径直把手中的瓷杯摔了出去。
瓷杯碰到门,掉在地上,哗啦碎了。
“滚出去!”他怒喝。
“小王爷多少吃点吧……”
“出去!”
茶壶险险的从端着饭的下人头侧擦过。
那人登时再不敢言语,寒颤着退下去了。
还没走出两步,便撞上迎面而来的薛立,登时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迎上前去,“薛立,你来的正好。”
薛立见他手中餐盘,已经知道了个十成十,“小王爷还是不肯吃?”
“对啊,已经三天了,薛立,你的话,说不准小王爷还能听上一些。”
无奈一叹,伸手接过,“我试试吧。”
顿在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叩了叩,里面传来小王爷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不是说不吃了吗!”
薛立朝四周看看,确定没人,这才压低嗓门,将门推开一小条缝,生恐小王爷气急之下把椅子给丢过来,故而没敢进屋去,只能站在门外小小声的说,“小王爷,有消息了。”
里面停顿了几秒钟。
椅子被拖在地上的吱呀声还没停息,门便被猛地拉了开来。
小王爷气喘吁吁的站在薛立面前。
“他在哪里?”
他急匆匆的问出一句,接着,又似乎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太紧张了,为了掩饰尴尬,退开一个身子,“你进来。”
薛立将餐盘放在桌上,“小王爷,你先把饭给吃了,不然哪有体力。”
“我没胃口。”
小王爷蹙紧眉头,又问,“你先告诉我,他在哪里。”
云天离开后,他便被禁止出府,只能委托薛立帮他寻到云天的下落,等了三天,别说是饭了,就算是晚上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心心念念,愣是怎么都睡不着。
“快说!”
见薛立踌躇着不说话,他心下不安,手指紧紧的揪在一起。
薛立这才一五一十的道来,“小王爷,云天没有离开,小的在城里啥地方都找过了,愣是没有见到他的影儿,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但今个儿守门的阿才告诉我,他有时看到云天在门前绕来绕去,还向他问小王爷的情况,阿才老实说了,他似乎想要进来,但终是没敢进来,有的时候会悄悄爬到门口的那棵大树上……”
听到这里,小王爷忍不住别过头去,透过窗,看向那棵擎天的大树。
他……
曾经在那里看他吗……
不自觉的欣喜起来,三天来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他搔搔头,恼怒的皱起眉头,“都是那个贱女人,云天定是被她说怕了,才不敢和我见面的。”说罢,又看向薛立,“你有没问阿才他的情况。他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
见他这幅模样,薛立忍不住有些好笑,便道,“这何必问小的,当面见见不就知道了。”
“如果真能见到,还用你说。”
小王爷伸出长腿,一脚把椅子踹翻,“这三天,连后门都被看管起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眼睛滴溜溜的转,“可惜我的功夫不到家,不然他们哪里看得住我。”
“小王爷的功夫不行,云天的功夫总没得说吧。”
薛立神秘兮兮的笑笑。
“小的和阿才说好了,让他见到云天的时候,和他说一声,让他偷偷到小王爷的房里来。”
“那个下人可靠吗?”小王爷起疑了。
薛立拍拍胸脯保证,“放心吧,他和阿金是铁哥们,对你们的遭遇很同情,愿意帮忙。阿金也说这人可以信任的。”
小王爷放心了,“那云天什么时候会来?”
“阿才说云天一般都是在太阳落山后才出现,时间不定,小的也不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
“小的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云天他真的敢进来吗?”
小王爷的脸色变了。
“云天武艺高强,进来自然简单,但是被二夫人那样一说,他真能提得起勇气和小王爷见面吗?若是他真的想和小王爷见面,这三天,又怎么会没一丝动静。”薛立干脆将心底的猜疑全都说了出来。
抬起头,见小王爷的脸色由青转红,登时打了个寒颤。
“啪!”
小王爷拍桌而起。
“他敢!”
薛立甚至听到他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拳头攥得紧紧的,“他如果敢不进来,我就──就──就──”半天却挤不出一个字来,顿了半晌,似乎冷静了一些,脸色咋青咋白,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声音顿时低了下来,扭头对薛立道,“他应该会来吧!”眼底的威胁似乎在告诉薛立,若是他说错了话,那会死得很难看。
薛立打了个寒颤,硬生生的挤出一个苦笑,“小的刚刚只是猜测,云天当然会来。”
“嗯。”
小王爷点点头,心满意足。
薛立赶忙转移话题,指了指桌上的饭,“小王爷快吃吧,饭快凉了。”
“我不想吃。”小王爷站起身来,坐到床边,半倚着床,“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小王爷──”
薛立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终是端起盘子。
“那小的半夜再给小王爷送夜宵来。”
见小王爷似乎有想要反驳的意思,薛立补充了一句,“不然到时候若是没了体力……”
似乎想到什么,小王爷面色一红,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小王爷靠在床上,遥遥的看着窗外那棵树的枝干在风的吹拂下一点点的晃动,影子乱舞起来,倒像极了一个人。
看着看着,不由昏昏欲睡。
直到屁股坠了地,这才意识到方才竟睡熟了去,抬头看看天际,已经很暗了,一轮明月在黑夜中格外明亮,似乎没了风,枝干不再晃动,安静得像是一幅画。
这是什么时辰了?
小王爷心急如焚,窜到窗前,往外看,见着悦依房还亮着光,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现在应该还不是特别晚。
太阳下山这么久了,云天该也快要来了吧。
无端的有些心跳加速,小王爷抓起角落的铜镜,对着理了理头发,又拉平了褶皱的衣襟,直到再没看出一点不对才住了手。
云天怎么还不来!
他在屋里绕起了圈,只急得眉头都蹙成了团。
忍不住一脚踹翻了方桌,又不解气,连着往床柱上踢了好几下才稍稍平静下来,只觉得脚疼得要命,倒抽一口冷气,心情更差了。
不知转了多久,突然却听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顿时大喜。
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门外站着的却是安王爷。
见小王爷面色很差,安王爷忍不住有些担心,“我听说你又不吃饭了,所以来看看你。”他想要进屋来,却被秦煌拦住了,秦煌板着脸,脸色阴沉,“爹,我要休息了。”
安王爷长叹一声,“煌儿,爹知道你还在生气,你别怪爹,爹都是为了你好。”他顿了顿又道,“和云天在一起,你不会──”
“我要休息了。”
小王爷当即截断他的话,径直把门推上。
安王爷张张嘴,话却被堵在了门后。
看着门上的影子凝滞了片刻,然后终于转身离开,小王爷嘴里轻哼一声,眉头却是越蹙越紧了。
不知又等了多久,只感觉一阵风呼呼的吹进来。
小王爷缩了缩脖子,走上前想要把窗给关上。
哪知,手刚刚探出去,却被一双大掌结结实实的抓住,大掌冰凉,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人已经被紧紧的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似乎用尽了力气一般拥着他,那力气勒得他全身一阵阵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