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他在田中劳作一天,回来就想睡觉,现在干活省力,家中的条件又好了些,回来后也就还有余力,就和刘文
商量,要再在家中的院里种些菜。
刘文这些天和那些村中人聊天,自然知道这个时节是适合种菜的,但是他现在腿还没有好利索,这地方缺医少药
,医术也不发达,他平时到外面溜达都要小心,就怕万一弄个不好,骨头长错了位置……若真是那样,不说别的
,以后秀才是不用考了,按照大珠朝律法,身有残疾者,不能出仕。
而英儿还是个小姑娘,虽然一般的农事也都知道,但让她打络子也就罢了,还能让她去种地?而刘武每日在田里
劳作,已经够辛苦了,说起来不过还是个初中生,虽然他从过去就认为,男孩就是需要磨练的,但也不能磨练的
太过了。
所以也就一直没说,今日见他自动请缨,他想了想,也就同意了。最近家中的光景要比过去好些,过了年,他们
还有将近一贯,但这些钱有一半要留着买种子做急事的应对,剩下的五百文,加上他给人写书信,英儿打络子,
过的也很是局促。
果然就像他所想的那样,县城中对新奇络子的需要已经不是那么大了,而且这种东西,又不是多么富有技术含量
,别人拆开一个不行,多拆开几个,也就知道是怎么做的了,虽然英儿打的络子还是能卖出去,但已经卖不出高
价了,而他给人写信虽然也有收入,但村中也不是天天都有人需要写信,更何况此时笔墨纸砚皆贵,他现在虽然
用的是过去剩下的,但也是在消耗,总是要再买新的。
而且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天天不怎么动也就罢了,刘武那么大的运动量,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怎么会吃
的少了?而且为了取暖,他们现在在一张床上睡着,他也经常听到自家这个二弟半夜肚子叫,更经常看到他实在
饿不住的时候半夜起来喝水果腹。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是讲究数量,而不讲究质量的,别说肉是过了年之后就没再吃过一次,就连菜也不过就
是白菜萝卜,而且还不敢多吃了。
所以当第一颗青菜冒出头的时候,刘文觉得自己竟然有热泪盈眶的感觉。
等到三月的时候,刘文的腿算是基本上养好了,这时候榆钱也下来了,刘武跑到树上,和其他人一起摇树枝收榆
钱,他们家人少,刘武又不过才十三岁,身高力气都没有长足,他想再往高处爬,不过被刘文叫住了,虽然这榆
钱送到县城里去卖是一个额外的补助,但也太过危险,刘武身手再灵活,刘文也怕他万一失手。
刘武过去哪受过自家大哥这样的关怀,虽然可惜那些被别人弄走的榆钱,但还是听话的没往高处爬,后来三人盘
算了一下,他们的榆钱虽然不多,但拉到县城里的话,也能卖个几十文了,刘武兴冲冲的第二天就想进县城,却
被刘文拉住了,此时榆钱下来了,可以说家家户户,但凡有男人的家里,都弄了些这东西,就算没有男人,有的
女人比较彪悍的,也上了树。
这些东西,大家除了留下一部分自己吃外,大多是要往城里卖的,因为是季节性产品,一般人家都会买来吃个新
鲜,倒也不愁出路,但要想卖的上价就不容易了,要想多赚一些,这榆钱还要做一些加工。
刘文上世厨艺虽然不是太好,却是个吃客,自己动手能力虽然弱了点,但却记了大堆的食谱,像这榆钱,他脑中
也有几十种吃法,不过这些做法,要不需要现炸,要不就需要各种调料相配,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蒸榆钱比较
适合他们的情况。
“大哥,这榆钱,很多人家都会蒸的。”
听他说要把榆钱蒸了再去卖,刘武面有难色的道,刘文一笑:“我这做法,和其他人不同,你照着做就是了。”
刘武看着他要借来买来的东西,心下忐忑,但他是听话惯了的,当下也不多说,就按照刘文所说的,先把榆钱洗
净滤干了水,又和玉米面、黄豆面、小米面并着葱段、姜末、粗盐又打了两个鸡蛋并着熬好的鸡汤揉拌了起来,
这边揉着,那边火上已经做了水,等水开之后,将榆钱放在上面蒸,没蒸多少时间,那种香气就出来了,刘家三
口,包括刘文,都开始不约而同的吸气。
“大哥,这榆钱,好像和过去吃的不一样。”
这一段日子,张英也不是那么怕刘文了,咬着手指头道,刘文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刘武则是一边吸气,一边在心
中哀叹,怎么能一样,这里可是还掺了鸡蛋和鸡汤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回本钱。
第五章
其实在刘文的菜谱里,是没有鸡汤这一说的,但是要放鸡精,可这个时候哪有鸡精,刘文想了下,就把水换成了
熬制的鸡汤,为了令这鸡汤足够鲜美,还掺了一些羊骨头。
他们家连白面都吃不上,更何况肉了,因此这鸡羊还是现买的,鸡蛋则是借花婶的,虽然花婶说这鸡蛋是给他们
的,但明知花婶家不富裕,他们又怎么好老白吃人家的鸡蛋,但花婶又执拗的不要他们的钱,他们也不好真的推
出去的,有的时候,别人真心相送的东西不收,也伤感情,所以当时刘文就笑着说:“那就算我借花婶的,赶明
儿我们也养了鸡,还你。”
其实在这农村,很多人家都会养一些鸡,但过去刘文嫌这些鸡吵闹,打扰自己看书,所以不让养,而现在的刘文
虽然过去也有养鸡的念头,但他自从到花婶家感受过那种氛围后,就不再提此事了。
刘文扪心自问,比起吃糠,那种弥漫于整个空间的鸡屎味,以及那随时都有可能踩到鸡屎的感觉更令他觉得不能
忍受,因此听他这么说,无论是刘武还是花婶都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张英觉得若要养鸡,这应该是自己的工作
,因此在随后问过他,而刘文听了,只是一笑,既没否定也没肯定。
关于未来,刘文这几个月自然是没有少想,他们目前的情况,其实是很适合经商的,大珠朝的风气也算开明,商
人的地位有点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宋朝的时候,但关键有一点,他是准备要考秀才的,若是此时经商,对他的未来
很可能造成阻碍,当然,他可以让刘武来做这些事情,可是,他们的地也不能荒废了,所以他们现在的关键是积
累一些本钱,然后能买来一个下人帮着种地做这些杂事,届时,自然也不妨养养鸡,刘文虽然不喜欢那味道,也
有点轻微的洁癖,但那时候既然人手充足,那当然是要收拾妥当的——他不舍得奴役张英这样的小姑娘,但对于
刘武这样的愣小子,那是从来都下得出手的。
不过他们现在连基本的资金都没有,这买人养鸡一说更无从谈起,刘文现在所想的,也就是怎么样的,能更迅速
的积累起足够的本钱。
榆钱要上火蒸是很快的,一般来说,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香气传出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差不多好了,刘武去起
了锅,香气更加浓郁了,三人一起吞了口口水,刘文几乎想说,这一笼先不要卖了,但见张英虽然口水都快流到
了脖子里却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也就忍下了这口腹之欲。
三人将榆钱放进放好了湿抹布的筐里,另一边又放好了洗干净的碗筷,这些碗筷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刘家毕竟富
裕过,因此还能找到一些小瓷碗,这种瓷碗是刘家人当年用来喝汤的小碗,后来家败了,自然也就没这种情调了
,而这种碗,一般的村户人家不会用,专门为此跑一趟县城也典当不出钱,此时用来却是最好的,此外又拿了准
备好的蒜头、蒜苗、磨碎的粗盐以及醋、酱油等调料。
本来刘文是想让刘武挑着到城中去卖的,正巧花婶家也要到城里去买榆钱,就要带他们一起去,刘文想了想,又
带上了张英,在他的记忆中,张英几乎就没出过刘家村,每日不是在房中做活,就是下地,这几个月的日子虽然
过的好一些,相比于过去也清闲了些,但每日也是不断的打络子,委实懂事的太过可怜了。
张英听自己也能跟着到县城,也很是兴奋,连夜又多打了两个络子,说要给刘文买墨。
“我的墨还能再等等,这多的的钱,就给你买糖葫芦吃吧。”
刘文听了,摸了摸张英的头,笑道,张英却瞪大了眼:“糖葫芦是什么?”
刘文一阵沉默,只以为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但他见无论是电视电影,还是穿越小说,貌似,都有这种糖葫芦啊,
难道说这里一架空,架空的连糖葫芦都没有了,不过,好像刘文原有的记忆中,也有这东西啊。
他正这样想着,前面花婶的那口子花有才则笑了起来:“这糖葫芦啊,就是那山楂裹着糖,酸酸的甜甜的,我家
的大妞是最爱吃的,可惜那东西不好带,否则,我是也要给她捎带的!英儿,你这次来县城,是一定要尝尝的。
”
刘武也笑着点头,张英道:“二哥,你吃过吗?”
“我、我看别人吃过。”
刘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一会儿也给你买一串。”
刘武双手乱摇说不用了,还说自己不想吃,这要是别人,刘文就可以顺势逗着说,真不给他买了,但是他知道,
换成刘武这个老实疙瘩,说不想那是真不想,当然,他这个不想不是因为不想吃,而是舍不得花这个钱,若他真
这么说了,刘武也不会被逗急,而只会老实的点头。
“唉,人生少一大乐趣啊。”
想到这里,刘文很是感叹,正有点为难要怎么把这个圈子绕过来的时候,花有才则道:“大郎,我说一句,你不
要怪我多嘴,你家是不容易,你想考秀才也没错,但二郎英儿都还小,这个家还要你支着呢。说一句你可能不爱
听的,就像你去年到县里,其实哪用得了太多?就算要提前来,在县里吃住上两晚,有个三四百文也足够了,现
在水田多难得啊,你家的田又是向来有出息的,这卖了一亩多可惜啊。”
刘武道:“大叔,那钱,大哥不仅要吃喝,还要送礼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就这么一说吗,唉,其实都想有个出身,可是有人一辈子也考不上啊,啊,大郎,我不是
说你,我是说,这读书嘛,咱们要读,但也要过日子啊,你也十七了,说起来也是到了快要娶媳妇的年龄呢。”
刘文心下黑线,但还是道:“大叔说的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他说的这么诚恳,花有才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啊啊了两声:“我也就胡乱一说,大郎随便一听,我说的也
不见得对。”
“怎么会呢,我们兄弟年幼,全靠花婶花叔才支持到现在呢。”
就这么一边说着,就到了县城,刘文过去就来过一次,这一段也没少帮人写信,知道这县叫王普县,隶属于元州
境内,算是一个二等县,目前来看,除了田地,也没有什么矿产。
不过虽然没有特殊的出产,但因为临着弓背河,灌溉一般不成问题,土地也还算肥沃,因此人口出产也都还不错
,而此县内的人,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王普县自然不会像电视中所演的那样干净整齐的,这样的小县城也不可能和清明上河图中的东京汴梁相比,不过
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倒也热闹,不说张英,就是刘文这个见识过千万人口的,在憋了这么几个月后,也觉得
这王普县很是繁华了。
“大郎,你们这是要到东门啊,还是要到什么地方?”
刘文知道,东门有一个市场,一般村中的人要卖个时鲜的东西都喜欢到那里,去年刘武摘了榆钱也是在那里卖的
,刘文想了想道:“不知花叔要到哪里?”
花有才笑了起来:“东门自然是比较省力气,但若想要卖个好价钱,却是要到太高街呢,那里住的都是这王普县
的有钱人,也不在乎多给个一两文。”
刘文道:“那我们也和花叔到太高街,不知行不行?”
花有才一笑:“这有什么,别说你们卖的还是蒸的,就算同样是在树上摘的,也没关系呢。”
几人一起到了太高街,这里果然和别处不同,两边都是青瓦大房,来往的行人也不多,但叫卖东西的却不少,刘
文见外面还要比里面热闹一些,想了想,就没有跟过去,在太高街的外面找了一块空地,就支使刘武叫卖,刘武
过去虽然没少来县城里卖东西,但都是到东市,在那里交一文钱,支个摊,别人要什么东西自会来问他,这叫卖
的事情却是没做过的,因此他吭哧了半天也没有叫出来,倒是张英不管不顾,声音脆响的叫了起来。
张英声音响亮,长相可爱,倒真有些人来看的,不过买的,却一个也没有,叫了半天,刘武苦着脸道:“大哥,
降价吧,两文……太贵了。”
榆钱一斤也不过八文,他们这虽然又放了鸡蛋又用了肉汤,但一个小瓷碗就要两文,刘武自己想,是绝不会买的
,刘文没有回答,一碗特质蒸榆钱两文,他不觉得贵,但为什么没有人来买呢?
他看了看张英手中的小碗,又看了下对面摆豆腐脑的摊子,拍了下头:“这却是我糊涂了,刘武,你到那边的药
店里去买些纸过来。”
“纸?到药店里买纸?”
刘文道:“那种包药材的纸,若他们不卖,你就问在哪里能买到,算了,还是我去吧。”
他说着就向前走去,刘武愣愣的看着他,哪知他走了两步又转过了头:“对了,再给我三十文,我身上的钱可能
不够。”
第六章
刘武的脸几乎成了苦瓜,但还是给刘文数出了三十文,刘文一边接钱,一边在心中摇头,过去他总觉得萧二太闹
,有的时候被逼急了,甚至有想将他的脑袋摘下来,把那些脑浆啊神经啊重新捋顺一遍的冲动,那时候他最盼望
的,就是萧二能变得乖巧一些,可是为什么现在遇到个乖巧的,他却觉得丧失了很多的乐趣呢?
难道他也有所谓的斯特哥尔摩综合症?被萧二折腾习惯了,碰上一个懂事的倒不适应了?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
有些恶寒,当下摇了下头,不敢再想了。
到了药店,那伙计觉得他的要求奇怪,但见他气质斯文,谈吐温和,再加上此时也没有其他顾客,就指点他这纸
要到哪里去买,这王普县随便也没有多大,那卖纸的虽然离得较远,但不到两刻钟,刘文也抱着纸回来了,此时
张英也不吆喝了,和刘武一起蹲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对面的豆腐脑摊子。
“想吃的话就去买一碗。”
刘文开口,两人立刻同时摇头,刘武道:“大哥,那纸,你、你买了?”
“诺,不就都在这里?”
“那、那……”
“三十文也就只能买这么多了,不过咱们先凑合吧。”
刘武的脸更苦了,买了鸡羊搭上了那么多的好面,现在又买了这么多的纸,这要卖多少榆钱才能赚回来啊,刘文
却不想这么多,让他吃了点带来的窝窝头喝了些水,就又开始支使他叫了,不过这次不能单叫卖榆钱了,而是要
喊一长溜。
“打包榆钱,好吃不贵,物美价廉,新鲜可口。”
这是刘文刚才在路上想好的广告词,刘武觉得这实在有点虚夸,好吃新鲜也就罢了,却是极贵的,不过此时他只
想着将投入的赚回来,加上刚才和张英已经叫过一次了,倒也能放得开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