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浩风目送他们走后,收起笑容转身轻轻踱回小溪,却发现早已经人去溪空,连衣服也已经不见,想来那人察觉到了刚刚的动静,此刻早已离去。他原本有心与人家交结,见此情形不由得微微一阵惆怅。
他正要转头离去,却被溪边一点白光引起了注意,他走过去,原来是一双白色靴子,想是那位姑娘一时慌乱,竟连鞋也没穿就慌忙逃走了。
他轻轻握住鞋子,心想冰天雪地,一个姑娘武功再高光着脚怎么也走不远,是否要去寻找?万一被人家知道自己刚刚——想到这里脸微微一热。
背后“嗤—”身后一声轻笑让他猛然回头,却见那女子身着白衣正坐在他身后不到一丈距离的大树的树枝上,濡湿的头发披在肩头,不时有小水珠儿滴落在半敞的襟口,脚丫子还光着。
她一条腿弯曲踩在树枝上,另外一条腿自然垂下在风中荡来荡去,夜风翻转长袍,不时露出她洁白如玉的小腿,逆着月光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明朗宛如夜空星子的眼中满是揶揄的目光。
柳浩风见她如此放浪形骸大感尴尬,忙低下头去避开不看,拱手道:“对不起,在下为箫声所吸引来到这里,决非有意冒犯姑娘,还请姑娘原谅。”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回音。
于是他微微侧起头,用眼角余光偷偷向树上瞟了一眼,这一瞟不打紧,却着实让他大吃一惊,树枝上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他微微一定神,听到身后微有风吹衣袂的声音,回过头来,果然见到那女子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一块青石上。
柳浩风暗道:惭愧!此人轻功如此出神入化,若有害人之心,只怕性命已经不在了。
突然他眼前出现一只手,柳浩风一惊便要闪避,那手却不再向前,只摊在他面前一尺远的地方。
柳浩风抬起头来,不看不打紧,只见这位“美女”剑眉斜飞及鬓,星目传神,鼻尖微翘,朱唇丰腴,嘴角自然的稍微上翘,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柳浩风透过细致的下巴可以清楚看见突起的喉结,虽然皮肤白晰无暇,却明明就是一位须眉男儿,而且是一位极少见的美男子!
柳浩风不由得瞠目结舌,一时转不过弯来。那男子手指勾了勾,似乎向他讨什么东西。
“呃?”柳浩风没会过意。
“呃什么,我的鞋!”男子好笑的说。
柳浩风失笑,连忙把鞋递过去。那男子接过,一边穿一边说:“你们中原的女子就长我这样吗?”
“不是不是!”柳浩风急忙解释到,“在下刚刚到来看到姑——兄台的背影,长发雪肤,这才误会,还望兄台勿怪!”
“哧——”那人却笑了,“以为我是女的,却还要偷看我洗澡?”
柳浩风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俊脸刷的一下红得通透,嘿嘿干笑两声说不出话来。
男子却没再刁难他,半晌问道:“你叫柳浩风?”
“哦,”柳浩风回答道:“在下正是柳浩风。”
男子又不说话了,待穿好鞋,站起身来,才吐出两个字:“龙吟!”
“啊?”柳浩风一愣。
“我的名字。”龙吟望向他,这时柳浩风站在逆光,然而龙吟眼力非同寻常,可以将他的相貌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那如茶晶石般的眼睛如同深邃的湖水荡漾起波纹,一瞬间夺去了龙吟的目光,使他一瞬间有点失神,艰难的将目光游移开才看清柳浩风的五官——如刀的浓眉、深邃的鹰眼、挺直的鼻梁、如利刃刻画的薄唇、消瘦有型的脸天然完美的结合在一起,配上小麦色充满阳光味道的皮肤。
更让人心动的是,他乌黑的头发少有的带着微微的自然卷曲,从未见过海洋的龙吟不由自主地想起书上描叙的浩瀚里海洋起伏的波澜——和自己柔和的轮廓不同,非常阳刚的男性面孔。
但感觉是却似乎很熟悉,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不凸兀,没有陌生感,很亲近,龙吟心中升起前所未有异样的感觉,这感觉让他有些恋恋不舍。
“哦——龙吟,龙吟……”柳浩风轻轻念了两遍龙吟的名字,半晌才说,“好名字!好轻功!”
龙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过头向林间走去,片刻间已经到一处小块空地,只见四周都是密树,中间却有一六七尺见方的大石块,石面平坦如砥,正是休息的好去处,而且石板中央柴已摆好,只待点火,旁边一个包袱,想必是龙吟之物。
龙吟走过去,待二人坐好,随手拨弄了一下柴草,然后手指轻轻一弹,柴草“哄”的一声燃烧起来。
柳浩风一惊,脱口叫道:“纯阳指力!”心中暗暗诧异:普通内力修行者能接内力驱寒,象这等能让木柴燃烧的内力,世上只有少林的无相劫指、云家的火云掌和南海离火岛的南冥离火诀等极少数神功才能做到。看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弹指点燃木柴,指力已是炉火纯青了,莫非他竟是……柳浩风想得出神不经意间盯着龙吟的脸发了呆。
龙吟拨着火,懒洋洋的说:“如果我脸上有脏东西,麻烦告诉一声,别光顾着看!”
柳浩风好不容易稍褪的血色立时又涌满全脸,尴尬地笑笑,暗骂自己今日竟屡屡失态,犹豫一下问:“敢问龙兄跟‘南冥愚仙翁’钟离前辈如何称呼?”
龙吟见他故作镇定的一本正经,憋着笑说:“小弟对这位前辈奇人神交已久,但无缘得见,柳兄莫非和他老人家有交?”
柳浩风摇摇头:“我哪得这个福份,不过有幸听另一位与他齐名的高人谈起过南海离火岛的南冥离火诀,与兄台刚刚这一手有几分相似,故尔有此一问。”
龙吟眉毛一挑,浅笑道:“能教出柳兄这等人物又和‘南冥愚仙翁’齐名的,除了四圣之一的‘北天疯酒丐’外当不作第二人想了。原来柳兄是名家之徒,小弟当真羡慕得紧!”
柳浩风见他转开话题,知他有意隐瞒家数,便打消了打探的念头摇摇头说:“不过偶然得缘和他老人家共饮,得传两手而已,却还不够福份做他的弟子。”
龙吟笑道:“即便如此,也是难得的机缘了。”说罢翻开包袱,找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却是些肉脯,他削尖了两枝木棍,然后拣了两块大的肉脯串上放在火上仔细的烤起来。
柳浩风见到龙吟烤肉,也站起来,从远处牵过原来栓好的马,此时,龙吟的肉脯已烤至七八分熟,色泽金黄,油脂肆溢,香味四散,令人食指大动。柳浩风从马背上取下一皮囊和一竹筒,再将竹筒轻轻一扭,便分做两简易酒杯,再拔下皮囊的塞子,倒满两杯,只见那液体粘稠芳醇,色作金黄,显然是上等美酒。龙吟见状笑道:“此物倒也精巧,若非爱酒成痴,却也难想出如此之物。”
柳浩风自我解嘲的笑道:“早年得‘疯酒丐’前辈,承蒙抬爱,不仅授我武功,还将此最爱之物相送。今夜得与龙兄共饮,倒也不辱没它。”
龙吟笑道:“曾听家师说起,这位‘疯酒丐’前辈爱酒如命,自夸生平得意的本事,武功不过是第二,喝酒才是第一,哈哈,把此物送给柳兄,可以说是当柳兄为入室弟子了!”
柳浩风只是笑着摇摇头道:“说来惭愧,武功我固然是没学到他老人家皮毛,这喝酒的本事更加是不如了,只不过是牛饮豪灌而已,这样的入室弟子只怕他老人家要气得疯上加疯了!”
龙吟见他见说话风趣豪放,不拘小节,正合了自己的脾气,不由相惜之意大增,随口问道:“却不知柳兄到这大漠不毛之地来有何贵干,小弟或能帮上一二?”
“兄弟胞弟逸尘前不久出门北上办事,却询月未归。”说到这里柳浩风面露忧色:“家母心中不安,便令在下前来寻找,前日边境小镇见到他的求救信号,所指的地方正是大漠,便马不停蹄赶来,却不想在此处遇见龙兄弟,倒也是缘分一场。”
龙吟眉头一蹙:“你弟弟长什么样子?想必也像你这般俊朗吧?我见过不少人,却没遇到过和你长得像的人。”
柳浩风摇摇头说:“我弟弟和我并不相像,嗯——他的身材气质倒和兄弟你有些相似,只不过没你这般好看。”
龙吟微微一愣,继而笑了,不再说话只将已经烤好的肉脯地给柳浩风一块,和柳浩风就着酒一起分食。待到酒足饭饱之后,便再捡了些枯枝树叶铺在石板上,指着临时搭建的床说:“你睡这里吧!”
柳浩风问:“那你睡哪里?”
龙吟拨弄着火说:“我暂时不想睡,你不用管我。”说罢取出玉箫呜呜的吹着。
那箫声正是刚刚柳浩风远远听到的,这时听真切了才发现,旋律不同于中原的靡靡之音,别有一番迤逦和柔美,忍不住赞道:“好优美的曲子,我以前却从未听过。”
当最后一个音符悠悠飘散在空中之后,龙吟放下玉箫拨弄了下火说:“这是我太师父自己作的小调,他自幼在西域长大的,想必是融合了那里的韵调吧。”
柳浩风点点头却没问他太师父是谁,躺下了听着耳边哔哔 啵啵的柴火爆鸣声,望着星空出神。
龙吟见他毫无睡意,知道他担心弟弟的安危,也不知怎么劝解,便又拿起玉箫吹奏起一曲“清心普善咒”,韵律更加高远优雅宛若佛音梵语。
柳浩风只觉得烦乱的思绪随着韵律竟慢慢平静下来,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去,一夜无梦。
待到第二日清晨柳浩风醒来时发现,火堆仍残留有余温,龙吟却已不知去向,青石板上留有碳写成的六个清秀字迹: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后会有期——”柳浩风喃喃念道,忽而露出一丝意味深远的笑容,“期待下次相遇哦,会是什么时候呢?”
第5章:巧遇(上)
却说龙吟展开轻功向东奔去,一路奔行十来里眼看要出树林尽头时耳边传来一丝异响,他暗觉奇怪:莫非柳浩风又追来了?
龙吟于是折转身形,向声响方向飞身而去。约莫过了里许距离,林间的一大片空地上出现几个人影:一个牙色长衫的男子正与四个红衣女子斗得难解难分。
龙吟展开轻功,身如灵猿,无声无息的飘到树上,才发现在离他们不到一丈处的地方还有一位红衣少妇在笑吟吟地观战。
那少妇不过三十来岁,长得极为美艳,柳眉杏眼,酥胸蜂腰,火红的长裙裙摆上绣了一只狰狞的白色骷髅,面容桃花带雨,杏眼含春,媚态尽现,不像是正派人物。
长衫男子武功绝对称的上一流,手段比四名女子高出很多,但是那四名女子武功几为阴险下流,此进彼退有攻有守,配合又极其严密,是以男子反而落在下风。
总算他武艺精深,步法也精妙,因而时时能化险为夷,龙吟却却已看出他的武功和昨日那位柳浩风乃是同一家数——中原武林四大家中的柳家,不由得微微一惊:天下竟有这般巧事!
却听那四名女子中有一位阴侧侧的说:“柳逸尘,你别不识好歹。夫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份,在执拗下去莫非连命也想搭上吗?”声音低沉浑厚,分明是男子的声音!
龙吟仔细观察才发现他们虽然做女性打扮,但是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果然是男子,不由的有点恶心欲吐的感觉。
柳逸尘?!那不是柳浩风正在寻找的胞弟吗?龙吟想: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浩风,这份大礼你却怎么谢我?
想到此处仔细看那柳逸尘,长得极是俊秀,细眉凤目、面貌白晰,虽不如柳浩风般英气逼人却微带书卷之气,也的确是为鲜见的美男子。
从刚刚他们的对话来看竟是那美妇看上了柳逸尘,她的手下正在逼他就范呢!听师伯说中原有好色之徒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今日竟遇到了女色狼强迫民男?难道柳逸尘向他哥哥求救就是因为遭此桃花劫吗?龙吟不由得好奇心大增,决定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柳逸尘怒吼道:“我呸!要我象你们一般不男不女的伺候这老妖婆,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那说话的男子脸色一寒,对同伴使了个眼色,然后不阴不阳的说:“你想要夫人不要你也行,我来帮你个忙!”然后猛的弯下腰,指间“噌”的弹出一缕寒光,闪电般向柳逸尘下身攻去。
另外三人一人从左边攻向他前胸,一防止他进攻说话之人的后背,另外两人分别封死他的左边和后边的退路。
四人本是戴着异种材料做成的手套,不畏刀剑,是以都空手与柳逸尘的剑周旋,而此时却同时换上掌剑,若一旦攻实,柳逸尘下半辈子也就废了。
龙吟暗暗扣住暗器,正待发出,却听柳逸尘长啸一声,剑尖逆转,猛的弹出,剑柄直撞向为首男子的咽喉,这一招怪之又怪,那为首男子促不及防,急忙侧身闪避,却刚好挡住攻柳逸尘胸口的男子的攻势。
柳逸尘右手手指又在剑尖上一弹,那剑尖一弯,然后“噌”的迅速弹开,剑锋横扫回刺为首男子双目,那男子避无可避,竟抓住身边同伴一挡,“嚓”的一声,被抓男子右臂被斩下,那男子一声惨叫,顿时晕厥。
几乎在同时,柳逸尘扬起左手,只见他左手乌青,隐隐夹着风雷之声闪电般击向为首男子,那男子再无法躲避,“喀”的一声脆响被击中脑门,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了了账。
一切都只是在眨眼之间,四人已去其二,合围之势顿破,用的正是柳家名震江湖的绝学——御风剑法和天雷神掌。
剩下二人大吃一惊,转封为攻,一左一右袭向他后背。柳逸尘此刻招式已经用老,转身已是不及,却见他身形微晃,斜移半尺,待到二人掌剑离自己还有半尺时,左腿陡然踢出,夹起一阵劲风扫向身后左边男子,那男子见机得快,急忙撤剑,闪身躲过。
却不知这一招竟是虚招,柳逸尘左腿还未落地,右腿已经无声无息的一脚踹至右边男子的胸口,正是柳家的第三项绝学——旋风扫叶腿法。
只听“呯!噗!”两声,男子被踹出一丈多远,肋骨尽断,插入肺腑,眼见是不活了。
但是柳逸尘的后背却全然暴露在剩下那位男子眼中,那男子欺身前来,“刷”的刺向柳逸尘背后心俞大穴。
柳逸尘此时姿势已尽,再无发躲开这致命的一剑,幸亏他功底扎实,尽力前倾消解剑势,剑贴着他的背过,鲜血四溅,划出极大一道口子。
男子反应极快回手就斩向他颈部,势要取他性命,柳逸尘一咬牙,头也不回,反手就向他胸口拍去,竟是玉石俱焚的打法。
第6章:巧遇(中)
龙吟正待出手,却见红影一闪,“啪!啪!”两声,二人咋合即分,那红衣夫人已经到了仅存的男子面前,那男子脸上挨了一掌,指纹赫然,柳逸尘却歪歪斜斜的缓缓倒下。
龙吟却不由的心口狂跳,险些惊叫声来,因为红衣夫人使的竟然是逍遥派的不外传绝学——闪电飘行身法!
红衣夫人阴声道;“你那么想要他死,是怕有了他我会不要你了么?”
男子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分辩道:“夫人饶命,我哪有这份胆量!只是他连伤了我三位哥哥,我想替他们报仇而已!”
红衣夫人冷笑一声:“自己学艺不精,死有余辜!”说罢大袖一挥,一股罡劲只卷得那昏迷过去的断臂男子猛的弹起,又重重跌下,浑身骨骼“格格”乱响,七孔流血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