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打一边叫,孙二狗大急,就想踹开她自己跑,但刘茶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就是抓着他,眼看郑定辉已
经要追上来了,孙二狗也顾不了那许多了,随手抓了一块砖头就要往刘茶花头上拍,刘茶花正好抬起头,满脸通
红,两眼泛着泪光,他的手,突然就拍不下去了。
他和刘茶花一个村,他们自然是从小就认识的,而他也是从小就喜欢着很多村里的男娃子们都喜欢的女娃子,他
一直记得刘茶花当年扎着两根小辫,穿着一件小花棉袄,张罗着喂鸡的样子。
他们先前都知道刘茶花长的好看,直到刘茶花穿上那件她小姨给她的全新的大红棉袄,他们才知道,原来刘茶花
竟然是这么的好看,从那时起,他就想着要娶这个人,要她给自己做婆娘,要她天天穿着这样的衣服,在家里喂
鸡,将来养育他们的孩子。
这么一瞬间,他当然想不到这么多,但就这么一瞬间,他的手松了下来,然后用力的推开刘茶花,向前跑去,不
过这么一耽搁,郑定辉已经赶了过来,一见他要跑,立刻扑了上去。
这也是他过去打架形成下来的习惯,碰上那种比自己高大难对付的,要不,就是躲得远远的,要不,就是将对方
压到下面,他是不懂什么人体力学,但是他知道只要把对方压倒了,自己总能占些便宜。
所以上次他这么对付孙二狗,这次还是这么对付,不过此时孙二狗是拼了命的,两手不管不顾就往郑定辉的头上
敲,腿还不断的乱顶,他对刘茶花不忍,对郑定辉可没这种感情,扑腾之下,抓到了石块就要往他头上打,但是
他刚一抬起手,就感觉到右手一疼,再之后,就感觉到下颌一阵剧痛,原来是刘文已经带着人赶了过来。
一见郑定辉跑出来,刘文这边就跟了出来,他不是怕郑定辉追不上孙二狗,而是怕他追上了之后一个人处理不了
。再怎么说,郑定辉也还只是个少年,身形力量都有差距,而且孙二狗连放火这样丧心病狂的事都做了出来,其
他的事上更是难说,因此他对刘武交代了一声,又请里正帮他照顾好英儿,这边就追了上来。
他刚出门,旁边的刘胜刘全也都在往这边赶,于是两边一部分去救火,一部分就跟着刘文跑了过来,他们刚跑过
来,就看到孙二狗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当下刘文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踩着孙二狗的手,随后就往他的下颌踢
,而那边刘胜则带着人按住了孙二狗,孙二狗下颌疼痛也叫不出来,就这么被按到了地上喘粗气,两眼恨恨的瞪
着刘文。
刘文却不去管他,只是对郑定辉道:“你怎么样?”
郑定辉喘着气:“还好。被打了几下,不过没事。”
“先起来吧。”他一边说一边就去拉郑定辉,郑定辉此时身体有些发软,被他拉着,慢慢的就站了起来,不过他
这边刚一起身,那边孙二狗的腿就踢了过来,他原本就有些不稳,这么一被踢,就向下倒,连带着刘文也跟着往
旁边跌,刘胜和他儿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要去扶他们,这边手稍稍一松,那边孙二狗趁机跳了起来。
孙二狗起来后没跑,而是顺手挥着刚才的石块就往刘文的头上砸,刘文现在被郑定辉压着半边身体,只来得及往
旁边翻,只是现在郑定辉脸朝地上趴着,虽然也在起身了,可是却有些来不及了。
他这边往下砸,那边刘茶花却扑了上来,不过却被他一把甩到了旁边,然后他手中的石块就砸了下来,刘文一直
盯着他,一见他动,就偏了下头,正躲过那个石块,孙二狗更是暴怒,再也想不到其他,从怀中的匕首拿了出来
。
这个匕首他常年带在身上,却大多只是用来吓人的,他知道自己诈唬诈唬村里人,沾点便宜,纠集着人打一下那
家中没兄弟身后没背景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但若是拿着匕首扎死了人,那问题就大了,但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
这些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恨刘文,但是他现在就是想让这个人倒霉,想让这个人死!
第三十一章
“我有病。”郑定辉趴在床上,咬着枕头闷闷的想,“还病的不轻,要不就是刘大郎给我下了药,否则我怎么会
做出这种事?”
郁闷之下他转了一下头,连带着肩膀处又是一疼,他倒吸了口气,心中的郁闷更强烈了,更加认定自己是出了什
么毛病才会在那一刻为刘文挡刀。
是的,在孙二狗对刘文挥刀的时候,他正好爬起了半个身体,在看到那一片白光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总之就是当他有意识的时候,那个匕首就扎到了他身上,然后他就看到刘文震惊的脸,那时候他想的是什么?
哦,对了,是这个白脸狐狸原来还有这种表情啊,他当时还为这种表情满足了一下,而就因为这个满足,他当时
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那股剧痛。
“这还不是被下药了?一定是的!”
他再一次的这么肯定着,而在这个时候,他闻到一股熟悉的苦味,立刻的,他把脸埋到了枕头上。
“药要是凉了,更苦啊。”
他立刻翻过脸:“怎么是你?”
刘文挑了下眼:“花婶正忙着给你炖人参鸡汤。”
郑定辉的脸顿时皱在了一起:“我可以不喝的。”
刘文温和的看着他:“你最近总是受伤,是需要好好补补的。”
郑定辉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几乎没卡死自己,喘了口气,几乎是吼叫的开口:“还不都是因为你!”
刘文挑了下眉,郑定辉的气势突然弱了下来,然后又郁闷的把脸埋在了枕头上,他的枕头是荞麦皮的,枕套是棉
布的,农村为了结实把布都织的密密的,这样趴着并不舒服,但他还是执拗的趴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
脸上有点烧。
“唔,说起来倒也算是都和我有关系的。”
郑定辉身体一僵,然后将脸翻到了面向墙的那一面:“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故意要救的,我不过是看那孙二狗不
顺眼,然后……脚滑了。”
“哦——”
“我说的是真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问问,你那时候的脚怎么会滑了?”
“滑了就是滑了!”他心烦意乱的又把脸翻了过来,“哪还有为什么!”
刘文看着他,嘴角带着微笑,他撇了撇嘴角,眼睛却垂了下来,为什么?因为他脑子有了问题,因为他被这个白
脸狐狸下了药,因为……
因为什么呢?他在刘家这两年,天天受到压迫,几乎每天的三餐都是他做的,生意大多是他谈的,先前条件不好
的时候,劈柴打水也都是他干的,除此之外每天还要被刘文冷嘲热讽,还要遭受白眼,就凭这些,他别说救刘文
了,不趁机捅他一刀都是好的。
但是他在刘家这三年,每天都和刘家三口吃一桌饭,刘家只能吃窝窝头的时候,他跟着吃窝窝头,能吃鸡蛋的时
候他跟着吃鸡蛋,能吃羊肉的时候,他也跟着吃羊肉。
第一年,刘家过年的时候都添了新衣服,刘文一身,刘武一身,英儿两身,他也是一身。
第二年,刘家每个季度都添一次新衣服,还是刘文一身,刘武一身,英儿两身,他一身。
刘武英儿学识字,他也跟着学,条件不好的时候,他们都用树枝在沙土上学,条件好了的时候,他们都用毛笔在
宣纸上写。
他没有工钱,但是,却从不缺东西;
生意都是他去谈的,但是在最初,却是刘文手把手教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刘文逼他算账,他每天要熬到半夜,
但是每天,刘文都会将他算过的帐重新再算一次,每天,他的账本下面都会有另外一个字迹。
刘文总是嘲笑他,总是讽刺他,但是却从来不涉及他的祖先,不涉及他的父母。
刘文总是鄙视他,总是压迫他,但是却从没让他在外人面前吃过亏。
他过去虽说是纵横王普县,但却可以说是处处受白眼的,而现在,那些过去要踢他打他的掌柜、门卫都要赔着笑
,叫一声小郑哥。这白脸狐狸小心眼、贪嘴、狡猾、一肚子坏水,但是、但是他也不想看他被别人欺负了。
他在这边想的时候,刘文也在那边想。他当初会收留郑定辉,是因为他有某方面像萧二,他来到这里,虽说不得
不捏着鼻子适应,可是,总会想到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社会,总会有一些……他过去听到都要冷笑的寂寞感
。
因为郑定辉会令他感觉到一些熟悉,所以就留了下来,再之后发现他比较好用,就习惯性的调教了起来,他没有
想过要对这个小孩多么好,当然,也不会对他多么不好。
小孩嘛,听话了给颗糖,不听话了打两鞭,只要将来不出来危害社会给他带来麻烦就好了。当然,相处起来是有
感情的,不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感情,会令这小孩为他挡刀。
若是今天他不是当事人,那么他看到那幕场景,也许会捂着被酸倒的牙,什么狗血的事情啊!
但是这个天天骂他白脸狐狸的小孩竟然做了,虽然他现在死不承认,可是,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当时明明可以
躲开的,却扑了上来。
“喂,那孙二狗现在如何了?”
他正想着,就听到郑定辉有点别扭的声音,他回过神:“在牢里关着呢。”
“哦,那什么,我问你,你那天让我回头看一眼,是不是让我刺激孙二狗?你当天晚上会留下里正,就是知道孙
二狗会摸上来吧。”
刘文没有说话,郑定辉抬起眼,看着他:“那你知道他会放火吗?”
刘文露出一抹苦笑,他是故意让郑定辉回头的,是故意留下里正的,为了防止孙二狗不是那天晚上行事,他还故
意把刘汉山花有才等四人的提问题的时间错开,如果不是那一天晚上,那么第二天就会有花有才留下,再之后就
是刘全刘胜,这四天里,总有一天能碰到孙二狗的。
孙二狗对他最大的执念是变蛋,而这四人可以说都是变蛋的受益者,必定会站在他这边的,就算不能将孙二狗抓
个现行,但只要他露一下面,想来这四人都是愿意为他作证的,到时候将他往县衙里一送,又有里正打点,不说
多,总是也能关上个两年的,而他相信,只要再给他两年的时间,他必定可以无视这等流氓。
他都想好了,但却没想到这孙二狗会放火,更没想到他到最后还会动刀子,毕竟孙二狗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有
计划的,不说多么有脑子吧,但一直以来,都是知道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不妨做一下的,哪知道这一次却突然
脑袋搭错了筋,竟做下了这种事。
“你真的不知道?”
郑定辉眼睛一亮,刘文道:“我还没有狐狸到这种程度。”
郑定辉的脸色瞬间一变,磕磕巴巴的道:“你、你说什么?”
“什么?狐狸啊,你不天天这么叫我吗?让我想想还有什么,白脸狐狸?坏水狐狸?”
他慢慢的念着郑定辉平时在背后给他起的外号,嘴角似笑非笑的,郑定辉的寒毛却一根根的竖了起来,在看到刘
文伸出手的时候,他立刻道:“刘大郎,我这是在夸你。”
“哦——”
刘文拉着长腔,郑定辉更是气弱:“你、你想做什么?”
刘文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郑定辉更是害怕:“你、你看什么?”
“你是女人吗?”
郑定辉瞪大了眼。
“还是你以为自己长得很漂亮?”
“你什么意思?”
“既然两者都不是,你以为我还能对你做什么?”
郑定辉觉得这话有些古怪,可是他过去从没接受过这方面的熏陶,一时也想不出来古怪在什么地方,正迷惑着,
就听刘文又道:“来,先把这碗药喝了吧。”
郑定辉最近喝药实在是喝腻歪了,可是现在刘文给他端到了嘴边,他自然不能不喝,因此就勉强用胳膊支着上身
,然后皱着眉都倒到了喉咙里,药已经有些凉了,自然是更为苦涩,他不由得倒吸了口气,而就在这时候,嘴中
却被塞进了一块东西。
“英儿刚做好的玫瑰糖,先含着吧。”
郑定辉瞪大了眼,只觉得恍惚,受宠若惊了一会儿,又不免想到,这糖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不过虽然这么想着,
他自然是也没胆将糖吐出来的,好在这么一会儿苦味已经淡了许多,的确能尝到那种甜滋滋的感觉了。
“我记得,你比二郎大两个月是吧。”
“啊?”
“既如此,以后就做我家的老二吧。”
郑定辉抬起眼,有些不明所以,刘文却也不解释,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然后就端着碗出去了,郑定辉看着他的背
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刚才那个,真的是刘大郎?”
第三十二章
关于刘大郎是不是变了个人这种猜疑,郑定辉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刘家村的村民这两个月过的很是热闹,先是刘家被盗,再是刘家被烧,还有郑定辉的两次受伤,从年末到年初,
都不缺少话题,不过最近令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还是刘茶花住进了刘家。
其实也不能说是住,而是养伤。
在那天晚上,郑定辉被孙二狗捅了一刀,而刘茶花也被孙二狗那一下甩到了树上,当时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孙二狗
身上,也没有留意到她,之后将孙二狗制服了,人们这才发现她竟然昏死了过去。
当时情况混乱,自然就只有将她和郑定辉一起抬回了刘家,之后请了郎中,也是给两人一起看的,郑定辉这边简
单明了,就是刀伤,而她那边,郎中却下了,上次下给郑定辉的结论——要养,用参汤补元气!
对于这种说法,刘文是很不怎么相信的,但既然郑定辉上次让养好了,那就照着养吧,因此当下给郑定辉熬药的
时候,就给刘茶花也煮了参汤。
他当时却是没有多想的,孙二狗坏,刘茶花却是可怜的,而且当时他也远远的看到这刘茶花和孙二狗有争执,后
来也可以说是为了救他才被甩到树上的,更何况人在他们家,又是这种生死不明的时候,他总不能连碗参汤都舍
不得,当然,考虑到刘茶花的名声,他当时就托人给刘茶花家传了信,请他们来带人回去。
信是带回去了,不过来的却只有刘茶花的妈,抱着自己的女儿哭了一场,之后就跪到了刘文脚下,只求他救刘茶
花,原来她来的时候已经听人说了,刘茶花受了重伤,全靠参汤吊命,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喂的参汤够不够。
这两年,他们全家起早贪黑,加上孙二狗给的那两亩水田,这生活才算是有了起色,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也只能
说混了个温饱,吃顿肉都不容易,更何况喝参汤了!
若是往日,也不用他们管的,孙二狗虽然混蛋,但若刘茶花有事,也是会用心的,上次刘茶花小产,他左踅摸,
右诈唬,足足让刘茶花喝了一个月的母鸡汤,但现在听说他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显然是没指望的,他家中虽还
有些财产房屋,可他和刘茶花既没有孩子,又没有别的亲生兄弟来撑腰,不用说,也是会被族里收回去的——就
算不被收,这一时半会儿又怎么能卖了来换参汤?而且就算是卖了那些地又能换来多少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