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别离——丹笙

李泽溪一下课就把书塞在王瑞怀里：“帮我带回寝室。”拍了王瑞的肩膀一下就跑了出去。

王瑞在后面直嚷嚷：“这小子赶去投胎啊！”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一小段路不算近，他跑到校门口的时候微微有些气喘。

“泽溪。”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李泽溪回过头就看到了宋少轩的笑脸。

“少轩哥。”他笑着说，鼻梁上还多了副深蓝色边框的眼镜，平添了几分文质彬彬的气质。

“走吧，车在那边，刚接了李阿姨下飞机，看时间你也快下课了，就顺道一起来接你。”宋少轩说。

“妈。”李泽溪钻进车里叫道。

李母笑着把儿子揽进怀里抱了抱，“哎哟，都瘦了。”

到了晚上，洗完澡后李泽溪在客厅陪着李母说了一会话，李母就在李泽溪一直住的客房睡下了，李泽溪去和宋少轩挤一挤。

关了客厅的灯，推开主卧的门就看见一身蓝色棉质睡衣的宋少轩盘腿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一阵敲打。床头灯发出暖黄色的光晕，宋少轩的脸在逆光中多了几分凌然，他原本是一个谦和温润的男人，不过此刻他盯着电脑专注的样子，更显出成熟男人的认真魅力。

李泽溪不经意地多看了他几眼，就默不作声地爬上床，宋少轩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李泽溪躺上床，无聊了一会，翻开手机浏览起网页来。

眼睛时不时地瞄到宋少轩的漂亮的后背，宽宽的肩膀，窄细的腰，盘腿姿势的优美线条让好身材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泽溪翻了个身，背对着宋少轩，不再看他。

过了一会，似乎是事情处理完毕，鼠标声一阵乱响，大概是关闭网页，接着是笔记本被合上的声音。

看不到，声音反而更清晰，他更清楚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床头灯熄灭了，室内一片黑暗。身边的床铺陷了下去，空调还开着，室温有些凉。

身上突然一暖，薄薄的夏凉被覆在了身上，李泽溪翻过身，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入眼一片漆黑，窗外的光线也被厚重的窗帘遮挡。

宋少轩平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可一点睡意也无，不光是因为平时习惯晚睡的原因，还有胃部开始翻腾的小难受。晚饭在饭店里吃的，李母也喜欢吃辣，于是宋少轩多点了几道辣味菜，饭桌上还多喝了几杯冰镇饮料，就这样，老胃病又找上门了。

一开始只是有点不舒服，接着一阵一阵的绞痛开始了，他突然侧过身去，蜷曲起双腿，手紧紧按住胃部，这是独自一人时习惯性的动作。

李泽溪睁着眼睛辨认宋少轩的轮廓，突见对方翻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不由得以为被对方发觉了什么似地窘迫起来。

他正胡思乱想着，宋少轩又难耐地翻个身，与他面对面了，黑暗中两人的距离很近，宋少轩略有些不规则的呼吸声近在耳旁，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上，喉结处一阵痒。宋少轩低着头，只顾着紧紧按住胃部。

李泽溪的心漏跳了半拍，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突然有点紧张，又有点疑惑。

直到宋少轩喉咙里极轻微地发出一声闷哼，他这才察觉出不对，伸手推了推他：“少轩哥。”

胃痛不是病，疼起来也要人命，宋少轩此刻正是到了疼痛最激烈的时候，身体都出了一层薄汗，让李泽溪轻轻一推，身子绵软无力地向后晃了一下。

“没……事。”

这两个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李泽溪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是不是又胃痛了？”

宋少轩点点头，也不在意他是否看得见。

床头灯打开，李泽溪翻身下床拉开门出去。

再次回来手上多了一杯水和几片药。

宋少轩把药放进嘴里，就着他的手喝了水，就重重地歪在床上。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嘴巴也微微张着，抽出丝丝凉气。

药效要等一会才能上来，李泽溪躺上床侧着身子观察宋少轩的反应，看着他痛苦难忍的样子，李泽溪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这个人，都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的么？

他关掉了床头灯，又往里靠近了些，安抚似地拍拍宋少轩的背。

过了一会儿宋少轩似乎是药效上来了，不多时他的耳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响了两下就被人摸起按掉。

李泽溪闭着眼又把手机放回枕头底下，觉没睡够有些睁不开眼，本想再眯一会，又想到昨天偷偷请了一天假留着今天出门，无奈之下只好挣扎着醒来。刚睁开眼就不期然地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宋少轩也是被闹铃吵醒的，只不过闹铃刚响起就立刻醒来了，一睁开眼就看到身边的人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距离那么近，他看到那双长而微翘的睫毛颤抖了两下，接着两颗黑曜石般的眼睛就显露了出来。大清早的他似乎还闻到了昨日用过的沐浴露味道，奇怪。

两人对看几秒，大清早的反应都有些迟钝，等回过意识来的时候，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有些不自然。李泽溪放下在对方身上搭了一晚的手臂，宋少轩也有些不自然地缩回了昨晚不知何时挤进对方双腿间的膝盖。

呃，大概是凉气太足，本能地互相取暖而已。

这时门外响起的敲门声解除了两人之间即将腾升的尴尬：“泽溪，少轩，早饭做好了，快起来吃。”

昨晚没睡好，又起了个大早，真真是要人命。

李母在县文化馆工作，这次来一趟上海自然要去博物馆逛一逛，拍点照片带回去。

宋少轩一会就有点恹恹的，看看前面那人后脑勺，似乎也有点那么蔫蔫的。在人声嘈杂又燥热的环境里，李泽溪沉默地站在他前面，脖子微微倦怠地前倾，有着漂亮的弧度。白色的T恤衫穿在身上显得很干净，衣摆随着偶尔的微风轻轻晃动。

这人的背影也是好看的。宋少轩无聊地想着。随即发觉最近总是在对李泽溪兴趣盅然，总是在无意间发现他的一些不曾表露的一面。眼神瞬间黯淡下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稍微改变一下现状，确定了自己的性向之后，一直都没有想过以后的打算，他现在想着还是尝试一下多结交几个朋友，不然家里住着这么个人，实在是有点让他受影响。GAY总归是无节操的，如果李泽溪长得不是那么好看也就罢了。他自以为是地想着。还煞有介事地想了一下那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假如他对李泽溪动一点点歪心思，他一点都不怀疑那人的拳头会毫不留情地砸向自己的鼻梁。

想到此，心有余悸地摸摸鼻子，下意识地笑了笑。

大概真的是老天有心作弄他，正待他走神的时候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冲撞，站在李泽溪前面的那个胖子随着人流冲击往后重重撞了李泽溪一下，李泽溪猝不及防地仰倒在宋少轩怀里。

宋少轩眼疾手快地一手抓住李泽溪的手臂一手拖住他的腰身把人扶稳了，才扬声问道：“前面怎么回事？”

“呃……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排队了，要出去！不小心撞到了！真对不起……”

两个年轻活泼的女孩子吐着舌头奋力地逆流而行，边走边不断地道歉。

感觉手被轻拍了两下，宋少轩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扶在李泽溪的腰上，顿时触电般地缩回来，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索性若无其事地继续排队。

第八章

一天逛下来，在外面随便吃过晚饭就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几人均是疲惫不堪。

李泽溪一头栽倒在床上懒得动弹，宋少轩洗漱完毕回到卧室顺手把空调调高了点温度，扔了遥控器，踢踢几乎霸占了整张床昏昏欲睡的人：“喂，给我让点空。”

“我去洗澡。”李泽溪拿了睡衣一脸疲惫地往外走。

宋少轩舒服地扑倒在大床上，张开手臂懒洋洋地享受着凉气，不一会儿也有点眼皮打架。

“啪”地一声，宋少轩睁开眼，入目一片黑暗，呆滞了一下，很快反过来。大概是忘记充电卡了，于是欠费停电了。

“靠！”他低咒了一声，这个时候停电。

宋少轩翻了个身想着一会没了凉气肯定是要热的，待会再说待会的事吧，但愿在这之前能够睡着。

正这样想着，客厅突然里传来一声茶几翻震的闷响，紧接着是倒抽冷气的声音，他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蓦然起身，下床摸索着去往客厅。

“泽溪？”他轻轻唤道。

客厅的茶几旁有一团黑影，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动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停电了没看清，膝盖撞在茶几棱角上了。”

这一下可撞得真不轻，光听响声就能判断，他的膝盖几乎是瞬间麻木了，接着疼痛就传入了四肢百骸，他单腿跪坐在地上，想等适应了疼痛再起身。

宋少轩摸索着伸手探去，摸到了李泽溪的头发，又往下探到他的脸，接着才是手臂，一把抓紧了捞起来，揽着他的肩膀想把人拖进卧室，卧室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可李泽溪走得实在勉强，这时宋少轩不知是脑袋发热还是脑袋抽了，居然毫不犹豫地把人拦腰抱起，快走几步把人几乎是用扔的放在床上。

他有些气喘：“你可真重。”

李泽溪有些好笑地道：“我一百三十多斤。”

宋少轩呆滞一下，想了想：“……那就是我该去健身房了。”

说完又觉得这话很诡异，忍不住浮想联翩，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他还是有些心虚地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坐在床边摸索着想去探李泽溪的膝盖：“还痛不痛？那一声够响的，可别撞出个好歹来。”

茶几下幸好铺着地毯，不然那一声还得上升几个分贝，李母早早关门睡觉，房间隔音效果好，因此只有在开着门的主卧里躺着的宋少轩能够听到。

“没事，只撞到了膝盖--唔！”话没说完李泽溪弹坐了起来，两手撑在身后双腿不自觉地弓起来。

“呃……抱歉……我看不清楚……”宋少轩囧了一下，刚才他要命地摸错了地方。

“呃……那个你要不要去洗手间……”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以为是年轻小伙子有“其它反应”了，于是便好心地建议道。

突然一束光亮照来，李泽溪手里拿了手机照明，撩开睡裤，膝盖上青紫一片。

宋少轩凑过去看：“哎哟，都肿成这样了……家里应该有药，我去找找看。”

宋家的药箱可真不敢恭维，里面不是过期了就是一些日常用的胃药感冒药，跌打损伤的药根本不在其中。李泽溪之前第一次翻药箱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用找了，就这样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些了。”李泽溪说。

“这样怎么行，明天你妈看见还不劈了我，再说这样你怎么睡得着？”宋少轩摇摇头，直起身，

“要不我去楼下药店看看。”

说着就要起身，手腕突然一紧，“少轩哥，我真没事，以前打球也难免磕磕碰碰的，哪里有那么娇贵，揉一揉睡一觉就好了。

男孩子撞伤的确是常有的事，但是这事发生在自个家里，而这家伙的老妈就睡在隔壁，如果就这样不闻不问有点说不过去，可是看李泽溪那么坚持的样子，宋少轩也就顺水推舟了，其实他也懒得跑下去。

“那……那我给你揉揉，你好好躺着。”

“嗯。”

李泽溪乖乖地侧躺在床上，曲起双腿，宋少轩也面对面侧躺着，指腹轻轻地按揉着淤青的膝盖，停电的夜晚静悄悄的。

“少轩哥。”

“嗯？”

“等我妈这次回去了，我就搬回宿舍住了。”

“……”

“天气也凉快多了。”

“……哦。”

李母这几天在家变着花样给两人做饭，宋少轩最近不算忙，索性上午去公司巡视一圈就回家，几乎顿顿都在家里吃，他觉得家里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温馨过。

天气即将入秋，李母在上海待了一周就回去了。

李泽溪把留在丽景小区为数不多的随身物品打包，临走前又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想了想，又从楼下买了几盒胃药，放进了药箱。

同一时间，宋少轩刚在公司谈妥一笔大生意，够他休息个十天八天都不用看上司脸色。一路心情愉快地回到家里，打开门，想招呼李泽溪晚饭出去吃。

他像往常下班一样，仰靠在沙发里。愣愣地出神，家里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突然觉得空荡荡的。

没了出门吃饭的兴致，他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找出剩下的一碗米饭，打开煤气灶，在满心突如其来的落寞中为自己做了一份蛋炒饭。

李泽溪回到宿舍收拾好床铺之后，就一头栽进去睡觉，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摸摸空虚的肚子，想想令人没食欲的食堂，翻个身把头埋入枕头，懒得动弹了。

“喂，睡够了就起来，别跟欲求不满似地腻在床上，老子打游戏都不敢放外音。”被下面的王瑞吼了一嗓子，仅剩的睡意也全无了。

李泽溪爬下床，看到王瑞边自在地喝着饮料边在键盘上忙活着。

“买电脑了？”

“嘿嘿，老早就打算买了，趁着国庆节搞活动，就和张翰一人买了一台。”

“什么牌子？”

“组装机，没牌子。”

“哦。”

“对了，刚才吴平来找你，见你睡着就没叫醒你，你去看看别耽误了什么事。”

“哦。”

李泽溪路过吴平的宿舍，想了想还是上前去敲门。

“睡醒了？”吴平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打招呼。

“嗯，王瑞说你找过我。”李泽溪一手插进裤袋。

吴平走出来顺手带上门，对李泽溪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坏笑，揽过他的肩头下楼梯：“你还真能睡，不过这个点正好，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吴平口中的好地方就是一个名字叫“tomorrow”的酒吧，从外面看绝对看不出这是一个酒吧，普普通通的门面，只挂了一个牌子，完全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的。

进去之后才有种与外面两个世界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由其它什么带来的，而是直接的视觉冲击。酒吧的内部装修一般般，并没有让人特别注意的地方，所谓的视觉冲击而是这里的客人--全是清一色的男人。

李泽溪瞬间明白了这个酒吧的性质，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吴平一眼，却发现吴平一直似笑非笑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反应淡淡，眼中又多了一丝自信的笃定。

“我就说嘛，你小子既然是个GAY，就不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乖巧，这种地方你肯定来过。”吴平说。

李泽溪的确去过类似的酒吧，那是上大学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的煎熬与惶恐不是现在的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好在这个时代信息够发达，他很快就从网上了解到大量相关信息，并且无意中在校友论坛里认识了陆晨，高中时候有过一段混乱时期，两个幼稚的大男孩对迟来的青春期萌动与别人的不一样有种惊慌的感觉，他和陆晨两个人曾偷偷去过本市的同志酒吧，见识过之后就没再往里跑，再加上高中时间本来就很紧凑，一心一意备战高考，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感觉后背被拍了一下，李泽溪回过神来，吴平揽着他的肩膀往里走：“发什么呆啊，该不会是想起哪个小情人了吧？”

“没有……”李泽溪的否认很多余，吴平只不过是随便调侃一句。说完吴平果然回他一个促狭的眼神。